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建它的人和在此地生及死的人为傲。”
“它好脏,”若婷说,踢着一堆从横梁掉下的石子。“而且好小。”
他的眼光打量眼前儿时的家。“是的,若婷,它在我记忆中也好像比较大。”他上次是以孩子的眼光看罗斯堡,此刻在他男人的眼中,看到的是个破灭希望和不公平的衰老象征。
莎拉站在台阶底下,双眼睁得大大的。杰林及六名属下小心地站在前面的台阶上。有十四层阶梯通至双扇大门。蓝棋记得每片白色大理石的裂纹和脉络。他注视装饰在十二根大柱顶上的叶子图案,鹳鹌依然在那儿筑巢。多年前一只小鸟曾由巢中掉落,他想救它但失败了,但现在他不会失败。
“放我下去,爸,我想去探险。”玛丽说。
但他紧抱住他的女儿。这些孩子都不知他小时所受的苦。战争永远不会触及她们,她们、水远不会受到被由家中带走的一苦。
他的目光盯着茱莉,她上前一步用掌心抚摸玛丽的前额。“你觉得怎么样,甜心?”
自上船后她第一次微笑。“不再那么晕了,而且我好饿。”
茱莉微笑地眨着眼。“我打赌你是饿了,玛丽。我们看看她是否站得住好吗,爵爷?”
就像盐抹在新的伤口上,她虚假的关心反而刺痛他。他应该赶走她,可是他知道自己不会。他应该停止想她,可是他知道不可能。
他放下玛丽,握着她的小手。“莎拉、雅妮、若婷到这里来。”他指着茱莉。“你也听好”
“当然。过来,女孩们。”
当她们围着他时,他蹲下来。“你们若要离开这房子,”定要告诉我是去什么地方,即使是去马厩也要说。听懂了吗?”
若婷嬷起下唇。“可是那个茶店在哪儿?”
“小姐和汤姆会带你去。”她们到每个地方都会由汤姆护送;蓝棋不打算让茱莉带仙的孩子离开这屋子。“你们不准单独出去。没得到允许,甚至不准走下这些阶梯。泰恩是个繁忙的城市,这里有坏人和流浪汉。”
“治安官可能抓走我们。”玛丽说。
可是蓝棋知道他必须担心的是家中迷人的金发女贼。“没人会抓你,我要求你们保证不乱跑。”
莎拉把手放在他手臂上,以天使般的态度说:“我答应你,爸爸。”
玛丽说:“我也是。”
雅妮说:“我们可以抽口和平烟斗做为保证吗?”
若婷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我保证。一位小姐绝不会像雅妮那样在没人陪伴时出门。这是华小姐告诉我的。”
“她也教你吃东西不要出声音。”雅妮说。
若婷的睑转红。“我讨厌你,孟雅妮。”
“别吵了,”蓝棋叫道。“我们就此约定。”他严厉地瞪着她们每”个。“如果你们哪个不守信,我会卖掉你们的小马,拿走你们的弓箭。”
玛丽惊喘一声,雅妮低声咒骂,若婷生气。莎拉说:“我们会听话的,爸爸。”
“很好,我们进去好吗?”
一小队人进入,蓝棋殿后。当他进入昏暗的屋里时,发现自己屏息着,然后长长吁出”口震惊、愤怒和难过的长气。他不敢台头看吊灯。
他期待屋子或许并未修茸,但绝没想到他发现的是破坏。
前厅和客厅都已没有家具;来自希腊的巨瓮、还有金框的家族肖像都不见了。原来挂着家族纹章的墙上只留下一个印子。
楼梯的栏杆奇怪地松斜,悲哀令蓝棋语塞。他记得母亲由楼梯姗姗而下,她华丽的礼服闪着珠宝,纤纤玉手拂过栏杆。泪水梗在他喉中。
“爵爷。”
痛苦的海洋上飘来茱莉温柔的声音,她眼中闪着同情。他想要将脸埋入她颈窝中,为失去灵魂的家哭泣。然后地恢复神智。
“我要带女孩们去厨房。”她说。
“很好,可是你们不要离开屋子。一个也不许。”
她轻推女孩们走出房间。她们一定感觉到他的心情,因为若婷伸伸舌头。
蓝棋鼓起勇气台起眼看向扇形的圆顶。他看到吊灯,以为自己会当场崩溃。几千颗高级的苏格兰水晶曾形成”朵盛开的玫瑰,现在却到处结着蜘蛛网。
仆人每年清洗吊灯两次。蓝棋曾看他们花几个小时用肥皂清洗擦亮,然后魔法发生。管家转开墙上一条齿轮链子,在一阵像清脆铃响的叮当声中,巨大的玻璃花再度升至空中。他母亲脸上闪着骄傲的光彩。
他想到家中的舞会,其他族长的来访。男士们给他喝几口威士忌,女士们亲他的香味。
衣着华丽的男女相拥,翩翩起舞。他想到逝去的生活方式,想到他此刻的工作,以不流血的方式,使苏格兰和英格兰的文化融合在一起。他看到茱莉由右边的楼梯下来,她的手撑着墙。“卧房检查过了,还可以用,可是后面的楼梯已腐壤。”她注视着吊灯。“我们会弄好它,爵爷。”
“它无法降下来。”他指着水晶灯。“看那条由底下吊着的链子,它必须要穿过天 花板上的另”个环。这是不可能的。”
“我们可以用梯子和另一条链子。既然有人能把灯吊上去,我们就一定能想出法子把那条链子穿过环。”她平静地说。
修理吊灯比起整修这座城堡和整个东罗斯地区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爬上去太危险,一盏灯不值得这么麻烦”
“它是很值得的。”
她知道什么?“它不值得。”
她提高声音。“它值得。”然后她笑起来。“我们真像小孩子,居然这样争吵。”
她应该毕嘴。她的唇应该像莉安需要某件东西时般的颤抖,她应该表现得无助而非要整修他的屋子。他应该送她坐上返回殖民地的第一班船。“你似乎忘了谁是这儿的主人,柏小姐。”
她不悦地说:“我当然没忘,我做了一辈子的仆人。”她一根手指指着他。“我不知道你为何放弃,但我不会赞成。”
“你敢这样指着我。”他咆哮道。
她缩回手。“对不起。或许我们该再收拾行李坐上篷车,返回船上,夹着尾巴逃回金拜尔。”
他气得挖苦道:“我知道你喜欢回去。别假装你不愿意。”她想要孟家族谱。
她叹口气,仿佛他在试探她的耐性。“维吉尼亚人不会夹着尾巴逃走上 “知道这点真好。我的孩子在哪儿?”
“她们和厨子在一起。我会叫她们帮忙,使你的城堡可以住人。”
他想要勒死她,想要她的贞操,想要结束这段交谈。自从知道柏茱莉的真面目以后,蓝棋就在各种强烈的情绪间挣扎。愤怒常常战胜。“不要玛丽帮忙,她还太虚弱。”
一抹得意的微笑照亮茱莉的脸。“玛丽的工作不会花很多力气。我建议我们来打个赌,如果我能使链子穿过那个环,你就要告诉我何事令你心烦。”
这是最安全的赌注。他的奖品会是什么呢?他想要什么?他想要一个有爱心、有同情心和诚实的女人。可是他不会在她身上找到。他将退而求其次:性。“很好。如果你没法把吊灯弄下来,你要自愿到我的床上来。”她惊喘一声,他继续说:“你要到我的房间来,睡在我的床上,履行所有情妇─译注:Mistress有女主人。女教师。情妇等意思一的职责。”
她明亮的眸子眯了起来。“你真卑鄙。”
他将重心换至另一只脚上,双臂交叉抱胸。“失去信心了吗,柏小姐?”
“你为何不再叫我茱莉?”
老天!她真大胆。之坦是你自己的要求。”
她的嘴角掀起讽刺的一笑。“对不起,但是就我所知,你的体内最近并没有一根合作的骨头。”
他倒有根骨头给她。“你曾虐待我的孩子吗?你曾说过诺吗?你伪装身分到这里来吗?美丽的茱莉,你可曾做什么令我生气吗?”
“我什么也没做,我爱你的孩子。”
她真会说谎,无疑的是,得自莉安的真传。可是怎么会?莉安离开时,茱莉可能只有十二、三岁。
“爵爷,我没有做错什么事。”
“那么你的想像力有误。你到底赌不赌?”
“你并不想要我,为何要做此提议?”
他不动声色的说:二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无异。不过,你比较方便。”
她出手打了过去。一拳使他失去平衡,头撞到墙。老天!她的勇气令任何男人嫉妒。他两眼冒金星,脸颊如针刺痛。他站稳揉着下颚。“要赌吗?”
“我不该打你的,对不起。”她揉着手心,眼中充满悔意。
他今晚会讨回来。“那么回答我,要赌吗?”
她自满地微笑说:“要,我接受挑战。晚餐后的一个小时,在此碰面”
第十一章
午餐是在厨房地上野餐。公爵、茱莉和女孩们围坐在炉子附近。厨子在地上铺了块布,上面摆着一盘炖肉、几条褐面包、芦笋汤和新鲜的橘子。
公爵盘腿而坐。他已脱掉外套、背心,解松领结,卷起袖子。他的发带解开,红褐色头发披在肩上。他的一只拇指绑着绷带,那工整的蝴蝶结一看即可知是莎拉的成绩。茱莉希望他的伤口和他带给她的折磨一样痛苦。以甜言蜜语和迷人的微笑,他就使她相信他没有引诱并抛弃莉安。
在船上时,他待茱前就像客栈的妓女。在客厅时他又故意激怒她动手。罗斯公爵对待她的表现就像最坏的无赖。为什么?他的冷漠应该无关紧要,但它的确重要。在他们吃完并解决吊灯的赌注后,他必须说出如此无情待她的理由。然后他会停止再对她调情。
“厨娘,你把这英格兰食品改变得很好。”他说,歪着头瞧她搅动炉上的炖肉。
她微笑地露出酒窝和奇怪的牙齿。“在罗斯堡安排新鲜的一餐一向不难,毕竟它靠近港口。”她把帽子推向耳后。“我记得你曾一口气吃下十个刚运到的苹果。”
他微笑地摇摇头。“是呀!我有两天不敢离厕所太远。”
若婷抖开围裙盖着腿。“你或许不知道,柏小姐,爸和我们的祖父母以前常来这里。他那时六岁,就跟现在的我们一样。当士兵来到时,是厨娘帮助他逃走的。”
“什么土兵?”茱莉问。
莎拉说:“”七四一八年四月康洛登之役胜利后,康柏兰公爵和他的军队就搜索苏格兰,搜寻我们的王子和支持他的人。”
“那部分我们都知道了,莎拉,”雅妮挥着一只鸡腿说。“厨娘用条毯子把我们爸爸包起来,趁夜色小心地爬过羊齿树,涉过冰河。那些邪恶的英格兰士兵想砍下他的脑袋,但爸爸太勇敢并骗过他们。”
四个女孩的视线立即转向他。他笑道:“你们这些丫头真会扭曲故事。是厨娘救了我,哪是我勇敢。”
难道他和厨娘有特殊的感情。茱莉想像瘦巴巴的厨娘勇敢地领着害怕的男孩逃出险地。
这听起来像是炉火边的故事,可是苏格兰的一切对茱莉似乎都是浪漫的。“我赞美你的勇敢和烹饪术,厨娘。我爱吃芦笋。”
“我们都需要一顿大餐,”厨娘答。“谁想得到我们能再使罗斯堡可居住……而且只花一早上?”
他们每个人都很辛苦。若婷和玛丽帮忙女仆擦洗食品室和厨房,莎拉和雅妮帮忙茱莉打开行李。公爵监督整修城堡。汤姆弄来床垫、床、衣柜和桌子。即使所有的房间都没有家具,他们也将会有干净的床睡。他们在楼上还有一间汤姆称为浴室的房间洗澡。茱莉简直不敢相信,称其为堕落。
莎拉舀匙蔬菜在盘子里。玛丽开始堆高她的盘子,每样都舀了许多。公爵把空盘子和玛丽满满的一盘交换。“谢谢你为我服务,甜心。”
玛丽如作梦似地瞪着菜快掉出来的盘子,但以较斯文的态度帮自己添东西。
“爸,”若婷说。“你修栏杆时弄伤了大拇指吗?”
“不是,是不小心被槌子敲到了。”
“可是你修好栏杆,我包好你的拇指。”莎拉骄傲地说。
“我滑下去试验过。”雅妮吹嘘地说。
茱莉放下叉子。“年轻的小姐不会滑下栏杆,是吗,爵爷?”
“是的,茱莉。”他讽刺地”笑。“而且也不会笨得跟人打赌。”
茱莉瞪着他。让他去高兴吧,她会赢得打赌。可是她对他的爱使她暗自希望输掉。
“如果你不需要别的东西,”厨娘说。“我要给杰林和其他人送饭去。”
“谢谢你,”公爵说。“这样就够了。”
她塞了几条面包在围裙里,把火腿塞入束腰,她套只皮手套提起火上的一锅炖肉,穿过去马厩的门。
整个进餐期间,女孩们都向公爵问东问西,由谁住在东罗斯地区以及此地有多少市集。茱莉想到在马家庄园享受的野餐,孩子们在小河游泳、钓鱼,直到筋疲力竭。
她等待着乡愁的袭来,但没有发生。不过她知道,下次她坐在河边时,会想到苏格兰的旅程和另一个野餐。可是她会有个珍爱的外甥女。
她的胃变得不舒服。她不该让自己对这麻烦的苏格兰公爵,和他可爱的孩子们那么有感情。她伸手剥个橘子吃,它的甜味盖住了城堡仍有的霉味。
厨房门打开,她回头看到一位陌生人进入。
他穿着外套和鲜黄的绸裤,白帽歪戴,穿着圆头鞋,一把亮晃晃的剑挂在腰侧。他拥有1张常出现于大理石雕像上、远迷人的脸。他金色的直发东在颈背上。
他是谁?她瞥视公爵。莎拉已在背诵东罗斯地区每个有名望的家庭,但公爵没在听。他的注意力全在来访者身上。他的表情仍无动于衷,但他的双拳紧握,下巴紧绷,就像准备攻击的山狮。
访客脱下帽子装模作样地鞠个躬。“爵爷。”他慢条斯理地说。
“你是谁?”若婷说。
“施威尔,你呢?J “噢,完了!”若婷尖叫。
“东罗斯的治安官!”雅妮叫道,爬起来冲至他父亲身边,挥着威胁的小拳头。
玛丽跳到公爵的膝上,莎拉的叉子呕唧一声掉到盘子上,她爬至她父亲身边,躲入他手臂下。
若婷着急地召唤茱莉。“快点来这里,别被他抓到。”
茱莉转身面对这吓坏小女孩的男人,他逐出像孟费根这样善良的人,而且是罗斯公爵的敌人。
施威尔不胜惊愕,他清澈的蓝眸震惊并难以置信地瞪着公爵的四个女儿。“老天!孟蓝棋,”他说,指着玛丽或是莎拉。“这个看起来简直就像”
“施威尔——”公爵吼道。
三个女孩猛喘气,玛丽开始哭起来。
“还有那个,”施威尔说。“她长得就像——”
“没有一个是你认识的。”公爵说。
茱莉的呼吸变浅。她循着施威尔的目光,但无法决定他说的是哪一个,因为他轮流地打量她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