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滚下楼来吗?”算总帐的时间到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在练一种新招式,叫通天滚。”她的眼盯着地面,他穿着室内拖鞋的脚掌上,宁愿看他脚盘上的脚毛也不愿看他的脸。
“可以露一手来看看吗?”
“那有什么问题。”为了圆谎,就算叫她吃便便她也得做呀!
“通、天、滚。”她架起马步,双手令人眼花缭乱地乱比划一通。“登登登登登登登……”然后翻躺在地板上,滚前滚后,滚左滚右。
滚了约莫十分钟之后,她衣衫凌乱,头发像一个月没梳理似地从地上爬起来。“高兴了吧。”
“你还真是个白痴。”他撇撇嘴,下了评论。
“敢说我是白痴,等我练成以后就有你好看。”没关系,不必在意他人的嫉妒之语,天才,尤其是气质好的天才,总是寂寞的。
他勾起了抹性感的笑痕,嘲讽她的愚蠢。“以后她要再来,记得把她赶出去,别让我看见她,知道吗?”
“不知道,以后她来,我一定请她进来坐,而且还倒上好的咖啡请她喝。”她就是忍不住想跟他作对,谁叫他那么坏,欺负前妻。
“你要是真的那么做,我马上开除你。”他恫吓道。
“开除?我才不怕咧!”她趾高气扬地一哼。
她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就是气质和志气最多。“反正你早上已经开除我了,你忘了吗?”
她不说他真的忘了。“好,只要你照着我的话做,我就不开除你,如何?”他有把握她一定会答应,而且是欣喜若狂地答应。
很可惜他猜错了,她不但没有半点喜色,反而露出嫌恶的表情,仿佛受雇于他是一件叫她痛苦难当的事。“不必了,我已经做好走路的准备了,多谢你的美意。”经过那件事之后,她没有脸、没有立场再在这个家待下去。
他话已经说得这么难听了。
“真的不愿意?”要她走是他说的,他却没由来地想收回成命。为什么?为什么他会隐约不希望她走?
“嗯。”她坚定地点头。“快喝汤,都凉了。”与刘安安周旋许久,药汤早已凉如冰。
他喝了一口,皱起眉。
“我能请问你一件事吗?为什么这只乌骨鸡在褪色?”他死瞪着汤碗,仿佛见到了什么怪物。
死啊!苏奕瑄心下一惊,仍尽力维持镇定。“怎么可能?爱说笑。”
“真的,它在褪色。”他以汤匙舀起一块鸡肉,以汤代水地漂洗它,果不其然,鸡肉竟然退化至完全的白净。
这是怎么回事?头一次看见黑鸡会褪色的,难不成……
“站住!”喝住想溜的她,他心底有所顿悟。“是不是你想省钱,所以用次等的鸡伪造成乌骨鸡给我吃?”
“我哪有!你别诬赖我!”见他不信,她更强力地为自己辩驳。
“我真的没有用食用色素把鸡染成黑色,真的。”她还用力地连点几下头增加她的诚信度。
“我相信你没有用食用色素。”这个呆子,已经在此地无银三百两了犹不自知。
“你相信就好。”她放心地点头,继而又感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食用色素?”
“你自己说的啊,‘你没有用食用色素把鸡染成黑色的嘛’,不是吗?”他笑得诡异,她看得心慌。
“对对对,我没有。”
“没有才怪!”
“真的没有!”
“才怪!”
“啊——”
第八章
“呃。”苏奕瑄打个饱嗝,眼神哀怨地瞪着他,而他则不以为意地将空空的汤碗放下。
“你很过分耶,有病的是你又不是我,你怎么可以强灌我喝药呢?万一我肚子痛或是就此一命呜呼了怎么办?”她好想吐,这碗药还真苦。
“活该,自作自受。”刘霆犷根本不觉有愧,幸灾乐祸的嘴脸让苏奕瑄恨不得一拳打扁他。
吃了那么多黑色素,明天一觉醒来她会不会变黑人啊?想到就怕呢。
看她吃得满嘴油光,他轻笑出声,抽了一张面纸替她擦拭嘴角的油光,手劲很轻很柔,就像对待情人一样。
“我自己来。”她有些慌乱地接过他手上的面纸,两只手不期然地微微擦碰。
他的手很大,让人有一股安心可靠的感觉,这双手曾经抚摸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但是……
苏奕瑄甩甩头,要自己不要再想了,她都已经收了他的钱,就不应该再眷恋他。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要那些钱,就算他不想娶她,但至少也说句“喜欢你才这么做的”。可是他没有,而且态度还很恶劣,她好伤心。
第一次喜欢一个男人就被人家这么糟蹋,她好可怜。
刘霆犷也不语,只是注视着她低垂的螓首。
“爸爸,”不知不觉已到正午时分,背着书包的刘靖文一蹦一跳地跑进来。“你今天不用上班吗?”好意外喔,大忙人的爸爸竟然在家耶,等一下要叫他陪她一起玩,刘靖文兴奋地想着。
“爸爸受伤了,请假几天。”刘靖文一屁股往刘霆犷的大腿坐下,后者则宠溺地替她解开围兜。
“那点小伤死不了人的,借故偷懒。”苏奕瑄凉凉地插话。
“奕瑄,我肚子饿了,午饭好了吗?”刘靖文的肚子适时地在她说完话后响了起来。
“冰箱里有早上剩的三明治,自己拿去微波加热。”
“我才不要,我想吃猪排饭。”
“好啊,自己去生啊!”苏奕瑄恶毒地笑着,径自拿出神眉来看,不再搭理她。
“爸爸……”刘靖文可怜地呜呜叫。
“乖,中午先吃三明治,晚上爸爸再带你去吃牛排。”
“好耶!”刘靖文像颗气球似地飘到厨房去。
刘霆犷打开电视,欣赏午间新闻。
十二点半一到,苏奕瑄和刘靖文不约而同抢过他手中的遥控器。
“快点快点,神眉……”
“神眉老师……”两人的眼睛又不约而同地变成爱心形,看得刘霆犷目瞪口呆。
“我……”
“闭嘴!”他才说了一个字就被两人斥喝住了。
可怜的他在这半个小时里如坐针毡,话不敢说一句,大气不敢喘一下。他不明白,卡通里那个既贫穷又白痴,眉毛分又得像枝扫把的男人有什么好?瞧这一大一小竟为他如痴如醉,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好不容易终于剧终了,他正想发表一下意见,她们却仍身陷在剧情里。
“神眉老师好帅喔,他是我老公。”刘靖文捧住脸,不停地磨蹭。
“你说什么?”苏奕瑄穷凶恶极地抓起她的前襟。“有胆你就再说一遍。”
“神眉嫂。”刘靖文巴结道。
“哼!”苏奕瑄悻悻然放开她,心里有了一个主意。“我们来演戏好不好?我演神眉,你演玉藻。”
“不要,为什么你演神眉?”刘靖文失望地叫了声。根本就不公平,连猜拳都没有就定角色了,分明是她想自己演嘛!
“我是神眉嫂呀,自己的老公当然自己演。”
“可是我想演神眉。”刘靖文不高兴地嘟着嘴,抱怨道。
“没有可是。”想跟她抢神眉,门都没有。“我叫我姊也来演,她也很喜欢演戏。”事不宜迟,拿起话筒就拨。
两人一搭一唱地,完全忽略了伫立在旁的刘霆犷!
“阿姊,你怎么那么慢呀?”替苏奕慈开了门,苏奕瑄不悦地皱眉抱怨。
“临时有事嘛!”苏奕慈娇笑着。
“东西带了没有?”
“当然有。”苏奕慈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件白上衣和吊带裙。
“那你到浴室去换上吧!”苏奕瑄和刘靖文已经换好戏服了。
一件向刘霆犷借来的布袋似的过大衬衫,一条同样来自于他的黑色领带!戴着黑手套的左手,用奇异笔画的粗大又分叉的眉毛,苏奕瑄的打扮只能用不伦不类来形容。
反观刘靖文就好多了,及肩细发整齐的束在背后,端庄地穿上幼稚园的冬季西装外套制服,十足像个小绅士,怎么看就怎么比苏奕瑄有气质。
等一切就绪,准备开麦拉的时候,刘霆犷适巧优雅地步下楼梯。
看见这么出色的男人,苏奕慈的眼睛为之一亮。“这位是?”
“这是我老板,刘霆犷先生。”苏奕瑄替彼此介绍。
打过招呼后,苏奕慈热情地力邀刘霆犷加入。原因是想一圆当年她没完成的明星梦,他长得这么帅,有资格当她的男主角。
刘霆犷面有难色,但仍不失礼地回绝了她们。“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爸爸,好啦,演戏很好玩的,你就试试看嘛!”刘靖文也加入说客行列,想说服她严肃的老爸轻松一下。
敌不过众人的鼓吹,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我演什么角色?”
“你演小广好了。”苏奕瑄道。
“不,我觉得刘先生比较适合演神眉,怎么说神眉也是男主角嘛,刘先生这么帅,演神眉最好不过。”苏奕慈表达了她的看法。
什么!刘霆犷同情地望了眼苏奕瑄。要他眉毛画成这样?不如叫他去死。
“对,爸爸演神眉。”刘靖文也觉得这个提议很好。虽然她演不到神眉,但是由爸爸替她扳回面子也是一样的,她朝苏奕瑄吐了吐可爱的粉舌。
“好吧!”少数服从多数,他演就他演吧。“不演神眉,我演什么?”
刘靖文正想开口说妖怪,而且是丑不拉叽的长颈妖时,苏奕慈抢先一步。“演雪姬呀!”
“雪姬?”苏奕瑄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猛摇头。“不,我不要演雪姬。”
他们之间已经够暧昧不清、够尴尬了,如果再扮演情侣,她一定会克制不住对他的妄想,到时候要离开他就会更难了。
所以她不能演雪姬,绝对不能。
“什么不能?你很适合。”苏奕慈半推着她上楼。“上次你毕业公演时不是买了一套日式浴衣?换快一点,我们等你喔!”
“神眉老师,我永远爱你。”苏奕瑄脸红心跳地对刘霆犷告白。
简单的几个字,却快要了她的命,她的脸烫得都可以煎牛排了,偏偏雪姬的台词又是这一类居多。
“呃。”她露骨的话也让刘霆犷不知所措。他微红了脸,依照剧情要求执起她的手。“雪、雪姬,人类和妖怪是不能在一起的。”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想跟在老师的身边。”这也是她的心声,她想待在他的身边。
刘霆犷挑起被刘靖文画得粗大分叉的眉毛,神色怪异地盯着她。“好。”
“卡卡卡!”暂时没有戏分,在一旁充当导演的苏奕慈喊卡。“什么好?这个时候你应该拒绝她,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
“对不起。”他知道应该拒绝她,可是他却下意识地说好,而且觉得很天经地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再来一次。”苏奕慈一弹指,刘靖文拿着一把修剪花草的大剪刀跳出来,以剪刀代替打板。“第二次,开麦拉!”
“我想跟老师结婚,做老师的妻子,帮助老师收服妖怪。”苏奕瑄双颊酡红,深情款款地道。
刘霆犷由高往下俯视她昂扬的小脸,情不自禁地抚摸她的菱唇。“好。”
“卡卡卡!”苏奕慈忍不住跳起来。“先生,拜托你,不要再说好了,好吗?”等这一幕演完都日落西山了,她小丸子可还没出场呢。
“对不起。”他不自在地拉拉左手的手套。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苏奕瑄的表情太诱人,请求太令人心动,他才又会答应。
苏奕瑄娇羞地低下头。刚才他那一声好,让她的心乐陶陶的,差一点忘了他们是在演戏。
如果不是演戏,如果他是发自真心对她这么说,她一定会毫不考虑地答应他。
“最后一次,不能再说错喽,打板。”
“第三次,开麦拉!”
“老师,我爱你。”
“人类和妖怪是不能在一起的,回雪山去吧,雪姬,忘了我。”天知道要他说出拒绝的话有多么地困难,她皱起的眉心让他愧疚极了。
“O.K,现在换玉藻上场。”
洗过澡后,苏奕瑄偏着头以大毛巾擦拭湿发,一边对着镜子审视自己。
好丢脸喔,今天下午的那一出戏让她恨不得泼她阿姊一桶便便。
苏奕慈临走时还露出色女般的笑容对她说:“奕瑄,刘先生人不错,好好把握喔!”
“你别胡说,我跟他没什么,你忘了?我只爱钱。”她白了她一眼,心头却如擂鼓般跳得飞快。
“你少来,从你看他的眼神我知道你喜欢他。快说,你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苏奕慈八卦地竖起耳朵,期待听见妹妹令人脸红心跳的恋爱记事。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雇主与员工的关系,你别乱点鸳鸯谱。”那一夜的事叫她怎么有脸向第三者说?
眼尖的苏奕慈却瞧出她的忸怩,心直口快地说:“你们该不会那个了吧?哈哈哈!”
“哈哈哈是什么意思?”她不悦地眯起眼,阵阵寒光不留情地射向苏奕慈。“怎么?我不够资格是吗?笑我—”
“我有笑吗?没有吧,你眼花了。”苏奕慈强忍笑意,心里那句:“你们身高差那么多,要做很辛苦喔!”的话怎么也不敢说出口,因为她也惧怕妹妹的恶势力。
“什么时候结婚?”
“下辈子吧,顶多再一个月我就不做了。”苏奕瑄幽幽地叹口气。
“你们难道没打算结婚吗?”苏奕慈困惑地蹙眉。
“嗯。”
“怎么会?依你的个性,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就放过他呀,是不是他不愿意娶你?”
一针见血,苏奕瑄的心又开始泛疼。即使如此,她还是强颜欢笑。
“是我不要他,我还这么年轻,将来不知道会遇到几个条件比他好的男人,干么这么早就结婚呀?”
“真的吗?如果有任何困难,记得来找我,我们苏家人可不是好欺负的,我一定叫你姊夫把他的公司弄垮,叫他喝西北风。”苏奕慈看出妹妹的有口难言,她相信一定是男方的问题,对刘霆犷的好感也降到谷底。
“我一定挺你到底。”苏奕慈拍拍胸脯道。
唉!要是把他的公司弄垮就能解决事情,那就好了。
回过神,她放下毛巾,抚摸自己干巴巴的皮肤。
为了省钱,她没有保养的习惯,结果皮肤好干燥喔,这么一来,她很快就会老到没人要的。
想起那天在他床头柜上似乎放置着瓶瓶罐罐,她决定借用一下。
于是她起身到他的房间。
礼貌地敲敲门,没有回应,苏奕瑄大胆地径自开门进入。
他不在房里,她第一次仔细浏览房内的摆设。整个房间充满霸气的阳刚味,她迷恋地触摸每一样属于他的东西。
坐在床沿,她拿起一瓶深蓝色的乳液,倒了些在手心。她轻柔地将他的味道烙印在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嗅着属于他的男人味,仿佛他正陪伴在自己身边,用他炙热的体温包围着她。
亲昵甜蜜的感觉使她浑然忘我。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一袭白衣黑裤,领口敞开,露出他精壮结实的胸腔,倚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