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位公主,就是她把勃肯特夫伯爵介绍给雪伦的;当他俩携手共舞的时候,全场的人都禁不住把眼光投注在这对天作妙合的年轻人身上,他们忘我地沉醉在优美的舞姿、里,配合得自然更是神妙了。
这支华尔滋,是李文公主独排众议把它引介入阿美社来的,起初每一个会员都表反对,认为这种舞步未免太伤风败俗!
“连拜伦爵土都被它惊住了!”爱芙琳这样告诉安妮妲。“而且,他只有在卡洛琳·蓝普夫人厌倦之后,才准她和别人跳这种舞。”
虽然拜伦爵土前年便已离开伦敦前往意大利,但是有关他和卡洛琳·蓝普夫人的丑闻依然为伦敦人所津津乐道。安妮妲对这位有名的大诗人和那场桃色纠纷的女主角早就耳闻,但是她实在没有心情去管他们后来如何如何:目前她只关心怎样不让凯柔和雪伦沾了任何风言风语。
同时她还有桩搁不下的心事:但求这个想到就做的雪伦,不至于把她的青春美貌、智慧和魅力浪费在那些没有希望的年轻人身上。
“毕竟,”她低喟了一声,好象自言自语,“我们只有一点点时间了。”
两个月……只有两个月,在这区区两个月中,她必须为凯柔和雪伦找到乘龙快婿!假如失败了,她们就只好回到那个穷乡僻壤去——孤孤寂寂的在陋室里渡过一生。
这种后果她是从不愿想的,但是这种恐惧感却不放过她,就好象要提醒她似的,在她脑海里总是不时出现。
时钟每滴答一声,就好象在警告她期限又近一点——等到她们把钱用完时,就算公爵不恶言相向,她们也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
为了慎重其事,安妮妲已经去把所有有关依凡·勃肯特夫伯爵的资料都找来了。
她探知,他来自俄国一个非常高贵的家族,但是却没什么钱,而且还只是个初出道的外交家罢了。而伦敦社交界早已流传,他仗着一表人材和与生俱来的魅力,有心娶位英国贵族,好赚得一大笔陪嫁。
关于这一点,安妮妲对雪伦也说得一清二楚了,可是此刻,在舞会上,她竟又和伯爵在一起,并且依然一副快乐称心的样子。
“她怎么来到这种地步,也不想想,今晚是怎样一个晚上?全伦敦的重要人物都在这里了!”安妮妲禁不住自问,“有哪一个女孩子能象她那样幸运,连摄政王阁下都赶来参加她的舞会?还有哪一个女孩子能够在开个舞会之后,便会得到伦敦所有名流的邀请?”
安妮妲决定要和雪伦好好一谈,于是当她的妹妹随着舞伴绕过舞池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走了过去。
伯爵看见她后便停了下来,但是他的手臂依然围在他舞伴的腰上。
“你的裙摆被绊住了。”安妮妲说。一边假装去整理它,然后趁着雪伦回头,便凑近前去,压低着嗓子,在她耳边说:“去和公爵跳舞!假如他没来请你,你必须去请他!”
她没等她回答,便侧身后退了,好象已经完成任务似的,还对伯爵笑了笑。
“希望你玩得很好!”她说。
“哦,太好了,我这辈个从没象此刻这样快乐呢!”
他一面说,一面礼貌地欠了欠身,但是等到准备继续跳下去的时候,这支曲子已经过了。
“你跳得棒极了,简直出类拔萃:”就在乐队停止演奏的这一晌,安妮妲听到他对雪伦说,“我有幸再和你跳一支舞吗?”
安妮妲能够感觉出雪伦又要答应了,于是她伸出手,搂着她妹妹的肩膀,说:“我想,亲爱芙琳了。”
她还没说完就看出,雪伦似乎要拒绝她的样子,正在这个时候,她身边有个声音突然响起:“爱芙琳要我来看看,你们两个是否都有舞伴了?”
竟然是公爵!安妮妲立刻回答说:“我们都有,阁下。
但是我们当然还等着主人带我们步下舞池,我想,这样比较对吧!”
“我一向都没有这样的规矩,”公爵回答说,“但是,我当然可以,假如你……。”
安妮妲明白他准备邀请她了,于是她迅速把雪伦推向前。
“雪伦一直都希望,您阁下能和她跳上一支舞,”她说,然后又望望雪伦,“是不是这样,亲爱的?”
同时,她握住妹妹手臂的手指猛然加了几分力气,雪伦也只好驯服地说:“假如你不认为我够重要的话,我就要非常失望了,阁下。”
“我想,既然我们谈的是礼仪章程,”公爵轻松地说,声音里含着一股笑意,安妮妲一听就明白,他已经知道她正在做什么样的手脚。“那么我应该按着顺序一个一个来,首先我该带的应该是老大。”
安妮妲看着他,发现他嘴角上又浮起那一丝恶作剧的微笑,便马上猜到,他也明白了她最不喜欢做的事便是和他跳舞。
“这是我的荣幸,阁下,”她说,“但是很不幸的,我已经答应别人了。”
她一面说,一面慌乱地向四面张望,企图在附近或在那些正伴着舞伴回座的男士们中间,寻找一张熟悉的面孔,但她一时之间实在搞不清楚谁是谁。然后,就在她身后,一个她最不喜欢听到的声音响起了:“我想,美人儿,你所答应的是我吧!”
安妮妲朝着声音迅速地望去,果然,她看到了那个在她第一个晚宴上,便弄得她不愉快,令她颇感厌恶的克洛赫德伯爵。
除此之外,她在阿美社又遇见过他一次,只是那时他一直都在和卡丝拉特夫人及费尔法丝公主谈话,只对她远远地行了一礼,并没近前与她谈话或邀她跳舞。
显然他己听到她对公爵所讲的话了,这下再要拒绝他可就不能了,其实这样也好,这样公爵便必须请雪伦跳舞了。
“你说对了,阁下。”她说,“我一时糊涂把舞伴都弄混了。”
“别去管那些人了,我们只要自已玩得高兴就好。”克洛赫德伯爵这样回答说。 乐队已开殆演奏,安妮妲望都没有望公爵一眼,便随着克洛赫德伯爵走下舞池。
他跳得很棒,这令她大感惊讶。但是她觉得愈发不喜欢他,连让他的手触到,都会令她恶心,虽然他是裁着手套的。
幸好这一支舞不是华尔滋,不需要贴近着跳,而是一种方块舞,因此两人也没有什么机会好交谈。
等到一曲终了,克洛赫德伯爵托着安妮妲的手肘,很技巧地把她带出舞池,跨出落地的法式长窗,进入花园。
她却没注意他要带她上哪儿去,因为她在跳舞时,只顾着四处寻找雪伦和公爵的身影,看他们是否正如她所希望的一起共舞,而没能专心。
舞池内挤满了人,她没办法找到他们,就在那时,她却好象看见了凯柔白色的身影正消失在花园小径的一端。
直等她追到花园中央,才看出那位此刻正和男伴观赏喷泉的女孩并非凯柔,她只不过穿了与凯柔相似的衣服罢了。
安妮妲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把心事放下,这时她才注意到,她和伯爵疾走了那么久,却还没有说上一句。
她转过身来,第一次拿眼仔细打量他,在灯笼的照亮下,她可把他看得一清二楚了。
那张脸要比她所记忆的更讨人厌:深陷而有着发黑眼眶的眼睛,和那充满肉欲的厚嘴唇。她暗自皱起了眉头!
“你是不是一直都这样子监护你的妹妹?”伯爵这时才开口问道。
安妮妲一时被问住了。 她没有想到,伯爵竟会注意到她追踪那位女孩子的举动。
“凯柔和雪伦太年轻了,”她回答,“却又生得那样漂亮,再说,这又是她们第一次来伦敦,我不得不格外照顾她们。” “那么又有谁来照顾你呢?”伯爵又问。
他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调特殊,又是那种爱抚的声音,她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我敢说,我自己绝对能够照顾自己!”
“这样就好了!”他轻笑了一声,“来,过来这里,我有事情要对你说。”
他一面说着,一面拉起她的手,往一条小径走去。安妮妲妲又心不在焉了,她的心思又完全落在凯柔的身上。
直到走尽了小径、置身于一座设有座椅的小亭子里时,她才突然警觉。她甩脱了他的手,说:“我必须回舞厅去了!”
“急什么?”伯爵仍是一派悠闲。
“当然急啦!阁下,”安妮妲立刻辩驳:“下一支舞就要开始了,我的舞伴正在找我呢。”
“让他去找吧,我想和你谈谈,安妮妲,只有在这里,我们才不会被别人打扰。”
她注意到他喊的是她的教名,便有点不高兴地说:“我们只不过见过两面次而已,阁下!”
这次,伯爵对于她的话并没有装得听不懂的样子。
“关于这点,我也正想和你谈谈,”他仍然坚持地说:“我们还是坐下的好。”
他一面说着,一面故意挡住了安妮妲的归路,安妮妲很想发作,但是还未弄清他要跟她说什么之前便跟他瞪眼挑眉,则未免太孩子气了!
她在铺着椅垫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勉强的开口说话:“刚才我还在一意防止凯柔上这种地方来!”
“是的,你已经告诉我凯柔还十分年轻,”伯爵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话柄,“而你则可以照顾自己!”
这下理可被他占去了,安妮妲一时无话可说,只有暗暗希望,但愿这话没有说错。
她觉得很不舒服,因为他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并且坐得太近了些。亭字四周的树,并不十分高大,但是仍然挡住许多光线,而在这昏暗的光影中,他那副相貌看起来更教人不喜,早已在她心里萌生的反感,这时愈发强烈。
“你实在非常漂亮,安妮妲!”他很温柔地说。
“我已经说明白了。阁下,我们认识得还不够久,你最好还是叫我梅登小姐,或者,假如你喜欢的话,可以叫安妮妲小组。”
“我已经想了许多称呼你的方式,”伯爵回答说,“但是没有一个称呼里会含上‘小姐’这两字。”
安妮妲觉得他又移近了些,便立刻转了话题:“我必须赶快回曲,妮究竟有什么事想要和我说?”
“我想告诉你,你很大方、美丽、迷人,教人。一见倾心,我想———不,我能确定——我已经爱上你了!”
“你这话说得实在荒唐!你心里也应该明白,”安妮妲非常锐利地截断了他的话,“没有人会在第一眼便爱上了对方,这种事只有在小说里才会发生。”
“但是你应该明白,事情总有个例外啊!”伯爵不以为意地又说:“我一见到你,安妮妲,我便知道我俩应该终生相属!”
安妮妲这一听,可觉得全身抽紧。
“对不起……阁下,我真的必须走了,”她很快地说:“请你把所说过的话……忘了吧,因为,说实话,我并不把这话当真!”
“我要证明我是当真的了,”伯爵又降低了声调,“我对你的确是真心的,安妮妲!”
他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揽住她纤细的腰身。
安妮妲第一个反应便是把脸转开,然后用一种她希望够冷够硬的语调说:“快放开!否则我要叫了,那样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我怀疑会有人听得到,”伯爵竟然还笑得出来!”就算他们真赶来救你了,你想那会引起多少闲话啊!”
他真知道怎样把事情弄得更复杂、更困难,安妮妲不由得心中暗恨、她知道再争论下去也没有用,便试着要站起来,但是伯爵已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我已经说过了,你实在可爱,安妮妲,你教我把持不住!”
他一面说,一面把唇印在她裸露的肩上。
他唇上的短髭接触到她的皮肤后她才惊觉,因为她刚刚已别过头去,不愿望他。
然后她感觉到他的嘴唇,温热而有力。她突然觉得作呕。
她拼命挣扎着,但是对方太强壮,竟又把拉近了些,同时吻在她的颈上了。
“不……不!”她喊道。
他不理会她,只是更剧烈地吻她。想到他下一步就要吻她的唇了,安妮妲更吓坏了。
她把脸尽量转开,却又发现无论如何,她的双肩都脱不出他的掌握。
一阵昏旋瞬息淹没了她,忽然,不知打哪儿来的一股超然的力量,她猛地挣脱了他的手掌。就在伯爵伸手想再抓住她的那一霎,她躲开了,然后一路沿着小径,拔足狂奔,奔向那宾客喧嚣的舞厅去。
下支舞早已开始,此刻依然留恋在花园里的客人没有几位。 安妮妲两眼盯着大厅灿烂辉煌的灯光直向前跑,就在她跨上阶梯,登上阳台,准备投入嘈杂的大厅时,她突然和某个人撞个满怀。
才一撞上,她便明白,这个男人是故意站在她面前等她撞上的。她抬头往上一看,她看到了一张严厉的脸,那是公爵!此刻她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只好拿眼望着他。
由于奔跑的去势突被阻住,一股反弹的力量,令她一时站不稳,因此他伸手扶了扶她,不让她跌倒。
“你跑这样急是为什么?”公爵声色俱厉地问:“或者我这个问题问得太多余了?”
安妮妲一面喘着气,一面困难地、喘吁吁地回答:“我怕……,我赶不上……这一支舞了!”
“不要对我说谎,”公爵立刻把她的话驳了回去,“你刚刚是和克洛赫德在一起的,假如他吓住了你,那也是你活该!”
安妮妲一时答不上话来。
她尽力控制自己,不让怒气爆发出来,虽然经过公爵一扶,她现在仍然觉得步伐不稳,仍有摇摇欲坠的感觉。 她想躲开他,回到舞池去,但是不知怎的就是动弹不得。
“你不但没有理智,连该有的常识都没有,怎能和他这样的男人到花园里去呢?” 公爵的声音锐利得象把刀。
“当时……我没有想到!”她过了一会儿,才呐呐地说。 “你从没想到过,”他不放过她,“大概你对于置身险境颇有偏好吧?尤其是和陌生的男人单独在一起!”
“你太不公平!”安妮妲急遽地喊了一声,她被他讽刺的语气刺痛了。 “公平?”公爵叫了起来,“象你这样年纪而又会假装要照顾两个妹妹的人,竟还会在乎这个字眼?简直可笑之至!”
“我到……花园里去,因为我……以为凯桑走在……前面。”安妮妲勉强解释着。
她觉得她必须说清楚,她必须让公爵明白,她决非有意和泊爵到那样黑暗的地方去。
“啊哈!这又是你的典型教育方法,你只要数落你的妹妹就行了,却不必以身作则。”公爵嗤了一声,“你实在不够聪明,安妮妲,也不想想,名誉坏到那样地步的男人带你上花园,除非要对你示爱以外,还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