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蒂笑起来了。“我想是的,”她同意说。“我非常厌恶伊琳,凡是她说好的人,我打心眼里都讨厌。我对她正如你说过的那样有着一种变态心理。”
“你一定不要对任何人都有变态心理,”塔里娜说。
“好吧,不论怎样,反正特德没有受到伊琳的污染,”吉蒂答道:“我们约了地方,你什么时候出发?”
“我是赶今晚从巴黎开出的卧车,”塔里娜说,“表面上我还不知道怎么去;实际你父亲准备派车送我到巴黎。”
“嗯,”吉蒂回答,“那么,你可以呆到下午三点钟才离开,那我们还是有时间一起吃午餐的。”
“在我离开的时候,”塔里娜说。“你要答应我对乔克决不要做任何蠢事。答应我吧,吉蒂。”
“我答应你,”吉蒂回答说。
塔里娜顿时感到宽慰。不过她知道,这全靠特德,才使吉蒂答应得这么轻松而又毫无保留。假如她今晚不走就好了。
要是她在这里,这种友谊就会增进得顺利多了。她下决心偷偷地请特德照顾好吉蒂,一直等她回来。她突然灵机一动,想道,要是她能使特德感觉到吉蒂需要保护,那么他就会抓紧一切机会去见她,于是就可以使她不去想乔克?麦克唐纳了。
她低头看看那封信,突然感到厌恶。要是在生活中不出现那么多的复杂情况,该多么顺遂呀,可是那又会多么单调无聊啊?
“你现在应该做的事,”吉蒂说,“是去打电话,打给柯利亚先生,把编的那一套告诉他,那么,一切马上就会办好的。”
“看在上天的面上请当心点,”塔里娜说。“对于我的离开,只应该有一个人感到惊奇和困扰不安,那就是你。”
“我知道而且我是那样感觉的,”吉蒂说。
“你的父亲……”塔里娜刚说着,就大叫一声,“啊,吉蒂,我忘记了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亲爱的,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她从抽屉里取出礼物放在吉蒂的手里。
“太美了,”吉蒂叫喊说。“你不应该花钱买这个。但这正是我想要的。”
她把它套在她晨衣外面,在衣镜前踮着足尖试着。塔里娜走到电话机前取下话筒。她接通了柯利亚先生,对他说:“哦,柯利亚先生,我收到了塞纳那里的姨妈的一封信,她要我马上去见她,住两个晚上。你能不能为我安排一下?”
“当然,格雷兹布鲁克小姐,我想你得赶从巴黎开的八点四十五分的车。我要问问纽百里先生看看能不能派一辆车送你去,那是一条方便得多的旅程。”
“非常感谢你,”塔里娜一本正经地说。她放下了话筒,向吉蒂做了个鬼脸。“我非常同意你的看法,他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小人。”
“现在我们得去告诉伊琳,”吉蒂说。“我希望你的姨妈有钱有地位。”
“她一定是,”塔里娜说。“她住在塞纳的辉煌大旅馆。”
她突然大笑起来,她想到简姨,带着针线活,带着眼镜,满头凌乱的灰白头发,现在将由某人扮演她并代替她住在漂亮的大旅馆里。这真是荒谬可笑。
吉蒂也跟着大笑起来,她们两人禁不住咯咯地笑,一直笑得瘫倒在那里。
“你知道,”吉蒂喘过气来,说道,“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我能够让父亲和伊琳受了骗,占了他们的上风。当然,也包括迈克尔。我从来还没有做过任何比这更愉快的事。”
塔里娜沉默了一会,然后用一种不同的声音说:“嗯,当然,我们同时也骗了迈克尔。”
第十一章
“我得换好衣服,”吉蒂说。“你最好也去换去。伊琳一醒来你就去告诉她你要离开。”
“我去换好衣服就回来,”塔里娜说,她知道自己会比吉蒂换得快多了。
当她一个人在房间时,她很快就换好了,并且有条理地从衣柜里挑选出一件漂亮、鲜艳的棉布衣服,它非常朴素,会使旁观者误认为它是件便宜货,其实这是从巴黎一家最昂贵的服装商店买来的。
塔里娜在衣镜前看着自己,她禁不住想迈克尔会不会说她漂亮。一想到迈克尔,她就皱起眉头来,然后她坚定地向门口走去,决定不让自己再有时间想他。
正如她所料的,吉蒂只穿好了一半衣服。
“你真快呀!”她叫喊说。
“你的继母是不是已经叫过了佣人?”塔里娜问道。
“我想她一定叫过了、”吉蒂回答说,“打个电话给她的女仆萝莎吧,如果她不在,那就是说她在伊琳的房间里。”
塔里娜转身走到电话机前,恰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我可以接吗?”她问吉蒂说。
“可以,”吉蒂答道。
塔里娜拿起话筒。
“我可以跟纽百里小姐讲话吗?”一个深沉的、颇为动人的声音说。
“请稍候一下,好吗?”塔里娜规规矩矩地说。
她把手按住了听筒。“我想是特德,”她低声说。
吉蒂的眼睛发亮了。她跑过房间,从塔里娜手里拿过了话筒。
“喂。”
塔里娜注意看着吉蒂的脸。她对电话里讲话的那个人很高兴,很感兴趣,这是毫无疑问的。她忽然想到要是他能认真对待她就好了;她默默地祈祷:特德·柏林顿会爱上吉蒂。
“她所需要的只是爱情,”塔里娜想。“只是要有人关心地,只要使她想到自己在某人心目中是最重要的。”
“好极了,”吉蒂对电话说,“是的,我要告诉塔里娜,但是她暂时恐怕不能来,不管怎样,我在十分钟内下来,我们在大厅见。”
她放下了话筒。“是特德,”她多余地低声说道,“他约我们同他和吉姆一块去打网球。我说你不能马上一起去。可那没有关系,因为吉姆也有点事,我和特德先去打单打。”
“那太好了,”塔里娜说。
“然后我们还要去游泳,”吉蒂接着说。“在午餐前,他们准备带我们到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去,那是他们熟悉的一个靠近马球场下面的地方。他说那个餐馆并不讲究,可我说我们并不在乎。”
“不,当然不,”塔里娜同意说。
“我要带上我的游泳衣,”吉蒂说,她打开了一个抽屉,翻来翻去把东西拋得到处都是。“我有一件从来没有穿过的新游泳衣和帽子,不知在哪个地方。”
“在这里,让我帮你穿好衣服吧。”塔里娜说。
“谢谢,”吉蒂答道,“如果我按铃叫艾拉,她得半小时才来,我不想让特德等我。”
“不,你不必那样,”塔里娜微笑说。
吉蒂梳了一下头发,并加上一点口红。“你看我行吗?”
“你很美,”塔里娜认真地说。
这是真的。吉蒂,在生气勃勃和快活的时候,看起来象春天的化身。
吉蒂拾起了她的游泳衣和帽子,扔在手臂上。
“我的网球拍,”她说。
“就在角上,”塔里娜叫道,抓起网球拍给她。
“别呆太久了,”吉蒂说,“吉姆来了以后我们打双打更有趣。”
“我一定尽快来,”塔里娜答应说,她想到在她和吉姆到来以前,特德和吉蒂能有点时间单独在一起,再也没有比这安排得更合适的了。
“打电话叫艾拉收拾一下,好吗?”吉蒂打开了门说。
她没有等塔里娜回答就匆匆忙忙地到走廊上去了。塔里娜向房间四周一看,笑了一下。看起来象是一颗炸弹在房里爆开了。这里肯定需要艾拉把东西整理顺当,把吉蒂在找游泳衣时从抽屉里拋出来的衣物一一地收拾起来。
正当她要拿起电话筒时,电话铃声又一次响了。
“喂!”塔里娜说。
“是你吗,吉蒂?”
一听就知道谁在讲话,那是不会错的。塔里娜立刻认出了苏格兰人相当刺耳的口音。
“不是,麦克唐纳先生,”她说。“这是塔里娜·格雷兹布鲁克。吉蒂出去了。”
“喂,我一定要找她讲话,请快点。”
“我怕办不到,”塔里娜说,她下定决心一定不让乔克·麦克唐纳损坏吉蒂跟特德·柏林顿的美好时刻。
“我有要紧的事,你能找着她吗?”
“我想此刻不行,”塔里娜说。“要我带个口信吗?”
乔克·麦克唐纳犹豫了一下,然后非常勉强地说:“那我只好讲了。是这么回事,我出了点麻烦。”
“是哪样的麻烦?”塔里娜问道。
“严重的麻烦。”
塔里娜等候着,过了一会,她说;“你最好能确切地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乔克·麦克唐纳答道。“我昨晚出去,跟人打起来了,是在附近的一个下等娱乐场所,有一个下流坯子的老板张口骂人,我猛打了他一拳……唉,我想是打得太重了。”
这时停顿了一会。
“他死了吗?”塔里娜问道。
“不,我想没有吧,但是他伤得相当重,他们送他去医院了,而我被捕了。”
“你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电话的呢?”塔里娜问他。
“从警察局。在我说出我要跟谁通话以后,他们就让我打电话了。吉蒂一定得帮助我,而且要快。”
“那么你想要她干什么呢?”
“当然是告诉老头子啦。我早就告诉过她,现在是吐露真情的时候了。告诉他出了什么事,并且告诉他一定得把我保释出来,还要请一个真正好的律师——反正按法国的规矩办。我的情况很不妙。”
“是为什么事争吵呢?”塔里娜问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觉得这问题的答案是重要的。很明显,乔克·麦克唐纳在回答前犹豫了。
“好吧,我想你迟早会知道的。”他说。“是为着一个女人,也并不是什么有地位的人——不过只是一个女的,我请她去吃一点点晚餐。”
“我明白了,”塔里娜的声音是冷冰冰的。“你要我把这也告诉她吗?”
“啊,见鬼!她就是知道了实情也没有关系。反正,只不过是消磨一个夜晚的问题。不管怎样,这不是要点。老头子一定得为我出钱,清楚吗?”
乔克·麦克唐纳的嗓音强硬起来,塔里娜觉得自己有点发抖。吉蒂真的能爱上这个人吗?她能听到他的声音,嗓子里带点害怕和粗鲁,显得蛮不讲理,要人照着他的意图去办。在他声音里还有别的,那是自负,使得他认为无论他说什么或做什么,吉蒂都一定会依着他。
“假使纽百里先生不相信吉蒂的话呢?”塔里娜突然说。“假使他拒绝帮助你呢?”
“他不会拒绝的,”乔克·麦克唐纳匆忙地回答。“我保存着吉蒂给我的信——这些信要是送给报纸,读起来一点也不会使人感到愉快的。报纸是喜欢这类事的,不是吗?‘女继承人爱上了游艇水手!’纽百里先生不会受得了的。”
”你全都策划好了。是不是?”塔里娜责备他道。“我想你从一开头就希望纽百里先生在知道吉蒂爱上你的时候,会任凭你摆布的。”
“你少管闲事,”乔克·麦克唐纳威胁说,“我想什么或不想什么都不关你的事,我请你去办的,就是告诉吉蒂出了什么事,叫她快点办;并且把钱带来。我可一刻也不想关在这个发臭的监狱里”
“假使那个人死了,我料想你会在那里呆好久哩,”塔里娜反驳说。
“不论他是死是活,老头子纽百里会把我弄出去的,只要他愿意,”乔克·麦克唐纳答道。“我对他有足够的了解,知道不论是谋杀或更坏的事他都能逃脱,只要中他的意。哼,这次他同样会高兴来救我的,你懂吗?”
“对,我懂,”塔里娜说。
“那么,动手干吧,”乔克·麦克唐纳吩咐说。“吉蒂不会愿意见到一个她喜欢的人,像我这样的人,在一个法国监牢里被整垮的。万一遇到困难,你提到那些信就行了。”
“你把信带在身边了吗?”塔里娜问道。
“没有,它们在……”他突然住了口,“它们稳当得很,你不用多操心。你照我说的动手干吧。”
“很好,”塔里娜勉强让自己说得温顺些。
她放下话筒,呆呆地凝视前方,想知道她应该怎么办。她对这个平庸粗暴的人产生了几乎是一种尖锐的憎恨,这个人正玷污着吉蒂的青春和人生欢乐。
她干了什么,该遇到这样不幸的事?塔里娜想。她现在十分肯定乔克·麦克唐纳蓄意地使吉帝爱上了他。无疑地,吉蒂是太乐意有一个知心朋友,想要有个人爱护她。由于她明白,伊琳假如知道了这件事该多么恼怒,便更使她的迷恋增添了刺激因素。
可是目前发生的事是太可怕了。塔里娜不忍想象吉蒂听见以后会多么伤她的心。她相信这个人。而她认为她爱的这个人,竟在晚上带着一个他在街上碰见的下贱女人到一个下流酒吧间,随后惹起一场争吵。塔里娜可以清楚地想象这一切,而且能想象出当她父亲知道这样一个人就是吉蒂初恋的恋人时,这会给吉蒂带来多么深沉的奇耻大辱。
伊琳会讲什么呢?塔里娜几乎可以听见从伊琳口里吐出的讽刺、咆哮的言词。对于吉蒂,情况不能再坏了,她会觉得所有的人都在反对她,而乔克·麦克唐纳看中她也只是为了她的钱。
“我怎样才能挽救她呢?我能做什么呢?”塔里娜急切地自己问自己。她忘记了自己面对的问题。她想到的只是吉蒂——如此可爱、如此脆弱、如此孤独的吉蒂,她早就憎恨社会和它代表的一切。这只会使她产生更坏的变态心理,因而她可能想到所有男人都是坏的,想到在全世界没有正派的或者真正的感情。
也许金钱是真正可咒的,塔里娜想道。它肯定没有给可怜的吉蒂带来欢乐,它恰好证实了她的信念:她同别的人不同,是因为大量的财富包围着她,使她受到沾染而失去了光泽。
“我一定不能袖手旁观,可是我能干什么呢?”她低声自言自语说,接着几乎不知不觉地穿过房间走到门口。
她打开门正要走回自己的房间,突然看见柯利亚先生正在她卧室外面举起手想要敲她的门。
“哦,你在那里,格雷兹布鲁克小姐!”他叫喊说。“我给你送车票来了。我可以进房吗?”
“当然可以,”塔里娜说,并打开了她卧室的门。
“这是你的卧车票,”柯利亚先生用他那准确无误的口音说,“另外一张是你的回程票。这里有点钱,是纽百里先生想到你要零用的钱。”
他把一个厚厚的信封连同车票放在桌上。
塔里娜突然下了决心。“柯利亚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