匡云北呆了一下。「你真的肯说?」
她扬起唇,缓缓一笑。
霎时,好像有一道强光射进他眼里。
他突然感到眼花耳热,心口怦怦跳得像小鹿乱撞。
「等我气消了,我也许会告诉你,那件亲事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声音如雪花般轻柔,奈何答案却比刀剑更狠戾。
他只觉满眼纷飞的桃花在瞬间消散,徒剩现实。
「请问你要多久才会消气?」他没什么不良企图,真的,只是有些好奇,到底哪个家伙如此幸运,「曾经」得到过她?
「三天吧!」她说。
他立刻笑得嘴巴咧到耳根边。
但她却接著说:「也可能是三个月、三年,或三十年,谁知道呢?」
他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
就知道这两姊妹存心整人,可惜,他没那么容易上当。
反正他对她也没多大兴趣,她许人了没,与他何干?
他不在乎,他一点都不在乎。
呜……可是,他真的好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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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山不转,路转。
既然花家姊妹都不肯告诉他花阴茴订亲的秘密,他另寻他人探问总行了吧!
不过匡云北似乎低估了飞凤岛民团结的程度,他从岛的东边走到西边、再从南边踱到北边,问遍了他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只得到一个反应——摇头。
没人肯告诉他,花阴茴是否真的订有亲事?她的未婚夫人在何方?如今是生?是死?
郁卒啊!为什么她们就是不肯告诉他?亏他还是她们岛主的救命恩人,这样一点小事也要瞒他,太不够意思了。
匡云北好想仰天长啸。
突然,数道小小的身影映入眼帘;是小孩子耶!
原来飞凤岛上不单全是女人,还有小孩,男女都有。
一个念头倏忽闯进他脑海里,大人防卫森严,难以探询,但是小孩子天真无邪,应该较易突破心防才是。
抹抹脸,他扮得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小朋友,」揽住整群的孩童,他笑得脸都快僵了。「你们在这里玩啊?」
「我认识你。」一个头上绑著冲天马尾的男孩指著他说。「你是那晚帮我们打跑坏人的哥哥。」
「是啊、是啊!」既然认得他,那就好办事了。「小朋友,哥哥……」他还没说完,一个小女孩站出来,对著他深深一鞠躬。
「娘娘说,见到哥哥一定要好好谢谢哥哥救了大家。」
随即,所有的孩童对著匡云北恭谨一揖。「谢谢哥哥救命大恩。」
「不必客气。」呵呵呵,这些小朋友真有礼貌,哄得他的尾巴都快翘起来了。「既然大家都认识,哥哥问你们一个问题好不好?」他以为会很顺利。
谁知全部的小朋友同时一摇头。「娘娘有交代,不可以回答哥哥任何问题。」
「什么?」匡云北彻底呆滞。
直到小孩子们全跑得不见踪影了,他才跳起来。「妈的,居然防守得这么严密?」匡云北算是服了花阴茴了,但是——
「我要这么容易就认输,我匡云北跟你改姓花。」
「花云北?很难听耶,王子。」一个声音蓦地在匡云北背後响起。
「哇!」匡云北大吃一惊,想也不想,一记扫堂腿往後一踢。
香香俐落地跃起闪避。「没踢到。」大概是被整多了,他应对危机的功力十足地高超。
不过他忘了一件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匡云北「玩人」的功力比他更厉害,在踢出飞腿的同时,他一只拳头早高举半空中,待得香香一跃,脑门再巧不过地正中重捶。
「好痛。」香香抱著脑袋蹲下身。「主子,你明明答应过我宰一名海盗就一个月不玩我的。」
「对喔!」他甩甩拳头。「不好意思,一时忘了。」
「哪有这种事?」香香泪眼汪汪。
「不然我再赔你一个月免玩期好了。」
「那有什么用,反正你还是会忘记。」匡云北是小人!香香嘟起嘴。
「咦?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到底暗恋我多久了?」
「除非我不想要命了,否则我永远不可能会去暗恋主子你。」
「那你鬼鬼祟祟跟著我干什么?」以为他没发现吗?匡云北只是不想讲。
「我好奇主子为何对花岛主的终身如此关注嘛!」基本上,香香对哪家姑娘将楣星罩顶、成为匡云北的心上人是没兴趣啦!但身为西荻国民,他有义务告知匡云北,在淘金大业未成前,请他别玩得忘了任务。
「我有对她的终身非常关注吗?」不过是好奇心人皆有之嘛!
「有。」香香用力一点头,当然,又如愿邀来一颗爆栗长在额头。「好痛,主子,你又耍赖皮。」
「那你再说一遍,我有对花姑娘的终身非常关注吗?」他笑得咬牙。
诚实是美德。从小,宫里的嬷嬷就教香香,做人一定要诚实,但跟小命比起来呢?
「没有。」他摇头。人要懂得识时务,才能成为俊杰。
但匡云北还是赏了他一记指骨头。
香香一蹦半天高。「为什么又打我?我明明摇头了。」
「因为你撒谎。」匡云北狠瞪他一眼,转身走人,嘴里还喃喃念个不停。「妈的,这回栽得有够冤,我居然这么在乎那个女人!」
说起花阴茴,也不是顶漂亮——不过很有味道。
她强悍霸道,有损他的男性尊严——但很值得钦佩。
她脾气不好——却别具魅力。
她……算啦!他认了,就算她有千般不好,在他眼里都会自动化成万般优点,再搞下去不过自找苦吃,他决定亲自去问她,倘若那个「曾经」已成了过去式,那么她的未来不妨交给他,他很乐意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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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花阴茴——将她当成一个纤纤弱女子般照顾、保护。
匡云北是第一个,恐怕也会是最後一个;毕竟,这世上的蠢人不会太多。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解开我?」她一口吞进他送到嘴边的粥後,问道。
「等你的余毒全清吧!」谈话间,他又喂了她一口粥。
「那还要两天,太久了。」吞粥的同时,她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其实她很讨厌喝粥,稀稀稠稠的东西,光看就恶心,更遑论将它吃进肚里。
她也躺够了床铺,浑身骨头酸得发麻,真希望可以下床好好地打几套拳。
但她知道以目前景况而言,这全是不可能的事,聪明人不时兴作梦,因此她老实地躺在床上,咬牙喝下每一口恶心的粥和药,以期能更迅速地复原,做所有她想做的事。
「如果你想今天就下床,我可以帮你。」喂完粥,他笑嘻嘻地对她说。
「条件?」她很清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你之前那段亲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以为你会自己去挖掘。」那日,妹妹跟他提起订亲问题,他一脸惊骇,她就知道他对这件事极有兴趣,大概是好奇哪个男人这么大胆,居然敢要「女战神」吧?
她是无所谓啦!反正他也不是第一个对这件事表现出兴趣的人。
不过之前,她一直认为匡云北是那种凡事必亲力亲为的人,想不到他会直接来问她。
「昨天加今天,两日内,我总共问了六十八名女子、八个躺在碉堡里养伤的男人、十一个小孩,而他们都给了我同样的答案——想知道任何事,去问花岛主。」
「原来你连碉堡都进去啦!」这家伙果然不简单。
「对啊!」可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呢!这才发现,原来飞凤岛上不只有女人,也有男人,不过多数因为之前的战事而死亡了,重伤者如今全躺在碉堡里接受众女子的保护。
看来他这两天吃了不少排头,花阴茴忍不住噗哧一笑。「其实也没什么,我三岁就订亲了,对象是鹰岛少主。」
「鹰岛?那里不是东瀛浪人的集中地吗?」
「之前不是。百年前,鹰岛和飞凤岛本是一家,後来才分开的,但一直保持联络,直到我父亲当家,希望将两岛再度合并,便为我和鹰岛少主订下婚盟。」
「那……那位少主现在……」
「已经过世多年了。」
「就这样?」很难相信耶!事情果真如此单纯,为何所有飞凤岛的岛民皆不愿对他谈起此事?
「是的。」只不过她省略很多罢了。
她没说,当东瀛浪人开始在附近海域劫掠过往船只和两岛粮食、财货时,她父亲主张反抗,但鹰岛却坚持纳献,以保暂时的和平。
她也没说,在东瀛浪人攻击飞凤岛时,鹰岛不仅没看在同宗的分上施予援手,还与那些浪人合作劫掠他们,导致她爹娘惨死,飞凤岛元气大伤。
她更没说,在那场战役里,她亲眼看到她的未婚夫残忍地持刀砍杀她的亲人和朋友。
鹰岛的人以为助东瀛浪人攻下飞凤岛,就可保住自己的性命财产,但他们忘了一件事——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在飞凤岛因场场战事而败退後,东瀛浪人接下来的目标就转向鹰岛了。他们只花了一天就打下鹰岛。
而她则利用这一天的时间,将可用的人力、物力搬进爹娘生前倾尽全力兴建而成的碉堡里,开始了一段漫长的抗战岁月。
八年後,她终於如愿从东瀛浪人手中重新夺回飞凤岛,尽管是块伤痕累累、又贫困弱小的地方,但他们总算保住了自己的家。
他知道她没说谎,可是也没说实话。
显然她尚未完全信任他,这真教人泄气。
不过算了,能够知道她的未婚夫早亡,她目前是自由之身,他已经很满足,其余细节就留待日後他俩更相熟後,再来问她吧!
他伸手解开束缚住她的腰带,并恢复她的功力。
「因为我不晓得你中的是什么毒,所以只能用最笨的,强行运功逼毒的方式为你解毒,过程会有些辛苦,你能耐得住吗?」
她知道运功逼毒很痛,但对经年累月在战场上打滚,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她而言,那并不算什么。
比较令她惊讶的是——「你要为我运功?」那很伤身耶!
「我答应过你了。」他坐到她背後,双手抵住她背心。
「慢著。」她不能无端承受别人这么大的恩惠。
「干么?你怕痛?不然我点你昏穴好了。」虽然对他来说会更费力,不过无所谓。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没好气地说。「运功逼毒非同小可,你可能会数日、甚至数月功力大失,我不能让你为我牺牲这么多。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那可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不要被人说食言而肥。」话才落,他双手已吐出浩瀚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体内。
「呃!」她顿觉全身骨头似要解体,肌肤的每一处都有针在扎。
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发出一个音,只感觉到她的心,在他的盛情下微微一缩,然後,像被灌进什么东西,正缓缓地发热、融化。
第四章
匡云北的功夫真是不错,她都没把握在为人运功逼毒後仍能活蹦乱跳,像似活龙一尾,然而他却做到了。
真想跟他打打看,在她伤势痊愈,精神气力全数恢复到最完美的状况时。不知她与他之间,何人的武艺高一些。
「你知道吗?你那种眼神对男人的自尊而言是一种莫大的伤害。」为她运功逼完毒,匡云北打了半趟拳、略松筋骨後,停下来,满脸无奈地看著她。
在他打拳的时候,花阴茴一直专注地凝视著他。
本来,被女人专心注意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偏偏她一脸的兴奋,闪闪发亮的眼底尽是挑战的光彩,没有其他。
真是让他伤心啊!亏他这么努力在她面前力求表现,她却只想挑战他的强,丝毫不欣赏他的尽心尽力。
「我的眼神?」她不解地低下头。「有什么问题吗?」
他摇头,长喟口气。「我可以告诉你,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和你打的。」
「你……」他怎会知道?
「你的眼神告诉我的。」不待她说完,他直接给答案。
她会意地颔首。
「那你愿意与我切磋一番吗?不比刀剑也行,我们可以较量一下拳脚、轻功。」她以为他拒绝与她交手是怕刀剑无眼,万一伤著了彼此,不大好。
却不知,他心中根本另有答案。「不必了,不管比什么,只要是跟你较量,都没意思。」
「为什么?你看不起我的功夫?」口气立刻冲了起来。
他好想哭。「没有一个男人会蠢到跟自己中意的女人对打。打伤了你,我心疼,打败了,我自尊心过不去,怎么样都是输,你说,这种仗有啥儿好打的?」
「有……有有……」她一句话都说不全,怀疑自己耳鸣了,听到可怕的话语。
「我对你很有兴趣。」他说。
她一副大受惊骇的表情。
「你不必表现得像见到鬼吧?」他会很伤心的。
事实是,他的话语比鬼怪更恐怖。
「四皇子,我想你大概搞错了。」她与他,别说八竿子了,再加一倍,十六竿子也不可能凑到一块儿去。
他是堂堂一国皇子,她是偏远孤岛之主,两个人都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原生地;对於他的好意,她只有敬谢不敏。
「我自己的心我还会搞不清楚吗?」不过他了解她的恐慌,也就不再相逼。「算了,这件事暂且不提,先说说你的箭伤。我虽已运功为你逼出箭毒,但你元气耗损甚重,还是应多加休息,切不可过度劳累,以免留下可怕的後遗症。」
他说「算了」耶!可见他的心意并没有那么强烈,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吧!她松口气之余,也有股莫名的惆怅。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过去,曾对她表示好感,後又因现实问题而选择离开的男子,匡云北不是头一个,料想也不会是最後一个,她该习惯了。
虽然这一次除了无奈外,她还感到一点点空虚、懊恼、烦躁,还有……理不清楚,这真是挺莫名其妙的。
「也罢。」她咕哝。
「什么?」他没听清楚。
「我说,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我不会乱来的。」扫去满心烦忧,她故作欢颜。情感不是她现在该在乎的,岛务才是。
是喔!他要相信她有如此理性,他就真的该跟她改姓「花」了。
但他不会在此时此刻与她强辩,地点、时间都不对。他们两人的身体目前都不大好,休息最重要。
「那你好好保重,我晚一点再来看你,再见。」
她冷下脸,眉间的皱痕好深好深。
「我不是告诉过你,在本岛,『再见』二字是禁忌。」而且,她敢保证,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警告他了,她搞不清楚他为何不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