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伤脑筋没有用。塔里娜想,她是不会找出答案的。说真的这不关她的事。
她下了楼梯,走出了大门,匆忙地跑下台阶,快步走上了车道。她没有走多远,吉蒂的车就赶上了她。
“跳上来。”她坐的是一辆时髦的双座美国跑车。说着就开了车门。
塔里娜上了车。
“你看见了什么人吗?”吉蒂问道。
“除了一个男仆外,我没有看见别人。”塔里娜答道。
“那好,”吉蒂说。“我只怕你碰见伊琳或迈克尔。我们不好说我们是到外面去打电话的,可是他们知道我们在村子里没有什么需要买的。”
“为什么没有呢?”塔里娜答。“我们可以说我们要买些丝带或邮票或别的东西。”
“邮票是由男管家摩理斯供给的。如果我需要扣子、丝带一类的东西,向伊琳的女仆去取就行了,她存放得很多。”
塔里娜大笑起来。
“这真是荒谬可笑。”她说。“那么,不经过军事法庭,我们是不能到村里去了。”
吉蒂也笑起来,但接着又认真地说:“正是那样,总有那么多的问题,问我去干什么呀,为什么呀,这都是因为每个人闲得没事干。”
“这倒象是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塔里娜说。
“那里有电话间。”吉蒂急忙剎住车叫喊说。她们刚好到村子边上。
塔里娜下了车。
“我告诉你我打算怎么办。”吉蒂说。“我把车子往前开再转回来。我还要去村子店里买些酸水果糖,我只是觉得这样东西在家里还没有,要是有人问起的话,这倒是个比较好的借口。”
“好吧。”塔里娜答道。
她走进电话间把钱准备好了。接着,她向接线员要了教区的电话号码。她能听见电话铃断断续续地响。她想,跟平时一样,家里的电话在父亲的书房里,她母亲这时会在厨房里,在她听电话前,得花点时间等。
终于,听筒拿起来了,她的母亲的声音讲:“喂。”
“喂。妈妈!”塔里娜叫喊道。可又被接线员打断了。
“请按钮A。”她叫喊说。
塔里娜照她讲的办了。
“妈妈,我是塔里娜。”她叫道。
“喂,亲爱的,我一直盼着你来电话。你过得快活吗?”
“是的,我过得好极了。”塔里娜答。“妈妈,你猜猜看?我们今天下午要到杜维尔去。”
“到杜维尔!”
格雷兹布鲁克太太感到意外。
“对,纽百里先生带着我们坐他的游艇去。”
“塔里娜,你的衣服怎么办?我肯定在那种地方你不会有合适的衣服穿的。”
“一切都好,别担心。”塔里娜说,“吉蒂和我穿同一个尺码,凡是我需要的,她都借给我。”
“我奇怪为什么你几乎把所有的衣服都送回家来。”格雷兹布鲁克太太告诉她说。“我不能想象你现在穿什么。”
“吉蒂有那么多的东西,我无论需要什么,她只用叫我从她的衣柜去取就行了。”
塔里娜觉得自己脸红了。对外人弄虚作假是一回事,要是对自己母亲,则是另一回事了。
“那就好了。”格雷兹布鲁克太太说。从她的声音听出她放心了。“我一直在为你担心,我还想把钱退给你。你太好了,给我寄来这些钱。亲爱的,这阵子我们的日子可非常难过,唐纳德自从生病以来特别需要调养,你知道他多么爱吃水果啊!”
“是的。我知道,妈妈。我现在好得很,什么也不缺,事实上我希望能够多给你寄点什么……我……我在这里找到了一点工作。”
塔里娜觉得她不能告诉母亲,钱是她最好的朋友给她的。她能肯定她父亲不会让她接受的,他宁可受穷,也要维持他的无上的自尊。
“太好了,你可别为我们担心。”格雷兹布鲁克太太说。“我们会安排的,无论如何,你赚的钱你自己也要用呀。你还得给许多人小费。”
“一切都非常好,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塔里娜说。
“你的游泳衣怎么样?要不要带你的那件去?”
塔里娜眼前出现了她那件便宜的旧游泳衣,她几乎穿了五个暑天了。它已经补过,还褪了色。只要一想到她穿这件旧游泳衣到杜维尔去游泳,就叫她发抖。
“不用了,行了,妈妈,我可以向吉蒂借一件穿。”
“哦,别忘了谢谢她的款待。谢谢她让你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假期。”格雷兹布鲁克太太说。“我们也为你非常高兴,爹爹昨晚刚说过,你和有钱的人相处,机会太好了,你不必急于直接离开剑桥去找工作干。”
“我在这里每分钟都过得快活。”塔里娜说,“向唐纳德和埃德温娜问好。”
“我会的。”她母亲答应说。
“代我给爹爹一个亲吻,你别太劳累了,好吗,妈妈。”
“我不会的。”
在格雷兹布鲁克太太的声音里听得出她有点觉得好笑。
“再见吧,亲爱的。愿上帝保佑你。”
塔里娜挂上了听筒。她对着电话间墙上的镜子,看了一下自己的脸,她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感到羞愧。
假如她母亲见到她穿着吉蒂的衣服,假如她知道她讲的是谎话,而且不惜弄虚作假继续扮作有钱有地位的人,她一定会非常难受的。
“决不能让她知道。”她下决心说。随后打开电话间的门,溜了出来,走到阳光下面。
她以为路上没有人,但是她立刻看见右边不远处树荫下有一辆车在等候着,那是一辆灰色敞蓬车,里面坐着一个人,正是迈克尔。塔里娜瞧着他愣住了。
“我可以用车送你回去吗?”他问。
“不……不,谢谢,一会儿吉蒂会来接我的。”
“啊,我看见她到村子里去了。我正在奇怪她怎么把你撇下了。后来我经过电话间时,发觉我不会看错了人,你是有紧急事打电话吗?”
塔里娜简直呆住了。她觉得非常尴尬,首先是因为碰见了他;其次是因为认识到他公开而毫不羞愧地表示了极大的好奇。
“我突然记起有点事还没有办。”她说,“我要找的这个人在我回去以前可能会出门。”
“原来是那样。”他微笑说。
“嗯,正是那样。”她答道。
他们在互相敷衍,她想。但不知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怕,反而觉得兴奋。
“你正在愉快地期待着这次航行吧?”他问。
“非常愉快地。”
“你不怕晕船吗?”
“我……”塔里娜及时发现自己正准备说不知道,她突然剎住了并且改口说:“那要看海上的情况了。今晚无论怎样应该是风平浪静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迈克尔说,“晚餐后如果你到甲板上来,我要指给你看古老英国的万盏灯火,它们是非常美的,我想你一定知道。”
“是的,当然。”塔里娜有点心虚地说。
她不大懂他讲的是什么。接着她松了一口气,看见吉蒂飞快地把汽车开来,在村子里的街道上激起了飞扬的尘土,在一阵尖锐的剎车声中,她把车停下来。
“很抱歉使你久等了。”她说。这时她看见了迈克尔。“你在这里干什么?”
“和你一样,我想。”迈克尔答道。
“你在监视我们,”吉蒂说,“我不会让你这样子的,我们干什么和去什么地方完全与你无关。”
塔里娜惊愕地从吉蒂怒容满面的脸转到迈克尔惊奇的脸,“他是当真感到意外了。”她对自己说,她希望吉蒂没有那么冲动地向迈克尔发脾气。
“我到村里来给自己买几片刀片。”迈克尔说,“如果我在无意中偶然发现了我不应当知道的事情,我只能说我的行动是十分清白的,我并不想冒犯任何人。”
“那么,我来是买酸水果糖的,”吉蒂示意说。“如果你不相信的话,糖就在我身边座位上。”
“我当然相信你,”迈克尔和蔼地说。“我为什么不呢?”
塔里娜跨进了吉蒂的车。
“别多说了,”吉蒂低声地说。
吉蒂猛地推动排档,没有再看迈克尔一眼,把车开走了。
“老是这样。”她怒气冲冲地说。“伊琳派出年轻人来监视我,只是为了满足她自己,让我意识到我只是一个小孩,不论干什么,上哪儿去,都得先问过她。”
“我相信这次你错了。”塔里娜说。
“你不了解她。”吉蒂反驳说。“要是你和我们一块呆得久些,就会看出我是怎样看待伊琳的。我恨她,我也恨迈克尔。”
塔里娜默默不言。她觉得自己应该对她的那些感情作出积极反响;她应该讲她也恨迈克尔,她也怕他。但是,她没法强迫自己把话说出口。
她很奇怪他答应带她去看英伦的灯光究竟是什么意思。无疑的,她一点也不恨他。
第五章
塔里娜站在船舱里,倾听海水拍击船体的声音。船航行得很慢。因为纽百里先生吩咐过要用差不多整夜的时间穿过海峡,这样,当船在特鲁维尔靠岸时,女士们用不着早起床。
“我们必须在特鲁维尔港靠岸,”吉蒂告诉她。“因为杜维尔没有港口,不过两地相隔只有一英里左右。遗憾的是伊琳认为特鲁维尔大嘈杂,我们不能留在游艇上,只好去住旅馆。”
就塔里娜而言,只要他们能到达,她根本不在乎早起床或在哪里住宿。她简直难以相信航行已真的开始,英国已被拋在后面,而在她前面就是法国。
当他们乘车驶下南安普顿时,她一直觉得仿佛会发生什么事情阻止她前往法国,她简直难以相信最后她所有的梦想都变成了现实,她是在出国途中了。
这次旅行是由纽百里先生带领,一切经过了精心安排并布置得很奢华。吉蒂、塔里娜、伊琳和迈克尔乘一辆罗尔斯豪华轿车,纽百里先生带着柯利亚先生和他的秘书主任乘坐另一辆启程,跟随着的还有两辆车,装着佣人和行李。女佣人中有伊琳的女仆和吉蒂的女仆,她同时也侍候塔里娜;另外有纽百里先生的跟班;有二等厨师,每次出海他总是跟随他们的;有两个男仆充任游艇上的服务员;此外还有固定的游艇上的工作人员。
“要是他们知道这一切对我是多么新鲜啊!”塔里娜想。她看见了吉蒂提供给她的时髦的行装,几十个手提箱、化装盒、帽盒都放在南安普顿港的码头上。
港口里有许许多多的船只。塔里娜突然希望能乘上大海轮横渡大西洋。要是她真的能够去加拿大旅行,那该多好啊。这时,一个声音好象代替她高声说出了她的想法,在她身旁说道:“你是在想家吗?”
是迈克尔在问她,但是一时她换不清他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我会呢?”她问。
“在你注视着伊丽莎白皇后号时,我看出你的眼睛带有怀乡的神色。”他说。
“那是……”她开始说。只是控制住自己不再发问。她知道她既然在大西洋上往返航行过多次,应该见过伊丽莎白皇后号的。
“对,那是伊丽莎白皇后号,”他答道,好象她已经提完了这个问题。“你不认识它吗?”
“一时没有看出,”塔里娜冷淡地回答,“况且我从来不善于识别船。”
她很快转身走开了,害怕迈克尔会再找她谈别的事,几分钟后,她走上了“苍骛号”。
这是塔里娜所见过的游艇中最漂亮的一艘……不过她暗自想道,她可没有标准,由于她看见过的船实在太少了。
首先,她从来没有料到纽百里先生的游艇会有这么大,它似乎象一艘小海轮。其次它的全身白得耀眼。尽管她决心要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还是禁不住叫喊道:
“这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吉蒂使个眼色提醒她,但是纽百里先生感到很高兴。
“它是很舒适的。我看应该这样讲。”他说。“它应该是舒适的,只要看它化了多少钱就知道了。”
“父亲花的钱总是值得的。”吉蒂用嘲笑的口气说。但是没有通常那样多的抱怨情绪,她很快向甲板周围看了一眼,塔里娜心里明白,她在寻找她渴望见到的那个人,就是那张她梦寐以求的亲切的面孔。
“唉,我这个人就是厌恶大海。”伊琳使性子地说,“答应我,瓦尔特,不到晚餐后我们不开船。”
“行,当然行,”纽百里先生回答:“直到你上床睡觉,我们不会开船的,如果你服用安眠药,那么船把你带到海峡对岸,你还会什么也不知道哩”
伊琳走到下面去了,塔里娜靠着栏杆看海鸥在天空盘旋,在海洛里呈现灰色而且很脏的海水,在这里经过阳光的照射变成了金色的海洋。
她感到一阵兴奋透过全身,这是一场冒险的开始,现在,在她生命中终于有令人兴奋的事发生了,而在昨天她的生活好象还是那么沉闷和沮丧。
“我们去找自己的舱房吧。”吉蒂说,塔里娜从她的声音里察觉出她失望了。“我哪儿也找不到他。”她们走下去时,她轻声说道。
“可能他在岸上。”塔里娜提醒她说。
“我总以为他一定会到这里来见我们的。”吉蒂说。
船舱跟游艇的其它部份一样豪华,舱内装饰得非常漂亮,真正的床代替了船上的铺位,还有小巧的梳妆台,上面有精巧的暗藏的灯光和镜子,无论什么人坐在那里都会显得特别漂亮。浴室是通到塔里娜睡觉的舱房的,在房内床边有收音机和各种取暖设备和通风设备。
“我相信我一定会按错按钮的。”她笑着说,“说不定会给我自己来个淋浴。”
吉蒂上去按住了她的嘴。
“天哪,别看到什么东西都那么高兴,记住你有钱,非常有钱,你父亲很可能有六艘这样的游艇。”
塔里娜开始大笑起来。
“全都是那么荒谬可笑。”她说,“我一点也不相信任何人会被这样笨拙的玩笑骗过去,我应该对你父亲和继母说出真话。”
“如果你讲了真话,要是你还能跟我们一起到杜维尔去,那才叫稀奇呢。”吉蒂警告说。
“你真的是那样想吗?”塔里娜问道。
“你还没有看透伊琳的为人吗?在我说她是从来未见过的最势利的人时,我并没有夸大其词。”吉蒂说,“如果她知道你只是一个穷牧师的女儿,她会不准我父亲花一个便士带你到任何地方去的,她还要说你不会给我带来好的影响,说我应该只在我自己这个阶层里交朋友。”
吉蒂苦笑了。
“真可笑,不是吗?我自己的阶层!要是那样,我只能和酒吧女招待或工厂女工交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