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这样做。”
“那你为什么好像很累的样子,而且从外面回来呢?”
“那是因为……因为我出去晨跑。”接下来的话,戴少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收留你几个晚上,可是那并不表示我得要为你负责。如果你还是这么不会想,溜出去惹了麻烦,我就不会再管你了。你听懂了没有?”
“懂。”陈蕾绮的声音听起来很失落。“我懂。”
那是正常的嘛。任何人听到这么无情的话,相信都会有点难过。
把女人搞难过了。戴少平惊觉。
他从来没有用言语把女人搞难过过,这是第一次。他过去只会把女人搞开心,从来不会把女人搞难过。
唉唉唉,他这是在做什么呀。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早餐?”
“不饿。”心情沮丧,陈蕾绮一点都不饿。
她也不晓得她对他有什么期望,为什么要为了他几句话,就这样沮丧。
女人沮丧到不饿?天啊,戴少平知道,不好了。
得想办法解除,“可是我很饿。”戴少平说:“我如果不吃早餐的话,就会……”
“就会怎么样?”
“就会不断不断地发脾气,一直到把人吓死为止。”
“真的还假的?”睁大圆滚滚的眼睛,陈蕾绮说:“那太严重了。”话才说完,陈蕾绮就从地毯上跳起来.走向厨房。
“你……你想做什么?”
“做早餐给你吃呀。”陈蕾绮很自然地边走边说:“我会煎蛋会煮粥,够你吃了。叔叔。”
戴少乎赶紧奔到她的面前,阻止她的去路。“我昨晚已经对你说过,不准动我的厨房!”
陈蕾绮推开他,对他说:“不要那么顽固了,叔叔。你这是老化的现象,要小心喔。”
什么!什么!她说他老化,她说他顽固?他……他真是气死了!
他在心底狂喊:我没有那么老好吗?我只是……只是不希望我未来妻子以外的人去动这个厨房嘛!
为什么这个陈蕾绮,一再过关斩将地,一路打破了他所执着的事情?
第一次见面,她就让他对她鞠躬道歉;接着,她进攻到他的屋子;现在,她又打算来侵犯他的厨房?
她难道真的会一路进攻到他的庭院、沙发、房间……直到他的心底,成为他的戴太太吗?
不不不,不会的,这是巧合,这是意外,这绝对不是上天的安排,这应该只是他千百万个桃花劫其中的一个而已。
这个时候,陈蕾绮从“他的”厨房里面喊了出来:“叔叔,你的厨房为什么除了蛋,什么都没有呀?!那我只好煎蛋给你吃罗!”
厨房里面当然什么都没有,因为他根本不会下厨,除了偶尔半夜会煮白煮蛋果腹之外,其他的时间,他都是叫外卖的。
“不要煮了。”戴少平“喊”了回去,说:“我们叫外卖就好了。”
“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陈蕾绮对他说:“叔叔,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一定要对你表达我的谢意。”
很想对她说“不必了”,可是喉咙像哽住了什么一样,这三个字,实在说不出来。
女人亲自为他下厨,这还是他头一次遇到呢。
那会是什么感觉呢?让自己心动的女人为自己下厨?
十五分钟之后,在砸掉了三个价值连城的英国手工骨瓷碗之后,陈蕾绮终于把三颗看起来受尽折磨的荷包蛋搬土桌了。
之所以还确定是荷包蛋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蛋黄似乎都集中在中间”。
两个人对看了一眼之后,戴少平盯着那一盘焦黑的煎蛋,瞠目结舌地看了很久。
“吃啊。”陈蕾绮满脸笑意,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还以为她做得很好。
虽然她在家里的时候要做所有的家事,可是唯独家里的厨房她是不被允许去碰的。因为,她的养父养母欺负人家,又怕人家做饭的时候给他们下毒。
如果不是她只有十八岁,如果她一路的表现不是一直都这样憨憨傻傻的,换成是别人,戴少平一定会以为她做出这种“食物”,是为了要整他。
戴少平咬紧牙关,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GOD!那种要命的咸,他这辈子是第一次尝到。
差一点吐了出来,可是,当他一看到陈蕾绮那一脸充满期待,希望被赞美的脸时,又吞了下去。
“好吃吗?”
“还不错。”
“那我试试看。”拿起了筷子,陈蕾绮也想尝一口看看。不过,却被戴少平阻止了。
不忍心她发现事实的真相,那太伤人了。
“我想,我一个人要吃完全部才能吃饱。”戴少平对她说:“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帮我打电话旁边红色纸条上的电话,请他们送早餐来。我想,我这样应该不够吃。”
“好!”陈蕾绮不疑有他,很快地跑到茶几旁打电话,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就知道我应该有做饭的天分……”
做饭的天分是没有,整人的天分倒是很大。戴少平苦恼地看着眼前这一盘东西,心里叨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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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终于把早餐吃完之后,戴少平就倒回房间里面呼呼大睡。今天是周末假日。
戴少乎睡到了傍晚才醒来。
砰的一声,他是被一个很大的声音给吓醒的,那听起来似乎是爆炸声。
他立刻翻身跳起来,直奔声音的来源——厨房。
一把火从炉子,直冲到天花板。不得了了,这是小型火灾。
戴少平一见,立刻拿起灭火器往炉子上猛力喷去。
很快地,一把又一把的灭火粉末,覆盖上了他那昂贵的钢琴镜面烤漆流理台,以及所有从欧洲带回来的古董餐具。
放下了灭火器钢瓶之后,戴少平总算松了一口气,蹲了下来。
而这个高度,让他正好可以看见在厨房的另一头缩着的小黑人。
被薰得满脸黑的陈蕾绮缩在厨柜的另一角发抖。她被吓坏了,两眼直视着前方,对戴少平视若无睹。
呆了。
戴少平一看见,也顾不了他那满目疮痍的百万厨房,用全身的力量扑了过去,抓着陈蕾绮的肩膀摇晃着,急切地问她:“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没有反应。
戴少平继续用力地摇晃她,“你说话呀!你没事情吧?!告诉我你没事,我命令你快说,说你没事情。你说呀!陈蕾绮,你说话呀!”
陈蕾绮这才把眼光集中到戴少平的脸上,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他,然后,终于缓缓地,从口中说出:“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戴少平伸手摸摸她的头安抚道:“我知道,没有关系。这是意外。”
陈蕾绮继续自言自语:“我不是……故意的,叔叔。你不要……讨厌我。”
“我不会。”戴少平看着陈蕾绮,突然发觉她有点不对劲。
她的眼神,她的语气,都不太对劲。
“你怎么了?”
“我不是故意的!”陈蕾绮开始拼命地大声叫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她最后挣脱了他的双手,站起来就往外冲,边冲边狂叫同样的话。
而戴少平也警觉到大事不妙,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她要夺门而出的那一刻把她整个人抱住。
“冷静一点,没事了。没事了。你给我听进去,没事了,我说没事了!”
最后,陈蕾绮整个人陷进戴少平的怀里,用猫一样的声音,哭泣着。
第七章
国内最有名的心理医师,叫做何汉辉。据说,深谙催眠的他,能让所有的病人,无所遁形地说出潜意识的想法。
他是戴少平大学的同学,毕业之后继续进修的领域是犯罪心理学。而他能在这个领域发展到如此权威的地位,也是要归功于戴少平的帮助。因为,戴少平提供的个案包括他自己,对何汉辉在研究上的助益匪浅。
而陈蕾绮在经历过那次百万厨房爆炸事件之后,陷入了沉默状态。她始终不发一语,不管戴少平怎么凶她哄她都没有用,她就是不开口,夜里还会流着眼泪。
这让戴少平慌张不已。
于是,两天之后,戴少平决定把何汉辉带来和她面谈一下。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戴少平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坐立难安地等待结果。
直到……何汉辉从会客室里面面色凝重地走出来。
“如果是一般的病人,我就不会说这么多了,既然是少平你的朋友,我得对你多说一点。”
“说吧。”
“这个女孩子……以为她害死了她的父母。”
“什么!?”
“你听清楚,我的意思是“她以为”,但这并不是事实。”何汉辉对戴少平说:“在她三岁的那一年,有一年元宵节,她拿了花灯,不小心跌倒,她的花灯跌落在地上,造成非常严重的火灾。”
何汉辉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对戴少平说:“那一场火灾,把他们全家都烧死了。她现在所谓的父母,监护人,其实足她的养父母。
十几年来,养父母只是把她当成拖油瓶。当时他们是为了没有小孩才领养她,后来小孩子一个一个生出来,又从某个多嘴的社工人员口中听到那一件事情,他们开始对她很反感。
他们曾经试图弃养她不成,就开始对她非常恶劣,说她是扫把星,只要遇到不顺的事情,就打她出气,她成了受气包。所以,她终于选择离家出走。可怜的少女。”何汉辉感叹道。
戴少平陷入沉思,没有回应何汉辉。
而这个时候,陈蕾绮已经推门从VIP室走出来了。她很奇怪地看着两个面色凝重的“叔叔”。
被催眠的她只觉得作了一场梦,醒来也差不多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但是感觉通体舒畅,她忘了两天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忘了她又是如何地沉默了整整两天、呆了两天.因而吓坏了江湖上天不怕地不怕的黑道医生戴少平。
戴少平对她这个转变感到很惊讶,对何汉辉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光。
依据多年来好朋友的默契,何汉辉对他微笑以对,表示没有事情了。他高明的医术已经把她心理的阴霾去除了,戴少平充满感激地看着何汉辉。“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我还要赶回去。中午我老婆会来找我一起吃饭。”何汉辉婉拒:“改天吧。我想,你应该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何汉辉走了之后,陈蕾绮看着何汉辉的背影,好奇地问戴少平:“他是谁呀?”
“一个朋友。”戴少平淡淡地说,然后还是不放心地问她:“你真的没事了?”
“什么事?”陈蕾绮睁大眼睛问说:“我有什么事情?”
“就……”戴少平转个念头,把说到一半的话都吞进去。这个时候,他的办公室电话响起。
打来的是那胖警察,他在电话那一头兴奋地向他报告:“医生啊,是我啦。我跟你说,那个陈蕾绮的监护人已经到警局了,你可以把人带来这里还给他们了。这几天真是太麻烦你了。皇天不负苦心人,你知道我这几天为了这件事情可是日夜奔波,医生啊,你看什么时候把人带来这里还给她的父母,顺便做个笔录。”
“……”戴少平抓着电话筒,呆了几秒钟。
一心想要除掉大麻烦的他,此时此刻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反而觉得震惊、觉得意外,甚至……他不想承认,他舍不得。
没听见回应,胖警察在电话那一头喊着:“医生,医生?电话是不是有问题呀?医生……还是我重打一次好了。”
“不用了,”戴少平很平静地回应。“我听到了,我晚点会过去。”
挂下了电话之后,陈蕾绮扯着戴少平的白袍,好奇得像一只猫,问:
“发生什么事情了?叔叔,你的脸色很难看。”
“你的父母要来接你了。”
听到了这句话,陈蕾绮脸上表情也变得凝重。接着,她皱着眉头看着戴少平,像在问他:你真的要把我送回去吗?
戴少平的心里也陷人了两难。
送走这个大麻烦,不就是他这几天来最想要做的事情吗?
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反而想退缩了?为什么他竟然有一种念头,想要留下陈蕾绮……在他的身边?
他确定了吗?他确定了她是他这辈子想要照顾的人了吗?他确定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她的感情了吗?
看他的表情,陈蕾绮大概知道他的想法,于是,她悄悄地转过身子,想要静悄悄地从戴少平的眼前溜开。
好不容易跑了出来,现在又要被送回去,她不愿意,她绝对不接受这种“命运”的安排。
虽然在发呆,可是戴少平还是很精准地抓住了她的领子.让她动弹不得。“你想去哪里?”
“我……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你是想溜走吧?我看。”戴少平没好气地说:“听到你的父母来了,你就想溜走,我看是这样吧。”
“……我不想回去。”她大声地说出来:“我不要回家!不管我要饿死街头也好,还是留在你家帮你煮饭也好,反正只要不回家,我什么都愿意。
所以,我要走了,叔叔你自己保重吧。”
“可你这样逃避可不是成熟的作法。”戴少平说着,就拉着陈蕾绮的手往外走。
他要带着她去“面对”。
不论如何,他得带陈蕾绮到警局去。
陈蕾绮急了。她看着戴少平这么坚持的眼神,内心越发恐惧,越发紧张。
虽然她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之下和他道别,也许她压根儿不想和他道别,可是,事情已经演变到这种地步……她绝对不想再回头去认命承受那一切苦难。
她必须这样做。
于是,陈蕾绮突然用力地踩了戴少平一脚,想要趁隙逃离将平医院。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戴少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她不知道,这样的疼痛,在戴少平来说只是小意思。他和盛中天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犀牛皮,就算是子弹贯穿身体,也不曾哀号痛叫过。
陈蕾绮惊讶地看着戴少平无动于衷的表情,急了,又更用力地踩了他一脚。
但戴少平仍然不为所动,并且紧抓着陈蕾绮的肩膀不放。
“让我走!”陈蕾绮又急又气,抡起拳头开始“揍”戴少平。
她的拳头如雨点般地捶在戴少平扎实的胸膛上,疼得她眼泪直枫。
“让我走!我不要回去!我不想再回去了!叔叔,你好心肠一点,放我走吧,我会……很感激你的……”
戴少平看到陈蕾绮已经失控了,只好把她打横着扛到肩膀上,扛着她走出办公室。
陈蕾绮拼了命地挣扎,叫着:“我不要走!不要把我送回去!”
当两人步出办公室,行经将平医院的每个地方时,所有人都像鸵鸟一样,从病床上、椅子上、办公室的小窗子、柜台里面,拉长了脖子伸出了头,好奇又兴奋地看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