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彻夜不归,加上第二天早上被看到和男人在西子楼上大快朵颐,外加「打情骂 俏」,那就是很严重了﹗唉,人怕出名猪怕壮……谁叫她那天是饿坏了,也不管两人衣 裳皆是泥泞,拉着楼砂跑到西子楼就叫了一桌酒菜。想是劫后余生还处在兴奋状态吧﹖ 席间聊得很开心,楼砂笑她没吃相,还被她拿油腻腻的筷子敲了下头以示惩戒。填饱肚 子后,她仰仗楼砂的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避过红香院里来来往往的人潮,直达飘香阁 顶楼的房间。
还以为这样就安全过关,最多只是被小媚数落一顿罢了。想不到舒舒服服洗去一身 尘垢后,迎接美人出浴的竟是李嬷嬷的一张晚娘脸。
小道消息瞬间传千里﹗已经有多事痞子跑来打听,刚才在西子楼见到,正与人调笑 的狼狈美人是否是红香院的花魁﹖这下李嬷嬷可火大,跑来兴师问罪了。
本来嘛﹗清倌清倌,值钱的也就是那个「清」字,若是和男人在红香院以外的地方 同进共出,笑笑闹闹,那还清得起来吗﹖李嬷嬷很能忍受她的胡来,但若是影响到红香 院的声誉,可是决不纵容的。
所以喽﹗识时物者为俊杰﹗反正沐浴灭了人证,脏衣服也丢了毁了物证,温柔给她 来个死不认帐,推得一乾二净。不过……这几天是不得不收敛一下,等风平浪静再说了 。
「唉﹗」温柔第一百零一次叹气。这几天,可闷坏她了。天知道为什么屋漏偏逢连 夜雨,小媚居然挑在这时候回乡下老家,参加她堂兄的婚礼。这下,她连想找个人斗嘴 都没有!
唔……也不算没有啦﹗封凝香从来找她的碴找得紧,不过她实在是怕了那种无益身 心的斗嘴方式,避封大小姐如避瘟疫……温柔又换了个姿势,有一页没一页地翻读着… …真的很无聊﹗她几乎想考虑动一下那根八百年没动的绣花针,绣个拙劣的四不像来打 发时间了。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硕人俣俣,公庭万舞。」冷不防有人接口。
啊﹗她的窗台上什么时候也坐了个「硕人」在﹖温柔定睛一看,将一本诗经顺手朝 他身上扔去﹕「没声没息,你扮鬼吓人啊﹖」
楼砂轻松接住,跳入房中反手将窗掩上,笑道:「拿诗经打鬼﹖你真是儒雅非凡。 」
温柔哼了一声,不能解释为什么看见他的那一刻,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她跳下床﹕ 「哪阵风把你吹来的﹖」
「敛财风。」楼砂指指窗外,似笑非笑﹕「从正门进来见你一面,还得破财消灾。 」
什么破财消灾,去他的,乱用词句!
温柔扠着腰,摆了个自认最为「风骚」的姿势,吐气如兰,万分娇媚地眨着眼:「 你的意思是我是红颜祸水﹖」
楼砂在自己变得口干舌燥之前,飞快地用手中的纸卷轻轻敲了下她的头﹕「你快要 够格了。」
「可恶,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处理。」变脸如变天,她的表情转眼换成无辜,可怜兮 兮地控诉。
「不敢。」楼砂笑了,将纸卷递给她,「送你,好画赠美人。」
画﹖温柔展开了长长的纸卷,一个醒目的大头像跃然眼前。这……这算什么画作﹖ 简直就是通辑江洋大盗的布告。
「女贼,自称南屏宫主,面蒙白纱;年龄、容貌不详,身高五尺半,惯使长鞭。此 女盗窃金蟒帮镇山之宝,潜逃在外。如若知其行踪,万望速报,赏金十两;若能将其生 擒,赏金一千五百两。」
哇﹗平生第一次被通辑﹗真……真是衰到家了﹗温柔将纸按在桌上,叹息:「一千 五白两﹖老不修真是阔绰。不过……我拿了他什么镇山宝贝﹖」
楼砂嗤了一声﹕「那老头八成是想要秘籍想得走火入魔了。我终究是王府之人,在 表面上他不敢太过嚣张,所以……」
「所以那天不巧让他看见我跟在你身边,他就不计代价要把我揪出来﹖」
说真的,她最讨厌这种无端上身的麻烦。不过这次心里只觉得没力,倒是没有什么 惹祸上身的大难临头感。实在是因为……「这样也想找人?我真服了那个白痴。」温柔 又看了眼那张画像,摇头。画像上的她是面蒙绢帕,只露出一双眼睛,这双眼睛还画得 不怎么传神。杭州城里有这样一双眼,身高五尺半的女子没一万也有八千,老不修这告 示,帖了等于白帖,搞不好还会被那些通霉风报假信的人骗钱。
「他会帖这告示,恐怕不仅仅因为见到你和我在一起。」楼砂在桌前坐下,自顾自 地倒了杯茶,悠闲地道﹕「昨天我又回栖霞岭上转了一圈,我们掉落的洞旁有新的脚印 ,还有粗绳磨擦的痕迹。」
「这么说,金蟒帮的人也去紫云洞逛过一圈了﹖」
「那个老家伙八成将地洞和宝藏划上了等号。」楼砂不屑地冷笑,「早知道就多挖 几个坑,摔死他省事。」
温柔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多说也无益。你……怎么打算﹖」突然来访,多半是没 什么好事,想找个人好狼狈为奸的可能占多数。
「礼尚往来。劳赋修苦苦纠缠,是该让他吃点苦头了,一方面,也该想个法子摆脱 那些想寻宝昏了头的江湖人。」楼砂把完着桌上的茶具,那眼光跟本就是召告天下他老 兄有满肚坏水,「现在江湖上大多数人都咬定了衡天心经在康成王手中,如果有一天康 成王突然将他的侍卫长解雇踢出门外,而这个侍卫长却狠狠咬在劳赋修身后不放,你说 江湖中人会怎么想﹖」
唔,是个好计﹗但是……「如果劳赋修死不认帐呢﹖」
「我就是要他背黑锅背得心甘情愿。」楼砂从怀中掏出本小册子扬了扬。
「咦,衡天心经﹖」……不会吧﹖楼砂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写的。剑术部份已经 画完了,现在还剩下内功口诀。」
他笑得有点贼兮兮的﹕「怎样﹖有没有兴趣凑一脚﹖」
嘿,编写武功秘籍﹖这个有趣,从来没玩过呢﹗「好!」温柔兴致勃勃地答应了, 明亮的双眼中写满了期待。呵……他两简直是天造第设的一对--一对坏料。***「 天之道,利而不害,贵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是故--」喝口茶润润嗓子,灵感便 源源而来﹕「是故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然……」眼珠转了转, 句上心头,「然有言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切记切忌。」
楼砂悠哉闲哉地念完,等温柔全写下了,问道﹕「你觉得如何﹖」
「嗯……你很会抄……」她发表感言。
真是的!道德经里东剪一句西拿一段,七拼八凑,瞎写一气,跟本是,呃,狗屁不 通。不过据说劳赋修其实没什么「赋修」,这篇东西到他手里,也许就是博大精深,玄 奥非常了。
呵,原来撰写绝世秘籍也不难嘛﹗温柔举一反三,掰下去写道﹕「身轻若燕,踏水 云行,贵心静也。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也。呃……」道德经掰不下去了,转 求鬼谷子的盛神法五龙,「盛神中有五气,神为之长,心为之舍,得为之大﹔养神之所 ,归诸道。」
写完了,温柔转头看楼砂,那模样活像做完家事后讨赏的七岁孩童﹕「本派武功的 绝世高妙,不下贵帮吧﹖」
「是是……」楼砂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拱了拱手﹕「请再接再励,这旷世奇作就要 完成。」
说真的,想要唬人其实一点也不难。道德经、鬼谷子、荀子、韩非子等,本是深奥 的哲学典籍,这会儿加加减减凑在一起,更是……呃,语无伦次,连自己都看不懂在说 些什么了。只是一大堆道啊、神啊、盈啊亏的,听起来颇有那么回事。
当然,洋洋洒洒十几页,也不能全是些叫人看不懂的东西。所以,又用白话搀杂了 些具体的指导……不过全是整人的东西﹗什么气运丹田,凝聚三个时辰啦;运气行经手 三阴四十九转,足三阴八十一转啦;若是照着练了,说不定还有那么一点强身健体的功 效--前提是不会先被累死!
「好了,还差一句压轴的。」温柔支着头,将毛笔在手中转来转去的,「道家、歧 黄、兵书、佛经全抄到了,还漏了些什么﹖」
「儒学。」楼砂微一沉吟,温雅地笑道,「这样写吧﹕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 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
「……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终于,他为长篇大论划下句点。
哇,孔夫子的中庸﹗还一次那么洋洋洒洒的一大篇……他够狠!温柔边写边发笑, 最后将笔一掷靠回椅背上,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大功告成﹗与天地参矣……多么完美 的结句﹗」
「的确。」楼砂又喝了口茶,看那「衡天心经」墨迹已干,收起来揣在怀中,叹了 口气﹕「可惜想要陷害人,总要付出点代价--得输在劳赋修手下一次了。」
嗯,诈败,然后让劳赋修「夺走」假秘籍﹖真是等不及想看到劳赋修被人追杀还死 命保护那假秘籍的样子!只是……「你……小心点。」万一假戏真作,被人砍死可就不 好玩了。
「陪劳赋修我还赌得起,不会有事的。」楼砂站起身来,笑了,「你在担心我吗, 温柔﹖」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难不成要我咒你死﹖」
楼砂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温柔。那双眼和往常一样犀利有神,却多了份不一样 的光彩,好象……有一点纵容、一点宠爱?
「你……你看什么﹖」她不自在地退了一小步,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太 近了些,她……没有放备过他。
她那表情活像只准备随时窜逃的麋鹿。楼砂笑了,突然跨了两步,将两人之间的距 离化为乌有。温柔还来不及反应,已被他纳入怀中,紧紧、亲密地抱了一下﹕「谢谢你 的关心。」
「你--」
在她惊愕之时,楼砂已经抽身退开,朗声一笑﹕「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语毕,推 开窗户一个惊鸿掠野踪了出去,转眼消失在夜幕下。
啊!她好象……刚被吃了豆腐﹖温柔关上窗户,有些回不过神来。她……为什么她 会觉得那是理所当然,而没有赏楼登徒子一个巴掌?
脸上有点发烧,好象还能感觉他的体温……唉﹗温柔叹了一声。疯了!她居然觉得 他身上的气味挺好闻……那个没有星子的多云夜晚,有些东西悄悄在改变。
第七章
过了两天,劳赋修的好戏还没看到,红香院里却先掀起了轩然大波--兰灵被色狼 看上了﹗妓院里别的没有,色狼一大堆。不过,因为清倌身份不同,李嬷嬷一般不会让 客人太过放肆,尤其是对不善应付的兰灵。奈何这匹色狼的身份不同,他是杭州知府顾 广拓的二公子顾世学,杭州城中有名的恶霸少爷,急色鬼。
这位顾二少爷一直都是红香院的常客,对温柔纠缠已有多时。至于封凝香,更是被 他包下不知几夜了。前者聪明圆滑,总是让他无功而返又发不出火,后者则跟本是没所 谓。没想到顾少爷总是在温柔处碰壁,又对封凝香玩得腻了,竟然眼光一转,看上了冷 若冰霜的兰灵。
这就大大不妙了﹗空有一脸的冰雪,兰灵其实单纯稚嫩得可以,只有被人乱吃豆腐 的份。她的可远观而不可近亵,全是靠李嬷嬷在后面撑腰,一手罩着。但是这位知府之 子,却是李嬷嬷得罪不起的人物﹗所以,如今兰灵被迫和顾少爷同坐一桌--陪酒﹗「 兰灵兰灵,空谷幽兰,灵秀动人啊……」顾世学顾二少爷色瞇瞇地摸上了兰灵的纤手﹕ 「小美人,喝酒啊!」
「顾公子请自重﹗」兰灵连忙将手抽回藏在桌下,一张脸又惊又怒变得惨白,求救 地看着大厅另一头的李嬷嬷。
李嬷嬷也是一头冷汗,却束手无策﹗她能怎么办﹖红香院是养了一群保镖,但是眼 前这个狗崽子她动不起啊﹗杭州知府素来宠溺儿子出了名的,才会让这狗崽子胆大妄为 ,越来越无法无天。今天若是惹火了他,红香院非倒不可!
「美人啊,你今个怎么心不在焉的﹖本公子可是百忙中特地抽空来探望你的哦﹗」
「呦,公子您可真会说话!那是奴家的不是了,来,奴家先干为敬!」温柔娇笑着 举杯,长袖掩住了无声骂出的诅咒。真是要命﹗兰灵那边情况实在不妙,她却被缠住了 脱不出身﹗怎么办﹖兰灵本是大家闺秀,又一直被李嬷嬷照顾得太好,几时碰到过这种 阵仗﹖她……应付不来的﹗顾世学料定了李嬷嬷不敢稍有微言,更加肆无忌惮,一只手 扣住兰灵下巴,邪笑着将酒杯凑了上去﹕「嘿,公子我敬你一杯﹗」
「不、不要!」兰灵惊慌失措,一扭头,整杯酒洒了出来,将她胸前溅湿了一大片 ,顿时酥胸若隐若现。兰灵何时曾受过这等屈辱﹖再也忍不住,泪水断了线般簌簌落下 。
李嬷嬷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走上前去陪笑,想要解围﹕「唉,顾公子,兰灵儿没 见过什么世面,您可别见怪,就--」
「你给我闭嘴﹗」顾世学不耐烦地挥手,「这里没你的事,退一边去、一边去!」
「顾公--」
「怎么﹖」顾世学嘿嘿一声冷笑,把完着手中的空酒杯,「李嬷嬷,这红香院是块 好地方啊﹗你还想不想开下去呢﹖」
李嬷嬷心痛地看了兰灵一眼,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不敢说话。她赔不起啊﹗最可恶 的是,全豁出去了又怎样﹖还是解不了兰灵的围啊﹗……下意识地,她看向温柔。
温家的女人,是不是有办法呢﹖还记得红香院刚开张时,惹上的一些麻烦全是温可 人帮着解决的……温柔将一切全看在眼底,暗暗着急。偏生她这桌上的公子发春正在兴 头上,对周围事浑然不觉,和两个酒肉朋友直起轰要她抚琴助兴。去他的﹗等一曲弹完 ,兰灵只怕就被那色狼生吞活剥了﹗温柔焦急地环视四周,猛然眼尖地瞧见封凝香躲在 楼梯口,满脸快意地看着兰灵哭泣的面容。好啊……好个落井下石的女人﹗她就偏不让 封大小姐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