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日未见玛丽了,这不是一项损失。
但是我上飞机的日子终于来到,在那一天上午,妈的眼睛哭得象胡桃一样。昨夜她彻夜未睡。
我说:"妈,我要出去一次。"
"到什么地方去呢?"她用手绢檫着面颊,"十二点正还有亲戚请你喝茶,下午三点便得去机场。"
"我有要紧的地方去,十一点正回来。"我说。
"千万要准时,十-点。"她说。
我点点头。
"你到底到什么地方去?"妈妈问我。
"去跟-个老师道别,妈,我很喜欢她的。"
"啊,那也是应该的,不枉她教育你一场。"
"我去了,妈,事不宜迟,马上回来的。"
"好,速去速回"她说。
我出门叫了-部街车。我知道蔡小姐的住址,是玛丽那个时候告诉我的。我看看手表。十点差一刻,她大概起床了吧?显然今天是-个星期日。
自从那一天课室见过她之后,我未有与她联络。
后来没多久,文凭便发下来了。我有五科考得不错,其中三科不十分理想。但是考一间大学,还是可以的。爸有朋友替我申请入学。
我有一个很替我着想的父亲,他爱我。
他要为我准备一个光明的前途,一条阔大的路。
出租车驶得不快,他们总是希望计程表多跳几下。
我喜欢自己的车,但是我的年龄不够。
我想讲爱情,但是我的年龄也不够。
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但是蔡小姐的家到了。
那是一层普通的大厦,在这里的人都住大厦。
要住得有性格-点,必须有很多的钱。
蔡小姐只是一个女教师,所以她也住大厦。
一路上我的牢骚未曾停止过,但是忽然之间,我心平气和了。
我并不十分害怕,我找到门牌,乘电梯上去,然后按门铃,等待她来开门。
我心里想,有两个可能性,她或许不在家,或许在。
如果在的话,我是幸运的;不在的话,也没有办法,这是讲缘分的事。我听到了脚步声。
她在家,我的运气不坏。
玛丽说过她没有佣人,不与家人同住,所以一定是她本人。
门开了,是一个年青的男人。
我吃了一惊。谁?这是谁?
他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一身浅蓝色。
他的头发很服贴,而且有长长的鬃脚,双眼有神。
他微奖,"你找谁?"
我讨厌他那种自信的笑,而且我一眼就知道他不是蔡小姐的弟弟,或者哥哥。他毫无疑问,是她的男朋友!
而玛丽说,她没有男朋友。愚蠢的玛丽。
他又问我,"你找谁呢?"他的微笑,一点未曾减退。
"我找蔡小姐。"我说:"我以前是她的学生。"
蔡小姐这时候探头出来,"哦,谁?"
"你的学生。"那个青年请我进去。
他的高度刚刚好,不胖不瘦。他的脸上一粒庖都没有。
他们站在门口,送我下电梯。
那个姓谢的人,一定自以为了不起。
他叫我受不了,夹在我们的当中,使我丧失了唯一的机会。
我会记得他的样子,痛恨他一辈子。
他算是什么意思呢?他可以天天见蔡小姐,而偏偏今天都要霸住她。我诅咒他。然而他的确漂亮如电影男明星,潇洒加上风度翩翩。
总比丑八怪好一点,我想。
不过我还是不原谅他,他是什么东西。
如果他不在。如果他不在的话,情形就不同了。
我可以好好的和蔡小姐谈几句话。
如果他不在的话,气氛就会寂寞一点。
那是多么不同的,这一切都让他破坏掉了。
我不明白世界上竟会有他这种幸运的人。
而我又是这样的不幸运。我没话好说。
回到家里,妈松了一口气,妈妈说:"唉,你总算回来了,让我好好的多看你几眼,你有点憔悴呢。去了外国,要事事自己当心,这话我已经不知道说多少遍了,你有没有听进去?做母亲的,个个都是这样的了,你休息几分钟,我们就去吃东西了。"
但是我的胃,有点象被东西塞住了似的。我的嘴巴里是苦苦的。我疲倦的倒在床上。
我翻了一个身,闭上了眼睛。
我是这样的爱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