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吸吐一口气後,才充满期待地仰起头来。
一张带笑的面容在她眼前放大。
「你腿软、爬不起身吧?」和煦的嗓音。「让我帮你。」
的确,那是个男人,但不是她心里想的那一个。
她愕然地看著眼前不认识的陌生人,发现狂怦的心跳竟然瞬间恢复正常。
「起来吧!坐在地上不好。」他非常主动地拉出她的手,半扶半抱地把她拉起来,顺势送进自己怀里。「不要怕,我不是什麽坏人,跟你一样也是到这儿玩的游客。」
「谢谢你。」润雅喃喃,将他推离一些,靠在栏杆上。
虽然不认为对方有恶意,但是,她不喜欢陌生人靠她太近。
男人故意对她眼里的惊慌视而不见,假装不知道她的小手其实是一直在推开他,笑嘻嘻地又上前一步。
「大家相逢即是有缘,敝姓黄,小姐你呢?」
润雅垂下眼,很难笑脸相迎。
看人家这麽热心照应她,不领情似乎说不过去,但她实在不想接近陌生人。
不想接近也就算了,她发现自己没有勇气说出婉拒的话。
被小姐说中了,她老是畏畏缩缩,她在怕,怕开罪人!
「我、我……」
「嗯?」黄先生不著痕迹地打量她的胸部。
赚到了!看她羞人答答的模样,应该是个很容易入口的小傻妞。
至於怎麽吃掉她……那就视情况而定,有後台撑腰的,就慢慢耍、慢慢玩、慢慢吃;没人管的,那就动作快罗!
「我姓柳。」润雅几经挣扎,还是说了。
「柳小姐啊,幸会幸会。」
黄先生硬是牵起她的手,润雅大吃一惊,忙想抽回来,对方却紧紧揪住。
「做个朋友,嗯?」黄鼠狼般的笑。
虽然只是礼貌性地握手,但揪住她柔荑的时间偏长了些,力道也重了些。
一旁,一双眼神看著这一幕,向来冰冷的眸心更添了几分阴鸷。
看著自己的大掌,想起错失上前安抚小笨蛋的机会,欧阳潜突然觉得,从远方快步赶来的举动,实在非常蠢。
而且无谓。
☆ ☆ ☆
那一天,他去迟了一步。
换来的结果是,原本平静的假期中,多了一只嗡嗡乱响,令人生厌的大苍蝇。
「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合并在一起玩。」黄先生说。
之後,他就天天来,整天都待著。
去他的不介意!傻瓜都知道他在打润雅的主意。
欧阳潜没由来的一阵气躁。
见润雅没明言说句「离我远一点」,他也就没有理由限制她交朋友。
但,该死的!不管走到哪个角落,整座木造别墅都听得见他的声音!
「柳小姐,这种蓝莓馅饼很好吃,我特地带过来给你尝尝。」
「柳小姐,我来帮你的忙。盘子在哪里?我帮你拿。」
「柳小姐,我看还是泡一壶热茶比较对味,府上应该有大吉岭红茶吧?」
「柳小姐,我说得没错吧?这个蓝莓馅饼味道很好吧!」
「柳小姐……」、「柳小姐……」、「柳小姐……」
该死!他在书房,他们在起居室,为什麽对话还能听得这麽清楚?
莫非是别墅的整体设计有问题,隔音效果不良?
但——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有这个瑕疵。
欧阳潜坐在橡木桌後,脸色愈来愈难看,握笔的劲道也超乎必须的用力。
三年前,那个小笨蛋「露点」,他只是碰巧蒙上,还「伸手」助了她一把,她面对他的激烈反应,可没有今日的温吞相,直说羞愤得想死。
现在,一只大苍蝇飞在她身边,她却连一点反感都没有。
「小姐,你别只顾著打电动,你也吃点馅饼好不好?」润雅的声音听来颇有几分求助的意味。
起居室里,纱纱目不斜视,盯牢了电视萤幕,看也不看旁边一眼。
「不要!我吃梅子就好。」
「哦!」
「柳小姐,你吃嘛!我这是特地带来给你品尝……」才不是要给那个没胸没屁股的凶婆娘享受。
「那个黄什麽的,请你好心闭上嘴,我没见过比你更聒噪的男人。」
纱纱一句话,刮得黄先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润雅,我渴了,去泡杯茶给我喝。」纱纱抬手伸展一下,随即又握住游乐器不放。
润雅马上站起来往厨房走去。
黄先生心觉有异,也赶紧跟了过去。
「为什麽纱纱小姐吩咐一声,你就要马上照办?」他状似申冤地为她出气。
说句实在话,润雅也被他烦得想跳脚,只是「请你走开」这句话对她来说,竟是如此难开口。
她从铁罐取出茶叶,放进茶壶里,转身烧水。
「因为她是小姐啊!」她漫不经心地答。小姐有令,焉能不从?
「她是『小姐』,难道你就不是『小姐』吗?」黄先生迷惑。
润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是我的小姐,我是她的女佣啊!」
「女佣?」啊,懂了。
原来柳小姐的「小姐」,是称谓;纱纱小姐的「小姐」,是身分,两者大不相同。
黄先生从後头看著她。
女佣是吧?
那就没什麽好顾忌的,那套追求把戏可以免了。他心里已有了全新的计画。
☆ ☆ ☆
「走吧!柳小姐,我们到外头去散步。」
傍晚时分,夕阳掩在云层中,渐渐西下。
也许身在山中,才会察觉到天色暗得特别快。
黄先生黏著润雅不放,见她一个下午都陪纱纱耗在起居室里,苦无手来脚去的机会,遂提出建议。
「我得伺候小姐。」润雅很快地回答。
她不知道该怎麽把黄先生请出去,但只要一提及自己的使命,态度就会变得坚定。
「伺候什麽?她自己就玩得挺开心的呀!」一嗤。
「这是我的职责,要时时刻刻注意小姐的需要。」她认真地说道。
「我们只是到附近走走,有什麽关系?」黄先生不屈不挠。
「我怕小姐会有不时之需。」她只能紧咬著这个藉口不放。
「散步顶多耗去半个小时,我保证一下子就送你回来。」
见他说得那麽委婉,态度又顺应她的话势而软化,润雅找不到理由反驳了。
「小姐?」她怯怯地请示纱纱的意思,希望她出面挡一下。
「我什麽都不知道,去问大哥。」她不耐地摆摆手。
问大少爷?
想到他一整个下午阴郁的神色,连她送咖啡进去时,都可以感觉到他的眼神降到零下7℃,莫名其妙地把她冻得直打寒颤,她就打消请示的念头。
「一下子就回来?」她迟疑地问。
「一下子就回来。」黄先生爽快地答,眼神闪烁了一下。
书房里,原本坐立难安的欧阳潜突然站起来,在桧木地板上踱来踱去。
淡淡的木质清香,再也无法宁定他的心神。
润雅套了件长袖衬衫,在黄先生半推半拉之下,走出别墅。
走往更高的山区,有一条杉木铺成的森林小道,小道两旁种著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大白天里看来清爽静雅,近夜时分,却是一片黑压压。
润雅一出门,便先协议道:「黄先生,我们在这附近走走就好。」她想了个藉口,嗫嚅说出。「我还要回去做饭。」
「好啊!附近走走就好。」他跟著附和。
可是他却埋著头,一直往前走去。
润雅不知道该怎麽办,只好硬著头皮跟在他身後。
奇怪,真的很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偏心问题,她总觉得大少爷的背影看起来就很端正,安全感总会油然而生,但黄先生却全然不是如此。
会不会是她多心了?
天际渐渐拢上浓黑的云彩,小道周边也陷入黑暗,她每走一步,心头便多不安几分。
终於,她鼓起勇气开口。
「黄先生,我们往回走吧!不要再前进了。」
「到前面去看看,我听说那边有一块空地,看星星很清楚喔!」
还要等到看星星?星星不会这麽快出来吧?
她迟疑了一下,又跟了两步,觉得不太对劲。
「如果你不往回走的话,那我就要自己回去罗?」
她不安地扯著衬衫下摆,见他继续走,想说不交代清楚总说不过去,於是又提高音量。
「我要回去罗……」她侧转过身,打算付诸实行。
黄先生突然转过身,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後冲过来扯住她的手,拖著她滚进小道旁的草丛。
润雅挣扎惊呼。「你要做什麽?」
「别装傻了,你会跟我来,也有那个意思吧!」他制在她身上,呼吸因粗鲁的动作而变重。
「什麽意思?」她不了解,恐慌一瞬间淹上喉咙。「不是要散步吗?」
他将她按压在地上,伸手去扯她的衬衫领口。
「看你这副身材就知道!才几岁年纪,就这麽前凸後翘。」他用力过猛,润雅外罩的长袖衬衫立时裂开。「还敢大剌剌的说自己是『女佣』,我看你分明就是男人的玩物。」
什麽是「玩物」?
「放开我!」润雅再不解,也知道对方对她有不良意图,她用力蹬踢。「放开我,不然我要大叫了喔!」
「叫啊!你那位大少爷只会在书房里会心一笑。我想做什麽,他心知肚明!」
大少爷才不会「会心一笑」,她根本没看过大少爷笑!
她双腿连连猛踢,黄先生看她不好制服,於是一手按住她,一手正要左右开弓赏她几掌,突然之间,一脚大皮鞋往他的右肩狠狠一踹。
他登时连滚三翻。
「妈的,我——」他坐起身,正想破口大骂,抬起头,却愣住了。
一个黑漆漆的魁梧身影就立在那里。
第四章
「你想做什麽?」
如果声音可以用固体形容,那麽这兜头劈下的质问,绝对可喻为冰山。
润雅心头一松,从来不曾这麽欣喜地听见欧阳潜的声音。
「大少爷?」她急著想爬起来。
他眯起眼睛,就著浅浅微光,先将她全身上下梭巡一遍。
该死的!她外罩的衬衫被扯裂了,虽然底下的衣服依然整齐,但他还是想把那个企图吃掉她的男人给剁了。
他伸出手让润雅握住,轻轻一提,就将她拉起身。
不等她又闪到那边去,他就将她护在身後,浑身散发的气势刚强猛烈,像是谁敢妄动,就绝对会被撂倒。
「你、你干什麽?」黄先生双腿突然软了,黏在草地上起不来。
他再呆也知道,人家踢上那麽重一脚,准是找他算帐来了。
伤脑筋,现在要怎麽脱罪?
「我在问你,你想做什麽?」欧阳潜向下俯视,眼神带著鄙夷。
「我!我哪有?」黄先生的小黑豆子眼转了一圈,矛头转向润雅。「都是她,是她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来勾引我!」
润雅眨了眨眼。
「什麽是不三不四的话?」她冒出疑问,不是很懂这个语意。
欧阳潜的嗓音不愠不火地芸皿过她。「哪些不三不四的话?」
「她跟我说,她是个女佣……」
「几年前,听说府上有个打工帮佣的女学生被弄大肚子,被迫堕胎休学,想必是你造的孽吧!」他冷冷地说道。
黄先生打了个寒颤。「你……你知道我是谁?」
他本来只是想玩玩这个身材姣好的小傻妞,如果她有钱有权又有势,那他就虚意奉承几天,再拐上床享用。後来知道她身分不高,料定了没有人替她撑腰,所以改采速战速决,想在今晚吃乾抹净了就走。
反正女孩子遇到这种事,大部分都有名誉考量,会尽量封口不提,他也就逍遥得意了好一阵子。
「没错,那就是你了。」欧阳潜点点头。
他原本还不甚肯定,此时经他本人证实,那就错不了了。
幸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想起曾经见过这个人,耳闻过他的事,否则後果不堪设想,而他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轻忽!
「令尊行事端正,在商场上颇得人望,没想到却教育出你这种儿子。」欧阳潜连出两拳,重重地打在他的肚腹上。
想到他撕裂了润雅的衬衫,一阵怒火就狂烧起来。
「『王』先生,如果今天的事再重演,不管受害者是谁,我都会让你吃不完,兜著走!」
润雅怯怯地提点。「……大少爷,他姓黄。」
「不,他姓王。」欧阳潜反掌握住她的手,强劲的力道握痛了她。「他认不出我,不代表我的眼力跟他一样差。」
「你、你是谁?」「王」先生痛得捂住肚子爬不起来。
「欧阳潜。」他不罗唆,直接亮出名号。
「『欧阳航空』的欧阳潜?!」
「王」先生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张曾经在某个酒会中见过面的男子。
那名男子年纪虽轻,但在商场上已大有作为。他以铁腕手段受人注目,所带的商业团队士气高昂,没人敢不全力以赴,做出来的成绩也著实让人刮目相看。
死定了!
他们王家的小生意,就是仰仗「欧阳航空」生存的下游厂商。
该死!他对经商一窍不通,他只想摸一尾美人鱼来玩,哪知道会摸到大白鲨?
「很荣幸你听过在下的名号。」欧阳潜嘲讽地说道,而後神色一敛,「改日与令尊餐叙,我会好好跟他探讨今天发生的事,我不会容许我的人遭受这种欺负。」
他的人?更惨了!难道说,他摸到的是大白鲨的女人?
欧阳潜用力握痛润雅的手,在她还消化不了这段语意时,迅速带她离开。
☆ ☆ ☆
小笨蛋除了反应慢、真的笨以外,她的个性存有很大的问题。
带著怒气、火气、郁气,把润雅拽回别墅之後,他直接把她塞进房间里,叫她面壁思过,然後又踏著烧腾腾的步子回书房。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一般女孩子都有最基本的警觉心,见苗头不对,不立刻跑走,也会大声尖叫。
但她却一步一声地探询色狼老王的意思,比「欧阳航空」里任何一个地勤人员还要客气,客气到让他想聘请她去当地勤训练小组的指导老师。
他尾随在他们身後,听她一句又一句「我要回头走了喔」,然後又跟上几步,心火就一直往上窜。
为什麽不当机立断,扭头就走?
要不是他临时想起对方是谁、要不是他跟出来,今天她会有什麽下场?
心口像有火在焚烧,他坐不住,只能踱来踱去。
最令他不悦的是,纱纱叫她来请示他的意思,她居然问也不问,套件长袖衬衫就跟相识才三天的男人去散步。
十一年的交情与三天的认识,她选择了信任後者。
他朝厚实的橡木桌上猛捶一拳,桌面的咖啡杯盘轻轻跳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根小茶匙往外跌去,正以重力加速度往地面摔下,却被一双白嫩手掌恰巧接住。
欧阳潜抬起眼,发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家伙。
纱纱!
「嗨!大哥。」她背靠著书桌,坐在地上,一脸机灵灵的模样。
「你怎麽会在这里?」
他没打算让任何人察觉,他正为了那个小笨蛋动气。
「我来看你捶桌子的模样啊!」纱纱调侃。有「亏人」的机会,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何况被「亏」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以自制力为傲的大哥。「我从来没看过你捶桌子的样子,一次都没有过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