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说到这个,戴少平心里就犯起了疙瘩。因为他想起了早上还有人喊他“叔叔”的事情。“我都被年轻女人叫叔叔了,唉。”
“女人?”盛中天不解。“哪来的女人?不是听说你已经不接近女人很久了吗?”
戴少平觉得一言难尽,只淡淡地回答道:“大概是误会,那是跟我没有关系的女人。”
三个人就这么闲话家常半个小时之后,楼下又引发了另一阵骚动。
护理长匆匆地跑上来报告:
“有个小女孩扶着一个男人冲进来,说要就医。我们请她去挂号,她不肯,她说人都快死了而且没有身分证,没办法挂号。我们要拒绝她,她就开始摔医院里的东西。楼下的大哥们看到是小女孩,不敢碰她,她又哭又闹地说要死给我们看。”
“我下去看看。”戴少平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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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少平一来到医院的大厅,就看见了一个发飙的小女孩,正拼了命的在摔东西,摔的还是他最喜爱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
见状,戴少平眉头一皱。
虽然他并不心疼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可是有人胆敢这样摔他的东西,才是令他发怒的原因。
女孩子留着清秀的短发,看起来十分年轻稚嫩。她身后的地板上躺着一个血流汩汩的男人,看起来奄奄一息。
她扬声叫着:“哪有医院不救人的道理?而且,这里是将平医院,连黑道都肯收的医院,连坏人都肯救的医院,为什么却拒绝好人?这是什么世界?这是什么黑心肝的人开的医院!?你们太冷血了!”
年轻的小护士站在两公尺之外安抚她,说:“我们不能收没有身分证的人,请你……”
戴少平听着小女孩发飙,仔细聆听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他突然觉得这个小女孩说的话似乎有一些道理。
将平医院很少收一般的病患,因为一般的病患都恐惧将平医院里的黑道病患。他们将平医院也不是不收一般病患,只是一般人很少敢进来住院就是了。
不过没有身分证,可真是麻烦……
当小女孩终于高举起戴少平最最喜欢的、等了好几年才等到的那一个青瓷花器的时候,戴少平一急,赶紧冲上前去把它抢下来。
“你也太野蛮了吧!”戴少平抢下了那个青瓷花器,顺口教训了她。
“这些东西可是我的……”
“叔叔!”女孩子突然把注意力转移到戴少平的身上,立刻眼尖地认出他来。
她对他的印象很深刻。因为,这世界上很难找到这么帅的……色狼。
“叔叔”两个字一冲出女孩的口,戴少平只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冒出了三条线,几滴尴尬的冷汗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一旁观戏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喊戴少平叔叔?原来戴少平的年纪已经那么大了呀,还有这么个正值登蔻年华的侄女,死了,戴少平心里想,怎么会是那个小女孩?真是冤家路窄……
全场的人都在看,万一她当众控诉他早上的“失误举动”,那可怎么办才好?他这个“上港有名声,下港有出名”的将平医院院长的脸,要往哪里摆呀?
“叔叔!”小女孩冲了过来,紧紧地抓住了戴少平的手,一反早上那种骄蛮的态度,诚恳地请求他:“你一定要救他!一定!”
啊,是太久没有碰到女人还是怎么样?为什么他隔着白袍被女人这样缠住手,心里竟然忍不住小鹿乱撞!?
不不不,他的感觉一定是搞错了。
他戴少平从十四岁出江湖,可从来都没有对任何女人有过这种感觉。
怎么会有小鹿在他的心里?通常小鹿都嘛住在喜欢他的女人心里。
他一定是太久没有交女朋友,所以错乱了,对,一定是这样。
只是,一个这么可人的小女孩,对他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对着他说出可怜兮兮的话,他……他的心里再度出现了一只骁勇善战的狮子,专为保护这个女孩出现了……
大脑被这几个混乱的念头攻击之下,连戴少平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的脸竟然——红了。
一个暗恋戴少平很久的护士,眼尖地察觉到戴少平这个不寻常的反应,立刻抢上前去推开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一个没有留意,就这么被推倒在地上。
“医院有医院的规矩,不准对我们院长动手动脚。”她凶巴巴地撂下狠话。
戴少平对那个护士冷眼一瞪。
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心胸狭隘又凶巴巴的女人,一点都不可爱,破坏女性同胞的美好形象。
那个护士收到了那个眼神,赶紧退回一旁。
戴少平对跌落在地的女孩子伸出了手,要拉起她。
这是同一天第三次,他对那个女孩伸出了支援的手。
“起来吧!”
女孩子压根儿没注意他说的话,因为她的脑袋还在那个护士方才说的话上打转。
“院长……”这么说来,这位叔叔就是院长罗!?
“我不起来,”女孩开始耍赖,“除非你答应救他。”
戴少平犹豫了一下。“你先……”
小女孩可是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的。
“不然我就把你在捷运上的事情说出来!”
“捷运”两个字一出现,戴少平立刻扑上前去捣住小女孩的嘴,然后用极小的声音对她说:“我道歉也道歉完了,你和解书也写了,你还想怎么样?”
小女孩使劲力气扳开戴少平的手,说:“我只是要你救人而已。叔叔。”
“你要我救人,可总得先告诉我这个人的身分吧,小姐。”戴少平不爽地对她说。
“他是我的……大哥。”
“大哥?现在的年轻人都到处认哥哥,我看多了。满街的男人都是干哥哥,满街的女人也都是干妹妹,我不吃这一套。”戴少平对她说:“不要敷衍我的问题,说清楚一点,不然我就是不救。他是你的亲哥哥吗?几岁?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职业呢?还有,为什么受伤?”
“你先救人再问好吗?他都快死了……”
“小姐,我已经让步了。通常没有身分证的人我会直接轰他出去的,请你也稍微配合一不好吗?”
“他……他叫做陈大器,二十二岁,家住在台北,在便利商店工作啦,有人抢超商开枪打中了他,这样够了吧?还有,我叫做陈蕾绮。叔叔。”
“OK。”戴少平虽然一听就知道是胡说八道,可是既然暂时无法查证,也就先认了,“好,MissLin,准备动手术取出子弹。”
“是。”
于是,这位来路不明的年轻男子,破了将平医院自开院以来的规矩,没有身分证,却进了将平医院的手术室,而且还是由戴少平亲自执刀。
非同小可。
但是更非同小可的事情随后也一一发生了……
第三章
好好的、闲闲无事、逍遥自在的日子,似乎有了小小改变,这两天对戴少平来说有一点诡异,为什么呢?
“将平医院”占地数百坪,面积之宽广,简直就像一座自成的王国。
这医院有这么这么大,可是……
为什么呀?戴少平的脚步,总是不自觉地往那个小女孩带来的那个男人的病房走,怎么避都避不开。
他对将平医院比对自己的家里还要熟,常常三不五时就住在医院里头过夜,可是现在却老是在将平医院里迷路——
明明是要去B栋二O六号房,可是就会不知不觉走到A栋八O二号房;明明是要走到c栋四O六号房,可是他的脚步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往A栋八O二号房走去,真是见鬼了。
还有,明明病人是那个男人,可是每次他走进A栋八O二号房的时候,劈头就是问那个小女孩人呢?
到底是医院有鬼,还是他的心里头有鬼,他也真是搞不太清楚了。
难不成他对那个小女孩动心了吗?不……不……不可能,他可从来不会这样就对女人动心,除非那个女人先对他投怀送抱。
这一定足幻觉,一定是假象,一定是因为他太久没有休假放松心情出现的症状。
虽然这么想,但待他发现时,他已经又站在A栋八O二号房门前了。
犹豫一会,他终于决定踏进病房里。
结果,小女孩可能因为太累,此刻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戴少平不能自已地盯着陈蕾绮。
她睡得可真是熟,眉宇之间透露着稚嫩的神态。
她看起来有点固执,事实上也是,不然为什么不敲诈他一笔钱就算了,却要求他鞠躬讨回真正的公道?
她的脸还是婴儿肥的脸,傻傻憨憨的。
她的眉毛并不粗,却很浓密。
她的头发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乌黑柔顺细嫩,她的身形娇小,正好适合他一个手掌捉拿……
唉唉唉,他想到哪里去了?
自从捷运事件发生的那天清晨之后,一切似乎都变得怪怪的,不过,最怪的还是他自己。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他的身体竟然开始不听从他黄金脑袋的话了。
戴少平看着睡梦中的陈蕾绮,一度失神,直到发现Miss陈走进八O二号房,才收敛起失态的表情问Miss陈:“她睡多久了?”
不爱八卦又懒得管闲事的Miss陈忙着手边的点滴工作,随口说:“不知道耶,从昨天傍晚到现在吧。”
戴少平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这小女孩整整一天没吃东西“Miss陈,等下送一份晚餐进来给她。”
正在忙着的Miss陈听到了这句话,直觉诡异,倏地停下工作,回头用非常奇怪的眼光看着戴少平。
她的眼神仿佛是在问,送晚餐给病患家属吃?这是医院的新规矩吗?
戴少平接收到Miss陈的不解眼光,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又犯了个错。
那么关心病患家属是怎么样?这一向不是他的作风。
“我只是不希望她贫血,还要浪费一罐葡萄糖点滴。”戴少平没好气地,随便找了个不搭的理由搪塞,边说边走出去,以免尴尬。
浪费?愣在原地的Miss陈依然不解。一罐葡萄糖点滴也没有几块钱,浪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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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到了傍晚时分,陈蕾绮才悠悠地从睡梦中醒来。
她看见了桌上的便当,想也没有想就给他吃了下去。
她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送来一个这么大的便当。
吃完了晚餐之后,从Miss陈那里得知男子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她便决定在医院里头到处转转。
将平医院果然名不虚传,这里的病人十个有八个,赤裸的上半身上都是一整排刺青,而且横眉竖目的,就算是一边唉唉叫,露出来的表情,也绝对不是让人怜悯得下去的。
而那些病患看到一个既不太像大哥女人,又不太像酒店小姐,更不像太妹的正点年轻女子,在这里晃来晃去,莫不感到好奇。
不但好奇,而且个个都起了色心。就算躺在病床上不能动手动脚,至少嘴巴上总可以占一点便宜吧?
“美眉,你迷路了吗?”
“美眉,要跟我在病床上嘿咻吗?”
“美眉,你在找什么?在找男人吗?”
“美眉,你长得很正耶,要不要当我的女人呀?”
“美眉,你有没有男人呀?”
一群死男人抢着发言,声音此起彼落。
“美眉,过来这里,来……”其中一个长得还算斯文的家伙,向陈蕾绮挥手。“给你一个好东西。”
陈蕾绮好奇地向他走去,虽然心里有点不安。可是,她实在很好奇。
男子的手掌摊开了,里面是一颗药丸。
“给你吃。”
”这是什么东西呀?”
“很贵的糖果,好东西呢。”
就在陈蕾绮好奇地看着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从背后越过她的肩膀,拿走了那颗小小的糖果。
而拿出糖果的家伙,也从痞子样瞬间转成一脸惨白。
出手的人随即发言:“我们将平医院是不容许迷幻药出现的,“我们多的是麻醉剂,需要的话,可以让你从此一睡不醒。”
陈蕾绮猛然回头,她认得这个声音。
果然,是那个“年纪够大”的叔叔。
“对……对不起……”那家伙吓得连声音都在发抖,因为,他很心知肚明,做这种事情会惹来什么下场。
他犯了将平医院的大忌,把毒品偷渡了进来。
这几天,他不知道已经在将平医院里面,偷偷地完成了几件毒品交易,偷偷把迷幻药卖给了医院里面的病患。
没想到,这下子为了亏妹妹被发现了。他只能瞠目结舌地等待被审判。
戴少平曾经对他们说过,要干坏事,到外头干,在里面干,就要承担得起下场。在里面干坏事,下场一定比在外面干,被警察抓走还要惨。他保证。
“Miss陈,帮他办出院手续,挂人黑名单,以后将平医院永久拒绝这个人。”戴少平斩钉截铁地交代下去。
“可是……我身上的刀伤都还没有痊愈……我会痛死……而且没有医院要收我……”拿出毒品的病人哀号着,他不相信会有这么狠心的医生。
救人不就是医生的天职吗?为什么这位医生,居然没有一点点悲天悯人的胸怀,这么残忍……
但是戴少平没理会他的抱怨。他甚至不想把他的话重复说第二遍,浪费口水。
“还有,刚才要猪哥的这群人,不管他们现在正在做什么治疗都一样,护士们全部撤离一天。从现在开始。”
其他的人一听,脸色也跟着刷白。
“这是什么意思?我手上还有点滴的针管那要怎么办?!”
“喂,我等不要进手术房,没有护士要怎么办?”
“救人喔,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呀?”
迭声的叫喊在病房里面此起彼落地响起,众人仿佛陷入了世界末日那样地惊慌。
不过,他们当然不会死,这其中的拿捏,戴少平心里可是评估得很准。
戴少平说完了之后,就对陈蕾绮说:“小姐,你的好奇心应该满足了吧?可以走了吗?”
陈蕾绮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疑惑地盯着他看,对他又是惊讶又是好奇。
她没有见过这种人,又会救人又能折磨人的,他到底是白袍天使还是白袍魔鬼?真是搞不懂。
不过,不懂归不懂,陈蕾绮还是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离开了那个地方。
陈蕾绮边走边问戴少乎一串问题。
“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做呀?他们干了什么事情?你在生气吗?”
“那个药丸子吃了会怎么样?告诉我。”
“为什么这里的病人都是看起来很恐怖的人,你不喜欢好人,不医治好人吗?”
戴少平闷着头不想理她的问题。
就算是记者,这些年来,也没人曾经成功地访问到他,更何况现在他又累又饿,才不想要动脑筋回这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