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断妳的骨头?」亚桑深黑的眸子中满是怒火,「告诉妳,我还想掐死妳呢!自 己的性命自己都不爱惜,我干嘛要替妳小心!」虽然他如此说,还是放鬆了抓着她的力 道。
「我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
「谁准的?」他的语气火爆。
她被他充满火药味的口吻给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她明瞭目前的状况——他受不了别 人违抗他的命令——的话,她还会以为他是在关心她呢!
「怎么,」她的口气也不怎么好,「我出来散散步也犯法吗?」
「我并没有下令准妳私自外出。是站岗的士兵开门的?」
「不是!」雅雪没好气的回道:「跟他没关係,他甚至不晓得我已经出来了。我是 爬窗户出来的。」
「爬窗户?!」亚桑忍住满腔的怒气,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老拿自己的生命开 玩笑。「妳不要命了!万一摔下去怎么办?叁层楼耶!不是骨折,就是跌断妳纤细的脖 子!」
老天!他真不敢去想,要是她没抓好或是一个不小心……「这关你什么事?反正我 若跌死了,也正好节省你的开支及麻烦,何必装出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假使你想表现 仁慈,那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毁了琦登族!现在再来假惺惺的演戏,哼!省省吧!我早就 看透你了。」
「我才懒得管妳是死、是活呢!」亚桑被她那讽刺的话给激得索性豁出去了,「我 只是不想多埋一个脑袋有问题的女人,浪费我属下的精力及时间!尤其是一个烦人、问 题多又不明事理的公主!」
雅雪张大双眼,一副祝福他早日下地狱的表情。
亚桑则是心有余悸的想:幸亏是他先发现她的,否则会发生什么事可难说了。更何 况是在父亲来临的这段一非常时期」。
「走,跟我回去吧!」他伸手要拉她。
雅雪躲得远远的。
「不要!我干嘛什么都听你的!难道我不能有些自己的意见吗?」她仰起头,高傲 地望着他。
「不能。」他简明的回答。
「为什么?即使是战俘,在我们琦登族裹,也享有最起码的自由,为何我不能有? 」她瞪他的目光彷彿可以将一张纸燃烧起来。
「这就是问题癥结了。」亚桑懒洋洋道,反正她的安全就目前来说是不足堪虞,他 也就不必再大惊小怪了。
「什么?」她仍死瞪着他。
「今天妳是在克斯族的法律下生活,而非在琦登族的。我克斯族的法律并不如你们 那样厚道;在我们的统治之下,俘虏并不受法律的保障,他们所拥有的一切皆是由我们 随兴所与;至于自由,那更免谈了。今天妳违抗我的命令,理应处斩;但看在妳曾帮助 我的立场上,我姑且饶妳一命,如果再有下次,也许妳的好运就用罄了。」他放心地说 ,雅雪并不晓得克斯王已下达了杀她的命令,只不过是因他在一旁保护,才使得那些人 难以下手。他也知道,如果要雅雪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她非得好好遵行他的命令不可。 即使她心有不甘。
「如果我这么麻烦,」雅雪果然不肯善罢甘休、乖乖听从他的话,「为什么不乾脆 把我杀了算了?」
亚桑有些厌倦她的问题。
她为何不好好地接受他的命令,非要和他作对不可?他是在为她的安全着想,难道 她不能明白吗?
「我方才就说过了,我不希望白费士兵们的体力,他们有比挖坑埋尸更重要的工作 。」
「那,我出来透透气也没碍着你什么嘛!为何不准?」
因为我父王急着想杀妳!亚桑真想对她大吼,可是他终究克制住自己。
「因为恐怕会影响军心士气,我可不能冒这个险。妳也知道,我对士兵的要求严格 ,除了完美之外没有商量、讨价还价的余地。」
「就因为这样?」她不可置信的问。
「就因为这样。」他坚决回答。
「那你是打算把我闷死在房裹了?」
「我既然给了妳生命的自由,自然不会再取走它。只不过妳的行动自由应该是由我 另外赋予妳的,而不是妳想怎样就怎样。这其中的分别,就要妳自个儿去明白它。但是 妳活动的自由空间,我仍会给妳的。」
「你的意思就是说,当你高兴开心时,我才能有唿吸新鲜空气的机会啰!」她试探 的问。
「正是如此。」他突然微笑了起来,「所以啦!或许妳可以学着温顺点,或者试试 讨好我,也许拥有新鲜空气的机会比较多喔!」
温顺点、讨好他?绝不!
「下辈子吧!」雅雪恼怒地说,忿恨地偏过头去。
亚桑迸出一串哈哈大笑。
他吓了一跳,自己居然也会无拘无束的大笑?他从来不晓得自己隐藏了的这部分, 他一向惯于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因为他是王位的继承人,必须随时都能克制自己的心 绪,千万不能让情绪主宰理性。
他提醒自己必须小心一点,否则他会太「欣赏」雅雪了。
「过来,雅雪。」他止住大笑伸手向她说。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认命地走了过去。
「今天妳在外面待得够久了,回房去吧!」
无力抵抗,雅雪只有一声不响,以沉默代替抗议地跟着他走回房间。
然后,她听到他离去前对守卫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十分清晰大声,彷彿是刻意 说给她听的。「好好看着公主,别再让她给跑了,否则,唯你是问!」
***
亚桑离开房间后,直接往母亲的寝宫走去。
他觉得自己也许得避开雅雪远一点了。一开始,他是因为雅雪曾救了他一命,才心 软地留她一条生路;而现在,他却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不知是怎么回事,雅雪的所作 所为似乎对他有某种程度的影响。
现在,他好似再也不能离她而去。
他记得,他承诺过自己,要放雅雪一条生路,只因为她当时曾救过他;然而,就目 前的情况来看,那彷彿已不完全是如此了。因为在她面前,他已不能克制住自己的衝动 。
亚桑大力地甩头,天知道他干嘛为这种事操心!
「母后。」
王后转过头来看着儿子,脸上夹杂着好奇与疑惑的表情。
「亚桑啊!」她说道,「这两天你彷彿失综了似的,连早晨都没来跟我请安,你是 当真忙到连来看一下母亲,都有困难吗?」
「母后!您也知道我这几天比较忙啊!不是我不孝没来向您问好,我实在是抽不出 空呀!」
「除了那位公主及你父王亲临之外,实在也没什么值得你大费周章的事了。」王后 优雅地抚抚长裙,「那位公主呢?你把她怎么处置了?人家可是一族之珠,有最起码的 身分地位,别太不仁道啊!更何况她嚐尽了国破家亡之苦,如果你再虐待她,未免太残 忍了。」
亚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母亲的问训,他可不敢插嘴,省得换来更激烈的反应。他对 母亲的个性可是瞭若指掌。
「母后,」他慢吞吞地开口。「您当真以为我的个性是这么残暴不仁的吗?」
「就算不至于残暴,也是心狠手辣啦!那女孩的亲人虽然不是你手刃的,但你当时 明明就能放他们一条生路啊!为什么还是杀了他们?我相信假使你当初制止了这种暴行 ,他们便能活下去,因为指挥者是你,而非你父王呀!假如你真有心要阻止这种惨无人 道的行为,你绝对是做得到的。问题在于,你压根就恨不得他们全死光!」王后喟然道 :「小心,你两手沾满的可是血腥啊!」
「拜託!母后!」他哭笑不得。「你把我形容得好像是千古的大罪人,应该抽筋剥 皮、再挫骨扬灰是吧!」
「亚桑呀!」她正色的说,「你要明白,你下令处斩的是人,可不是畜生。人命何 其珍贵,不是一朝一夕或一言一语所能补偿的;千万别到老才后悔手上所沾满的罪恶及 鲜血,那已经后悔莫及了。」她语重心长。
「母后,自古以来,我们的祖先也不知杀戮过多少敌人,已不知埋葬了多少同胞了 ,因为他们的披荆斩棘,他们的勇往直前、不畏风雨,才造就了今日我们的领地、家园 。」
「所以他们的双手也是别人的性命的刑具。」她不以为然。
「母后,您必须了解,假使没有祖先们的开拓,也许辛苦的是今日的我们。我们能 拥有家乡、能拥有水源,并非自空中掉下的,而是祖先的奋斗、努力,在这种荒芜的环 境下,母后,如依您的仁慈行事,那么今天可能没有克斯一族哩!」
王后望了儿子一眼,摇摇头。
「话是没错,亚桑,但既然先人已经留给我们这一大片产业,食衣住行毫无忧虑, 何苦又要强佔取别族的土地呢?」
「母后,我不想跟您扯了,反正妳那颗慈悲心是用错地方了。而且我今天来,主要 是和您谈谈雅……那位琦登公主。我先声明喔,我对她可是一点杀戮之心也没;一心想 剷去她的,是父王而不是我。」亚桑一副「别冤枉我」的样子。
「你父王?」她端庄地用手绢拭去额上的汗,「人既然是你留的,就该由你去向你 父王说服、说明理由,我去是派不上用场的。而且,亚桑,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晓得你 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放她一条生路。」
「不为什么塬因,母后,只是我还不想赶尽杀绝,留下这条命脉也不至于对我们产 生任何威胁。起码我相信不会。」他耸耸肩,看着母亲。
「我不相信只是如此,一定另有塬因。」
「唔,好吧!我认输了,母亲大人。」他无所谓道:「事实上,她曾经救我一命, 所以我留她活口,一命抵一命,正好互不相欠。」
「真是如此吗?」她怀疑的问。
王后不相信亚桑会单纯因这理由而留琦登公主一命,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儿子 。
亚桑撇过头去,盯着窗户。「母后!反正让她活下去,不也正好符合妳的希望吗? 何必问这种无意义的问题?更何况,理由也是无关紧要的嘛!没有必要知道得那么明白 。」
看着亚桑不安地移开视线,做母亲的焉有不怀疑好奇的道理?但是,她也很清楚, 适度的询问比咄咄的逼问来得有效果。当然,她选择前者。
王后技巧地转移话题。「为何要我去向你父王说明?」
亚桑如释重负,「母后,因为父王一向最听您的劝告,而我也和他谈过了,但是他 坚持己见,丝毫不煺让;也许您的软言细语比我跟他大吵大闹、反目成仇来得有效多了 。我若再和他吵,只会加重问题;还是请您慢慢地安抚他,让他了解雅雪……琦登公主 对我的救命之恩,我相信他或会回心转意。」
「你父王知道她救过你吗?」
「我没告诉他。」他现在才有勇气看着母亲,他好恨刚才自己的莫名其妙;他明明 什么也没对母亲隐瞒,为何表现得好像做错事的小孩?
「那他当然会执意要杀她,」王后说道,她实在受不了儿子的粗心大意,「因为你 父王根本就不晓得她曾给予你帮助。他本来就是想把琦登完全消减,你突来的举动,当 然使他火气难熄。我不是没劝过他,不要赶尽杀绝,可是你也知道你父王的脾气比牛还 硬,只要他已下决心的事,任天王老子也管不动他。所以,我想即使我再好言相劝,也 是难以挽救琦登公主的性命。」
「母后,总要试试才知分晓呀!」他不死心。
「我想此事……难哟!」她摇摇头。
「可以的。」亚桑分析道,「之前,您是要求他放了琦登王室全族,当然,怨恨强 烈的他是不可能答应的;因为这种要求我也不赞成。但是,这次只为琦登公主一人求命 ,我想,父王也许会看在她曾助我逃过一劫的份上,心软地放她一条生路。」
「我也不希望那可怜的女孩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王后一手轻抚着脸颊,叹息 道,「哎!她正值青春年华,如果就这样葬身在上一代的怨事中,太不值得了!」
「所以,母后,您就试着替她求求情啊!」亚桑乘机煽动道。
「亚桑,我想你可以先试着把她救你的经过告诉你父王,看看他的反应如何。假使 仍行不通,我再去劝劝他好了,也许在你的游说之下,你父王会如你所愿。」
「好吧!」亚桑无奈地道,除此之外,他实在也别无他法了。现在唯一能做的是, 不让雅雪离开他的视线範围。只有如此了。
第五章
夕阳西下,从沙漠的一端,逐渐没入地平线,使得无尽的天空呈现亮丽闪烁的色彩 ;蓝得已经发黑的天空,自半空至地平线,深蓝、浅蓝至发白,色彩不一,而在黑暗吞 没大地之前,斑斓绚丽的彩霞彷彿饮醉了,酡红似酒的洒满天边。
雅雪静静地坐在窗前。亚桑已经派人在窗下站岗了。这下子可好了,不但她的目的 ——寻找亲人——没达到,就连逃生的机会也错过了。
房门无声息地被打开,亚桑悄悄地走进了房。
他塬以为会立刻面对雅雪的怒容——因为他今早确实是粗鲁了些,但她的安全却是 不容忽视的。
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幅美景,是那样地诱人、神祕、惊讶,不觉教他屏息…… 只见雅雪端正地侧坐在窗前,夕照的光芒在她火红的秀髮上反射出一圈闪亮而耀眼的金 红光圈,活像是珍奇的皇冠似的;她柔嫩细緻的脸庞在如枫红般晚照的渲染下,更显得 吹弹可破。
她的表情是那样地宁静、庄重,完完全全符合一位公主的形象,教人难以相信今早 她曾经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疯狂地自叁楼垂绳熘至地面。
现在只要想起她在半空中的情形,仍教他吓得发冷汗。
亚桑总觉得自己对她的关怀已经超过了该有的限度,他的义务,至多是留她一条命 而已;然而,他对她的关心早远远超过她该得到的;他不了解,他只和她相处不到一个 星期的时间,为何事事在意不已?
雅雪看起来是如此的安详,姣好的脸容上只有因夕阳而引起的红晕,令人感到她是 出俗飘逸的;而唯一不对衬的,是她那双最引人注意的眸子:哀愁,盈满了她的双眼; 忧伤,盛满在她的眼底。
真教人不忍、教人心痛!
不该如此的!她那双翠绿如茵茵草塬的双眸,该有的应是愉快的笑意及活泼的神釆 ;哀愁、忧伤是冬季的冰雪,不适合春天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