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答:“我忘了告诉你,我只是时间大神,我并非命运之神,许多人一个错误犯多次,并非没有时间,而是命运控制了他们的性格。”
“如果你能还我三小时,我一定不会再犯。”
许端蓉额上挂着亮晶晶的汗珠。
那人不响。
端蓉仍然看不清他的五官,却可以感觉到他炙灸的目光。
那人终于叹一口气,“我很同情你,今夜我与你相见,也有缘份,你跟我来吧。”
端蓉喜极而泣。
只见那黑衣人缓缓站起,浑身似一点重量也无,脚步飘浮闪烁。
端蓉跟着他出去。
街上寒风一吹,端蓉打一个冷战。
她已无所惧,坦然跟着陌生人走。
他俩步行了十来分钟,来到一个不知名地区,一座似旧仓库的建筑物前。
那黑衣人用销匙打开一扇门,“请进。”
端蓉走进去,只见一条长巷,灯光黝暗。
“向前走。”
黑衣人顺手关上门。
端蓉转头看他。
“别回头。”他叮嘱。
端蓉缓缓向前走,那条狭窄的走廊似无尽头。
“你会看到一道门,打开它,出去,你会回到过去,你会得到额外的十二小时。”
“谢谢你。”
那人笑了,“但是,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上。”
许端蓉咬一咬牙,向前走。
她没敢回头看,但感觉上,那黑衣人已经不在她身后了。
她缓缓不知走了多久,有点累,正想止步休息,她看到了那扇门。
呵,到了。
打开它,她可以回到十二小时之约去?
那可不是平凡的十二小时,在那十多个钟头内,她犯了不可弥补的过错,现在,她可以有机会救赎自己。
许端蓉兴奋地推开门踏出去。
她立刻用手挡住双目,呵,强光刺眼。
待眼睛习惯之后,她停睛一看,发觉自己站在市中心银行区一个商场之中。
端蓉一呆,怎么会在这里?
她拉住一个途人问:“请问今天几号?”
人家没有回答她,当她神经不正常似避开。
端蓉到报摊取过张报纸看,只见报端印着十二月三十一日,她问报贩:“现在几点钟?”
“下午一点半。”
她果然得回过去的十二小时!
端蓉靠在墙角,淌下快乐之泪。
她醒一醒神,即时召计程车回家。
她归心似箭,一到家门,拼命按铃。
佣人来开门,诧异地说:“太太,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正想问你,红烧蹄膀里加不加冬菇。”
端蓉且不回答,她匆匆进屋,呵,红日炎炎,全屋只得她与女佣二人,不见周鸣宇。
她还不相信,立刻取过电话,拨到丈夫办公室。
秘书说:“周太太,周先生在开会。”
“我有要紧事,请接进去。”
“我试一试。”
半晌,周鸣宇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什么事?”
许端蓉听到他的声音,放下心来。
呵,重生了。
“我在开会,没空说话,有事今晚见。”
端蓉微笑,“好,今晚见。”
她挂上电话。
周鸣字没事,他好端端后着。
端蓉吁出一口气。
女佣问:“太太,先生今晚几点回来吃饭?”
端蓉转头温言对女佣说:“他不回来了,你把菜包回去与姐妹分享吧,收拾好地方,你可以放假了。”
佣人愕然。
端蓉愉快地去进房去淋浴。
世上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披着浴巾她拨电话给刘律师,“我是许端蓉,你不是说有人要买我此刻住的房子?”
“端蓉,今天是除夕。”
“我减十万。”
“还有两个小时我就下班了。”
“我减廿万。”
刘律师叹口气,“这又是为何来?”
许端蓉经过生关死劫,已不计较细节,“减三十万。”
“我立刻替你联络。”
端蓉说:“还有我决定离婚,你把那份文件拿出来,我愿意马上签名。”
“可是条件方面──”
“周鸣宇给我多少我收多少。”
刘律师倒抽一口气,“这是怎么一回事?”
“要过新年了,新的开始,”端蓉笑,“我急于摆脱过去。”
“端蓉,”刘律师也替她高兴,“退一步想,海阔天空。”
“真的,吃亏就是便宜。”
“不要出去,等我电话。”
端蓉像是知道有好消息,放下电话,立刻更衣化妆。
果然,不到三十分钟,刘律师的答覆来了。
“买主三时正到我办公室。”
“好极了,我马上来。”
她取过手袋,就出门去。
顺带把女佣也接到市区。
女佣犹疑地说:“先生明明说回来吃饭。”
“他改变主意了。”端蓉毫不犹疑地说。
周鸣宇稍后会叫那个艳女缠住,脱不了身,灌得半醉。
赶到律师处,买家比她更心急,立刻问:“减十万?”
“绝对。”端蓉笑睑吟吟。
卖方买方同样满意,立刻成交。
端蓉取过订金本票,对刘律师说,“存在你处。”
“这是离婚文件。”
端蓉大笔一挥。
拖了一两年的事,统统于今日摆平。
刘律师抬起头,忽然说:“端蓉,你的气色好极了。”
“相由心生。”端蓉摸摸面孔。
刘律师衷心说:“恭喜恭喜。”
“我要走了。”
“不喝杯茶?到什么地方去?”
“买飞机票。”
许瑞蓉讲得出做得到,立刻到相熟的航空公司。
“周太太,连头等都满了。”
“一定有退票。”
“待我查看电脑。”
半晌,服务员一睑笑容回来,“周太太,运气真好,是去东京的,可合用?”
“合用之至。”
“我立刻出票给你,今晚八时起飞,请于七时到达飞机场。”
端蓉伸了伸腿。
她的运道随着她的心念变了。
接过飞机票,许端蓉忽忽回家收拾行李。
偌大的两层房子只余她一个人,张口说话,几乎有回音。
买掉它,将来找一间小小的,酒店式公寓,那才舒适呢。
端蓉只不过带几件简单的衣裳,其余的冬装皮裘,只得先撇下再说了。
电话钤忽然响起来。
瑞蓉一震,不去听它。
响了十来下,电话自动接到录音机上。
是周鸣宇的声音:“端蓉,你在家吗?快来听电话,你搞什么鬼?刘律师说你去签了字并且卖掉房子,为何事前不同我商量一下?我现在马上回来,你不要出去!”
瑞蓉听了这话,脸色突变,立刻拎着行李就出门。
空屋里只剩周鸣字的声音在叫:“端蓉端蓉!”
许端蓉逃避怪兽似一溜个奔到车房把车子驶走。
这场灾劫,非这样躲避不可。
她不愿意再见到周鸣宇。
她利用车子上的电话逐家旅馆询问,终于找到空房,幸亏不是旅游旺季。
她只想找个地方休息几个小时,然后登上飞机。
呵今天是除夕。
明天即是新的一年。
冬季,日短夜长,才下午三四点,已有黄昏看味,端蓉和衣倒在酒店床上,累极入睡。
她做梦了。
梦见自己装扮得整整齐齐,在家端坐,等周鸣宇回家团聚,呵她可怜的心还怀着一丝希望,盼浪子回头……
在梦中,许端蓉都讪笑自己。
周鸣宇终于回来了,带着蛇一般的艳女。
已经到达这种地步了,有手有踟,年轻力壮的许瑞蓉为何还要自取其辱呢?
走吧,走吧,走为上着。
但是周鸣宇不放过她,拧笑着趋向前来,端蓉忽然摸到了一把尖刀,她用力举起,哺一声插入他的胸膛。
许端蓉惊醒了。
一头一脑的冷汗。
有人敲房门。
“谁?”
“小姐,你特地叫我们派人唤醒你。”
是,端蓉抹抹汗,上飞机的时间到了。
她避得这场灾劫吗?千万不要功亏一篑。
端蓉觉得进了候机室,她就安全了。
周鸣宇即使回家,也已经人去楼空,对付他那样的人,最好的方法便是置之不理。
许端蓉觉得十分痛怏,为什么早些时不懂得这么效?如不是遇见那位异人,大错经已铸成。
此刻她根本不要同他吵,与他计较,她甚至不想看他一眼,或是听到他的名字。
许端蓉苏醒了。
在此同时,她如释重负,过去年多背着的千斤重负一下子卸得无影无踪。
她深深呼吸一下,感觉愉快。
她轻轻说:“时间大神,我感谢你。”
飞机场就在酒店对面。
她拎着简便的行李出发。
一切顺利。
许瑞蓉悄悄的上了飞机。
她默默地心中说:“时间大神,我没有辜负你,你给我重生的机会,我好好的利用了。”
飞玑待应生遇来问:“许小姐,要喝些什么?”
“给我一杯黑咖啡。”
“许小姐,那边有位先生相同你说几句话。”
端蓉连忙笞:“我想休息,不与任何人攀谈。”
“是,许小姐。”
端蓉闭上双目。
到了东京,真要好好休息,她打算到近郊那种招呼好地方干净的小旅馆去住上一两个月。
然后,她会联络刘律师,取过卖屋所得的款子,移居海外。
她一直想再多读几年书。
还有,学会讲法文,还有,吹奏色土风,还有,晚间观看星象……
要做的事那么多,她只怕时间不够。
她一口气喝了三杯香浓的黑咖啡。
飞机在跑道起飞,许端蓉凭意志力与机智,摆脱了噩连。
端蓉自豪,许多人尽管有花不完的时间,却一次又一次重覆错误,不能自拔。
其实秘诀只有四个字:知难而退。
飞机引擎隆隆,有催眠作用,她伸伸双腿,决定再睡一觉。
这一次,她没有做梦。
她一直憩睡,直到听见机长的广播声:“各位旅客,旧的一年已经过去,新的一年已经来临,祝各位新年进步。”
瑞蓉愉快的睁开眼睛。
她终于熬过除夕。
“新年快乐。”
端蓉邻座的位子本来是空的,此刻坐着一位男客,端蓉问:“你就是有话要同我说的那个人?”
“正是在下。”
“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侍应生这时递香槟过来,“新年快乐。”
“你那平和的笑容有何秘诀?”那位男土问。
端蓉一怔。
对方态度认真,不似吊膀子开玩笑。
端蓉想一想,“因为我心有喜乐。”
那男子说:“我羡慕你。”
“你有烦恼吗?”
“成年人哪有事事如意。”
“知足常乐,切莫自寻烦恼。”
“愿闻其详。”
许端蓉是过来人,“拿得起,放得下,你看这世上一切,本来不是我们的,我们来的时候,双手空空,日后无论得到多少,都是意外之喜,毋须抱怨。”
“你说话口气,宛如高僧。”
端蓉笑,“是吗?”
“目的地是东京?”
“是。”
“这是我的卡片,我在东京有生意,有空同我联络,飞机就快降落,我不打扰你了。”
端蓉说:“很高兴认得你。”
飞机缓缓降落。
那位先生亦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端蓉耳畔忽然传来呵呵呵笑声。
谁?
“时间大神。”
“呵,是你。”
“恭喜你得到新生。”
“多谢你的帮忙。”
呵呵呵呵呵。
笑声远去淡出。
眼镜
吴琰芳最近甚为烦恼。
她患眼疾,右眼内角患俗称限挑针,亦即是泪腺发炎,这种小毛病照说三两天就应痊愈,可是不知恁地,一拖就十天八天,仍然红肿不消。
年轻女孩爱美,首先,她要万分不愿意地脱下隐形眼镜,第二,她要配戴近视眼镜,第三,她要搽眼药膏,这样一来,灵魂的窗子就遭了殃,令她气馁。
医生同她说:“吃得清淡些,多多休息,不要刺激双目,很快痊愈。”
可是七百度近视眼镜玻璃像啤酒瓶底,又重又碍事,吴琰芳顿时自俏丽女贬为丑小鸭。
她可是要上班见客的人。
那一天,忙了整个上午,琰芳脱下眼镜,揉了摸鼻心,心中直嚷吃不消。
被镜框压得头部痛了。
她叹口气,又不能为如此小事告假不上班。
办公室生涯不易过,她的上司逢有上午会议从不吃早餐,她说饿着肚子精神抖擞些,一吃饱,马上打瞌睡。
不知就里的人还以为她们爱美,特地扣克着吃,饿死了也是活该。
上班的人同不上班的人没有交通。
偏偏琰芳的母亲、大嫂、二嫂以及弟妇,全不做事,琰芳在她们眼中,骛远不羁,她们在琰芳眼中,噜苏无能,因而无话可说。
琰芳不是不寂寞的。
尤其是精神欠佳的时候。
中午,她跑到眼镜店里问:“有没有轻一些的眼镜框?”
“小姐,本来可以用鱼丝金属框,但你近视太深,玻璃太厚,不行。”
“超薄玻璃呢?”
“同胶片一样轻重。”
琰芳气,一眼看到一个玫瑰红的架子,“我要这个。”
店员吃一惊,“会不会夸张一点?”
琰芳瞪她一眼,“你做生意不做?”
顾客一定是对的,那店员即时唯唯喏喏。
眼镜一天就配好了,效率没话说。
琰芳记得小时候配眼镜是大事,十天八天才能取货,什么都进步了。
除了医术,她眼睛发炎仍然没好。
“好像已经消肿了。”秘书说。
“才怪。”琰芳架上新眼镜。
她忽然看到秘书做鬼睑。
琰芳怔住,她在办公室不苟言笑,跟了她三年的秘书不会不知道,何故此人忽然对她轻佻起来?
琰芳脱下眼镜,揉了揉眼,只见中年秘书仍然一脸严肃及关注。
怪事,适才莫非眼花。
怎么刹时间两副表情交替得这样快?
琰芳问:“你觉得我这副眼镜不好看?”
秘书答得非常得体:“私人配件是很私人趣味的。”
琰芳又戴上它。
此时,她忽然听得秘书叹口气说:“唉,你们这些大小姐,又年轻又本事,搞什么花样都不成问题,难为我们,做到老,不过是草根阶层,不敢作怪。”
琰芳几乎怀疑自己听错。
“你说什么?”她再次脱下新眼镜。
秘书愕然,“我何尚有说什么。”
她一本正经坐在那里用速记录信。
琰芳重新打量这个年龄足以做她母亲的秘书。
她年资高,性格古肃,当初吴瑛芳肯用她,连上司都感激,因为人人都希望下属年轻力壮,聪明伶刷,会得随机应变。
琰芳贪她老实,少是非、可靠,才不介意用她。
这人今天是怎么了?
抑或,玫芳看看手中的眼镜,是它作怪?
她找出旧眼镜戴上,“你可以出去了。”
秘书如皇恩大赦般急急离去。
在门口,碰见同级的同事,忍不住叹气。
“你老板今日贴错门神?”
“前世不修,今生打躬作揖来服侍这班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吴琰芳当然没听到这番话,她正翻来覆去研究手中眼镜。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戴上它,可以看到及听到对方真正的感受?
有这样神妙的事,若非置身迷离境界,就是神经衰弱了。
琰芳相信她是太累了,疑心生暗魅。
这个时候,男同事侯加彬推门进来,“小姐,下班了,请你喝啤酒。”
琰芳笑,“我累得不得了。”
“是那五年计划书拖得人精神崩溃。”
“可不是。”
琰芳同自己说,试一试。
她拉开抽屉,戴上那副玫瑰红边朝太阳穴斜飞的眼镜看牢侯加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