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你想到有未完成的事……”
“明天早上十点钟,男孩们会在院子等你们。”
他让出通路让她走出去。
“茱莉……”
她转身。“什么事?”
他的眼睛闪烁。“你忘了你的鞋子。”
茱莉坐上毕梧的马车。上一次她坐在这部马车上时,齐雷克坐在她的对面,发誓要娶她为妻。在他到达巴斯的那一晚,她相信自己能够逃避他。她甚至主动提议协助他逃出她的父亲的陷阱。结果,他却陷害她。
毕梧爬上车,坐在她的对面。他诅咒一声,把帽子丢在座位上。
她的心痉缩。“毕梧,我好羞愧。”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你一定对我很失望。”
他倾身向前,握住她的手。他愉快的蓝色眼睛里充满疼爱。“够了,茱莉,亲爱的。我不要听这种话。我以你为荣。”
“哦,毕梧。”她硬咽。“我不配得到你的关心。”
“够了。”他握紧她的手。“你在十六岁那年也说过这些话,记得吗?”
年少的黑暗岁月是她永远抹不去的阴影。她沉溺在任性放纵的大海中,是毕梧救了她。但是年轻时的罪孽,比不上她和齐雷克所做的荒唐行为。
“我们早就解决这个问题了,茱莉。”
“是的,可是当我想到自己总是惹麻烦,我就生气。”
“惹麻烦的人不是你,是你的父亲。”
“你有其它的责任。”
“哦,当然,”他开玩笑地说。“譬如余夫人和她的猴子。你知道她的猴子闯进面包店的事吗?老天,那只猴子把面包店搞得一团糟——蛋糕和派饼到处飞。我不知道自己的责任还包括解决猴子惹的麻烦。”
这个故事逗得她微笑。“我相信你处理得很妥善。”
“不太妥善,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会解决你和雷克爵爷的问题。”
乐观的毕梧。“你不了解,他没有强迫我。”
“他诱惑你,”他说,脸色阴沉下来。“我知道他,茱莉。任何人都知道齐雷克喜欢美丽的女人,我应该保护你。”
“这不是你的错。”
“要是我年轻二十岁,我会向他挑战,”他发誓。“我会让他知道玩弄巴斯的小姐必须付出代价。”
她知道年轻的蓝毕梧也不会是雷克的对手。然而,这份感情安慰了她的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件事必须怪我。”
毕梧注视她。“你觉得如何?”
空虚,卑微。“疲倦。”
“你爱他吗,茱莉?”
半个小时之前,她会大声回答是的,会签下婚约,跟随齐雷克到天涯海角。现在她知道爱与欲的分别。“我和全英国一半的女人一样,对于齐雷克的殷懃受宠若惊。可是爱他?”
她盯着自己的手。“不。”她说谎。
毕梧放松地靠向背垫。“你想去泡泡温泉吗?”
“现在?”
“是的,现在。你可以在你见到外婆之前放松情绪。”
想到要面对文娜,茱莉仅存的一点力气也消失了。“可是温泉池关闭了。”
巴斯之王说:“在这个城市,没有一个地方对我关闭。”
“可是我的浴衣在家里。”
“不要担心,那里有一柜子的浴衣。”
安安静静地泡在温泉里,这个主意听起来好极了。“好,我们去温泉池。”
毕梧指示车夫,马车平稳地穿梭于巴斯城的街道。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茱莉放松地吁口气。
“谢谢你来接我,毕梧,可是你怎么知道?”她无法将自己的罪恶化为语言。
他注视窗外。“我的马夫喜欢葛家的女仆。你到达的时候,他刚好站在葛家的门口。”
她拥抱自己粉碎的骄傲。她在雷克的怀抱里看起来一定像个两眼朦胧的傻瓜吧?想到自己如此轻易地上了他的床,她不禁颤抖。但是她无法否认他给予她的强烈快感。
她害怕这个问题,却非问不可。“有其它的人看见我们吗?”
“没有。不过,就算消息走漏,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们记得关于你和杜比在旅馆的谣言。”
“可是杜比企图强暴我。”
“不幸的事件,”他说。“不过,它对今晚的事有帮助。”
“但愿如此。”她说。
马车停下,车夫打开门,拉下踏脚板。茱莉下车走向拱门。温泉熟悉的臭味今晚似乎没有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你先走,茱莉。”毕梧说,然后轻声对车夫说话。
她走过拱门走进明亮的走廊。当她走进女更衣室时,一个面带笑容的女人迎接她。
“你好,茱莉小姐。”女人向她行礼。“和蓝先生一起来泡温泉吗?”
“我认识你吗?”
女人放下清洁工具,在围裙上擦擦手。“我叫佩姬,小姐。我是施昆彼的姨妈。”
“是的,佩姬。昆彼提过你。你好吗?”
她微笑。“我有八个健壮的孩子,我们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很高兴。”
她向前一步。“我帮你把披风挂起来。”
茱莉解开披风递给她。佩姬走到她的身后,惊呼。“瞧瞧你漂亮的衣服,小姐。”
茱莉的心蹦到喉咙。“我……我的衣服被雕像勾到了。”
“这种事经常发生。不过不要担心,我会把它缝好,等你泡够了,这衣服会和新的一样。”
茱莉放心地吁口气。“谢谢你,佩姬。”
“不要谢我。你有一副好心肠,小姐,大家都这么说。我很感激你收留昆彼。”
“他是个好男孩,佩姬。”
“他是个好孩子。佩姬说话算话,小姐。你晚上想泡温泉,任何晚上的十点到午夜之间来这里。佩姬保证不让你受到打扰。”
“谢谢你,佩姬。”
“我的荣幸。”她抱起茱莉的披风。“你在这里等,我去帮你拿浴衣。浴衣会太短,不过只有蓝先生会看到。每个人都知道他就像你的父亲。”
几分钟之后,茱莉穿着太短浴衣的踏进温泉池。她的疼痛和肌肉的殭硬开始化解,她的心痛却无法抚平。
毕梧在水池的另外一端,只露出头部。少了假发和精致的服装,巴斯之王似乎是个普通人。
她走向他。“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他的眼睛闪动笑意。“这是我们的秘密,像今晚发生的任何事。”
“克利夫兰公爵府邸的仆人呢?”
他耸耸肩。“如果事情传开,我会向全市宣告你是无辜的。”
茱莉觉得幸运而精神为之一振。她漂到水池边缘,停留在朋友的旁边。
“我明天得去伦敦。”
“你要去很久吗?”她问。
“只希望能够阻止禁赌的法案通过,如果法案通过,巴斯城就会和克伦威尔统治时代一样悲惨。”
茱莉为生活在上一个世纪的人感到难过,那时候的生活一定非常严厉可怕。她想起上个世纪发生的战争。雷克说哈斯汀战役夺走了他几个祖先的生命,他似乎对自己的家族深感骄傲。为什么不?对大部份的英国人来说,齐这个姓氏代表伟大;对茱莉而言,这个姓氏代表悲惨。
“他时常占据你的心思吗?”毕梧问。
他的洞察力没有令茱莉吃惊;毕梧比任何人了解她,外婆除外。
“只有今晚。祝你在伦敦好运。”
“也祝你好运,茱莉。你的战争才刚开始。”
这个神秘的陈述摇撼她的心。“我的战争。什么意思?”
“齐雷克不会放弃,”他叹口气。“而我不在这里保护你。”
“我能够保护自己。”
“你知道若非事关重大,我是不会离开巴斯的。”
“我知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没有让我失望过。我相信即将来访的苏格兰公爵会发现自己非常幸运。”
茱莉大笑。“我已经受够贵族了。”
“别的公爵来访,齐雷克可能会惹麻烦。”
齐雷克本身就是麻烦。“别忘了我有外婆。”
“她阻止不了齐家的继承人。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力量阻止,但是我会尝试。”
茱莉靠在水池边。“外婆讨厌他,她从未喜欢过我的追求者。”
“茱莉,我知道我不适合这么说……但是我认为文娜喜欢打败你的父亲。”
“我相信她是的,但是她是出于爱我。”
他哀伤地说:“不只因为爱你,亲爱的。她恨男人。不要让文娜妨碍你,你需要爱你的丈夫和属于你们的孩子。”
雷克承诺要给她一个家庭。可是为了娶她,他会做出任何承诺。“我会挑选自己的丈夫。”
“一定要依你自己的标准,而不是依你外婆的。时代改变了,你有选择的机会。以前,她是没有的。”
茱莉知道毕梧的话是出自内心。“我永远不会是个小新娘,毕梧。我几乎是个老小姐了。”
他笑起来。“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你要的男人。你告诉过文娜你想结婚吗?”
她已经找到她要的男人,但是她无法信任他,因此也无法拥有他。“我和外婆谈过婚姻。”
“她怎么说?”
“男人全是混蛋和机会主义者。”她看见他的表情,又说:“当然除了你之外。”
“我受宠若惊,你和她的看法一样吗?”
“我的父亲派遣来的男人都是绝望而不顾一切的。”
“文娜非常爱你,”毕梧说。“她会用尽方法阻止你的父亲为你挑选丈夫,就算他是全英国最有价值的单身汉。”
“全国最有价值的单身汉追求我并不是出于自愿。”
“有些好婚姻建立于比勒索更糟的基础上。”
“外婆也是这么告诉我。”
“你是她的一切,茱莉。你选择的任何男人她都会挑毛病。”
奇怪,雷克也是这么说的。“我知道。”茱莉时常希望自己生长在一个大家庭,希望她的父亲爱她。她立刻觉得自己对外婆不忠心。
毕梧碰触她的手臂。“一次解决一个问题,茱莉。你自己做决定——尤其是关于齐雷克。”
绝望使她的心沉重。“你喜欢他。”
他捧起水洗脸。“我无法原谅他今晚做的事,可是我认为你爱他。”
她累了。“我们谈点别的。”
“好,”毕梧说。“不过我不在的时候,如果你需要找人谈今晚的事,找袭丽,不要找文娜。”
“好的,谈到婚姻——你该娶她。”
他咳嗽起来。“我们谈点别的吧。”
第二天早晨,雷克独自坐在马车里,心里想着等一会儿的会面。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了。茱莉会说什么?万一她一句话也不说呢?
他愤愤地捶打座椅。
她爱他。可是她不愿嫁给他,除非他说出自己的秘密。到时候,爱会变成同情。如果他幸运,她可能会隐藏她的嫌恶,但是它还是会存在于她的一颦一笑里。时间一久,他们会分离,而快乐的时光就会变成痛苦的回忆。
他的喉咙紧缩,他做了什么使命运之神决定玩弄他?他终于遇见他爱的女人,而他不能表达自己的感情。就算他倾出自己的爱,她仍然认为他只是为了逃避安乔治的陷阱。
他想起昨晚。她享受了他们的性爱。他想和她共度每一个夜晚,早晨在她的微笑中醒来,看着她哺育他的孩子。他要怎么做才能实现这个梦想?
她告诉蓝毕梧什么?
马车摇晃,他的胃翻搅。他邪恶的秘密像只怪兽般爬回他灵魂的栅栏。齐雷克必须用自信与傲慢的态度来面对世界。
他看向窗外,通往邮局的路径进入视线。在熟悉的邮政号角下,茱莉穿着朴素的工作服站在那里。他微笑,他的局长小姐不需要装饰吸引人注意她的美丽。她修长的体型、闪亮的头发、迷人的自信,使他的血液沸腾着渴慕。
道格、威克和亚伯站在她身旁。雷克希望今天会冷一点,因为他想看这些男孩穿上新的披风。
施昆彼从楼上的窗户探出头来。“情人来了。”每个窗口都出现了好奇的脸。
雷克笑了起来,踏出马车。“去停车,派迪。”
“遵命,船长。”
雷克脱下手套,走向欢迎的队伍。他们看他的眼神仿佛他是前来掠夺的匈奴王。
“嗨,亲爱的。”
她的眼睛注视他的。“早安,爵爷,谢谢你为我们拨出时间。”
道格走到她的前方,其它的男孩护卫她的两侧。在巴斯城,消息传得很快。男孩们知道茱莉和雷克在一起多久,他们觉得受到威胁。
她从莉莉小巷抢救出这些男孩,给他们奋斗开创未来的机会。他们至少可以保护她,而他至少可以允许他们的尊严。
礼仪规范命令这些男孩向他行礼,但是雷克一向不拘泥礼节。况且,他要得到茱莉必须先赢得这些男孩的支持。
雷克向道格伸出手。“早安,辛先生。没有杜克劳的踪迹吧?”
“没有,爵爷。”他殭硬地回答。
雷克对贺亚伯说:“我愉快的酒伴今天好吗?”
男孩的敌意立刻融化。他挺起胸膛。“最近抓到强盗了吗,船民?”
道格用手肘戳男孩的肋骨。
“啊,”亚伯大叫;“你为什么打我?”
道格用愤怒的眼睛回答他。
雷克微笑。“恐怕没有,贺先生,一定是你把他们吓跑了。”
茱莉转转眼珠,吁口气。
派迪走过来。男孩们目瞪口呆。
茱莉对他微笑。“你帽子上的狐尾革很好看,先生。”
派迪脱帽。“我的妻子说这是虚荣,小姐。”
“你说呢,先生?”
他眨眨眼睛。“一个愚蠢的男人企图表现个性。”
她笑起来,然后一一介绍每个男孩。“他们都是聪明勤劳的男孩,派迪先生。我相信你会发现你的时间花得很值得。”
雷克的心跳跃着感动。每个孩子应该都拥有像安茱莉这样的守护者。他的孩子会拥有。但是他得先想办法取得她的原谅,目前她感到尴尬而且困惑,虽然她爱着他。
茱莉后退。“那么我把他们交给你了,派迪先生。日安,雷克爵爷。”她转身走进屋子。
哦,老天!她不愿和他多说一句话。
“道格,我可以和你说句话吗?”
男孩跟着他走。当他们走出其它人的听觉范围,雷克开口。“怎么回事,伙伴?”
他注视雷克。“什么事也没有,爵爷。”
雷克不能容忍讽刺的语气。“我从来不觉得你胆小怕事,小伙子。”
“我才不胆小怕事。”
“那么你为什么不敢诚实地回答我?”
聪明的眼睛观察雷克,“茱莉小姐不需要丈夫,”道格防卫地说。“她有我们。”
雷克告诉自己要忍耐。他指挥船队和几百名水手,三个男孩应该是小事。“这是她说的吗,道格?”
“你和其它的男人一样。你想娶茱莉小姐,因为她的父亲要你来。”
他觉得自己像是面对另一个未来的岳父。“我的确想娶茱莉。你也许忘了,长辈安排的婚姻是上流阶级的生活方式。”
男孩困惑地皱眉。“可是她可以挑选她自己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