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东西落地的声响传来,初音却顾不及其他,眼见皇甫绍天就站在身前,而且两人之间的距离还少得可怜。
她来不及思索他为何会在此时出现,一双清亮的眸子左瞄右瞄,想要以最不突兀的方式拉大两人的距离。
初音不否认自己怕他,因为他总是那么残忍的伤害她,所以看着他的眼神中有着掩盖不住的惊惧。
皇甫绍天看出她想要逃离,他的唇畔露出一抹苦笑,但他可不会让她如愿,自从听闻皇甫紫情的一席话后,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将她眼中的惊惧除去。
所以他定定的站在初音的身后,轻易的将她困在梳妆台和自己的中间,让她无处可逃。
初音一再深呼吸,想借此平息自己慌乱的情绪,当她自觉可以面对突然到来的他时,皇甫绍天已经先一步说了话。
“为何不喜欢这样的装扮?你这个样子很美。”他由衷的赞美她,虽然病后的她依然显得清瘦,但却为她平添一股柔媚。
“呃。”有些张口结舌,她既是讶异于他再一次温和的态度,亦为那从不曾出现在他口中的赞赏。
印象之中,他似乎从来不曾这样和颜悦色,尤其是对她,总像个凶神恶煞般。
所以对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她显然有些不能接受,更不知该如何去看待。
“怎么,难道我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很奇怪吗?”皇甫绍天朗朗的俊容上浮现一抹真心的笑容,让初音几乎要看呆了。
他本就生得俊,但总是板着一张阴沉沉的脸,所以看起来教人不寒而栗,而今那抹笑竟像是一道春风拂去他的阴沉,让人看得舒服极了。
只不过多日以来的恐惧还是教她想要逃开他,于是她犹豫的咬咬唇,然后决定与他侧身而过。但皇甫绍天却在她闪身那一刻将她带入怀中,这突如其来的接触,直让初音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可她还来不及抗议,他便拥着她踱至桌边,将她按在椅子上后,才放开了她,然后双掌轻拍两下。
初音不解的看着他的举动,不知他意欲为何,直至门外走进来几个丫环,手上端着一盘盘的早膳,她才将满是疑惑的双眼调向皇甫绍天的脸上。
“陪我用膳,我们夫妻俩还不曾一起用过膳呢!”像是了解她的疑惑,当那些丫环退去后,他开口解释自己的用意。
“喔!”初音盯着一桌子丰盛的膳食,虽感诧异,但生怕自己面对他会食不下咽,想借故离开。
但皇甫绍天仿佛有着视透人心的能力,她还来不及开口,他又接着说:“就瞧在我无条件放嫣翠出来的份上,难道陪我吃顿早膳都不成?”他当然看出初音百般想要逃开的心思,但这次他没有发怒,反而笑容满面的问。
当下,初音的思绪和动作一顿,只好勉为其难的端起眼前的碗,食不知味的吃将起来。
“多吃些,你真的太瘦了。”不断的为初音布着菜,皇甫绍天的态度天经地义似的,活似他们之间本就这么融洽。
他怎么能这样轻易就转变自己的态度?在她离家之前,他对待她就像是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怎地一转眼他又扮起十足十的好夫君。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抑或他在搞什么把戏?初音无意识地挑着碗中的白饭,脑海中翻腾的问题也一个接着一个。
终于小半碗的饭扒完了,她再也忍受不了回荡在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于是她筷子一放,“我吃饱了。”
但她才刚刚起身想要离开,却被皇甫绍天低沉却隐含不赞同的声音阻止了动作。
“你吃得太少了,得再喝碗鸡汤才行。”说完,他不由分说的拿起一个空碗,舀了一碗汤放在她的面前。
“我真的已经吃饱了。”初音无奈的再次落坐,看着眼前那碗盛得满满的汤,完全没有胃口。
霍地站了起来,皇甫绍天端起那碗汤一饮而尽,刚开始初音还不知道他的用意,但突然那天他喂她喝药时的画面闪过脑海,再加上他逐渐逼近的身形,她终于知道他想做什么。
娇俏的脸蛋倏地变得红艳,她连忙起身急急地避开,然后认命的拿起勺子舀了一碗汤,一气呵成的一口喝下。
“我喝完了!”初音拿着空碗摇晃着,语气带着些许得意,至少她阻止了他侵略她的机会。
皇甫绍天见状,亦不多一言,只是满意的点点头,咽下口中的鸡汤,虽然有些可惜,但是目的达到了就好。
她原本就不丰腴,再加上这阵子的折腾,整个人显得清瘦许多,所以他才会希望她能多吃些,自己也可以借着监视她吃东西,多些和她相处的机会,让她明白若不是怨恨作祟,他并不是那么恶质的男人。
“那我可以出去走走吧?”感受到他的眸光笔直的射向自己,仿佛是在探究什么似的,初音对这样的状况十分不习惯,索性直接开口问。
皇甫绍天点点头,反正现在不过是早膳,他还有很多机会可以亲近她,也不必急于一时。
看到他点头许可,初音可不愿在这儿多待一刻,连忙将碗放下,一溜烟的逃离他炽人的视线。
匆匆的逃出自己的房间,行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初音就停步下来。
环首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致,她这才想起自己压根不知道要去哪里。
不想面对仆佣们的指指点点,所以自从来到皇甫家后,除了那次匆匆的逃离之外,她几乎可以说是不曾踏出过自己的院落。
现在身边没有识路的嫣翠,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可她又不想回头去唤嫣翠,因为她怕那个教她陌生和惧怕的皇甫绍天还待在房里。
所以只能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轻咬薄唇地环视四周,希望能够寻得一处暂时可以让她栖身的地方。
突然,一阵如行云流水般的优美筝声传来,引起她的好奇,她心想既然不知该何去何从,索性就去瞧瞧是谁在抚筝。
主意既定,她便循着那筝声穿径而去,直到在皇甫庄的一个僻静角落寻得一座造形优雅,且花木扶疏的院落。
初音一路听着筝声走来,只觉抚筝之人感情充沛,技巧娴熟,让她的心情也不禁放松起来。
但走到门前却又有些犹豫,现在的她并不是很想面对别人,加上筝声已静,或许还是不要去扰乱彼此的宁静吧!她心念一转便想回身离开。
就在初音欲转身的同时,一道带着点熟悉的声音传至她的耳中。
“嫂子既然已经来到这儿,何不进来一叙?”话声刚落,身着紫衣的皇甫紫情已经来到院落门前,向来冷淡的面容上还添了一抹微笑。
“你是……”初音暗自在心中猜测她的身份,瞧她对她的称呼,还有那浑身散发出来的尊贵气质,以及那一身亮眼的紫色装扮,想来该是大名鼎鼎的皇甫家四小姐。“四小姐吧?”
“喊我四小姐岂不生份,嫂子还是喊我紫情吧!”
皇甫紫情的话印证了初音的猜测,而她那声嫂子听在初音耳中,却让她感觉有些荒谬,此时此刻,她实在无法以皇甫绍天的妻子自居,于是她开口说:“还是别喊我嫂子吧!听起来怪别扭的。”
对于她的纠正,皇甫紫情不置可否的一笑,不改称呼的又对她道:“嫂子来得正好,紫情正要出门,不知嫂子是否有兴趣和我一同走走?”
“出门?!就我们两个吗?”对于皇甫紫情的提议初音是有些心动,可也有些犹豫。
虽然她早已耳闻皇甫家对于礼教向来不屑一顾,但是若没有侍卫和女婢的陪伴,她们两个女人一起出门难道不怕引人非议?以皇甫绍天之前对她的态度看来,她实在弄不清楚皇甫家的人对于别人的看法是否在乎。
当然,她是不在乎的,反正她在他人眼中只是烟花女子,可紫情不同,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若是被有心人捉住把柄,那还不大肆渲染一番吗?
像是知道她的忧虑似的,皇甫紫情难得好心的对她解释,“我是很想一个人出门,但只怕他不肯。”
她纤手往她们的后方一指,顺着她的手望过去,初音这才发现在她们身后不远的距离站了一个英姿焕发但面无表情的男人。
“所以别担心安全的问题,有他在,不会有人能碰上我们一根寒毛,至于礼教就更不用理会了,那只是用来禁锢愚人的东西。”
皇甫紫情的这番言论让初音没有任何偏见的接受了,或许是这几年来饱尝人世间的冷暖,所以自然也就更能接受旁人斥为无稽的言论。
“没有反对就是赞同喽!我们走吧!”惯于发号施令的皇甫紫情不容初音有太多时间考虑,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已经率先迈开步伐,而原先还愣在一旁的初音也只好跟了上去。
第七章
初音跟着皇甫紫情的步伐,出了皇甫庄的大门,走进热闹的人潮,她紧缩已久的心顿时觉得轻松不已。虽然是大病初愈,但是此刻轻松的心情让她觉得愉快无比,一点也不疲倦。
皇甫紫情与初音两人不时的东看西瞧,并没有太多的交谈,可在初音的感觉里,两人仿佛已然相识许久。
也许是因为对皇甫紫情个性的欣赏,所以初音并没有询问她想要带她去哪,只是跟在她的身后,尽情地享受这难得的自己。
至于路人那带点好奇的眼神,甚至暗暗的指指点点,初音皆尽量的去忽视。
毕竟该在乎的人好像不是她,而是走在她身前的皇甫紫情才对。
在经过了一段弯弯曲曲的小巷弄之后,皇甫紫情突然在一间看似古朴的院落前停了下来,回过头等待她。
“我们就是要来这儿吗?这是什么地方?”初音来到皇甫紫情的身旁,见她不再往前走去,意识到眼前这个院落可能就是她们的目的地。
“一个可以让你了解大哥的地方。”同样淡淡的口吻,皇甫紫情说出了今天的目的。
经过昨夜和皇甫绍天的交谈后,皇甫紫情确定大哥对初音是有感情的,而为了不让大哥有时间乱点她的鸳鸯谱,所以她决定帮他搞定他的姻缘。
初音原本轻松的心在听到这个地方和皇甫绍天有关时,顿时紧张起来,甚至想要转头就走。
她不需要更了解他,因为已经够了,在经过这么多羞辱之后,她还需要再多知道什么呢?
但是皇甫紫情的声音却自她的身后传来,迫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依爹对你的好感,断然不可能让大哥休了你,难道你真的希望这一辈子就这么孤零零的独守空闺?”
“很多事不是我能选择的,我也曾经对这桩婚事有过期待,可你大哥却硬生生毁去了我的奢想。”
苦涩爬上初音的舌尖,她当然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幸福,可是她却也知道能带给她幸福的男人绝对不是皇甫绍天。
她不知道皇甫紫情究竟对她和皇甫绍天之间的情况了解多少,或许她只是好意的想要在她和皇甫绍天之间搭起一座桥梁,只是太难了,而她也不想再去尝试,在经过那一夜之后,她的心便死了。
希望对她而言,是个美丽的陷阱,也是包里了糖衣的毒药,她早已看清事实的真相。
如果这真的是老天要给她的生活,那么她认了,也接受了,对于皇甫绍天她真的没有任何期望,也不敢有任何期望。
“我不知道大哥对你做了什么,或许他对你真的很残忍,也很恶劣,可是我相信那只是一时的误解,如果你连努力都不曾努力去化解他的误解,又怎能怪他夺去你的幸福呢?”
在皇甫紫情的认知中,一向认为自己要的就要努力去争取,若是什么都不做就认输,那得不到也是活该。
就像她对沈翼遥的感情也是这样,她从不放弃希望,也积极的努力让他发现她的好,如果到最后她依然得不到他的感情,她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努力过?你大哥的个性你应该也清楚,他是能平心静气听别人解释的人吗?
“我出身青楼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就这一点你大哥便永远无法接受,更遑论其他。”初音平静的叙述中听不出任何激动,仿佛这几句话也不过是不想让皇甫紫情也误解她罢了。
她不是没有想要努力过,但事实证明皇甫绍天是怎么看待她的,一个下贱无耻的妓女,妄想嫁进皇甫家享受荣华富贵。
天知道要不是皇甫伯父的坚持,她又怎会答应嫁入皇甫家,其实早在她为医治母亲的病踏进青楼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嫁人了。
如今绕了一个圈,经历一场灾难性的婚姻,她知道自己注定孤独一生,但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悲。
“如果在你看过大哥的另一面时,你依然这么认为,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此刻你为何不自问你是不是真的了解他,在他误解你的同时,你是不是也同样的误解了他?”
“就算是,那又如何?我们两人在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之后,已证明不可能再有未来。”自嘲的笑容浮起,初音压根不认为存在他们之间的结可以解开。
“你并不像是这么悲观的人,我多多少少曾自爹那儿听过你的故事,既然你都能挨过父死母亡的苦难,我相信你一定有能力化解大哥对你的误会。”
皇甫紫情没有说出皇甫绍天早已后悔错待她的事实,毕竟有很多事情该由当事人自己去做,她今天想做的只是鼓励初音能再勇敢一次。
“我想那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我不觉得你大哥值得我不顾一切的去得到他的爱。”初音没有掩饰对皇甫绍天的恨意,明白的直说。
初音在皇甫紫情的眼眸中,看到比一般女人,甚至是男人还要多的智慧,所以她不想要欺瞒她。
“真的不值得吗?或许你看到的只是他残忍的一面,如果你能看到他的另一面,很多事情可能就会变得不一样。就像大哥当初若能不只看你的出身,而多看看你的内涵,他应该就会发现你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女子。”
颇有深意的评论出自皇甫紫情的口中,初音很想相信皇甫绍天并不像她所想的那么坏,但是……难呵!
她真的不能忘怀他对她的残忍,和他总是睥睨一切的双眼,很难相信这样的一个男人会值得她争取,再有与他幸福共度一生的想望。
“我想那是不可能的,或许因为你是他的妹妹,所以才会不了解他的残忍。”初音苦涩的说道,是皇甫绍天教会了她恨。
所以她不认为自己在这么憎恨一个人的情况下,还有任何一丝的可能去接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