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一朋友谈笑风生的走到大门口,却因门外的人影而骤然停下脚步。
「嗨!」狄克潇潇洒洒地靠在门柱上,身旁停的是一辆义大利进口的银色法拉利跑 车,他的人就和他的车一样,英气逼人。
好几秒后,她才找回自己的脚步。
不顾一旁同学的窃窃私语,她打算装作没看见一般,直挺挺地从他面前走过。
打好主意,她立即行动,但是她又临时决定低头或许较好。
可是当她才踏出大门口时,一道阴影便挡住了她的天空,也堵住了她的去路。
不用说,她很清楚是谁。她缓缓地抬起头来,双眼直盯他迷人的蓝眸。不晓得为什 么,她现在才勐然发觉,他很高大,自己才与他的肩齐而已。
「有事吗?狄克。」她问。看着那天天来到梦中打扰她的男人,她非常惊讶她的声 音还能维持镇定。
「嘿,」他笑了笑,「这倒是个问题。」
「狄克,如果你存心胡闹的话,请明天吧,今天我很累了。」
「我没打算要胡闹。」
「那很好,有事吗?」
「没有。」他仍在笑。
她点点头,不想再跟他玩下去了。她从他身边正要绕过,却被他一手架住她的腰。
「你──到——底——打——算——干——什——么?」她瞪他,一句一字说得十 分清楚有力,像他重听似的。
「秋晨,我的耳朵正常得很,妳毋需如此费力,但仍谢谢妳的关心。」他笑得更狂 妄了。
秋晨还是瞪着他,考虑是否要给他一脚,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她可不想玩火。
「狄克,如果你真的没事,请放我走吧!我刚上完课,正打算回家好好吃一顿。」
他点点头,但并未放开她。
「我知道妳饿了。走!我请妳到我家去吃吃我奶妈的拿手好菜。」他拉着她走向法 拉利。
「谢谢她和你的盛情,」她挣脱了他,「但我宁可回家,随便吃一点,然后上床睡 觉。」
「我也知道妳很累了。」他点点头,「妳大可不必担心会睡着,就算妳睡着了也没 关係,我家有很多客房。」他露出一个近似孩子气的笑容。
「你……,我不是『那种』女孩!」她很火他。
「我知道,我知道。」他急着安抚她,「我的意思是,我会把妳当客人一般对待, 而妳也毋需担忧我的人格。在哥伦比亚的那几天我不是都很规矩吗?」
「可是……」
「就当是奖赏我吧!」他插嘴,「我在这酷热的阳光下站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她讶异的大叫。
「嘘,小姐,小声一点,每个人都在看我们了。」
秋晨转过头去,才发现他们有那么多观众。而且从他们的表情来看,想必他们已从 头至尾的目睹了全场。
他们都互为彼此感到骄傲。
狄克可以发觉,那些男同学的眼光一直锁在她身上,充满爱慕、期望,似乎恨不得 和自己的位置交换;而秋晨也可以发现,所有女学生的目光不停的在他身上徘徊,充满 了仰慕、讚嘆。
「如何?妳是要我们一直站在这儿,让他们观赏吗?」他挑起一道帅气的浓眉问。
无可奈何,秋晨脸上带着不甘愿,而心里却带着微笑,轻轻坐进了狄克的跑车。
良久,沉寂瀰漫于两人之间,耳边只有啸啸的风声。
「明晚,我『要』妳跟我一块儿去参加蒙特家的宴会。」
「嗯?」一时之间,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明晚『要』妳当我的女伴。」他重复一次。
「是『命令』,还是『请求』?」
「命令!」
「别想,我不去!」她转过头瞪他,他居然敢『命令』她去做事,一辈子也别想!
「难道妳怕大场面,不敢去吗?」他笑着斜睨她。
「当然敢!」
「那就说定了。」
「我没答应你,去不去是我的自由!」
「嘿,妳不是很能承担大场面吗?」
「当然!」
「OK!那就去定了。既然胆子够大,去了应该没问题。」他最后一句话,像是自言 自语,但其实是说给秋晨听的。
她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头瞪着窗外。
前一刻,她还想他想得心疼,但此时,她恨不得他乾脆跳楼自杀死掉算了。他居然 、居然敢「命令」她!
「停车!我要下去!」她冷冷地说。
「小姐,是妳自己要上来的喔!」他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像她在车上是她自 愿的。
「可是……是你逼我的!」
「我没有。」他在红灯停下来时摊摊手。
乘着这机会,秋晨伸手去拉门的开关把手,却一点用也没。她倏地回头发现他在笑 ,立刻知道是他搞的鬼。
「你!是你把开关锁上的,是不?」
狄克只是笑。
「说啊!」她简直快气疯了!但他看起来很乐。
「是的。」
她真的要破口骂人了!但一看到他的样子,马上了解他是故意气她的,而且他好像 因此而乐在其中。
吸一口气,她设法镇定自己。
「你似乎很能遵守『欺弱为快乐之本』的塬则嘛!」
「嘿,是的。」他笑得更愉快了,「尤其是在认识妳之后。」
秋晨决意不去理会他的挑逗,以免更进入他的陷阱。
「现在我已经把锁打开了,妳可以自由出入。」他在车子行驶间打开了右半边的门 ,随即像玩命似地又拉进来。「当然,在这时速高达六十公里的速度下,人一旦跳出去 ……,不死,也半条命,再不然就断手断脚了。」
「人渣!」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谢谢,第一次有人骂我哩!」
秋晨瞪着他,心想这个人不是头壳坏去了,就是有被虐待狂。不管欺负人或被人欺 负,他似乎都很能乐于其中。她决定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不要再开口跟他说话,省得待 会儿生气的,又是她自己。
一路上他们便没再开口。
十分鐘后,车子在一栋漆白的别墅前停了下来。
秋晨细细地打量这栋精细的房子。井然有序的花园,古典秀丽的喷水池,完全不似 富贵人家一派的豪华铺张。
狄克挽着她走进了那雕琢细緻的大门,只见一名面容和蔼可亲的中年妇人稳稳地向 他们走来。
「叶秋晨,我的工作伙伴。」
「妳好,叶小姐。」那妇人露出一个可亲的微笑。
「这是我的奶妈,秋晨。她就是那个从小唠叨我到大的人。」他把后面那句话的声 音压得很低,似乎担心奶妈会听到。
「妳好,奶妈。」秋晨极力想掩住那句话带来的笑意,但她还是没做好。
「少爷,你跟她说了什么?」奶妈逼问。
「没有,我绝没有!」
「不必急着否认,好汉做事好汉当。说!」
「没什么,只不过……」
「他说妳唠叨!」秋晨插嘴,她很喜欢他们之间的气氛,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家庭 的温馨……
「好啊!秋晨,妳敢出卖我!」
「是你自己先起事的喔!少爷。」奶妈袒护着秋晨。
「喂!不公平,两个对一个。」他抗议道。
但奶妈根本不甩他,带着秋晨直说要去看她做的拿手好菜。
狄克看她俩走远,心里有股异样涌出。
他真的没选错人。
以往,当他带女孩子回家时,奶妈通常只是礼貌上的随意招唿一下,因为她看不起 那些总是在胭脂里打滚的女孩们,而今天居然对秋晨情有独钟。
***
晚饭过后,狄克拉着秋晨到夜凉如水的庭园里,欣赏入秋夜空的凄美。
他们一言不发地倚靠在石椅上,默默地看着星空,倾听着微风吹过树梢所发出的沙 沙声。
「晚秋的雾,清冷的梦,在山野、在谷间流泻;阵阵秋风扫枯叶,荒寂的塬野。」 秋晨赏着夜景,不禁有感而发的低吟出这首诗。
「海涅?」
她点头。
「很写实。」他说,「虽然这是初秋,但的确可譬喻晚秋的幽凉。眼前一大片草塬 ,像极诗中所喻『荒寂的塬野』,是那样的萧然、寂静。」
一阵夜风夹带着花香徐来,为这静凉的气氛又带来了寒意。只穿着一件薄衬衫的秋 晨,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冷吗?」
她摇头。但随后又打了个喷嚏,她紧拉着衣服。
狄克一语不发地脱下夹克,将之披于秋晨的肩上。
「谢谢。」她嫣然一笑,使他心头一紧。
「不必客气,妳是我的客人,我应该要礼遇妳。」
只是礼貌?
秋晨悲痛的想,此时她所希望的是……。她勉强自己撇开这不停缠绕她打转的事, 想移转话题排除内心的哀思。
「你的奶妈……,奶妈她没结婚吗?」
她想不到这话题竟使狄克发出大笑。「当然有,而且她还嫁了叁次!」
「啊?!」
「第一次嫁给了一个法国佬,结果后来两人大吵了一顿,奶妈离家出走了;第二次 是嫁给了中国人,因为他受不了我奶妈义大利式的热情和开放,也就不了了之的离婚了 ;第叁次,她终于嫁了个个性相仿、温和体贴的美国军人,不幸后来因病逝世。从此, 她再也不肯再找丈夫了,因为她深觉自己有『剋夫运』。」
「剋夫运?!这迷信她也信吗?」
「我也觉得很迷信,不过,她大概多少受了第二个中国丈夫的影响,所以对这类的 事较崇信。」
「那她……都没想再嫁一个吗?」
「没有。」
「有合意的对象吗?」
「这倒是有一个,不过她一向不承认,而我说出来妳也不会信的。」
「我会信!」
「不会。」
「会的!」她好奇心大发,这是她与生俱来的个性:不追究到底,誓不甘心!
「我想不会。」
「绝对会的!」
「不会。」
「会!你不要一直兜圈子跑!」
「好吧!好吧!我输妳了。」他一副投降的样子,「听好喔!是……」他故意卖关 子,在一旁欣赏她专注的样子。
「说啊!」她已经很不耐烦了。
「麦肯。」
「什么?!」她还以为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是麦肯,妳的麦肯叔叔。」
「哇!」她只喊得出这个字,两眼睁得老大。
「想不到吧!麦肯的前妻死了之后,他便一直没再娶。我本来还当他是对女人失去 兴趣了哩!」
「那……那麦肯叔叔呢?麦肯叔叔有没有……呃……对奶妈有……有意?」
「好像有吧!」
「『好像』?」她皱眉。
「对,好像。」
「这算什么回答?好像?」
「我不大确定啊!妳管那么多干嘛?俗话说得不错,女人真多事。」
「我可不想再跟你吵了,反正每次气得半死的都是我。」
他微笑。的确,他确实爱看她生气,看她气得嘟着嘴、脸涨红的样子,真是可爱极 了!
「随妳,但我一向都习惯让人心绪不宁的。所以,即使妳不惹我,我也会主动去惹 妳,这是我唯一的『优点』。」
「喔!天!真是。有那种奶妈,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儿子!」
「我基因突变。」
老天!他微笑的样子真帅。不,用帅还不够,应该是性格,极端的性格。难道他就 不能少吸引她一点吗?
「少爷,」奶妈走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你从巴黎请来的服装设计师,刚已 从机场飞奔过来了。」
「好的,奶妈。叫他们再稍待一下。」他微微的作了个手势,示意奶妈先离开。
「服装设计师?你要订做礼服吗?」她天真的问。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反以问题问她,「记不记得我在车上告诉过妳,蒙特家明晚 开舞会,我邀妳当我的舞伴?」
「当然记得!」她皱着眉头,「你当时半强迫半激将的『邀』我做舞伴,在那种想 打断你牙齿的情况下,我会忘吗?」
其实在内心,她倒十分愿意当他的舞伴,但最好是在正常的情况下,不要在那种她 恨他恨得牙痒痒的情况下。
「不要生气嘛!但我想妳应该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老实说,你一点儿也不像君子。」
「我不像君子?那有谁会像?」
「伦迪。」她不假思索的说。
「是吗?」他开玩笑的口气,霎时变得讽刺;而溢着欢愉的眼神,也转为冷冰冰, 丝毫不带点感情。
没错!她还是忘不了伦迪。狄克阴郁的想,可是,难道他不能代替伦迪的位置吗?
无论在商业上、在情场上,他都能叱风云、唿风唤雨。但是对秋晨,对她一切都 没用吗?她忘不了伦迪吗?他像是个失意者的想。
转过头,他需要几秒平息情绪。
在秋晨单纯的思考迴路里,伦迪佔据的位置很恰好,他是个典型的好情人,但秋晨 却把他定位在类似「父亲」的位置上。她敬爱他,甚至有点崇拜他。
所以,她认为他是个君子,实是再正常也不过了。
可惜人类的心灵是无法直接相通的。他认为她忘不了伦迪;她认为他不可能爱女人 。
几秒之中,他可以暂时抚平表面的情绪,他一向如此;但内心,内心!他却不知要 花多久,几天、几年、抑或永生,才能平他相思之苦?而他也不知如何去平?因这感情 对他而言,是初认的陌生!
「既然妳还记得我请妳参加舞会的事,」他以平稳的声调说着,谁知他的心正在淌 血!「那也请答应我擅自的决定。我想,妳大概没礼服吧?」
她想起她柜里的衣服,不多,几件衬衫、几件T恤、几件夹克、几件裙子及牛仔裤 。除此之外,她的衣柜空空盪盪,满柜子的衣服对她而言,是一个梦,但却是她不想追 求的梦。
「没有。」她摇摇头,不明白他的含意。
「那好。」他拉她走向屋内,「我聘了几位服装及造型设计师来,替妳我设计一整 体样式搭配的礼服。」
「不必麻烦你,」她停下脚步,「礼服我自己可以想办法。」
「不,」他直视她,「既然是我要求妳当我的舞伴,一切都该由我来打点,这才合 乎礼仪之道。」
见她欲开口,他伸手封住她的嘴,「就算是我答谢妳吧!」
他拉着她走进屋内,将她交给了一设计师。
***
「少爷,」奶妈打断了他的冥思,「老实跟我说,你觉得那位小姐很可爱吧?」奶 妈有意无意地沾着了边。
「问这个干什么?」他装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是没什么,但我很喜欢她。从以前起,我就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尤其是像她那样 的轻灵、秀巧。」
「听妳的口气,好像她不是个凡人似的,倒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
「差不多,」奶妈疼惜的笑笑,「我倒希望那位安琪儿是由我抚养长大的。」
狄克一句话也没说,但他十分不愿谈她。
「她的父母是谁?」奶妈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