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和说得对,曾子佳会喜欢她。
子佳不由得问,“你几岁?”
车蓉蓉却感慨起来,“不小啦,二十一岁啦,我老是没个打算,只得抓牢天和不放。”
曾子佳不假思索地安慰她:“张天和一定会关照你。”
车蓉蓉笑了,“他对我真的很好。”
“放心,吃过这一顿饭,一切恢复正常。”
“一顿饭大概要吃多久?”蓉蓉有点担心。
“嗯,说说笑笑,三小时吧。”
“那么久!”
“只得忍耐一下了。”子佳劝说。
“曾小姐,你说得对。”
“你且回去吧,我再同你联络。”
车蓉蓉立刻活泼起来,一跃而起,“曾小姐,再见。”像小学生下课似的。
她走了,子佳唤衣莲进来商议对策。
衣莲永远一副好笑容。
“怎么样,曾小姐?”
子佳也笑,“首先,你叫我子佳。”
衣莲只是笑,却没打算改口。
子佳接着说:“真可爱,难怪张天和会那么钟爱她。”
衣莲轻轻说:“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心机的,当然动用过若干手腕,异性才会死心塌地。”
子佳抬起头,惆怅他说:“那当然,可是,我怎么一点手段也不会。”
衣莲大笑起来,“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你一些,别的就欠奉,曾小姐,你那副学问再加手段,那还得了!”
这是明明捧她,子佳微微笑。
“你觉得她外形怎么样?”
“那身打扮完全不对,我会打电话给陈帼仪女士看她有无时间指点一二。”
衣莲说:“张先生的意思是,那种专业水准太高了,不如让你替她打扮,家人比较容易人情。”
“可是你看我衣着多沉闷。”
“我看着就很好。”衣莲真客气。
“那么好,明早九时我与她吃早餐,然后去挑衣服饰物,你替我约她,同她说,我至恨两件事,头一件是迟到。”
“是,曾小姐。”
子佳叹口气,怎会接下这种差使,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难为你了。”
“衣莲,只有你知道罢了。”
“能者多劳。”
衣莲真会说话,子佳并不觉得虚伪,自觉的确能干。
衣莲说:“这是张家诸人资料。”
子佳不敢怠慢,立刻翻阅起来。
厚厚一叠,真不简单,均附有照片。
第一位:张风山,年六十一,原籍上海,圣约翰大学肄业,还没毕业,即随家人南下,人生地不熟,颇吃了一点苦,老父的出人口生意一直亏蚀,直至韩战开始,盈利增加,稍后张凤山接手,兼营地产——
呀,看到这里,子佳不由得叹息一声,都是靠地产,可是贱物斗穷人,明白这个秘诀也不管用,谁有那么庞大的资金大量积压住宅单位。
张凤山一共五个孩子。
天赐是老大,加拿大安大略省麦马斯他大学经济系文学士,已婚,育有两男一女,家在温哥华,已在当地建立一定地位,长袖善舞。
妻子陈百合,加国出生,卑诗大学管理科毕业,曾参选华埠小姐,那时用莉莉陈一名。
照片上的她鹅蛋脸,端庄秀丽,不似刁钻人物,叫曾子佳放下一颗心。
那三个孩子分别五岁。三岁同一岁,一式小圆脸,童花头,穿水手装,笑嘻嘻,一副聪明相,分别叫锦文、锦武及锦秀,自然另外有英文名字,衣莲用括弧注着文弗。肯尼。苏珊。
子佳连忙去查阅请客名单,果然,这三个孩子也会列席。
非要车蓉蓉把这些中英名字都背熟不可。
比起他哥哥,张天和真的失色了,老大已经什么基础都有了,家庭、事业。地位,老二好似还在脂粉堆里混。
子佳看下去。
老三叫天理,戴一副玳瑁边眼镜,是名书生,在加州理工学院读研究院,已经拿到——什么,史前生态学博士,那是什么?
电光石火间,曾子佳脑海闪过恐龙。猛犸、始祖鸟,啊,太有趣了。
天和当然比不上老三,人家爱化石,他却爱美女,相形失色。
老三没有异性朋友,住在大学附近一幢小洋房内,雇一名家务助理帮他处理日常琐事。
曾子佳不由得羡慕张凤山,这人这辈子许做过些好事,否则三个孩子不会如此出色。
子佳继续翻阅。
轮到张家姨娘的一子一女。
子佳看到照片吓一跳,那两个少年人俊美得像日本漫画家笔下人物,夸张的大眼睛小嘴巴,高桃身段。时髦服饰,可爱得不似真人。
“嘿!”子佳喷啧称奇。
衣莲推门进来,捧着一壶咖啡。
“我刚想找你。”
衣莲说:“你看你太专注了,喝杯咖啡,松一松。”
子佳猛地想起,“衣莲,你没其他事做?”
“我这三个星期跟你,另外还有两个年轻的助理做跑腿。”
“太不敢当了,”子佳笑,“对,怎么不见两位太大履历数出来。”
衣莲悄悄地答:“谁吃了豹子胆,敢把两位太太履历数出来。”
子佳也降低声音,“口说行不行?”
“我也知道得不多。”衣莲好像有点顾忌。
“这可是最要紧关键呵。”
“张太大名邓惠芳,杭州人,家里做塑胶生意,十分讲究吃,可是怕胖,喜欢红色,那三个孙子是她瑰宝。”
“平时有何嗜好?”
“长居旧金山,她不常打牌,喜欢园艺,可是技术不怎么样。”
“不是有座玻璃温室专攻世界新品种兰花那种?”
衣莲笑,“不,她只在后园种蕃茄三色莫而已。”
子佳放下心来。
“那么,姨娘呢?”
“曾小姐,我从无见过她。”
“她住何处?”
衣莲笑笑,“近在眼前。”
“本都会?”子佳大大意外。
“正是,就在南湾。”
“孩子们也在这里读书,没送出去?”
“且不是念国际学校呢,天真与天爱的中文不知多优秀,会看《水浒传》,《三国志》,与父亲一齐吟唐诗宋词,把三个哥哥全比下去。”衣莲边说边笑。
“那可太好了。”
“人家以一开口‘我的中文不灵光’为时髦,天真学的是岭南派国画,天爱练毛笔字,一临大半天,两个人又学得一口伶俐的普通话,会在适当时候卷舌头那种。”
哗。
“那两个孩子对中国历史也熟得很,你知道我的老板张天和,他以为唐太宗一定姓唐无疑,可是天真天爱他们对八国联军进京过程都一清二楚。”
子佳收敛了笑意,这么说来,这位姨娘,就很有一手了。
“姨娘叫什么名字?”
“王景霞。”
“美名,不落俗套,你们平时怎么称呼她?”
“我们从未见过她,她从来不在任何一间公司内出现。”
“很聪明。”
“绝对是,要得到的己完全得到,何用到处招摇。”
“教育背景如何?”
衣莲摇摇头,“没人知道,想必不差,有些无智慧的姨太太一门心思就是想把正室一笔勾倒,徒劳无功,不自量力,惹人憎厌,这位工女士却不会那么想。”
衣莲对她评价甚高。
子佳一直在电脑上做笔记。
衣莲说完,子佳一按钮,整张资料自打印机处印出来。
子佳站起来伸个懒腰,坐得太久,腰酸背痛。
“下班时分到了。”衣莲提醒她。
“一天也过得真快。”
“生活充实才会这样想。”
子佳离开办公室。
在电梯里遇到其他同事,众人对她大过敬畏,几乎退避三舍,本来正在闲聊的也即时噤声。
子佳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