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秀发披过她的肩。“我想要的东西,你不会随便给。”
“噢?我会给你有芳香花瓣的闺房。”
“那不是我想要的。”
“那么是什么?”
她的眼睛眯起来,以衣袖拂过唇上,像要擦掉他的味道。他的自尊颇受伤害;从来没有女人在接受他的爱后,又那么明显地躲避他。在微黄的灯光下,她看起来就像受到不公平指控的正直少女。
“我不要廉价的引诱,我要尊重,还有一本书。”
他还来不及向她挑战,她已低头由他手臂下溜走。手上那本书就像个盾牌挡在仍起伏不止的胸前,转眼间便冲出门去,长发疯狂地甩动。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情欲仍在他腰间骚动。他一手按着小腹以缓和压力,松开膝盖以抗拒几乎淹没他的需要。他寻找着任何能使他分心和忘掉那女人的事,柏茱莉在玩什么游戏?
尊重?一个女人为什么会渴望尊重?
他受挫地检查她刚看的书架,希望她选择的书能提供他答案。他发现有个空的缺口。由书架上的标示,他猜到她的选择并蹙起眉。柏茱莉要苏格兰孟氏家族的书做什么?
老天,她想要给他好印象。
第五章
茱莉端着早餐盘向旁边,留意地踩着黑暗的阶梯。透过她旧靴子的鞋底,她可以感觉到石阶凹凸的表面。孟家的世世代代和他们的客人及仆人都曾留下了痕迹,莉安也曾踏上这古老的阶梯吗?也感觉到这古堡中弥漫的一种安全和归属感吗?
茱莉十分怀疑。
她停下来斜靠着墙壁。阶梯往下一路通至目前仍黑暗的大厅,往上,则黎明的粉红光线正渗过细缝。如果答案就如黑暗终将让位给光明,她的工作就简单多了。
一只乳牛在远处啤啤叫,一只公鸡胜利地报晓。
在她来到金拜尔堡的一个月期间,茱莉勤奋地寻求答案。波克也四处打听。可是客栈的旅客们和商人,就和堡里居民及仆人一样口风很紧。随着一天天过去,茱莉不禁对自己当初的推测开始起疑。莉安的小孩真的在这里吗?
不安在茱莉的内心渐增,然而知道原因只更加强她的悲哀。她心中的孤儿渴望像金拜尔堡这样的家,她心中的女人则渴求罗斯公爵。
都已好几个星期过去,他的味道仍徘徊于她的唇上,她的胸前仍因想起他的触摸而酥痒。她不只一百次回想沉醉在他怀中的滋味,并责骂自己是傻瓜。但在每次咒骂后,她都怀着希望,希望他不是抛弃姊姊的负心汉,而是有天会赢取她芳心的王子。
这愚蠢的幻想使她脸上浮现一丝悲哀的微笑。任何女人都会想要孟蓝棋,可是茱莉不会像莉安上他的当。事实上,她不会向他屈服。等她查出哪个女孩是她的外甥女后,她就会将女孩带走,离开称她为私生女的这些人。离开孟家的偏见,安全地住在马家庄园,莉安的女儿将会过自己选择的生活。
一丝光线照在锡盘上使它照照发光。茱莉瞥视楼上房间的门。她爬上楼梯,敲门。
古老的铁枢钮嘎吱响,门打开。一阵兴奋窜过茱莉的背脊。“早安,嘉琳。”
她蹙着眉,黑眼掠向托盘,说:“你想要什么?”
习惯地的沉默寡言,茱莉说:“只是送来你的早餐,或如若婷说的,你的晚餐。”
嘉琳举起沾着墨水的手掩住嘴打个呵欠,另只手一挥要茱莉进入房间。她眸中闪着恶作剧的神情,说:“看来葛丝今早在执行她的一其他一责任。”
茱莉把托盘放在铺着蕾丝的小桌上。“什么其他责任,她甚至还没起床。”
嘉琳倒杯蜂蜜奶,大喝一口,嘴巴贴在杯缘上说:“或许她正在照应爵爷的需要。”
茱莉尴尬地感到脸颊发热,目光瞄向较远处一扇锁着的门。门的另一边就是公爵的房间。此刻他真的和葛丝在那儿——她摒除困扰的影像,专心打量嘉琳的房间。如果族谱在这儿,她今天会找到。
“我很高兴她能胜任一件事,”茱莉喃喃地说,浏览过丝绒帏帐篷的床,挂着绣帏的墙和开着的衣橱。“她对厨子几乎帮不上忙。”
嘉琳轻笑道:“对公爵不也一样。”
衣橱里只挂着几件衣服,还放着一排鞋子。除非有秘密的凹壁,茱莉看不到一个隐密的地方。由她的眼角,她看到嘉琳耸耸肩,拿起一个面包。她的黑发松松地绑在颈后,上唇沾着牛奶泡沫,她看起来比厨子说的三十五岁还要年轻。在亚麻布围裙底下,嘉琳穿着一件浅蓝的上衣,袖子卷至肘上。手指和手臂上都沾着黑、红色的墨水。
她吞咽着,揉揉肚子,说:“他很快就会叫葛丝回到他床上。一向如此,她就会像五月的王后一样趾高气昂。不过,怪的是过去这几个星期,他为何都不找葛丝。这不像他。”
茱莉竟感到如释重负。她才不在乎公爵停止幽会。“我想,他心中有太多事。”她心不在焉地说。
房间里没有书桌或写字用品。嘉琳在哪儿工作?
“拥抱女人一天可使男人避免麻烦,他应该掀起她的裙子,做那件事。”
“他对那种事显然是个专家。”
“他掀过你的裙子吗?”
茱莉吓一跳,厉声说:“当然没有。”
嘉琳咧嘴笑道:“老古板,是吗?他是这么说的。”
尊严使茱莉的背僵直。“我当然不同。你的嘴上有牛奶……还有墨水。”
“别想管我。”
“我不敢。你用什么洗去墨水债?”
“肥皂和热水。”
茱莉假装没有注意到嘉琳的讽刺。“我在维吉尼亚报上读过,詹博士在实验使墨水消失。”
“我要使墨水消失做什么?”
“我只是以为你会感兴趣。”
“听起来像浪费时间。为何写东西还要它消失呢?”
茱莉受够了嘉琳的简短回答。“你在这里工作吗?”
“工作?什么工作?”
“记录孟家的族谱。”
嘉琳的面包啪嗟掉入杯子里。“谁告诉你的?”
“公爵呀,他很以你为傲。”
嘉琳想拿出已湿成一团的面包。“他一向守不住秘密。”她说,走向放置夜壶的地方。
茱莉跟在后面。嘉琳拉开挂毡,把杯里的东西倒掉时,茱莉迅速扫视凹壁,她看到一堆折叠整齐的毛巾和一列盥洗用具。可是没有书本,没有墨水,更没有该死的羽毛笔。
嘉琳突然转身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茱莉后退一步,感到一阵恐惧。嘉琳猜到她的目的了吗?可是怎么猜到的呢?她白天根本不常在堡里,都是出去搜集资料。她在堡里时,又都关在自己的房间里,甚至三餐也未出现。一个月来,茱莉只曾两次与她擦身而过。
“我来做什么,嘉琳?”
嘉琳停顿了一下,手摸着杯子边,黑黝黝的眸子像看穿一切。“还不是和所有来堡里的家庭教师一样——你想要他。害羞是个新伎俩。”她猛然用头点向另一扇锁着的门。“可是我要告诉你——这话我对每个都说过。你不会由我到达他那儿,好了,现在别来烦我了。”
这侮辱刺伤茱莉的自尊。“你错了,嘉琳。我不想要公爵,我平凡得像根柱子。”实话从来没有这么伤人。公爵吻她、挑逗她,但那都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是习惯如此。
嘉琳的眼神愉快。“若是殖民地的人使你相信你平凡得像根柱子,那你就太傻了。”
茱莉觉得自己有许多缺点,但绝不傻。
“我只是不懂你为何尚未嫁给一个殖民地人,他们当然会欣赏一个讨人喜欢的脸孔和玲珑有致的娇躯。”嘉琳说。
希望将话题自她身上转开,茱莉问:“在没有家庭教师的空档,谁教女孩们功课呢?”
嘉琳微笑地凝视着拉上窗帘的窗户。“我试过,但她们野得就像顽皮的猫。当然,莎拉除外。她们需要一个对温暖公爵的床不感兴趣的教师。”
茱莉得意地一笑。“那么,公爵似乎找对人了。若婷说补锅小贩到了,我来问你是否要一起去。”
“今天不上课吗?”
“不。天气太好了,我放女孩们一天假。我以为你和我会成为朋友。”
嘉琳注视着她弄脏的手说:“我不和女家庭教师做朋友。”
“为什么?”
嘉琳厌恶地撇下嘴。“你们全都是阴险狡猾的女巫。”
“你对我看错了,嘉琳。”
“哈。我们等着瞧吧!”
决心激使茱莉说:“那么我会证明你错了。”
嘉琳由口袋中拿出个东西交给茱莉。“费根一家又来了,他们住在马厩里。既然你要去补锅小贩那里,把这带给小丽丝。”
茱莉想到丽丝和红发的婴儿。”个月前,他们于半夜到达这里;两夭之后,便出发去他们的新家了。若婷怎没告诉我他们在堡里。”
“她气你抓到她偷看汤姆和屠夫的女儿,而罚她站在角落里。”
“她违反了礼貌的基本规矩。”
嘉琳傲慢地说:“你罚她是对的,拿去吧-。”
茱莉接过小囊袋。“这是什么?”
“一块煤,红发婴儿需要它避邪。”
茱莉抑下唇角的笑。“你很迷信,是吗?”
“是的,而且精通你这类人的伎俩。”
茱莉抑下反驳的话,离开房间。她下楼时,开始计划新的策略。和嘉琳做朋友不会成功,茱莉必须自行找出她收藏的族谱。
当天稍后,茱莉抱着一罐蜂蜜,走过拥挤的城堡内院。疾驰的风呼啸过散布着干草的巷子,将她的发丝吹在脸上。
院子四周,堡里的居民和附近村子的人混在”起,渴望地来到户外。冬天的风雪已持续了两个星期,大街小巷和屋顶全是飘落的雪。工人们将云铲在泥泞的路边。一层冰覆盖着光秃秃的树,在冬季耀眼的阳光下闪亮。
维吉尼亚似乎很遥远,更令她惊讶的是,她不再思念家乡温和的冬季,却发现自己很喜欢高地清冷的气候。
挫折感扯着她,但她不愿让它破坏愉快的心情。她找到那本重要的族谱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但发现她已渐渐用苏格兰语在思考。
她的心一跳。女人的心大概都会无可避免地为罗斯公爵像小鹿般乱撞。这恶棍对她当然也有一样的影响力,她像个青春期的少女,对男性的魅力就和堡中一半的人及她悲惨的姊姊莉安一样的无力抵挡。
一个雪球咻地飞过,正好打在孟加彭的皮围裙中央。铁匠生气的大吼一声,扔下正在敲打的马蹄铁,挥舞着火腿般的双臂,追赶小罪犯。少年喊叫着绕过一群人,冲入啤酒店旁边的巷子里。加彭高声大笑,重拾马蹄铁开始工作。
茱莉微笑着经过面包店,走向马厩。新鲜的烤面包香味飘在清新的空气中。
她看到汤姆向她急急走来,黑色大外套就像乌鸦的羽翼扑动。她似乎从未在任何地方看过汤姆慢慢走,他似乎总是匆匆忙忙的。
“很棒的天气,嗯?”他喷着霜气说。“爵爷要我来买这个。补锅小贩只有这最后的一个。”他右手拿着一个软木塞封住的褐色瓶子,左手拿着一个细而长的木盒,盖子上面刻着一些外国文字。
“最后的什么?”
“香草。”
茱莉困惑地说:“香草在盒子里?”
汤姆红着脸,把盒子塞入手臂底下。“不,在瓶子里。爵爷说你会知道怎么用它。”
他点点头跑开。
她继续走向她的目的地时,思忖着罗斯公爵。这么关心子女的男人,会是同时摧毁她姊姊的人吗?他是个谜。她发现的每一块挂图,都形成一幅新的图画。
最近,称为东罗斯地区的政治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只要一提到这地方就令他发火。有一位安公爵也涉及此事。她问过莎拉,女孩以她精确的演说家方式,提供了地理和历史方面的资料。东罗斯地区位于苏格兰北部的中央,这地区包括莫立海口和克罗马提海口之间的半岛。莎拉根本不知道那儿有政治问题。若婷说,如果她父亲去泰恩,国王会砍掉他的脑袋,不然东罗斯地区的治安官也会这样做。
公爵拒绝和茱莉讨论此事。这样也好,因为她并不想介入高地的政治,她自己的问题就已经太多了。
她加快脚步,或许一个新近列入孟家族谱的母亲能带领她找到它。
马厩的主房间好像一个营区,篷车停在一边,许多木桶围在一棵树下,火上有一个大锅正煮着东西。汤和人都混合著马和干草的味道。
孟凡娜晃着红色短发由篷车后面出来。她容光焕发地转过怀中的孩子,好让他面对茱莉。“瞧,洛夫,漂亮的小姐特地来看你了。”
婴孩咧嘴微笑,双手乱舞。茱莉感到莫名的罪恶,可是不敢多加理会。如果消息无害,她由凡娜那儿打听又有什么不对呢?
她递上蜂蜜。“我也有一个甜的和你交换。”
“你不必麻烦的。”
“我想这么做。”
“谢谢你。他很快就会长牙,蜂蜜水还有帮助。”凡娜走上前,胸脯随着步伐跳动。她穿着剪裁很好但朴素的浅蓝布裙。
茱莉将蜂蜜和嘉琳的小囊袋交给她,接过婴孩。她哈他痒,引来一阵高兴的刺耳尖笑。
“他长得真快。上次我抱他时,他还不比厨子做的饼大。”
凡娜瞧了瞧小囊袋。“是煤吗?”
“是的,嘉琳送的。可是你怎么知道?”
凡娜由口袋里拿出一个相同的囊袋。“屠夫的妻子似乎也想到我的红发儿子需要避邪的保护。”
茱莉假装不经意地说:“或许嘉琳会在孟氏族谱他的名字边加上警告。”
凡娜惊喘一声。“你怎么知道那些书里写什么?”
老天!不只一本吗?“我知道公爵有些秘密要保守,”她说。“不过帮亲人保持记录是个美好的传统。想想看,小洛夫会在那些书页上、永存不朽呢!”
“嘉琳把那些书给你看了?”凡娜以不相信的口吻问。
“噢,没有。我甚至不知道它们在哪里,可是我相信它们被保护得很好。”茱莉屏息以待。
凡娜微笑道:“是的,的确如此,必须经过公爵才看得到。”
答案就像抓不到的蝴蝶飘浮于指尖的上方。茱莉布下她的网,说:“我宁可和公爵先生保持一些距离,如果你能了解我的意思。”
凡娜拍拍腿。“你真行,柏小姐。据说公爵掀女人的裙子,比她盖下来还快。”她的笑容消失。“不过,放心好了,他不会强迫不愿意的人。”
茱莉察觉到问题扯远了。她摇着怀中的婴儿,正色地说:“我希望嘉琳别用完了墨水,叫我去拿。至少别在公爵在他房间的时候。”地暗示地一笑,又说:“我喜欢我的裙子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