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她的答案,他骤然旋身而下,在还来不及令人眨眼的瞬间便将她带进了怀中。
就像是早已熟悉了他的气息和体温,宫清灵对于他的举动没有一丝的惊慌失措,心安地任由他将她带上了树梢。
「哇,好漂亮!」借着月光和星子的照拂,远方的一切虽然朦胧,但却仍展现着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她展开的笑容看在刑蔚中的眼中,再也不像以往那样的刺眼,莫名的他竟然看傻了。
直到--
「君大哥来提亲了。」
这句话像是咒语一般地毁去了两人之间的平和,刑蔚中的脸色倏地转为铁青。
她现在是在同他炫耀吗?炫耀她终于即将如愿成为君家的长孙媳,也成为他的大嫂。
脑中不自禁的浮现她头戴凤冠,身穿霞帔的美丽模样,但当画面一转,那条红彩的另一端牵系的竟是自己最亲的亲人时,刑蔚中的心中顿时感到五味杂陈。
「终于如妳所愿了,我该说恭喜吗?」他淡淡地说,没有平时的夹枪带棍,语气之中甚至透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你……」总觉得他突然变得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怪在哪儿,宫清灵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偏生这时他又开口,「要进君家没那么容易,妳自个儿可得当心点,别以为嫁了人还能像在家里那般自在,姥姥对孙媳妇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这段话完全出自肺腑,而话一说完,他便伸手揽住了宫清灵的纤腰,想要将她带往地面,了了他的责任。
或许宫家他不应该再待了,至于君家……
他竟也不想回去了,以往虽然觉得君家是个牢笼,可至少里头还有亲人足以牵绊住他的脚步。
可如今,只要一想到宫清灵顶着他表嫂的名份,成为君家的一份子,再待下去的念头,竟然那般让人难以忍受。
「等一下!」意识到他的举动,她出声阻止,突然很想问问他,「你认为我该嫁给君大哥吗?」她认真的瞧着他,很想知道他的答案。
「我的想法很重要吗?」刑蔚中舌尖蓦地泛起了一阵苦涩,望着她那丽致的脸庞,他的心竟莫名的浮动了起来。
与她斗了十几年了,向来谁也不服谁,这次的相遇两人更是堪称水火,但为什么叫她一声表嫂会这么让人难以忍受呢?
莫不是……
锁着她水漾的眸子,思绪一转,刑蔚中的心倏地抽紧。
他这么万般阻止她嫁进君家,真的只是因为她不够格吗?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比如说……
那个从来不曾有过的念头来的是那么快、那么急,着实让刑蔚中一个措手不及,整个人愣在当场。
「本来应该不重要。」她偏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认真而诚实地回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想问问你。」
「若是我的答案是不应该呢?」他反问。
「我、我……」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不甚肯定的说:「我不知道。」
「那若是我的答案是应该呢?」他再问。
宫清灵的答案还是摇摇头,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意问他。
心中因为她那连着两个不知道而浮动着,刑蔚中甩了甩头,然后淡然地道:「既然不管我给的答案是什么,妳的答案都是不知道,那妳又何必问。」
这个问题他不想答,因为答与不答都是两难。
如果说,方才他没有骤然发现自己的心思,或许看在他们是青梅竹马的份上,他可以给她一个中肯的建言。
可偏偏在那一剎那,他认清了自己对她的万般阻挠所为何来,那只不过是为了博得她注意的一种手段,而他不自觉罢了。
他更认清了她在自己的心中其实不是没有份量的。
所以说与不说之间顿时变成了两难,因为他知道她倾恋表哥已几乎是一辈子的事了。
如今表哥终于愿意娶她,等于是了了她的一桩心愿,那他除了隐藏起骤然发现的真心实意之外,还能如何?
所以他不说,是因为决定放手。
如果表哥真是她的幸福,那么他宁愿隐藏自己的真心成全她、让她如愿,也让她无忧无虑的幸福过一生吧!
「可是……」
她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刑蔚中却已经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于是不容她拒绝的,支手环住了她的纤腰,往下一跃。
一放下她,他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一如他方才决定放手一样,绝不拖泥带水。
望着他那颐长的背影,不知怎地,竟让宫清灵感受到一抹孤寂和萧索。
她的心又骤然心烦意乱了起来,忍不住朝着刑蔚中的背影低吼道:「难道我嫁不嫁对你来说没半点意义吗?」
她确定刑蔚中听到了,可是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径自踏着步伐离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逝,她依然没有得到任何的答案。
心蓦然的泛起了一阵浓浓的失落与不解。
为何会去问他那个问题呢?
她嫁与不嫁本也跟他无关,他的赞成与否应该也不能影响她的决定,可……
为什么他的不回答,却又让她的心情恁般的沉重,他不该是她的仇人吗?怎么这会儿,她却又那么地在乎起他的看法了。
心情乱糟糟的,她蓦然地想起总是会给她好意见的花轻愿,双腿就忍不住地往柴房走了过去。
***
天啊!
宫清灵望着瘫在地上那若破败娃娃的花轻愿,一颗心骤然往下沉去。
惊慌地三步并做两步的冲上前,脑海里闪现的净是坏到了极点的想法。
踩着三寸金莲的她,步履不稳的跪跌在花轻愿的身边,颤巍巍地伸出了发抖的手置放在她的鼻端。
当那隐隐的呼息传来,原本悬地老高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
她瞧着那苍白的容颜,昔日的恩怨情仇在这个时候全数皆在她的脑海中被抽离。
她此刻满心满脑的就是想要救她的想法,起身冲向柴房的门口,唤人叫来了大夫,不论任何人怎么劝,她都不肯稍离昏迷中的花轻愿,执意待在那间破败的柴房中。
甚至就连宫涛略出面,她都不肯妥协,气得他指着地上的花轻愿对着她说道:「灵儿,为了一个忘恩负义的丫鬟,妳这样值得吗?咱们已经为她请了大夫,我也让大夫尽一切力量医治好她,妳就……」
「值得!」双眸不肯离开虚弱的花轻愿半晌,她打断爹亲的话,肯定地回答。
「哪儿值得了?」他被女儿的固执气得双眸冒火。
如果是以前,他不会说不值得,毕竟花轻愿对女儿的忠心是有眼之人都能瞧见的。
可谁知道,人心是会变的!
她竟然做出了勾引君少恩的事来,这样的背叛早已经让她不值自己女儿这样的对待了,不是吗?
「因为不管轻愿做了什么,她依然是我的好姊妹。」
「可是她背着妳,爬上了少恩也就是妳未来夫婿的床。」
「我相信她一定会有一个好理由。」宫清灵简直是她爹亲说一句,她就应一句。因为从现在起,她要打心底这样相信着花轻愿。
「妳……」宫涛略替女儿不值的气到浑身发抖,可是却又拿任性的她没半点辙。
最后舍不得女儿待在清冷的柴房,他只好万般不情愿的差人把昏迷中的花轻愿给抬至她以往住的屋子。
***
「我说过,她是个善良的姑娘。」
轻巧地立于大树的顶端,因为听到后院的杂沓声而前来一探究竟的君少恩和刑蔚中,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君少恩头也不回地对刑蔚中这样说道,表面瞧来,他似乎对于花轻愿陷入昏迷的事毫不在乎。
可是自他那时时刻刻透过窗子盯着房中情形的眼神,和他那紧握的双拳,却可以探知他的在乎。
「她的确是,所以你要好好珍惜。」刑蔚中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话。
方才的一切,若换了别的姑娘绝对做不到,可宫清灵却做到了,而且还是这样的情真意切。
「我……」君少恩的眼光在转瞬间自窗口抽离,然后扫至刑蔚中的身上。「她该是我的责任吗?」
那眸中闪烁着淡淡的惊异与不可思议,难道他猜错了吗?
明明他派去跟着蔚中的人回报,说蔚中见宫清灵心情不好,特地带着她去溜马,两人还状似亲密的合乘一骑,甚至还有说有笑的。
而且,他还带着她一起跃上此刻他们站着的地方,瞧着远方的夜景。
若不是心仪她,蔚中何曾这样温柔的对待一个女人了?
「你不是已经派人去提亲了吗?」脸上的表情波澜不兴,刑蔚中表现的很不在乎。
「我是派人去提了亲,可那是因为……」到口的话突然止住,君少恩狐疑的眼光扫到了身旁那紧握的双拳。他这才浅浅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然后改口说道:「我会去提亲完全是因为轻愿那个固执的丫头。」
去提亲是为了花轻愿?难道……
浓浓的剑眉几乎连成了一线,刑蔚中的身子在听到这话时倏地紧绷了起来。
深邃的眸子渗着一丝的不悦,他紧锁着君少恩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若是不去提亲,不将清灵迎进君家,那轻愿就坚持不离开柴房。」
「所以你爱的人是花轻颐?」
「爱不爱她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挺眷恋她的身子的,所以我才会如此大费周章。」
他的话太过轻浮,完全不似以往君少恩会说的话,可是任凭怒气在胸臆之中兜转的刑蔚中,压根就没发现。
牙根紧咬,额际的青筋浮现,他怒瞪着君少恩,蓦地开口要求道:「答应我,你会善待她。」
「你要我善待谁?」真的无意吗?瞧他那怒气腾腾的模样,与方才刻意佯装出的云淡风轻压根就是天壤之别。
看来,蔚中这别扭的家伙只怕还需要最后重重的一击,才肯正视自己的真心实意啊!
呵呵!他可不想让他一生的幸福,却为了两个想报恩想到要发疯的人给搞砸了,所以可就别怪他略施小计喽!
「宫清灵。」
「基本上,我不爱她,若是给她君家少奶奶的名份算是善待的话,那么我答应你。」
「你既不爱她,为何要提亲?」
瞇起了眸子,绽露出危险的光芒,向来对君少恩言听计从的刑蔚中竟然凶狠的瞪视着他。
「奶奶希望我娶她,宫家二老希望我娶她,花轻愿也同样希望我娶她,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清灵的心愿就是嫁给我,那我若是不完成她的心愿,岂不是太对不起她了吗?」
这一席话,君少恩说的是既理直又气壮,但听进刑蔚中的耳中,却刺耳的让他想杀人。
「承诺我,你会给她幸福。」用着仅仅残存的一丝理智,虽然明知自己没有资格这样要求,可是他仍然启口。
「我可以给她财富、尊荣,但幸福……我爱莫能助。」君少恩的拒绝也同样干脆。
「你……」心中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刑蔚中倏地出手,那凌厉之姿彷佛再也不顾念彼此之间的亲情。
一招一式,尽是怒气的呈现,他的杀气让君少恩闪得辛苦,几次都差点被他的掌给击中。
但他仿佛不要命似的,不专心闪躲,反而还开口相激道:「干么一定要逼我给承诺呢?反正你不是一向讨厌清灵的吗?让她独守空闺,也算是替你报了一箭之仇,你还得感激我呢!」
「感激!?」从牙缝中进出了这两个刺耳的字眼,刑蔚中的杀气愈盛,只见他翻拳为掌,还灌注了全身的真气于其上,然后毫不犹豫的一掌拍出。
哇!蔚中玩真的咧!
勉强的接下了这掌,尽管两人的武功修为在伯仲之间,但君少恩的心脉却难免受震。
「呕!」一口鲜血自他的口中喷出,这一幕正巧落进了听闻声响出来查看的君家老夫人眼中,也落入了不愿到花轻愿房中,而在院落等待的宫家两老眼中。
「住手!」老夫人气怒的低暍,她完全没想到,本是为了亲事而来的她,竟然会瞧见外孙想要杀害内孙的戏码。
为什么呢?为了君家的财富吗?
这样的臆测才闪过君家老夫人的脑海,下一瞬间,拄在她手中的拐杖已然落在了刑蔚中的身上。
他不闪不避硬生生的受了这杖,可却仍是直挺挺的站着。
打从他对君少恩出手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打算再留在君家。
只求清灵能幸福啊!
对她的爱来得这般猛烈,不,或者该说对她的感情早已根深蒂固地深埋在心里,只是他不自觉罢了。
现在他既然发现了,总想着自己应该为她做些什么,否则他纵是离开也不安心啊!
所以他不后悔,纵是为了这份只能隐藏在心里的感情而失去亲人,他也绝不后悔。
「你竟然……竟然……」君老夫人气得几乎说不出话,一杖跟着一杖的往刑蔚中身上打去。
这是多么复杂而纠葛的亲情,不是她不疼这个外孙,只是少恩终究才是君家的嫡孙和希望,若是两者之中她只能择其一,那么她只能选择少恩了。
「奶奶!」因为这出乎意料的状况傻了片刻,君少恩在回过神来后,立时抢上前去,扯住了君老夫人要继续击打的拐杖,护在了刑蔚中的身前。
「奶奶,这事是咱们兄弟的事,您别怪蔚中。」
深吸了一口气,老夫人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现在宫家的人都在场,她若再追究下去,不过是徒惹笑话罢了。
于是收回了自己的拐杖,气怒的脸色一敛,她面无表情的看向刑蔚中,然后冷然地说道:「从今尔后,你与咱们君家再无任何的关系。」
没有为自己辩驳什么,刑蔚中只是意味深长的瞧了君少恩一眼,然后说道:「好好待她,否则别怪我不顾念兄弟之情。」
话一说完,他便踩着昂藏的脚步,不再留恋的走人。
君少恩见他那毫不回头的身影,心中忍不住暗叫了一声糟,以他的个性,只怕死也不会再踏进君家一步,难道……自己真要娶宫清灵为妻吗?那花轻愿那个傻瓜怎么办?
看来他得再好好想想,否则只怕真要惨了!
第八章
他走了!
知道消息后的宫清灵有着片刻的怔仲,她呆愣愣地瞧着站在她眼前的君少恩,倏地刷白的唇儿微微地颤动着,可最终却一句话也没说。
脑海里回荡的净是他已经离开的消息,一颗心惶惶惑惑的,像被抽离了什么似的。
这样的心绪就连当初知道轻愿和君大哥在一起时也不曾有过。
不该这样呵!
他只不过是一个幼时的玩伴,甚至可以说是幼时的仇敌,若还有什么,那顶多再加上他是君大哥的表弟,或许也可以算得上是亲人。
可是为什么,他离开的消息却硬生生的在她心里炸开了一个无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