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一定想跟你的表哥单独谈话吧?”伯爵夫人说。“为什么不到花园室去呢?那里不会有人打扰。”
柯黛莉亚谢了她。他们走进房屋后一间美丽的起居室里,那里有着落地大窗可以看到万花如锦的花园。
他们坐在舒适的椅子上,海风从窗外进来吹捞着他们。
“不久,这里就会变得很热了。”马克说。
“你知道吗?今天已是六月六日,”柯黛莉亚说。“在地中海自然得接受炎热的气候喽!”
“当然!”他表示同意。
在他说话的时候,她觉得他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有什么事?”她问。
“我有事要跟你谈谈,柯黛莉亚,”他说。“我们必须尽速安排送你回英国去。”
“为什么?”她问。“你以前一个字也没有提过的。”
马克知道他必须小心选择他能使用的字眼。
他不愿向柯黛莉亚解释马尔他防务的不妥当,所以他要把她送回去以策安全。
“你有没有决定过回去要跟谁住在一起?”他问。
“没有,柯黛莉亚回答。“大卫说过我不必急于回去,我可以在这里起码住六个月或者一年。”
“那是不必要的。”
“为什么呢?伯爵和伯爵夫人都似乎很喜欢我住在这里。”
“我不要你留在这里。”
她望着他,她灰色的眼睛搜索着他的蓝眼睛,然后说:
“我知道你有理由这样说的。是不是这里太危险了,所以我应该离开?”
“我不准备回答任何问题,”他说。“我只希望得到你的同意,柯黛莉亚,准备好搭乘第一班开回英国的船。”
柯黛莉亚大笑。
“我认为在这个情形下我可能会在这里住很久,因为伯爵昨晚说现在大多数的船都不敢驶离他们的港口太远了。”
她停了下来,看见马克不为所动,又继续说:
“此外,我也许会被一个海盗捉去。你当然不希望我被囚在阿尔及尔或者丹吉尔吧?”
“我是一本正经地希望你离去的,柯黛莉亚。”
“我也同样一本正经地说我愿意留下来。”
她向他伸出她的手。
“你对我很仁慈,马克,我非常感谢你把我从公爵那里救出来。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要离开马尔他。”
“有时我是很固执的,柯黛莉亚。你知道吗?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你着想。”
“我知道,你就是想把我赶走,免得妨碍你。”
她望着他大笑。
然后,突然地两个人都沉默起来。
他们之间仿佛有某些奇异而带有磁力的,某些柯黛莉亚无法解释而确实存在的东西传过去。
她几乎感到好象马克把她拉近一点,然而他并没有动。
她的心开始急速地跳动。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的打开了。
柯黛莉亚回过头去希望看到的是大卫,但是,站在那里的是鲁维·乌登斯坦男爵。
“史丹顿船长,”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知道你在这里,我是一路跑过来的。”
“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得马上出海,”男爵喘着气说。“没有时间了,这个良机不能够让它溜走。”
“你可以解释得清楚一点吗?”马克说。
“骑土团的一般船刚刚进港,他们在去突尼斯途中的海岸边捕到了一艘海盗船,里面有价值几百银元的香料,还有五十个俘虏。”
“这是一个好消息呀!”马克说。“但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那里一共有两艘海盗船!两艘!圣玛丽亚号不得不放走一艘。”男爵说。“但是它把它的主桅轰倒了,它走不快的。”
马克没有说话,男爵又大声说:
“你难道看不出我们多么容易就可以把它捕获吗?现在港口里骑土团的船只有我们这一艘可以立刻启航的了。”
马克微笑。
“那么,显然地,我们的责任不容许那些海盗拥有那笔货物了。”
“我知道你会同意的,我知道!”男爵兴奋地叫了起来。
他走向门口。
“我直接回圣乔特号,你到那里跟我会齐好吗?”
“在一刻钟之内我就到。”
年轻的男爵用力地把门关上,他们听得见他在走廊上奔跑。
马克转向柯黛莉亚。
“我恐怕我们的谈话得延到我回来以后了。”
“你会去很久吗?”
“我想不会超过一个礼拜,也许还要快一点,”他说。“小心照顾你自己,柯黛莉亚。”
他向她伸出手,她握着它的时候向他走近一些。
“你也必须保重你自己,那很危险吗?”
“我没有把握去答复这个问题,”他微笑着回答。
她把他的手握紧了一点。
“我希望你不要走了,”她低声地说,“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很苦恼而又为你担心的。”
“我要你去照顾你自己,柯黛莉亚,不要去想我。”
“我很难做到的。”
她望着他的眼睛,然后又再一次地感到一种奇异的魔力。
“请你小心保重!”她的声音低得象耳语。
有一会儿马克非常的静默。然后,他好象不由自主,也仿佛无可避免的,他用双臂拥住她。
他把她拥向自己,低着头,亲吻她的双唇。
那是一个很轻很轻的吻,就象一个大人给予孩子的吻。在他的吻下,她的嘴唇非常柔软。
于是柯黛莉亚又一次感到那股奇异的魔力。
这是一种狂喜、奇妙的感觉,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它会发生,也从来不曾想象过它。
它好象是从她的心上升到喉咙,又从喉咙上升到嘴唇。
那感觉是那么完美,仿佛她是在吻着阳光,而阳光却笼罩着她。
就在她还没有劳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以前,他已放开了她。
“再见了,柯黛莉亚!”
他的声音低低的而且有点沙哑。
然后,不再看她一眼,他就走出房外,轻轻把门关上。
第五章
马克走了以后,柯黛莉亚站在那里瞪视着门,仿佛它有着她内心骚动的感觉的答案。
本能地她双手放在胸口上,然后走向窗前,视而不见地望着花园中的花木。
她似乎听见天堂上有声音告诉她这便是爱情。
这就是她所寻求的。这就是她梦想的现实。
她已经找到了可以把爱情带给她的男人了。
她也知道她已找到了神圣的爱,正如马克所说的。
她还在额动,因为他给予她的那种奇异、无法形容的感觉仍然存在。
她没想到一个男人的嘴唇会如此坚定,而且,虽然他拥着她,她也不害怕。
她承认她愿意他继续吻下去,在他的怀中是多么的安全、温暖和舒适呀!
“我爱他!”她用颤抖的声音说。
她感觉到阳光特别明亮,花儿特别美丽,鸟声也特别清脆。
这就是爱!它照耀着全世界。她知道,正如她所预期的一样,她已经从一个孩子长成为一个女人。
站在那里望着花园已有多久,她自己一点也没有概念。她只知道她被一种不属于尘世的欢乐包围着,就象一道荣光。
后来,伯爵夫人走进来,很惊讶地发现她只有一个人。
“你的表兄已经走了?柯黛莉亚小姐。”
柯黛莉亚定一定神,极力装出一种正常的声音回答她,说史丹顿船长有事回船上去了。
“这个上午你有没有特别的事想做呢?”伯爵夫人问。
“假使没有麻烦的话,我想去买东西。”柯黛莉亚答。
“我猜想我的哥哥一定是太忙了,所以没有办法来看我。”
“我相信他是想来的,”伯爵夫人微笑着回答。“不过,新加入的骑士是很忙的,整天都没有空。将来,等他们宣誓过以后就会好多了。”
“在马尔他有多少骑土呢?”柯黛莉亚问。
“大约有四百名,”伯爵夫人说。“不过其中有两百是法国人。”
“有那么多?那么,其他的呢?”
“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巴伐利亚和德国都有。”伯爵夫人回答。
柯黛莉亚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却这样想:假使拿破仑军队要来攻击马尔他的语言是事实,那么,叫这两百名法国骑士向自己的同胞开火岂不是很困难?”
当她和伯爵夫人一起在狭窄而拥挤的街上走着,当她爬上高高的石阶一面欣赏着两旁房屋阳台上万紫千红的盆花时,柯黛莉亚又觉得无须过虑。
一切都是那么安详和平,要是说这个美丽的海岛会有战事,那简直是荒谬而可笑。
甚至路旁的商店看起来都似乎比她刚到那天更加吸引人。
她买了一件小礼物送给她的女主人,这使得伯爵夫人很高兴。她又买了一把镶着宝石的古剑,她想大卫一定会喜欢。
她又在想要不要给马克买一件礼物,事实上她是很想这样做的。
然后她又觉得送他礼物似乎过于大胆。虽则他的吻仍然留在她的唇上;对他而言,也许不一定具有什么重大的意义。
然而,假使两个人的感受都一样,那么,那个吻就是完善的了。
虽然她对爱情懂得很少,不过,凭着她内在的信念,她相信当马克的双唇碰到她的时候是曾经激动过的。
“我爱他!我爱他!”她一天这样告诉自己千百次。
吃过了一顿简便的午餐以后,当午睡时间开始,全城都寂静下来,鸟儿似乎也不再歌唱,他们就从俗的各自回到房间午睡。
但是柯黛莉亚却留在起居室里,躺在一张长沙发上,窗外就是花园。
百叶窗半开着,室内阴暗而清凉。
她闭着眼睛,但是并没有入睡。她在想马克,在回忆他是多么英俊。她现在才察觉到,在还没有离开那不勒斯之前,她已爱上他了。
那个时候,她还以为他烦扰了她而不喜欢他。
不过,自从他们在花园里谈心,听过了他对爱情精辟的;见解之后,她的一颗心便已属于他。
“还会有人能象他这样完善的吗?”她问自己。
那么强壮,那么雄纠纠,那么男性化;然而又那么体贴,那么温柔;这使得她不可能不信赖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她为他祈祷,感觉到她的祷告随风飘过海洋到他那里。
她可以想象得出圣乔特号正在碧波绿水之间鼓浪前进,而那艘断了桅杆的海盗船终于俯首就擒。
虽然他也把俘虏关起来,但是他却是以人道主义对待他们,那是神父曾经告诉过她的。
“我爱他!他的行为就象一个骑土一样,虽然他没有宣誓。”她又对自己说。
想到这里,她觉得她很高兴他没有宣誓。但是,同时又感到一阵差涩,不禁两颊绯红,芳心如小鹿乱撞。
忽然间,她听到门外有声音。
她听见伯爵在大声说话,而且似乎很激动。过了一会儿,起居室的门被人用力推开,伯爵夫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她的丈夫。
一见了女主人的脸,柯黛莉亚就立刻坐了起来。
“什么事?”她问。
“法国人!”伯爵夫人冲口而出。
睁大着眼睛,柯黛莉亚望着伯爵,寻求证实。
“这是真的,柯黛莉亚小姐,”伯爵说。“法国舰队已经到达了!”
“他们对马尔他岛有什么要求呢?”柯黛莉亚低低地问。
“我相信是水,”伯爵说。“我听说,拿破仑的座舰东方号已经派遣了一条小船进入大港。”
柯黛莉亚宽心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看起来,他们并不是想征服这个小岛的了;”
“大概不是吧?不过,这里已经发出警报了。”伯爵说。
“设法去打听一下,”伯爵夫人求她的丈夫。“要是你认为是安全的,我要和柯黛莉亚小姐到屋顶上去看看那些战舰。”
“我想那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伯爵说。“但是你们不要到街上去。街上的平民已经恐慌起来了。”
他说着就走开了。柯黛莉亚也站了起来。
“我恐怕没有机会见大卫了吧?”她问。
“既然是已经有警报了,他们就都得去参加防守的。”
伯爵夫人叹了一气又说:
“这些年来我的丈夫一直在说马尔他需要新的大炮。原来旧有的油漆了一次又一次冒充新的,它们只能够在典礼中充充样子罢了!”
“在那不勒斯,人们除了战争和拿破仑的野心以外很少谈到别的东西,”柯黛莉亚说。“而骑土们居然没有多作准备。那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让我们祷告他们不必去作战吧!”伯爵夫人说。“因为我禁不住这样想:有经验的法国军队屡战屡胜,骑士们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当她们走到了屋顶的平台上,柯黛莉亚也不得不同意伯爵夫人的话了。
从屋顶上,她们有很广阔的一片视野。只见海面上轴轳连绵数里,桅杆如林,非常壮观,可惜那都是战舰。
在众多的战舰中,她们很容易分辨出一艘三层甲板的,那就是拿破仑所驻跸的旗舰——东方号。
柯黛莉亚望着海上的舰队好一会儿,两人都很少说话。
她们面容严肃地走下楼去等候伯爵回来。
他回到家里来时,一脸的忧色。
“你怎么啦?告诉我们你打听出什么。”他还没有开口,伯爵夫人就急急地问。
“我没有事,”他回答。“东方号的军官去见红衣主教要求供应他们的舰队饮水。我听我的一位朋友说议会将敦促红衣主教加强港口的管理,每次只淮四艘船入港。”
“这样,岂不是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够供给完整个舰队?”柯黛莉亚说。
“我的朋友也这样想,”伯爵回答说。“他指出,假使拿破仑同意这个办法,那就有时间等候英国舰队来到了。”
“英国舰队?”伯爵夫人叫了起来,交握着双手。“但是他们现在正在封锁土伦呀!这样说,在战争中法军并没有被他们击退哪!”
她是那么的激动,使得伯爵伸出手来搂着他妻子的肩膀。
“不要苦恼你自己,亲爱的,根本没有战争嘛!我的朋友听见东方号的一位军官说,法国舰队是趁纳尔逊上将在沙丁尼亚为他的船只补给食水时溜掉的。”
伯爵扭歪着脸微笑了一下说:
“我听说那些法国人因为逃脱了而高兴得象学童般大笑大叫。他们的战舰也实在大得吓人,据说东方号就可以载一千个人和一百二十门大炮。”
伯爵夫人叫了起来。他又继续说:
“船上还有着六十万枚英国货币。”
伯爵不久又出去了,直到晚餐过后两小时才又回来。
正如他所预期的,议会中除了一个西班牙人投反对票外,已经一致通过要红衣主教执行港口的管理条例。
“你认为拿破仑会接受这种规定吗?”伯爵夫人忧愁地问。
伯爵没有回答,柯黛莉亚知道他在计算这样要花多少时间才能供完那么多舰只的饮水。
那一夜是无法成眠的。
柯黛莉亚一夜里起来数次,在卧室来回踏步,既为大卫担心,也担心圣乔特号上的马克会碰到法国舰队。
她想大概不会。因为拿破仑的舰队是向南驶往非洲海: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