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真是无知。
来到那不勒斯,等于接受了一次教育的机会,虽则有些时候使得她非常害怕。
柯黛莉亚定到那晚她和马克·史丹顿坐在一起谈到爱情的那个凉亭里。
她知道他是一个行动派的人,一个天生命令别人的人,真是想象不出他怎能看透她内心深处秘密的梦。
现在,他说得那么清楚,她明白了她所想要的是什么,那就是爱情!
她一直没有机会再跟他深谈,他们总是被一些喋喋不休的人群包围。有时他在下午来访,但是汉弥顿夫人或者大卫一定在场。
现在,她不再想到要进修道院了。
因为马克对她说过,她有一天会遇到她所爱的男人,而那个男人也会回报她以爱。
不过有一件她可以确信的事就是:她绝对不会在那不勒斯那些热情的贵族中找到她想要的男人。
马克·史丹顿一定已经跟那个公爵说得很清楚。她已很久没有看到他,也再没有收到他送的花以及他手写的使她心跳的条子。
过去的几天真是十分平静的日子;
事实上,宴会和酒会仍然是一个接一个,而她还得协助招待那些涌向英国领事馆寻求保证的人。
柯黛莉亚也意识到王后对当前局势的焦虑,因为紧张的局面已从汉弥顿夫人身上反映出来。
难怪王后会紧张的,据说在朗巴地那里就有一万法军,热那亚的海岸外面有两万,而土伦的法国舰队的数目更是日有增加。
“王后认为除了请英国海军相助之外就没有方法解除威胁。”汉弥顿夫人告诉柯黛莉亚。
她叹了一口气。
“唯一能够拯救我们的人就是贺拉硕·纳尔逊爵土!”
一说到这位海军英雄,汉弥顿夫人的声音就柔和起来,而且她常常谈到他。
的确,从前,当他还是阿伽门农号的船长时,他到那不勒斯来访问,就曾经给人以极深刻的印象。
虽则他曾经因为作战受伤而只剩下一只眼睛和一条手臂,但是,他仍然神采奕奕,威风凛凛。
纳尔逊将军曾经写信给威廉·汉弥顿爵士,表示假使要移动他的舰队,他就需要补给、快速战舰与好的舵手。
“威廉爵土感到很困扰,”汉弥顿夫人说。
“威廉爵土有办法帮助纳尔逊上将吗?”大卫问。
“他哪里有办法?”汉弥顿夫人说。“王上已经在一份文件上签署过,威廉爵土在上面宣誓他永远不会以食物或水供应英国舰队。至于供给他快速战舰……”
汉弥顿夫人把双臂向上一挥,柯黛莉亚和大卫都知道,即使是王后也不敢向英国人示惠。
现在,柯黛莉亚坐在凉亭里俯视着海弯,她有意把战争、战舰、法军以及那不勒斯的危机等等一切驱出脑海。
今天,她要尽量摄取那不勒斯的美。
蝴蝶在山茶花上面飞舞;紫丁香含苞怒放。一只白色的鸽子,栖息在一块石头上瞪着她。
她屏息着怕把它惊走,它咕咕咕的叫声使她想起了史丹顿园中的野鸽,也想起了她的老家和她的双亲。
她的母亲很疼爱大卫,她自己却特别爱她的父亲,她盲目地崇拜他,只要跟他在一起便感到快乐。
她觉得威廉爵土有一点点象她父亲。但是她不明白:那些英俊的那不勒斯人包围着汉弥顿夫人,赞美她,歌颂她,他为什么好象根本不在乎?
也许嫁给一个年纪比自己大得多的男人是一种错误吧?柯黛莉亚想。
她听见有脚步声走向凉亭,她想那可能是马克·史丹顿。
脚步声越来越近,紫丁香的枝叶被分开,她看清楚来人不是马克而是柏林纳公爵,不觉因为害怕而喘着气。
他带着微笑走向她,她动也不能动,除了用恐怖的眼色瞪着他就什么都不能做。
柏林纳公爵是一个极端自负的人。自从他二十岁以后,就是那不勒斯上流社会中一个最重要最有资格的单身汉。
到了三十岁,他已享尽这个首府中的富贵荣华;城中的女人从最高阶层到最低阶层,无不乐于向他献媚。
宜至他遇见河蟹莉亚,他已不记得有任何人或任何事曾经拒绝过他了。
他曾经满足于那木勒斯的、意大利其他部分的,以及地中海沿岸每一个国家的女人的肉感的魅力。
然而,他一看到柯黛莉亚,马上就为她的美丽而倾倒。
不同于那些闪亮的黑眼睛、金色的皮肤以及饥渴的嘴唇;柯黛莉亚纤小的、古典的身躯,白哲的皮肤以及骄傲的矜持使他兴奋得从未有过。
一经决定了她应该是属于他的,他就认为以他的社会地位婚姻将是最好的奉献,他以一种施惠的,帝皇般的神气向她求婚。
当柯黛莉亚拒绝了他,他就向汉弥顿夫人求助。
他发现正如他所期望的她极愿意帮他的忙,因为她也希望另一个英国女人在那不勒斯有重要的地位。
然而,无论汉弥顿夫人如何巧妙地游说,柯黛莉亚还是毫不动容。
公爵很惊讶地发现这个英国少女居然一点也不感激他的追求,反而故意躲开他,这使得他为爱情颠倒得快要发疯了。
他喜爱狩猎的天性被激起了,他决心要娶到她。
“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止我娶她为妻,”他对自己说。“那个无足轻重的船长算什么东西?”
昨晚在王宫的宴会里,他偶然听说柯黛莉亚很快就要到马尔他去。
在宴会中她一直跟威廉爵土和汉弥顿夫人在一起,使得他没有机会跟她说话。
今天,他特地起了个大早,决定亲自到西萨宫去拜访她。他知道汉弥顿夫人还在床上,而她的哥哥和表哥在这个时刻也不会守着她。
仆人告诉他她在花园里。
他对这个花园熟得很,每一次英国大使馆举行酒会或舞会他都会带着一个个不同的漂亮女人到过园里的每一个角落。在这里,他吻过无数自愿的红唇,也拥抱过无数在他怀中颤抖的娇躯。
当他拨开紫丁香的树枝时,他看见柯黛莉亚独自坐在凉亭里,她浅色的头发在阳光下似有一轮光环,他觉得她似乎比记忆中更加美丽,更加诱人。
他走向她,有点高视阔步的样子,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一副挺拔的体格而且非常英俊。
“我知道我会在这里找到你的,”他说。他的音色低沉而富于表情。
“我——我必须回到屋里去了。”
柯黛莉亚想站起来。但是公爵用手握着她的臂膀不让她那样做,同时,他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我要跟你谈一谈,柯黛莉亚。”
他居然直呼她的小名,这使得她感到一阵厌恶。
她的心狂跳着,同时觉得唇干舌燥,唯一的冲动就是想逃开。
但是想从凉亭走到小径一定得经过他,他一定不会放她走的。
“我们没有什么可谈的。”她用最大的努力说出了这句话。
“正好相反,我们有很多话可谈,”他说。“你真的明天要走?”
“是的,我们要到马尔他去。”
“那么我必须阻止你这样做。”
“我是跟我的哥哥和表哥马克·史丹顿船长一起走的。”
她本来要用很坚定的口气采说,但是因为他的手还握着她的裸臂,所以她的声音是颤抖的。
她想移动一下,不料他的手指握得更紧。
“我爱你!柯黛莉亚!”他说。“你已经知道了我希望娶你为妻,你不应该离开这里。”
“我已经告诉过爵爷,我对你的建议感到非常荣幸,但是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你。”
他轻轻一笑,然后带着威胁的语气说:
“我会教你爱我的,柯黛莉亚,我会教你有关爱情的一切。你就会懂得去要我象我要你一样。”
他一面说一面把身体靠近她。她感觉到他的话里似有一团火会把她灼伤。
“不!不!我永远不会爱你的!永远不会!”
“你怎能这样确定?”他问。“你是这样美丽,这样动人!你使得我为你发狂,晚上一想到你就睡不着,天晓得我多么想要你,我从来不曾想要一个女人象想要你一样。”
现在,他的声音变得很粗野,使得柯黛莉亚跳了起来。
“放开我!”她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能做你的妻子。”
“可是我决心要你做。”
公爵也站了起来,面对着她,使她无法从他身边挤出去。
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惊恐,勇敢地仰起头面对他。
“放开我!我没有话可以跟你说。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永远也不会嫁给你的。”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他的双眼却露出了火焰,他已失去了他的自制力。
他向她伸出双臂。她狂乱地、奋力地抵抗他,一面高声地尖叫。
马克·史丹顿也在向人道别。
他本来只准备在启程之前向汉弥顿夫妇说一声就行,但是他收到琴恩妮达公主的一张纸条,邀他和她共进晚餐。
“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咨诉你。”公主在她笔迹粗大的签名后加上了这一句活。
他对这句附加的话发生了很大的兴趣,此外,以饱和她几年来的交情,在离开那不勒斯之前也不能不去看看她。
他在西萨宫发现柯黛莉亚打扮得很漂亮。
晚上,王宫里有宴会,还有戏剧演出,王上和王后都会出席观尝。
“假使你跟我们一起去,我们将会很高兴。”汉弥顿夫人向他建议。
马克·史丹顿找个借口推辞了。
一个王族之夜是他所无法忍受的,同时他承认他不喜欢那个国王。
所以他接受了公主的邀请,到她的宫中去。正如他所料的,他是唯一的客人。
五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很温暖,她得以穿着最少最少的衣服。
她身上那件镶着金线的纱衣,使得她的胴体若隐若现。
在她的粉颈上挂著一串绿宝石、红宝石和钻石缀成的项链,加上一副悬垂着的耳环,使她看来象个东方美人。
她的黑眼睛对他顾盼生情,不过她的红唇告诉他,他已知道她对他的光临是何等欢悦。
“马克!马克!你这几天怎可以这样残忍地不理我?”
“我忙着修理我的船嘛!”他回答。
“还有在英国大使馆跳舞,”她又加了一句。“是哪朵盛放的玫瑰还是哪朵末放的蓓蕾吸引了你?”
马克·史丹顿不回答,径自穿过那华丽沙龙的落地大窗走向外面的阳台。
“我不取笑你了,”她低低地说,挽住他的一只臂膀,
“我很高兴你来到这里,我只想你靠近我,听我诉说我爱你。”
他向她微笑,还作了一个戏弄的表情,嘲讽地说:
“琴恩妮达,你使我受宠若惊!”
“我爱你,马克。在那晚以前我不知道爱你爱到什么程度。现在,为了你,我做了一个革命性的决定。”
“那是什么呢?”
他对她说话时严肃的表情感到微微吃惊。
“我决定离开那不勒斯。”
“那倒是意想不到。”
“因为你不肯跟我结婚,‘她说。“而你又使得我对此间的男人通通感到厌倦。”
“我很抱歉我居然有这样的影响力。”马克·史丹顿说,一面眨着眼睛。
“那是真的!”她深情地说。“因为你是个完美的情人。跟你一比,此地的男人都变得索然无味,所以我不能再留在这里。”
“你要夫寻求新的发展?”他问。
她点点头,她的耳环跟着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我想到巴黎去!”
她偏着头用她那双睫毛浓密的黑眼睛望着他,看他有什么反应。
“好主意!当拿破仑厌倦了战争之后,说不定就会想搞些别的花样。巴黎虽然以美女著称,但是无疑你还是最出色的。”
“这正是我所想的,”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是得下很大的决心啊!你的拒绝,改变了我全部的生命。”
“所以我得对你的任何遭遇负责。”
马克·史丹顿似乎并不感到困扰,他举起了仆人送进来的香槟酒送到唇边。
“是的,那将是你的罪过,”公主说。“虽则我将会在巴黎、维也纳,甚至莫斯科去找寻一个象你的男人,不过我知道,不会再有一个海上的男人象你那样能够征服我的心。”
他们在她的香闺中,在烛光下共进晚餐。
马克·史丹顿无法不被他的爱情所感动,假使那就是爱情的话。他看到了公主饥渴的眼睛与双唇。
晚餐过后,仆人离开了他们。马克靠在椅背上,手中拿着一杯白兰地问:
“你有什么重要的秘密要告诉我?”
公主回过头去看清楚房间里是否没有别人,然后低声说:
“昨晚我在法国公使馆吃饭。”
他扬起了眉毛,没有说话。
“那是一个小小的宴会,”公主继续说。“法国公使说话也就随随便便。”
“你的意思是说他认为他知道你同情哪一方面?”
公主的双眼闪耀着。
“在某些场合里,我曾经对他很有用处。”
马克·史丹顿吸了一口白兰地。
“公使告诉我们,拿破仑的目标是在地中海。”
马克沉默着,他的眼睛注视着公主。
“他想夺取埃及!”
这正是他所猜想的,不过,一旦听见证实了,还是有点震惊。
“他甚至计划征服印度。”
马克·史丹顿吸了一口气。那真是个可怕的野心!但是,对那个已有相当成就的年轻科西嘉人而言,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法国的间谍,”公主几乎是用耳语说。“已经在印度斯坦竭力煽动反英运动。”
“拿破仑在土伦有多少兵力?”
停了一下,公主回答说:
“大约有八万。”
马克·史丹顿吃了一惊,但是他不形于色。
“谢谢你!”他静静地说。
“这就是你所要说的?”
“假使我们接近一点,我可以把我的口才表达得更好。”
“那正是我想要的!”
他们走进隔壁的寝室里。幽暗的灯光,使得所有的影子都带点神秘性,空气中充满她特有的芬芳。
她转身面向他,他首先解开她的长耳环,然后是她的项链。
接着,他粗鲁地把她拉向他,重重地吻着她。
他们马上沉溺在欲海里,直到黎明,才筋疲力竭地睡去。
马克。史丹顿一觉醒过来,发觉已睡过了头,打破了他必须在这个世界醒来之前回到住处去的惯例。
他在丝枕上躺了一会儿,望着睡在他身边的琴恩妮达。
她在睡着时非常美丽,黑发披散在裸露的肩膀上,长长的睫毛覆盖在双颊。
他在奇怪自己为什么不能给予她所需要的爱。
她激起过他的热情;而且,她也是聪明的,他们之间共同的兴趣并不完全由于彼此肉体的吸引。
但是他知道,她所付出的还不够。
热情曾在一段期间之后消退,他知道当他要娶一个女人为妻时,他还需要很多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