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睡吧,今晚见到克劳利爵士时要表现得愉快一点。即使一个男人是在恋爱中,他对一张阴沉沉的脸,无论这张脸是多么漂亮,都会感到厌倦的。”
“我会尽力去做的。”塔笛卡顺从地说。
林治夫人瞥了她的继女一眼,对她突然改变态度有点怀疑,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餐厅。
塔笛卡急急溜回楼上,换了一套旅行装,披上深蓝色的斗篷,还戴上一项小帽。
“我看来象一个女伴吗?”她问艾伦。
“你看来非常美丽,”艾伦说。“啊!塔笛卡小姐,不要去做,放弃你这个荒谬的主意吧!你将是这个上流社会的宠儿,人人崇拜你、赞美你。你何苦去做一个高级仆人呢?”
“我认为做任何事都比嫁给克劳利爵土好。”塔笛卡说。“来吧,艾伦,现在后悔太迟了,我们走吧!行李是不是都送到楼下了?”
“都放在后门。小姐,现在仆人们都在吃中饭,我们趁这个时候从后楼梯溜下去是不会有人发觉的。”艾伦说。
“那么我们走吧!”塔笛卡催促着艾伦。
她拎起一个大型皮包,里面放着今天早上她从佣工介绍所取回来的车票,白莱仁夫人给她的四镑旅费,还有从她父亲抽屉里拿的一些钱。
她没有告诉白莱仁夫人她下午就走,但是她却到邮局去发了一通电报给斯楚格雷堡的托贵·麦格雷先生。
“贝瑞小姐今启程来苏格兰,保证能胜任愉快。白
莱仁佣工介绍所”
她和艾伦很幸运。她们一走出后门,刚好有一部出租马车经过,塔笛卡上了车,艾伦把后门关好,也跟着跨了上去。
“我们逃出来了!”当马车驶到柏克莱广场的时候,塔笛卡上气不接下气地叫了起来。
“我希望如此。”艾伦忧虑地说。
事实上,直至火车离开车站,留下艾伦眼泪汪汪地站在月台上,塔笛卡才感觉到真正的安全。
“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她坐在一个标明“女性专用”的车厢内,在心中无声地叫喊着。现在,她不会再受到克劳利爵士和她继母的威胁了。她也感到一生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自由。
她并不担心单独旅行,她曾跟着父亲或者家庭女教师在欧洲大陆上旅行,不过,这一次没有漂亮的私家马车载她到目的地了。
“这是真正的冒险啊!”她想。
从冒险使她想到那些北欧海盗维京人。
她想到那些窄窄的木船在海浪上驶过,想到维京人的头戴着有角的头盔,还想到一个维京人的首领在和她谈恋爱。艾伦曾为她准备好一篮食物,但是塔笛卡现在只想要些喝的东西,于是她到餐车上喝了一杯茶。回来的时候,她发现本来只有她一个人的车厢现在来了四个女人。
她望了她们一会儿,感到有点尴尬,她觉得她们象是她在罗马或维也纳街上碰到的那种女人。
她们都涂了胭脂擦了口红,眼睫毛上还涂着厚厚的睫毛油,其中两个女人还把头发染成亮亮的金色。
塔笛卡一坐下来,就知道她们是演员了。
她们放在行李架上的箱子,写着大大的字:“格拉斯哥卡尔当尼安戏院后台”
坐在塔笛卡对面的一个女人对她笑了笑,说:
“假使你对我们感到好奇,我们对你也一样。你到格雷堡去?那真不寻常哩!”
她望着塔笛卡手提行李上的行李签。
“你知道这个古堡的情形吗?”塔笛卡问。
“我可以说知道。去年,当我们在格拉斯高表演完以后,到过那里两夜。很有趣,关,你说是吗?”
她对坐在她旁边的女人说。
“去渡一个周末是有趣的。”关回答说。“但是我才不愿意长住下去。”
“你是公爵的朋友么?”坐在塔笛卡对面的女人好奇地问。
“我去做公爵老夫人的女伴。谈谈她好吗?”
关耸耸肩大笑起来。
“你不要以为我们会准许去见公爵夫人,”她大声地说。“一辈子都不会的,是那些男士要看我们表演,其中有一个长得很英俊的,就是公爵,让安琪来告诉你吧!”
安琪就是坐在塔笛卡对面的女人。
“啊!他看来就象一个公爵。我真希望他今年再邀我们去,尤其是你在那里。”她说。
“我从来不曾到过苏格兰,”塔笛卡说:“告诉我是什么样子。”
“没有什么可说的。”关抢着说。“那里又冷又不舒服。苏格兰人又大都阴沉沉的,我们想使观众发笑,简直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
“你们演什么戏?”塔笛卡问。
“‘美丽的宝莉·柏克罕’。”安琪回答。“这是一出喜剧,我是主角。”
她比其他三个人都要好看,身材也很好,塔笛卡明白她一定很吸引男人。
“请再谈谈古堡中的情形好吗?”她说。
“你不会喜欢那里的。”安琪肯定地说。“当然,假使公爵看中你,那又不同。不过,那个地方有些东西令人毛骨耸然,那却是真的。”
“那是因为你不喜欢托贵·麦格雷而已。”关反驳她。
“你很漂亮,为什么不去演戏呢?”安琪对塔笛卡说。“那比做女伴好得多呀!”
“我相信是的,”塔笛卡说。“但是我不认为自己有表演天才。”
她说时不觉微笑起来,她实在“表演”得并不坏呀!
她们谈谈笑笑的,解除了塔笛卡旅途的寂寞。火车到达格拉斯哥,大家彼此互祝珍重地分手了。
在那里,她改搭汽船到印佛尼斯。
天下着大雨,从船舱的窗口往外望什么也看不见。在这里,又没有人跟她谈天,塔笛卡感到非常的沮丧与孤独。
于是,她只好斜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她的确十分疲倦,便打起磕睡来。
终于,在一阵喧闹的汽笛声中,汽轮到达印佛尼斯了。此刻,塔笛卡已经睡足,又精神奕奕地踏上征途。
也许由于塔笛卡的打扮时髦,比其他的旅客显得出色,立刻,就有一个脚夫来帮她提行李。她问他到格雷堡应该怎样走,那个脚快搔着头,用浓重的苏格兰口音回答:“现在要搭驿马车来不及了。不过,老山迪是每个星期六都要到格雷堡去的。”
“山迪是谁?”塔笛卡问。
“他是一个专门替人家送货的人。来吧,小姐,我们去找他。”
脚夫把塔笛卡的行李放在一部手推车上,用手推着走。他们走了很多路才找到山迪,他刚好爬上马车,正要起程。
“嗨!山迪!”脚夫大声地叫着。“等一等,我给你找到一个乘客。”
山迪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衣着槛楼。
“好呀!我可有伴了。”老人说。
两个男人帮塔笛卡上了车,她的行李则堆在车上其他的货物中。
车上有一个鸡笼、一部非常古老的缝衣机,还有很多箱子和袋子。
塔笛卡记得小时候,每当住在乡下或城郊的时候,也有许多送货人替他们从城里带东西来。她也叫他们带过丝带、花边,或者钮扣等等。
早晨的时候没有太阳,现在,太阳出来了。当车子离开市镇后,塔笛卡便察觉到苏格兰风景之美。
他们在沼泽地上愈爬愈高。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可以看见深色的海。
“多可爱啊!”塔笛卡叫了起来。“就象我想象中一样可爱!”
“是呀!这是一个可爱的地方,”山迪说。“你会在这里久住么?”
“我希望能够这样,我是去担任公爵老夫人的女伴。”
“老夫人人很好,”山边说。“去世了的老公爵是一位很伟大、很受尊敬的人。”
一路上,老山迪讲了很多苏格兰宫廷中的传说,塔笛卡听得津津有味。
现在,他们来到高地,风景也更加美丽,一边是绵延不断的高山,一边是沼泽地,远远仍然可以看到大海。
这是一个没有恐惧和悲伤的世界,一个她可以自由自在的世界。我自由了!她在内心中,重复地喊着。
第七章
塔笛卡走回古堡,她觉得好迷惑,心绪好乱。
她只知道自己忘不了公爵眼中的表情,还有他是她梦里的维京人这个事实。
但是,他为什么突然走开连“再见”也不说呢?
她踩着踏石跨过小河,心不在焉地走回古堡。
无意中,她发现古堡楼下一个窗口里,有人注视着她,立刻,一股不快之感通过全身。
她走进前门,门口有穿着苏格兰裙的守门人在站岗。她走向楼梯时,那个名叫唐纳的仆役长走过来对她说:
“小姐,托贵先生要跟你说话。”
“在他的办公室:“塔笛卡问。
“是的,小姐。”
现在,塔笛卡知道是谁在监视她了。
自从她刚来时几乎被他遣走那次外,她还没有再见过他。她走到他的办公室前,打开了门。他没有坐在书桌后,却站在壁炉前面,那个石刻的壁炉就跟首领室中的一模一样。
她把门关上,就站在那里。
“你要见我?麦格雷先生。”
“是的,贝瑞小姐,”他回答。“我奇怪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是老夫人叫我出去散步的……
“很长的一次散步,你出去了一个半钟头。”
“不错!不到下午茶的时间老夫人是不需要我的。”塔笛卡静静地说。
她知道自己不喜欢托贵·麦格雷,她的本能告诉她,这个人不对劲。
真令人难以相信他是公爵的堂兄,他们不仅外表不相似,连性格也完全不同。
“你在沼泽地上看到什么人没有?”
这问题听起来很寻常,但是塔笛卡知道托贵急于想知道答案。
突然问她警觉到托贵是危险的,她故意装出不解的表情,然后说:
“我想我看见了一个牧羊人,他留着乱七八糟的胡子。”
“还有谁?”
塔笛卡不回答。托贵·麦格雷又问:
“看到公爵没有?”
塔笛卡皱了一下眉,说:
“他是不是带着两只狗?”
“我想是的。”
“那么,我看见在树林中散步的人大概就是公爵了。”
她仿佛看到他脸上有着得救的表情。
“我很高兴你享受了散步之乐,贝瑞小姐。”他说。“你还是打算留在苏格兰么?”
“我跟老夫人在一起很愉快,麦格雷先生。”塔笛卡回答。
她向他屈膝为礼,然后打开门走出去。
她上楼的时候,知道自己树立了一个敌人。
“他为什么那样急于撵我走?他为什么怀疑我曾经和公爵见面?”她不断地思考着这两个问题。
安琪和她的朋友们是对的,这里是有着邪恶的事,但是塔笛卡却不知道是什么。
她想起每当她走进老夫人的房间时,老夫人常常跟珍妮在小声说话,但是,她一出现,她们就立刻闭口不言。
第二天早上,当塔笛卡为老夫人念完了一本法文小说之后,老夫人说:
“这个故事太好了,我希望我的老朋友柏威克夫人也能读到它,可怜她躺在病床上一年多了,我常常寄书去使她在床上好过一点。”
“我相信柏咸克夫人会喜欢这一本的。”塔笛卡说。
“那么,把书拿到办公室去,让麦格雷先生寄给柏威克伯爵夫人,他知道地址的。”
“我马上去办,”塔笛卡微笑说着。“然后,我们又得挑选下一本书了。”
她拿起书,跑过走廊,走下楼梯。她穿过大厅,然后放慢脚步,因为她不喜欢再见到托贵·麦格雷。
她走到办公室门口,正要把手放在门把上时,听见里面有说话声。
“她们现在在格拉斯哥,”托贵·麦格雷在说。“她们希望象去年那样,在爱丁堡登台以前先来这里。”
“我不要他们。”
无疑地,这是公爵低沉的声音。
“可是,马诺斯,你也觉得她们有趣。那个主角——她叫什么来着——安琪还在名单上呀2”
“我跟你说过了,托贵,我不要她们来这里。”
“那太荒谬了,你总不能永远不跟女人作伴吧?何况,我们去年招待过她们,今年为什么又拒绝呢?”
“我不准备和你争辩,托贵。这是我的家,我高兴招待谁就招待谁。假使你那么热切地想再看到那几个女戏子,我相信你走开几天,这城堡也不会塌下来的。”
“问题不在这里,”托贵的声音很愤怒。“我是在为你着想。”
“我也是在为自己着想,”公爵说。“我不再招待这些女人了,你明白了没有?”
塔笛卡知道自已是在偷听,就在她离开那个门口的一刹那,门推开了,公爵从里面出来。
他很快就转向右边,所以没有看见她,他大踏步地走向走廊,苏格兰裙子在飘动。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她知道,只要看到他,她就会心跳。
“我真高兴他不想再见到安琪。”她想。
她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托贵正坐在书桌后面,一脸的不高兴。
“有什么事?贝瑞小姐。”他急促地问。
“老夫人请你把这本书寄给柏威克伯爵夫人。”塔笛卡说。
托贵把书拿过去,突然地说:
“坐下!”
塔笛卡惊愣地望着他,她不习惯别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她说话,但是后来她又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女伴,没有权利憎恨主人的无礼。
她慢慢地在书桌前那张硬椅上坐下。
“你刚到的时候,”托贵开始说话。“我想把你送回伦敦,但是你坚持要留下,我想既然如此,给你一个警告总是对的。”
“什么警告?”塔笛卡问。
“关于我的堂弟——公爵。”托贵·麦格雷回答。
塔笛卡觉得全身都僵硬了。她不喜欢这个人,她不信任他,她也怀疑他是否知道昨天下午她和公爵一起谈话。
“你也许听过,此地在三年前发生过一个惨剧吧?”托贵继续说下去。
“我听人说过,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
“公爵夫人爱玲——我堂弟的妻子,被人扼死了。”托贵说。
“扼死?”塔笛卡叫了起来。
“她被人扼死以后从首领室的窗口丢下去,落在下面的岩石上。”
塔笛卡喘着气。
“谁会做出这种事来呢?。
“这是一个疑问。不过,最后看见她的人是她丈夫。”托贵说。
“你指的是——是公爵?”
“公爵和她吵过架之后离开首领室的。在值班的仆人都听见他们吵。”
托贵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塔笛卡,停了一会儿又说:
“大厅上总是有六个仆人在值班的,除了经过楼梯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进去或者离开首领室。”
“发生了什么事?”
“公爵从房间里出来,走下楼梯,带着他的狗走到花园去。几分钟之后,珍妮和一个男仆走进首领室,发现窗户大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塔笛卡倒抽了一口气。
“你认为公爵把她的妻子从窗口丢下去?”
“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就事论事。”
“那么,公爵为什么没有被控谋杀呢?”塔笛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