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她!」关宇飞的脸因撞见眼前暖昧的场面而尴尬地涨得通红,却一字一顿, 清晰无比:「兰灵……是我的女人﹗」
第九章
「啊?」顾世学吃惊地松了手,兰灵如或大赦,才不管眼前这男人说了什么,如惊 弓之鸟般扑进他怀里:「救……救我﹗」
「没事了。」关宇飞一手稳住她的腰低声安慰,眼睛有礼地看向一旁,回避衣衫不 整的香艳画面。
但是两人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却早成了纠缠不清的关系﹗众人皆吃惊地张大了嘴 ,唯有温柔看向静静站立一角,状似漫不经心地把玩手里小石块的楼砂。
他……他果然搬来了一块免死金牌﹗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拖来小 王爷,还逼得小王爷说出这样一番话!
温柔瞬时有股冲动,想扑到他怀里放松大笑一番。奈何现在的时机不对,她只来得 及对楼砂投去感激的一笑,便匆匆走到小王爷身后,拍了拍他的肩,从他手里接过哀哀 啜泣的兰灵,也解了他的围。
「别哭,没事了。」温柔卸下自己的披帛盖在兰灵被撕破的衣服外面,搂着她柔声 安慰。
另一方面,关宇飞少了怀里的温香软玉,气势立刻大了许多。他凌厉的目光扫向顾 世学,只见知府之子对上王爷之子,那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全灭了,连股烟都不敢冒。
顾世学唯唯诺诺地打招呼:「关、关世兄……」
小王爷看了看屋中挣扎后的凌乱,厌恶地皱眉:「顾兄喝醉了吗﹖如此强抢民…… 强迫弱女子,不好吧﹖令尊会作何感想﹖」
说真的,小王爷本就不是那种言辞犀利的人,加上他这番话在妓院说出,总有点怪 怪的。但是王爷之子,说话自然有种雍容气度在,加上顾世学此刻已深信关宇飞和兰灵 之间有纠葛,做贼心虚,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叫﹕「关世兄,不是我的主意!不、 不是我的主意﹗」
这算什么奇怪的话﹖小王爷一楞,不由自主地回头看楼砂。只见楼砂对他点点头, 暗示他将计就计。
搞什么把戏……关宇飞在心里嘀咕了声。拜师这几年,就今天的差使最倒霉,竟被 拖到妓院来蹚浑水!不过,总算是救人……关宇飞转回头面对顾世学,轻咳了声,顺着 他的话意问下去﹕「那是谁的主意﹖」
「是……是程志良﹗」
伏在温柔怀里的兰灵听到这名字,竟猛地震动了下,双眼大睁,扭头望向顾世学。
这程志良,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吗﹖温柔疑惑地回头看了楼砂一眼。
楼砂耸了耸肩,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就是那天推你的程书呆子。」
是那个混蛋﹖他又和这件事扯上什么关系﹖温柔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担心地扶 着兰灵,看向顾世学。
关宇飞亦是满脸疑惑,重复道﹕「程公子﹖」
「是、是!」顾世学点头如捣蒜,唯恐关宇飞不信似的,「关世兄,真的、真的是 程志良算计我﹗他说如果我上了兰灵姑娘,开苞的钱他来出﹗」
什么﹖这姓程的难道头脑不清﹖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骯脏事﹗除非……兰灵突然出 声了:「程志良﹖……兵部尚书的侄子,翰林编修程志良﹖」
「是,是的,就是他!」顾世学一迭声道。
「兰灵﹖怎么了」温柔心悸地看到兰灵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的身体突然抖得好厉 害,好象随时会晕厥。
「兰灵﹗」温柔着急地摇晃她的肩,突然之间心中一动,明白了﹕「你和他……﹗ 」
兰灵张大了嘴,像是用尽了全力在吶喊,出口的声音却嘶哑得几不可闻,一字字都 是血泪:「他……是我文定的未婚夫!」
啊﹗温柔震惊。就在这时,兰灵呼吸一窒,昏了过去﹗楼砂立刻伸手帮温柔扶住她 ,快速地在她人中上掐了两下,看她一口气缓过来了,转头看李嬷嬷﹕「快帮她找个地 方,让她休息吧。」
楼砂低沉的声音有股难以形容的稳重感,再加上李嬷嬷也乱了方寸,竟没问他到底 是什么人,就不假思索地照做了。
看李嬷嬷与小媚等几个丫环合力将兰灵抬入走廊末端的空房中,小王爷又看了看顾 世学,语气更凝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王爷,兰灵原本是前礼部尚书兰恺的独生女,她在父亲过世后被远亲陷害,卖 来红香院。」温柔的语气还是冷静,话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拳头也在不知不觉中握 得死紧。她可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混、混蛋……「那位姑娘是兰恺的女儿﹖」关宇 飞吃了一惊,「那……」
「小王爷还不明白吗﹖兰灵和程志良原有婚约,兰灵在被陷害卖入红香院后,自然 就失了联络。兰灵一定是自卑身份难和当日相较,断了寻找未婚夫的念头。没想到,没 想到他……」
楼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替她说下去:「那姓程一定是最近从别人--八成是从 这位顾公子的口中,听说了兰姑娘,从而断定她是自己的未婚妻。他不愿履行婚约,又 怕杭州城小,有一天撞见被赖上了,所以才鼓动这混蛋来红香院非礼兰姑娘﹗兰姑娘既 然出身体面人家,你想想,她会如何反应﹖」
小王爷瞪大了眼睛﹕「师父,你是说--」
温柔点头,狠狠地瞪着顾世学,插口道:「他和那个姓程的,是想逼兰灵自尽﹗」
关宇飞恍然大悟,怒视着脸色发青的顾世学:「顾公子你﹗」
顾世学冷汗涔涔而下,慌得连连摇手﹕「关世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真的不 知道这位兰姑娘的身份……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都是那程志良,他、他……」
哼﹗两个一般混帐﹗温柔霍然转身面对墙壁,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她很生气,很生 气……胸口好象会涨开一般。
他以前怎么会当这种人是可结交的世家公子?亏他西湖赏月时两个都有请﹗关宇飞 看着顾世学那样子,只觉得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顾公子请回吧﹗小弟……改天 也许上贵府拜访令尊。」
「啊、是、是……」
楼砂快速地将那几个保镖的穴道解开。顾世学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率着一众人灰溜 溜地走了。虽然没有什么真正的职权,但关宇飞是当今圣上的侄儿、未来的康成王爷。 惹火了他,对自己可不好过。
小王爷余怒未消,一拂袖转身欲下楼,被楼砂叫住:「要去找程志良﹖」
关宇飞点了点头,一张脸绷死死的。楼砂淡淡一笑,走过去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 几句话。只见关宇飞的眼睛瞬时瞪得老大:「师……师父﹖」
楼砂肯定地点了点头︰「怎样﹖肯不肯呢﹖」
小王爷思索片刻,竟弯起嘴角笑了:「好,就听师父的﹗」
「那你先回去吧。」楼砂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多谢你了。」
「弟子不敢当。」小王爷看着楼砂,「师父不走吗﹖」
楼砂微微摇头,朝温柔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关宇飞顺着楼砂的目光望去,只见温柔面对着墙壁,看不见表情如何,只是背影好 生僵硬,好象微微发颤。她……看看楼砂又看看温柔,关宇飞心中若有所悟。师父也是 为了温姑娘的原因,才十万火急地将他拖来,解红香院的困吧﹖他们……他们倒是说不 出的相配﹗这性情淡泊的师父对他来说亦兄亦友,他不由的为他高兴。
……还有那兰灵,但愿别出什么事。到底是礼部尚书之女,也许,他该想个办法让 她脱离这是非之地吧﹖关宇飞带着这个念头走出红香院。
看人都走开了,楼砂走到温柔身边,一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还好吧﹖」
「……」温柔转头看他,那聪慧妩媚的脸上,不知何时淌过两行清泪,水灵灵的眼 中,有难言的挣扎和痛,就那样赤裸裸、不加掩饰地顺着泪水宣泄。
楼砂却不吃惊,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只是--难免心痛。
坚定却又小心翼翼地将温柔纳入怀中,他珍宠地抚摸她的秀发,喃喃低语:「别哭 了,温柔……别哭。」
「呜……」她轻轻点头,但是泪却流得更凶;仿佛她的胸口有堵冰墙,触及楼砂的 温暖,就融化得更快,全都化成泪水。
痛啊!不知为何,心突然好痛。顾世学的猖狂、兰灵的惊惶求救、她的无能为力、 程志良的薄情和卑鄙、兰灵昏倒前那无比的悲愤和绝望……一丝丝,一幕幕,不断地在 眼前晃过。突然之间,喉头紧涩了,眼眶也湿了。也分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谁 ……是兰灵?还是自己?还是全天下间的风尘女子﹖她不知道……只知道她伤心,她有 痛哭的冲动……楼砂无言地搂紧了她,扶着她向她的房间走去。
「温柔……」将小媚和另一个丫环留下照看兰灵,防止她做出什么傻事,李嬷嬷独 自从房中走了出来,刚好迎面撞见。
楼砂只是将温柔圈在臂弯中,坦率、平稳、又几乎不容拒绝地看着李嬷嬷﹕「我会 照顾她。」
李嬷嬷看看他,又看温柔信任地依偎他怀中的样子,不由地有些惊异。温柔这孩子 ……从不轻易落泪,尤其不肯让外人看到她哭。眼前这气宇轩昂的男子,又是如何与她 结识的﹖很多问题想要问,但是时机不对。最后李嬷嬷选择相信他,点了点头﹕「好… …不过小子,走人时机灵些,别坏了我红香院花魁的名声。」
对李嬷嬷的干脆多少有些欣赏,楼砂很认真地答应了﹕「是,我理会得。」
李嬷嬷挥了挥手,径自下楼回前厅去了。唉……多事之夜啊﹗***小心地将温柔 放在床上,楼砂抱着她,喃喃说着不着边际安慰的话。虽然是毫无意义,却达到了安慰 的本义。温柔激烈的心绪渐渐被他平静中和的语调所安抚,泪,也慢慢干了。
见她抽泣渐止,楼砂轻轻抽身站起,走到墙角的铜架前。脸盆中盛满未用过的清水 ,却是凉的。楼砂将双掌帖在铜盆上,有些自嘲……最近他这一身苦修来的内功,似乎 总是沦落成为她温水热茶之用﹗绞了条热毛巾,他走回床边递给她,默默地看她那自然 散发出柔媚的擦拭动作,心里的宠溺是那样浓烈。何时,又是何故,已恋她至深?连他 自己也不知道……「你……好些了吧?」最后他沙哑地问。
「嗯……」温柔点了点头,起身将毛巾晾在架子上,回头看他︰「谢谢你﹗」
是感激,是感动,也是、也是珍惜。四目相交间,很多刻意压抑的情愫毫无防备, 也没有保留地流露。本就有心意相通的默契,这一刻,更再无需言语。
仿佛一切都已经排演过千百遍,温柔静静地走向楼砂。在离他还有两步远的时候, 楼砂敏捷地一个跨步,将她嵌入怀中,也在同时找到了她的唇。
温柔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世界仿佛在缓缓消失,一切都是那么的静 ,静到他的气息、他的心跳和她的,成为这天地间唯一的声音……模模糊糊地觉得,就 算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也无所谓了……楼砂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结束了那一吻 ,两人都喘息不已,脸上也微微发汤。温柔轻轻叹息一声,难得柔顺地靠进楼砂怀里, 抱着他的腰,心里的认知,也更趋明朗。
她是爱上他了!不知不觉地敞开心房真诚以待,在发觉情丝纠缠之前,其实已经走 了挺长的一段路……察觉到她的依赖,加上自己也是眷恋,楼砂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放在 床上,自己也坐了上来。看到她不解的目光,他在她红潋潋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小心 翼翼地拆下她头上的珠钗,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她一头青丝闪亮地披散至腰间。楼砂 一笑,很自然地躺下,伸手将她也拉了下来,一抬手挥灭了烛火……片刻后--「我们 这样,是不是叫做上床了呢﹖」黑暗中,温柔将头枕在楼砂的肩上,享受他的体温带来 的舒适感觉。
「我想算是。」楼砂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梳理她的头发,懒洋洋地警告﹕「但是如果 你不想让『上床』这两个字变成某种运动的代名词,最好别再提出这种……引人遐思的 问题。男人的自制力是有限的,温柔。」
唔。温柔乖乖地接受了他的警告。他这人,给她的印象永远都是那么稳重、冷静, 也难怪她老是忘记防备,把他当圣人看。
不自觉地又想起兰灵,温柔在黑暗中忧虑地轻皱眉:「你说,兰灵会不会有事﹖」
「那要看她有多坚强了。现在多想也没用,先睡一觉,有了精神,等明天再劝劝她 吧。」楼砂客观地说,将她又往怀中拉近了些:「心结只有靠自己解,有些事还是要自 己去面对,别人是帮不上多少忙的。」
「嗯……」他说的是实话,而且,明日之事,何必今夜空烦恼?温柔闭上眼睛,睡 意来袭地打了个哈欠:「晚安,楼砂。」
「晚安,温柔。」他静静地响应。***想是累了,也或许是相拥而眠的温暖太过 舒适,等温柔再次睁眼时,阳光已经渗透纸窗照亮了屋里。
「嗯……」温柔轻轻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腰被扣住了。她的半个身子正叠在楼 砂身上,头也枕在楼砂胸口。他的左手放在她的腰际,右手平摊着,正好和她伸过来的 左手交握。
说真的,这样睡觉滋味还真是不赖,挺舒服的。不过……如果让人撞见,可就是大 大的不妙了。
像是感应到她的思绪,楼砂轻轻动了下,睁开眼。他的眼神祇有片刻的迷蒙,很快 地就变得和往常一样锐利,已经完全清醒。
挪开放在她腰上的手臂,他淡淡一笑﹕「好象睡过头了。」
她翻了个身离开他身上,变成和他并肩而卧,回报一个微笑:「总算没有被捉奸在 床,不是吗﹖」
「你很喜欢乱用词句。」他一笑,没辄地起床理了理仪容:「……我该走了。」
温柔点了点头,心中突然涌起失落。……他们的相聚,似乎总是那么短暂﹗一次又 一次的意犹未尽,她突然之间,涌起了强烈想要离开红香院的念头。赶快摆脱花魁的身 份,才能和他朝夕相对……等等!朝夕相对﹖她……又用错词了吧﹖太……太快了些… …早晨刚睡醒,不是思考的好时间。温柔甩甩头,将一瞬间涌起的千万思绪全都压下, 客观地开口﹕「这次走门吧﹗看天色,现在院子里正有人扫地,开窗反而容易被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