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假如她因一时的冲动想要逃饱,她不会带波波一道走的。
“他们两个一定出事了。”他自言自语地说。
他们也不可能因为被关在房子里而逃不出来。
庄园里的每一间房间几乎都需要配新锁和钥匙了。
他再度走回马厩,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嘉莉塔就是在这儿失踪的。
金费雪和鲁福斯现在都上好了马鞍在院子中等着,马夫和马童则围绕在四周谈天。韦恩汉爵士知道他们在讨论嘉莉塔神秘失踪的事。
当他朝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他们突然静默无声,有几个人立刻散开,唯恐他责备他们工作不力。
这时候,他注意到马夫们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矮小的白痴男孩。
有一个马夫经过他身边,他口中说着一些话,他一面用手指点着一面用另一只手拉住马夫,似乎想引起他的注意。
“他是谁?”韦恩汉爵士问马夫头。
“那是白痴比利,爵士。他从村子到这儿来看马儿,我们赶也赶不走他。有些马童很同情他,因为有些村童常常欺侮他。”
韦恩汉爵士不经意地朝他望了一眼,忽然,他听到男孩说的一句话,不觉朝他走了过去。
“告诉我,你刚刚说什么,比利?”他温和地间。
他有好一会儿答不出话来。
他以恐惧的表情注视着韦恩汉爵士,然后结结巴巴地说:“猫猫……大猫猫!”
“你在哪儿看到一只大猫的?”韦恩汉爵土继续问。
比利再度指着马厩院子的另一头,于是韦恩汉爵士柔声地说:“指给我看,比利,带我去看你在哪儿看到一只大猫的?”
男孩好象楞了一会才知道别人在问他什么。他走得慢慢地、摇摇晃晃地,因为他的一条腿比另一条腿短。
他朝建筑物当中的缝隙走过去,韦恩汉爵士跟在他后头,马厩院子中的人都不发一言地屏息站立着。
“指给我看大猫往哪儿跑走的?”韦恩汉爵士坚持地再问一遍,这时候,他们已经来到草长及膝的地方,比利指指草原的当中部分。
韦恩汉爵士不要几秒钟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不仅看到了断裂的梯子,同时还听到波波在黑暗的井底下呜呜地叫着。 他叫喊了一声,马夫立刻跑了过来。
“我要一盏灯笼和粗绳子,快点儿!”他命令着。
马童依言立刻跑开,韦恩汉爵士转身问马夫头说:“这口井里边有没有水?”
“我不太清楚,爵士,我以前没有看过。自从我们到这儿来以后没有多少时间做别的事,因为我们要为马儿清洗马厩,马厩实在脏得不得了。”
“我知道。”韦恩汉爵士回答说。
他烦躁地等候别人把灯笼拿来。
他把灯笼用绳子绑上然后垂到井里,他则伏在井边往下瞧。
井底下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不过他看到了一线白光,于是他推测这口井实际上不会很深,一等到绳子拿来之后,他要马夫头在水井一边拿着灯笼,他则沿着粗绳索慢慢地滑下井底。
当他滑到一半的时候,必须把水井另一边的断梯子移开。
韦恩汉爵士要上面的人再把他放低一点儿,当灯笼和他同时垂下时,他一眼就看到嘉莉塔。
她四平八稳地跌在井底,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两手平伸在两旁。
紧紧偎在她身旁的是波波,正在害怕地低低鸣叫着。
当韦恩汉爵士一脚踏到井底的时候,他庆幸井底只是厚厚的一层干草和粗叶.波波和嘉莉塔似乎都跌得不轻,不过还好骨头都没有跌断。
自然波波双脚着地的掉到井里,因为狮子是天生的走绳索家,不过嘉莉塔就不同了。
她跌得不省人事,韦恩汉爵士藉着闪烁不定的灯笼里透出的亮光仔细地端详她,她不仅没有受伤,而且四肢也完好无伤。
他大声叫喊需要绳索,声音在高而狭的空间里微弱地回响着,他脱下领带包住波波的身体,免得绳索弄伤了它的皮肤。
上面的仆人把小狮子拉了上去,于是韦思汉爵士把注意力转到嘉莉塔身上。
他轻轻地把她抱在臂弯里,她相当瘦小,他知道系住他的绳索可以同时把他们两人拉上去。
他紧紧地把她搂贴在胸前,使她的头刚好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低下头来注视她,心中奇怪她怎么仍然昏迷不醒,他不禁暗自祈祷不要得了脑震荡才好。
他一边祈祷一边突然涌起一股仲动,他真想狂热地亲吻她那小巧的唇。
有好一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情会如此冲动。
他的心脏急促地跳动着,他的呼吸愈来愈快,他感到喉头紧缩,他知道自己对她起了一种从未体会到的感情。
他的手臂不知不觉地更加紧接着她,他知道在这一刻,自己已经陷入了情网。
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一想到如此美妙的事,他的心神不禁摇曳起来。
他对嘉莉塔起初的敌视态度,如今已转为怜悯与同情,他把她看成一个需要他保护和帮助的小动物。
此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心中澎湃的激情。
然后他撇撇嘴唇心想:“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地方,我竟然在这儿陷入了情网!”
他抬头注视着头顶上的亮光。
“拉我上去!”他吩咐:“小心一点,慢一点。”
几分钟之后,马夫们把他和嘉莉塔拉上阳光普照的世界。
“要不要我送夫人回去?”马夫头问。
“不用了。”韦恩汉爵士回答说:“把绳子解开,我亲自抱她。”
在他走进屋子之前,他吩咐他们好好谢谢比利。
“给那男孩许多吃的东西和一仙令。”
他知道给一个白痴男孩再多的礼物他也不会懂得,不过他实在非常感激他,因此他加上了一句:“只要他愿意来玩,你们要好好招待他。”
然后他象捧着一个珍宝般地把嘉莉塔抱回屋里。
当他们抵达庄园的时候,他把她抱上南厢的楼梯,同时命一个仆人赶快去通知威廉太太。
他抱着她走进嘉莉塔的卧室,一面低头凝视着她的脸蛋,他真想吻她直把她吻醒。
她的眼睛仍然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覆在苍白的脸蛋上又黑又迷人。
“我找遍了整个世界才找到了你。”韦恩汉爵士在心中低语着。
当威廉太太走进卧室的时候,他轻轻地把嘉莉塔放在缀满蕾丝花边的枕头上。
嘉莉塔觉得自己正走到一处漫长的黝黑的隧道的尽头。
她觉得自己正迷迷糊糊地朝尽头有微弱亮光的地方前进,她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原来灯光来自她床边的蜡烛。
她模模糊糊地想,自己怎么没吹熄蜡烛就睡着了。
然后,当她注视头上的帐顶,她听到一阵沙沙的声响,耳畔同时传来威廉太太的声音:“您醒了?夫人。”
嘉莉塔费力地瞧着管家的脸,发现她正一脸焦急地望着她。
她想开口回答,却觉得口干舌燥。
咸廉太太一手托住她后脑轻轻地抬高,一面把杯子凑近她嘴边。
嘉莉塔满心感激地一饮而尽。她想自己一定口渴了好长一段时间。
接着传来开门的声音。
“我看夫人已经苏醒了,爵士。”威廉太太低声地说。
她一面说一面从嘉莉塔身边走开,嘉莉塔仰视着她丈夫的脸。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
她感觉到他的手握住她的,她的手指也回握着他。
“我觉得……”她费力地说。
“你掉到井里面了,”他说:“你想救波波是不?”
“波……波?” 他望见她眼中的疑问。
“它很好,”他回答,“它使何登忙得不得了,因此你愈快复原,能够愈早照顾它愈好。”
嘉莉塔努力想笑却笑不出来。
“我……没有……受伤?”
韦恩汉爵士摇摇头,“医生说没有骨折。你跌下时有轻微的脑震荡。我想你一定受惊了,不过,只要在床上休息一两天,你就会完全复原的。”
“我不……喜欢……待在床上。”嘉莉塔烦躁地说。
“金费雪很想念你呢。”韦恩汉爵士说着,望见她眼中闪现着一道兴奋的光彩。 “我……打算和……你一块儿骑马。”
“我们两人昨天都没有去骑马。”
“昨天?”
“昨天晚上你起来走了一下,每一个人在脑震荡之后都会有点儿昏昏沉沉的,不过那没有什么关系。”
嘉莉塔知道他想安慰她,不过她很失望自己不仅错过了昨天和他骑马的约会,连今天的也忘掉了。
“我……希望快点儿……好起来。”
“这正是我希望你做到的,”他说:“我们全都很想念你呢。”
他知道威廉太太已经回避退出房外,他的手仍然握住嘉莉塔的手,一面柔和地说:“我从来没有想到由于缺少了一个小妇人,居然会使庞大的庄园显得如此空洞、寂静。”
“寂静?”
他知道她是指工人们一天到晚制造噪音,他的眼睛注视着她,然后说:“在吃饭的时候没有人和我谈天,昨天晚上,我有许多疑问也没有人和我讨论,我需要你的忠告。”
“你……真的……想念我?”
“非我此刻的言语所能形容。”他回答。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从前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想念我。”
“现在有许多人都在等候你回到他们身边。”
他微笑了一下继续说: “当然还有波波,我觉得它又顽皮又会破坏东西,因为它搞不清楚为什么你不在它身边;还有金费雪,它也在等你喂它吃红萝卜,自然还有——我。”
嘉莉塔觉得他最后一句话别有深意。不过,她旋即告诉自己,那只不过是客套话而已。
他有这么多工作要做,这么多事情等着他解决,他决不能真的想念她,不过她愿意相信他的话是真的。
“你做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我想将来我得把你和史库比和米娜一样的用链子绑起来。”韦恩汉爵士微笑地说。
“它们……会……打猎吗?”嘉莉塔问。
“比我想象得还要好,”他回答:“印度豹是相当聪明的,它们知道与其被关在笼子里不如被人用铁链牵着到户外运动运动。”
他又补充着说:“有一次好危险。一只野兔从米娜面前跳过,它冲上前去抓它的时候,几乎把我从马鞍上拉下来。我打算拉住它,它却责备地瞪着我,似乎搞不懂为什么我不让它捕食到手的美味。”
嘉莉塔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我现在要去睡了,”韦恩汉爵士说:“好好睡,明天早上医生会来看你,而且波波也会来看你。”
“那……你会不会来……看我?”
“你放心好了。”他说。
在他自个儿卧室里,他站在窗前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景色。
六个月之前,当他还在非洲的时候,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回到庄园里来,不但成为它的主人,拥有突然而来的头衔,甚至——结了婚。
他记得很清楚,当他的叔父告诉他由于欠了李柏穆尔一大笔债而必须和他的女儿结婚时,他心里有多痛恨。
他想起,当他在教堂里等候嘉莉塔从他父亲臂弯里走向他时,自己心中的那股叛逆之情。
他对李柏穆尔有说不出的憎恶,他也尝试着告诉自己,说这一切都是毫无道理的,他只不过是不喜欢对一个陌生人尽义务罢了。 不过,当他看到了嘉莉塔背上的鞭痕,他对她的想法就完全改观了。
现在,他对嘉莉塔的爱是从前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的感情。
回想起来,以往多半是女人主动追他。她们一向表现得很大胆,主动地要与他做爱,因为他对她们具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嘉莉塔就不一样了。 当她开始信任他的时候,他知道只要一个不当的动作,一句不得体的话,都会再一次地吓着她,她就会和结婚那天一样躲得远远的。
“我还得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努力,她才会象我爱她一样的爱我。”韦恩汉爵士注视着黑漆漆的窗外,自言自语地说。
当他凝望着升上湖水的月亮,在树梢头眨巴着眼睛的星星,心中不禁想起庄园的美丽正如嘉莉塔本人一般,是那么完美纤柔。
他从来没有看过一个女人的眼睛如此灵活,如此富于表情,他的一生也从来没有看过当她脸上的恐惧神色转而变为信赖表情的时候,会是那般迷人。
“将来有一天,她会爱上我的。”他发誓地说。
他想,目前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如他所预期的,仅限于友谊,假如对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来说,这种事就行不通了。
相信她的体内某处必定藏有种蛰伏的热情。
假如将来有一天能唤醒她的热情,触动她的心灵;教她认识爱人与被爱的狂喜甜蜜,那该是一个多么令人心醉神迷的美妙境地啊。
韦恩汉爵士打心底深处叹了一口气。
“我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他心想。
每一件围绕在他周遭的事情都给人一种梦境般的感觉,因为它来得这么突然,这么美丽。
他知道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伴侣。
“我的爱,我的爱!”他大声地说。
他凝视着沉睡的庭院,一颗心却飘到睡在隔壁的女人身上。距离是如此近,可是当中却紧紧隔着一扇门。
两天之后,嘉莉塔可以下楼了。她身后跟着兴奋万状的波波,每下一级楼梯,它都小心翼翼地迈开步伐唯恐跌例。
“让我来抱它。”嘉莉塔对韦恩汉爵士哀求说。
“它可以用自己的四条腿走路,”他回答:“不过,我倒担心你自己的步伐不稳呢。”
“我觉得很好,我不喜欢骄生惯养的。”她抗议地说。
当他抱起她放在花园内的椅子上,把她的脚搁在小板凳上,腿上益好薄薄的毯子时,她有一种甜蜜舒适的感觉。
园内散发着紫丁香和山茶花的香气,玫瑰树丛中绽放出朵朵蓓蕾,阳光晒在身上更是暖洋洋的。
“我好高兴。”她说。
“我衷心希望你如此,”韦恩汉爵士回答;“我们要以一杯香槟来庆祝你重返文明世界。”
在他说话的当儿.一位仆役捧着香槟来到花园,嘉莉塔取了一杯。当仆人离开之后,韦恩汉爵士说,“我要敬我太太一杯。”
他说话的方式和他的眼神在在都使嘉莉塔羞红了脸颊。
“我应该敬你一杯,”她回答,“因为你的机智救了我一命。”
“这我可不敢当,”韦恩汉爵土说:“是比利救了你。”
“比利?”
他告诉她那个白痴男孩的发现,她听了沉默了一会儿。
“我们能不能……为他做点事?”
“我已经调查过了。”韦恩汉爵土说。
她迅速地瞥了他一眼。
“我早该……猜到你会这么做的。”
“我们的家庭医生已经帮他检查过了,”他继续说:“他认为他的脑力是在生产的时候受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