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还不知道你在那里。」她说道。
凯尔静止。她发现他了吗?
她拿开披风,双手放在腹部。「我从来没想到他会将你送给我。」
她的意思像斧头般砍进凯尔的心坎。他退缩,压抑一声呻吟。他一度希望能使她怀孕、迫使她就范的。
「我想应该告诉你了,亲爱的宝贝,你的母亲是个怪胎。我可以和法国议和,却不注意自己的月信。但我保证你绝不会被冷落。你会拥有艾琳,就像我一样,而且你也会一样爱她。不知道她会说什麽?我知道。她会建议我,从小教你说十四种语言。」
她的苦笑几乎使凯尔心碎。她刚刚得知情人的死讯,却没有诅咒他使她怀孕,反而从母爱中找到力量和慰藉。
他的孩子。
她弓起膝盖,双手枕在脑後。「你认为我应该搬到巴斯去休养吗,孩子?或者应该为你找个父亲?」
他本来就有父亲,凯尔差点喊出来。
「有一天我会告诉你边地勋爵的事,当你大一点时——」她哽咽一声。「这是另一件你应该知道的事,宝宝。我不懂得抓住男人。我是说,有人追求我,但通常他们都带有政治意图,而不是爱情。」
情况会改变的,若兰,我向你保证。
他小心的关上门板,走向书房。每一步都想著如何追求她。在他追上若兰之前,将使她相信她自己是自伊莉莎白女王以来,最伟大的情圣。
第十七章
若兰坐在房中的壁炉前,梳著秀发二面想著自己曲折离奇的一生和未来。
当别的年轻小姐正在做针线、美化仪态时,若兰却已练就了绝佳的记忆和外交本领。这是她为国家和女王奔走多年唯一珍贵的收获。
除了争取通商管道与议和之外,她还主持联姻。她为多少位新娘证婚过?二十六位。有多少位不能为自己争取多一点的嫁妆或聘金?二十六位。
若兰一向为女人争取权益。她要为自己求得什麽福利呢?一个名分以边地勋爵骨肉的合法地位。
忧郁夺走她的力量。她的肩膀塌下,梳子在她手中变得沉重。在刻骨铭心的爱过一个男人并且心如死灰之後,她无力考虑婚姻。忧伤转为怒气。他为何不小心一点?他应该为她和他扪的孩子保重自己,他怎能如此粗心大意的抛下他们母子?而且,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承诺,谁敢说他会娶她?
然而当她在脑海搜寻情人的影像时,却只看到一个包里著哀愁的神秘夜客。如果不是有肚子里的孩子,若兰不知道该如何回忆她的白马王子和他们共度的良宵。
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她深吸一口气,她必须忘记忧伤,想著未来。她需要一个明理的男人,他不挑剔受损的货物,并且能忍受她的分娩缩短他们的蜜月期。要找这种条件的男人简直形同大海捞针。
但首先她得完成在边地的任务。因此她抛开私事,完成梳洗,穿上一件厚重的羊毛裙装,到起居室见伯爵。
凯尔害羞的微笑,指著靠近壁炉茶几旁的两个座位。「这样比较温暖;外面下雪,所以我吩咐安太太准备的。」
「你记得我怕冷,真体贴。」
他扶她坐在一张椅子上。「这叫做低地人最欣赏的高地人待客之道。」
她坐下之後,看著他踱开,拿回一瓶酒。今天他穿著整齐的苏格兰高地服装,显得英俊勃发。一个镶金戴玉的海狸皮囊袋垂挂在他胯下,就在下体之前。
女性的欲望热潮涌遍她体内。这种肉欲的反应使若兰惊讶并厌恶。新寡的她竟然有这种可耻的兴致,她应该要悲悼情人边地勋爵的。
伯爵笑吟吟的回到座位,摘下眼镜。
她震惊的瞪视他那绿得匀称的明眸。而且他的睫毛很长,几乎触及眉毛。「你不戴眼镜,看起来不一样。」
他以拇指和食指兜转著镜框。「我不戴眼镜,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这句语意暧昧的话充满狎昵。「噢。」
「是的。」他拿开眼镜,拔开酒瓶塞子,把红酒倾入她的高脚杯中。「从这个距离,我看出你才刚洗过头发,它们闪闪动人。」他注满自己的杯子,补充道:「八成是壁炉的火光映上去的。」
如果她不了解他,还会以为他在挑逗她。但伯爵不是这种人,他只是在聊天、表示善意。「可能是安太太的好香皂的关系。」
他闭上眼,深深吸气。「啊,石楠花。这是苏格兰的味道,也是我第二喜欢的香味。」
她向他举杯。「第二喜欢?告诉我你最喜欢的?」
他缓缓张开眼,目光盯著她,伸手拿酒杯。「乾杯,」杯子相碰。「山雾。那是味觉上一种难忘又清爽无比的经验。」
「真巧,那也是我最喜欢的。」
他扬眉,伸出手说道:「真的?让我闻闻。」
她手掌向上,对他伸出手。他手指抓著她苍白、纤细的手腕,他倾身嗅闻,然後深吸。她俯视他的头顶,他的金发在火光中闪耀如蜜。她怎麽会认为他是边地勋爵?因为她想念艾恩,而且被伯爵俊秀的外表和温和的气质所吸引。
她被自己的喘息所惊吓,口不择言地说道:「你没有戴假发。」
他轻捏一下她的手才放开。「哦,这个。起初我想以漂亮的衣服和高尚的谈吐博得你的好感,但是——」他耸肩。「然後我们成为朋友,我知道你并不以貌取人。你对真实的我比较感兴趣。」
他的侃侃而谈使她感到温暖。「你穿格子呢装,看起来很帅。」她轻快地补充道:「家父也穿格子呢装,他的皮囊中总是放著给我的糖果。」
「你很幸运。麦肯在我的袋子里放蜥蜴。」
她大笑。「你的袋子和我所看到麦肯的不一样。」
「哦,不一样。如果我让他那双不安分的手来碰这件宝贝,我的祖先会从坟墓里跑出来杀我。」
「但是有一天你会将它送给他,他会传给自己的儿子。」
「或许。」他长饮一口酒。当他吞咽时喉结上下移动。
她突然口乾舌燥。[你不要听信接生婆的话。东方国家有一些秘方,也有很好的医生。爱丁堡有一位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
「呃,」他结论道。「现在说……这种事还太早。」
「但是这件事很重要,子嗣对你的爵位而言是生死攸关的。」
「可否恕我直言,若兰?」
她平易近人地说道:「请说。」
他将餐盘推开,手肘支著桌子。「我认为人们都太重视子嗣的问题,而忽略了自己切身的感情和幸福。以贞操为例。如果一个男人那麽渴望拥有自己的亲骨肉,为什麽要娶一位不一定能生育的女人为妻?」他放下酒杯,以食指指尖画著杯口。「一位正直或聪明的男人不该因为一个女人完成了上帝交代她的任务而拒绝她。我相信一位有远见的男人应该庆幸找到这种女人。」
他是多麽体贴而明理啊!她希望他不是唯一这样的男人。「很遗憾的是大部分男人坚信新娘应该纯洁。」
「他们同时也是吃喝嫖赌的恶棍,但我杜凯尔不是这种人。我真的喜欢多子多孙,但是怀孕对女人是危险的。」
他想起亡妻。「我对亚妮的事感到难过。」
他眼中闪著温柔。「不要为她悲伤。她死於一件有意义的事。她想要麦肯,就像我想要边地的和平一样。」
「这里会有和平的,凯尔。我向你保证。」
「我将会保有麦肯的。我相信你会设法做到。」
若兰突然对他高估她的有限能力感到不安,握住他的手说道:「请不要太过奢望。安妮女王一向不重视孩子,甚至会拿他们当作政治筹码。」
「我认为她中了斯图亚特王朝君权神授的毒太深了。我发誓,若兰,我下次结婚,一定要娶孤儿。我已经受够了姻亲的困扰。」
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和他抱持相同观念的人。「至於家族忠诚呢?你不会忽略这个吧?」
他盯著炉火。黄色火焰反光在他的绿眸中舞动,使他的眼睛颜色变为蓝色。善变,她发现,已经成为杜凯尔的代名词了。
「孩子,」他说道。「应该懂得尊重长辈。我和男爵的恩怨不该影响到麦肯,他将来会自己挑选朋友或树立敌人。」
若兰想到格雷的康家对她父母的暴行。「如果犯罪的人逍遥法外呢?法律不一定都是公道的。你和柯安维接触过,应该有所体会。」
「拜你之赐,在边地这点还未成定论。复仇和冤冤相报正在削弱高地的家族制度,最後它将会被消灭。」
她明白他的道理,但她的情况特殊,不是吗?
「你在想什麽?」他问道。
她无法解释为何自己非将格雷的康家绳之以法不可,困惑的改变话题。「我有一个主意。」
「我洗耳恭听。我喜欢主意,尤其是你的。」
「你可否在麦肯的土地诺桑岭——即亚妮的嫁妆建造一个新住处?不必太精致,但是一个足以供养一家人和一小队驻军的庄园。」
他以犀利的目光里寻她的面孔。「是的,有何作用?」
「男爵向女王陛下抱怨你剥夺他和麦肯相处的机会。如果麦肯自己拥有靠近男爵土地的住处,他就可以偶尔去那里小住。辛克莱可以去拜访他。」
凯尔的肩膀塌下。「不,这样我会抱怨。万一男爵全家搬去那里住、赖著不走呢?」
「不,不会的。那个新庄园很小。」
凯尔露齿微笑。「当然,还是你聪明,若兰。我要好好的设计这个庄园。」
他的兴奋迫使她说道:「凯尔,我不能保证这一定能动摇女王,但我想她会了解你这样做的苦心。同时你也可以实现要让麦肯自由发展的论调。」
「若兰,我爱麦肯,我要拥有做父亲的权利?」
在当时的贵族中,像凯尔这样的父亲是稀有的。「我将尽全力帮你维持这项权利。」
他释然的叹息。「谢谢你。你可以忘记我说过考虑娶男爵侄女的话,利用这个女孩会使我良心不安。」
若兰也松了一口气。「我想这是明智的选择。」
他眉开眼笑。「我们一吃完饭,马上告诉麦肯他将会有两个庄园。」
若兰朝空的盘子挥手。「今晚的菜如何?」
他皱眉。「厨师的菜单是在『海蒂』来之前计划好的。我们将吃炖免肉和红萝卜。」昨晚麦肯已经将兔子「海蒂」的事告诉凯尔。
若兰笑道:「带叶的红萝卜吗?」
他嬉笑的挥动手指。「马若兰,你的幽默感是黑色的。」
接下来一个星期,若兰发现自己经常与基德堡伯爵为伍。他总是藉机陪伴她,两人无话不谈。每天早上,他和若兰一起带「福宝」出去散步。
下午他们大多在起居室熊熊的炉火前度过二起下棋、玩牌或共合一本书。一天又一天,麦肯变得越来越足不出户,塞拉陪伴著地。
每天晚上,若兰寂寞的蜷缩在床上。当她因刻骨的相思而辗转难眠时,便与腹中的胎儿谈话,寻求慰藉。奇怪的是,她经常感觉边地勋爵就在她身边。
这时应该是痛不欲生的她,反而感到安宁。她有杜凯尔为友,又将身为人母。她将会找到一位好丈夫;伦敦是一个充满可能性的地方,一切都会解决的。
一天若兰和凯尔乘雪橇出游,回来时若兰瞥见一位传令官在广场上踱步,他的宝蓝色上衣饰有女王的盾形徽章。
她的肩膀感到沉重的压力。她要开始工作了,必须磨练她的伶牙俐齿、谋求协议。
她向凯尔说道:「这位传令官名叫葛伊文。」
冰冻的红晕从凯尔的脸上褪去,他呼出的气息变成一团雾气。「你认识他?你以前……见过他。」
她转向他,让他看见她的表情。「我和他共事过,凯尔。他是一个好人而且值得信赖,但他只是一位传令官。」
凯尔放慢雪橇,然後停下来。「福宝」冲上阶梯迎接来人。
「他来毕竟是好的,」凯尔说道。「最好快点解决,不是吗?」
他准备和她道别了吗?不,她心痛地想道,我们俩要怎麽办呢?「是的,」她说道。「不要太担心。」
他凌厉的审视她。「如果你认为我不担心,马若兰,你就有待了解我。」
她想了解他成千上万件事,可惜她不会有机会。她必须先找个丈夫,要是他愿意娶她就好了。她摒除这个念头,一位像他这样的贵族会要求丰厚的妆奁。「相信我。」她低语道。
凯尔以颤抖的双腿步下雪橇。他抓住她的腰,将她放到地上。他一半心思放在她腹中的孩子身上;另一半则在楼上那个孩子身上。他搀扶她上主要楼梯,如遭雷击的看著她从传令官手中接过那个皮囊袋。他克制从她手中抢走袋子的冲动,说道:「我在书房等待。」
他看著她进入城堡,从楼梯上消失,「福宝」随伺在侧。凯尔吩咐安太太招待传令官之後,走进书房,为自己倒一杯白兰地,然後坐在壁炉前。
他知道女王的传信者要来。看到传令官令他心急如焚。但为了若兰,他隐藏了焦虑。凯尔对辛克莱男爵问心无愧,即使这十年重新来过,他还是不会改变曾做过的事。他从未伤过一条人命。在同样的情况下,他的父亲老早就杀得辛克莱片甲不留了。他的确利用边地勋爵的身分抢回财产、吓唬英格兰佃农,但他从未想过以血腥暴力解决问题。
好几个小时,他心事如潮,想著过去以及与楼上那个女人的将来。他想要告诉她真相。想要向她承认;不管他是何种身分,都是深爱若兰,至死不渝,即使女王夺走他的儿子。但如果他现在告诉若兰,必定激怒地。他不敢冒失去她的危险。
他疲惫的闭上眼睛,睡著了。
他梦见父亲的鬼魂回来要带走麦肯。
「凯尔?」
她的声音惊醒他。只是一场噩梦,杜肯尼死了,不可能来碰麦肯。
「凯尔?」
若兰站在他上方,眉头深锁,满脸倦容。他想要对她伸出手,安慰彼此。但还不到时候。
「什麽时候了?」
「早上四点。」
他甩开睡意,伸懒腰站起来。「你还好吗?你一直熬夜到现在?」
「我很好。有工作要做。」她端详著双手。「我不像一般人那么需要睡眠。」
他想著她的胎儿。「你应该休息。」
「天一亮我就马上动身前往辛克莱。」
凯尔没有问起女王的回覆,此时此刻不恰当,因为他的内心最为脆弱之若兰……」
「坐下,凯尔。」
她那公事化的态度和不祥的口吻使他沮丧、恐惧。他跌坐在椅子上。
她开始踱步。「我通常……不和谈判的对象……做朋友。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