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没注意他的心情一直劝说才害他发脾气的,难道她不了解他拒绝这项政策婚姻是为了她?
这下子换芷涵阴沉着脸了。她开口缓缓说出一项连自己也不相信的假设:“陛下,其实您喜欢苏兆之女,对吧?”
“你在胡说什么?”尚晟将视线专注于她的眼眸,试图发现她心中的真意。
为了怕眼神泄漏自己的心虚,芷涵赶紧别过头去,继续以虚构的理由刺激他。
“我没有胡说,不然为何苏兆犯了这种诛九族的重罪,您还放过他的女儿?”
“那是因为苏巧蓉是我的……”
救命恩人四个字还没出口,芷涵又接着说道:“其实您是怕会背叛我才不敢娶她的吧?”她边说边闭上眼睛。其实她很想说自己对他有信心,但是现在表达情意只会把事情弄糟。
尚晟气得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面对他。“胡说八道!给我闭嘴!”他摇摇她的肩膀要她清醒,希望她别再说刺激他的话了。
芷涵先是低头回避他质问的眼光,再狠心问道:“陛下,您心虚了?”她晓得他的沮丧与忿怒,但不逼得他答应苏派人士的条件是不行的。
“我才没有心虚,你不要随便猜测我的心意!”尚晟气得放手,他已经懒得和她多费唇舌。
不过芷涵不让他就此回避问题,又立刻展开猛烈的攻势。
“既然没有,怎不敢娶她?如果您真的对我有情意,无论谁做了皇后都一样吧。”她咬紧了牙关说,事实上她对这件事情一点信心也没有。
虽然尚晟是个好男人,但对于不能与他光明正大厮守的她总有一天会失去耐心,转而爱上名正言顺的妻子。
气极的尚晟举起右手,他真想狠狠刮她一巴掌以阻止她的胡乱猜疑,不过在稍微冷静后又将手放了下来。
“那不一样,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他是真爱她,所以不容许另一个女人以他正妻的身份介入两人之中。
正当芷涵想辩驳时,一个宫女陪伴尚◇走向他们,两人才赶紧收敛起针锋相对的情绪,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
“总之立苏兆之女为后这件事不必再提,朕不会答应的。”尚晟先声夺人说完后,将视线转向天空,不想再看芷涵的脸了。
“陛下……”芷涵还没达成任务呢。
“够了,到此为止,朕不想再听。”尚晟转过身去以冷冷的口气回道。
此时他开始怀疑她的心意了。如果她爱他的话,怎能容许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莫非她对他的感情没他想的那么深?
愈想愈心烦的尚晟一挥衣袖。“朕到御花园静一静,谁都不准过来!”说完后他迈开大步,径自朝御花园前进。
留在回廊上的芷涵赶紧别过头去,因为担心自己会不由自主哭出来,所以不敢见他离去的背影。
就在此时,宫女开口说道:“太后,其实皇上对您……”其实他们的事情早就在宫里传遍了,耳尖的她又注意到立后这两个字。
“住口!”芷涵厉声喝道。尚晟对她的情意她自己最明白不过了,哪用得着这多嘴的宫女提醒?
“太后恕罪。”宫女赶紧跪下磕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芷涵发脾气。
“母后好凶喔。”尚◇也是第一次见到母亲生气。
惊觉自己把他们当成出气筒的芷涵立刻咳了几声。
“起来,哀家恕你无罪。”勉强装出笑容对尚◇说道:“◇儿乖,先回长明宫,母后待会儿再回去陪你玩。”
“母后要去哪里?”尚◇疑惑问道。
“御花园。”芷涵含笑说道。她的目的是说服尚晟,即使被他怨恨也不要紧。
“可是皇兄刚才说……”尚◇提醒她,尚晟才刚下令不准人到御花园呢。
芷涵点点头。她当然也听到这命令了,不过不打算遵守。
“◇儿乖,赶快回去。”她挥挥衣袖示意宫女将他带走。
等尚◇离开后,芷涵深呼一口气。激将法既然没有成功,她必须想另一套说辞来说服尚晟。尚晟独自在御花园中沉思,过往的回忆一幕幕从眼前快速重演。多年前他和芷涵是在这儿相遇的,那时的情景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内心的悸动却一直持续到现在。
想着想着,他弯下腰摘了一株草,开始依照“尚晟编法”编织出草笛。从前他就是这样一点一滴摸索出草笛的做法,然后编出属于自己风格的草笛,吹出只有自己才懂的旋律。
站在回廊上的芷涵看到沉浸于回忆的他,原本想立刻走进御花园,但又不想打扰他的沉思,就默默站在一旁。
一曲终了,尚晟才注意到她在一旁,不过明白她此刻是前来继续当说客的他根本不想和她说话,干脆放下草笛抬头望着树上的桃花,装作没看见她。
一阵风吹来了,绯色的桃花随风在空中飞舞,更惹得他心烦了。他突然想将这些花朵彻底粉碎,就走回回廊,准备回寝宫取剑。
“陛下……”芷涵见他过来了就准备开口说服他,不过他对她视若无睹,冷漠地与她擦肩而过。
她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泪水跟着盈满了眼眶,不过却咬牙强迫自己忍住想哭的冲动,继续站在原地等他回来。
过不了多久尚晟就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一把剑。他重新走入御花园后拔剑出鞘,开始在空中拦截散落的桃花。
一朵花儿是一滴春天的泪水啊!尚晟无情地挥砍着,让绯色的花瓣碎落到地上,铺成一层美丽的桃花地毯。
芷涵依旧默默看着他。此刻她的心烦绝对不亚于他,但她必须故做平静,因为她还有说服的工作要进行呢。
一直等不到她开口说话的尚晟总算是停住了剑,他将视线转向她冷冷说道:“如果你是来当说客的就滚吧。”
芷涵一边微笑一边摇头。其实她多么想哭,却得保持笑容。
她的含笑不语让尚晟更不安了,他重新举剑等待风起,却又在瞬间把剑放下。
“我记得刚才说过我想静一静,所以你没事的话就滚吧。”他不要她看到自己这个模样,因为连无辜的桃花都成了他发泄怒气的对象。
他这句话总算让芷涵有了反应,她像走进御花园了。
尚晟看到她走进御花园,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朕不是叫你滚吗?”他以厉声命令掩饰内心的不安。
芷涵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径自低头用手掬了一握细碎的花瓣,再以哀悼的语气说道:“花好可怜。”
她真同情这花,灿烂过一季后竟遭到被毁灭的命运,不能以完美的姿态离开人世。
“有什么好可怜的?反正它们已经离开了树枝,根本活不了。”尚晟哼了一声,用桀惊不驯的口气来表示对她恻隐之心的不屑。
芷涵苦笑着摇头,她知道他正在气头上,说的话是有口无心。“花好可怜。”她重复一次,因为她真的为它伤感。
“春天快结束了,它们本来就要死了。”尚晟仍然是以极度不屑的口气说道,一方面羡慕这花得到她的垂怜。
为什么她宁愿同情在春天过后就不复生存的桃花,也不愿同情因为爱她受尽前熬的他?
芷涵淡然一笑,将视线转向他。“陛下,您也好可怜。”
她是有感而发。在她嫁给他父王时,他的心就像这春末的桃花般随风而落,不知何时才能再上枝头重新绽放?
“你还不是一样?”尚晟眉头锁得更紧了。他知道从她嫁给他父王的那一刻起,她也像这桃花般,失去了原本应有的春日风光,要等到下一次春天再来时才有机会吐露芬芳。
他们有着共同的心事,又因为相同的比方感到心疼,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只好任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
过了好一会儿,芷涵开口了。“陛下,您记不记得我是您的母后?”她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准备直导核心。
“这种事情哪里忘得了?”尚晟苦笑回应,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
“既然我是您的母后,您的婚事我应该有权置喙吧。”
“你……”芷涵一下子就点出重点,让尚晟有些措手不及。
“我认为苏兆之女非常适合您,所以请您立她为后。”芷涵继续说道,现在她是以他母亲的身份发言。
“不!”尚晟连忙摇头拒绝,他才不想听她的命令呢。
“陛下,我是您的母后,而您是我的儿臣啊。”芷涵毫不放松,继续说道:“当儿子的人不听母亲的话,是不是太不孝了?”把两人局限在传统的母子关系,照理说他必须服从她。
“杨芷涵!你不要太过分了!”尚晟恨恨说道,她怎能用她的身份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
“展尚晟,你居然直呼我的名讳,简直无礼之至!”芷涵故做忿怒地说道,她必须善用这个身份上的优势。“我是你的母后,你是我的……”
“儿臣。”尚晟无奈回道,这是他无法否认的关系啊!
芷涵就等他这两个字。“既然陛下有自知之明,我就不用多说了,苏兆之女那件事就这样决定。”
她冷冷说完后,转过身去准备回长明宫,因为悲伤已经侵入她的眼眶,她只想赶紧回去躲起来放声痛哭。
她才走了几步,尚晟就马上喊道:“慢着。”
“有事吗?”芷涵不敢回头,背对着他以冷淡的口气问道。
“你爱我吗?”尚晟想确定她的心意。
“我是你的母后……”芷涵不敢正面回答,只想敷衍过去。
尚晟容不得她含糊其辞,他厉声命令:“老实回答我!”
“我……”芷涵开不了口,她没办法欺骗自己说不爱他。
“算了。”尚晟也不想知道答案了。“我会立苏兆的女儿为后,不过你要记得那是你的意思,不是我的。”
他无奈说完后,先她一步离开了御花园,她则傻傻站在原地,任纷落的桃花沾在她发梢上。
第六章
举行封后大典的日子敲定在五月中旬,此时宫中上上下下除了尚晟外,都为了这事忙碌不堪。
负责监督进度的芷涵望着装饰的花朵,不知不觉中开始发呆。
四年前她就是在这儿封后的,只不过将象征皇后身份的冠冕交给她的不是她心爱的人,却是他的父亲。
如果一切可以从头的话,她会不会再为了保住他的王位选择当皇后?
“太后,这花可以吗?”
芷涵还没想出那假设的答案,正着手布置的宫女抬头征询她的意见,让她从胡思乱想中惊醒。
“可以,就放在那儿。”她赶紧点头,再用手指点宫女该将花朵放在哪儿。
这时尚晟也过来了,当他正要踏进殿堂时发现她也在,就站在外面。
原本在他的心中,这场典礼该是为她举行的,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身为皇上的他哪能封自己的母后为皇后?
无奈摇头,他开始观察她的表情,发现她脸上流露着难以形容的喜悦。
她在为他高兴吗?还是说这样一来她就能卸下对他的爱恋,从此松口气?
不愿再想的尚晟叹了口气,再度转身离去。正当宫中筹备封后大典的工作如火如荼之际,在宫外的一幢宅第里——
“是哪个浑帐和那狗皇帝说我要嫁给他的!”巧蓉面对苏兆生前的部属们大发脾气,她从没想过他们居然以她为条件与尚晟谈和,直到命令下来了才发觉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是不想叛变,但也没想过要入宫啊!
“小姐,这是您父亲生前的心愿啊……”一个部下向她必恭必敬地报告,其实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延续苏兆在朝中的影响力,才不会让他们顿失所依。
巧蓉哼了一声,她还不懂她爹吗?“你懂什么!我爹他生前是想自己当皇帝,才不是要我嫁入深宫呢!”
“小姐有所不知,要不是那展尚晟迟迟不肯选妃,丞相大人早就送您入宫了。”又一个部下向她禀报。现在他们不能惹恼她,否则一切都完了。
“一派胡言,都给我滚出去!”
看巧蓉生气怒吼的模样,所有部下都识趣地退下了,而她的贴身侍卫至清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巧蓉一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她有满腔的委屈要向他倾诉呢。
“至清,你给我评评理,那群浑帐东西居然要我嫁给杀父仇人!”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从没向他隐瞒过任何心事。
至清只有皱起眉头,一句话也不说。
“至清,你倒是说句话啊!”没得到回应的巧蓉娇嗔道。她要他站在她这边,即使是陪她骂个两句也够了。
过了片刻,至清才缓缓开口:“小姐,奴才以为您若是当上皇后,必能一生享受荣华富贵。”苏兆已经死了,现在只有进宫能保证巧蓉的下半辈子衣食无虞。
巧蓉对他的答案相当不满意,先是厉声责备道:
“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说自己是奴才!”等到情绪稍稍平复后,她才无奈坦承自己的心声。“当皇后又怎么样?他杀了我父亲啊!”
她想到父亲的死,禁不住又是一阵失落和沮丧,要是当时她照父亲的计划进行,父亲就不会死了。
“请小姐恕罪,奴才以为是丞相大人先谋反才有这种下场,更何况皇上饶恕了小姐您……”至清要她仔细想想前因后果,再提醒她尚晟其实已经仁至义尽了,她不该再有不满。
“住口!”巧蓉气得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怎么他今天一直和她唱反调?“就算谋反,他还是我爹啊,那狗皇帝怎能说杀就杀!一个为人子女的怎可为了自己幸福就嫁给杀父仇人?”
至清不说话了,他在思索该怎么说服她答应进宫才好。
这是为了她好啊,如果她能当上皇后,和当今的天子生儿育女,子孙就能生生世世继承瀛林国大统,她也能永世留名,更可以弥补她父亲企图谋反的罪过。
只要她能幸福就好,其它事情他就顾不得了。
巧蓉沉吟了一会儿,又喃喃自语:“他要我嫁我就得嫁吗?我非杀了他不可!”她对尚晟一点感觉也没有,当初的同情如今已化为无比的厌恶。
“请小姐不要冲动,弑君之罪……”至清连忙提醒她这是杀头重罪,会祸及所有和她有关的人。
“至清,你以为我还有九族可以让他杀吗?”巧蓉无奈苦笑。“我那些亲戚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愈说愈伤心的她不自禁流下眼泪。她在懊悔和自责,因为知情的她获得赦免,不知情的亲戚却一个个成了刀下冤魂。
知道说什么都没用的至清默默站在一旁陪着她,因为只有让她尽情哭泣才能抒发她抑郁在心里的悲伤。
“为什么我要一时心软饶了他?如果我照爹的意思一刀刺下,今天就不用这般苦恼了……”她一时的心软却赔上苏家人的性命,无论怎么哭都唤不回亲戚们失去的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