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又微笑了。
“安妮妲,你有时真数人摸不透!但是,哪一个女人不是这样呢?”
安妮妲有点弄不清楚,他说这活是什么意思,因此在离开他之后,她仍然久久地思索着这句话。
她回到房间后,发现凯柔已经回来了。她站在梳妆台前,正要把风帽摘下。 “你回来得太晚了,凯柔!”安妮妲说。
“公园里的景色真棒!”凯柔用梦幻似的声音说,“我们还看到野鸭子在湖上滑行。”
“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安妮妲热心地问。
“噢,一大堆事情。”
安妮妲本想再继续追问,但是凯柔己拉了绳铃,女仆立刻在门口出现,是来帮凯柔卸妆的。
此时,要说任何体己话都不可能了。
于是,安妮妲只好转身去找雪伦,却发现雪伦正和爱芙琳在一起!而且整个晚上,雪伦似乎在避免和她有私下谈话。
的机会。 她只有希望公爵能如她所求的,禁止依凡伯爵再来浪费雪伦的时间! 他实在长得风流潇洒,各方面的资料来源都称赞他聪明,难怪雪伦要为他着迷了,何况,除了那张英俊的面貌之外,他还有着俄国人独特的火热的气质,那是在英国绅土的身上绝找不到的。
“她很快就会把他忘记,”安妮妲打算得好好的,“明天再去跟她讨论,怎样去取悦公爵。”
同时她心里又想,假如实在拿公爵没办法,那么还有一大堆送花、送名片来的绅土,那些人每当雪伦在舞会上出现时,都迅速地围拢到她的身边。
她把这个问题暂时抛开后,立即感到无限轻快,连昨夜让她抑郁了一晚的克洛赫德伯爵事件,也顺时成了过眼云烟。
晚上她们去参加晚宴,宴后还有舞会,这次公爵没有陪她们来。
由于这个舞会是为一位刚成年的贵族小姐开的,参加的人都非常年轻。安妮妲觉得自己快要被看成老处女或寡妇之一了。
安妮妲坐在一边,看着那些和雪伦、凯柔跳舞的年轻人,觉得他们全都太不成熟,于是她不由得想到了公爵,虽然他每次都激得她发怒,虽然他们每次见面就要争吵,但和这样一个世故而聪敏的人对话,要比跟眼前这些人在一起刺激得多了。 她很奇怪公爵为什么这样愤世疾俗,随后又猜想到爱芙琳或许知道这个谜底吧!他这一生中,一定也有过年轻而快乐的时光,究竟是什么使他变成目前这个样子呢?他这样有钱,又有地位,怎么还会那样愤世疾俗、冷嘲热讽的?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她;虽然明知不能解决,但是她在上床后,仍禁不住要想。第二天早上,当她醒来后,她觉得非常不自在,因为她昨夜竟然梦见了他!
布鲁伦宫中的女土们,一向都在她们卧室之间的那个小餐室里进早餐。
小餐室里装饰得尤其典雅,另外还摆满了爱慕者所赠的花篮、花束,室中因此而有着盈盈浮动的香气。当安妮妲走进餐室时,她看见凯柔仍穿着洁白睡袍、披着垂肩的金发,却已同雪伦开始进食了。
“我睡晚了,”凯柔一面说一面向她的姊姊微笑,“我想你们都不会介意我尚未换装就先吃早餐吧。”
“当然不会,亲爱的!”安妮妲安慰她说。“幸好早上没有什么好忙的,可是,唉,一过了中午就要马不停蹄地忙下去了。” “今晚俄国大使馆有舞会哩!”雪伦说这话的时候,声调格外轻扬,安妮妲相信自己绝没听错。
“这个我绝不会忘记,”爱芙琳正好走进来,她也喊着,“李文公主邀请我们全体赴宴!你们应该觉得格外荣幸,公主殿下通常是不请年轻女子的。” “我奇怪究竟是谁能够说服她破这个例子的?”雪伦嘴里装模作样地说着,眼里却闪着得意的光辉。 安妮妲不用猜也知道答案是什么,于是她很快地转移话题:“我看你们俩今天都有很多信来。看,多么叫人兴奋!
在家里的时候,若能一个月接到一封信,都是个奇迹了。”
凯柔听她这么说,便选了一封信拆开。安妮妲瞥见那信封上特有的纹饰,便知道这封信是谁写来的了。
信显然很短,凯柔只略略看了一下,脸色就变了。
“唔,不,”她哭了起来。
“什么事?”安妮妲立刻问。
凯柔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把信掷在桌上,冲回了自己的卧室。
安妮妲迅速把它拾了起来,只见上面写道:
我被那位与你有关,而我不得不听从的人警告,从此不能再与你见面了 但是,我不能不对你说,我亲爱的,我爱你,全心全意地爱你,今后这一生,我再也无法爱上别人了!再也不会有人比你更美丽了!虽然不能再见你,但是你的脸庞,将会在我跟前不断浮现……。
安妮妲看完之后还是不能相信,她读了一遍又一遍;当然不用去读写信人的地址,她也知道是谁寄出这封信了。
“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爱芙琳在一旁直问。
安妮妲却不答话,拿着信,开了餐室门,便直往楼下冲去。
她知道公爵一向在“晨室”吃早餐,但是当她奔到的时候,门已经开了,室内空空的,她知道他已经吃完而转去图书室了。
果然他正站在壁炉前,手里还捧着一份时代日报。
他抬起头来看到她,便把手中的报纸合上,顺手放在几上。
安妮妲走了过去,把凯柔接到的那封信递纷了仙。
“你能不能做个解释?”她问。
公爵不慌不忙地接了过来,看了看,又把它还给她。
“其实你已经猜到了,”他说,“我已告诉那位高贵的侯爵,要他离开凯柔远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安妮妲紧迫地问。
“这个理由不好对你说明,”公爵回答,“你必须相信我对这件事情的判断。”
安妮妲这下几乎捺不住心中的怒气了。
“凯柔非常喜欢侯爵!他们为什么不能结婚呢?为什么你要横加干涉?”
她紧盯着公爵却不见他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说: “你这样就令我为难了,安妮妲,早知道我就该设法不让葛林送这封过份戏剧化的信,这封信当然白白地使凯柔难过一番。但是,老实说,她只是被他的甜言密语迷住了,我不相信她真的爱上他。”
“凯柔喜欢侯爵!”安妮妲再三强调,“假如他愿意娶她的话,我百万个愿意成全他们!”
“你还需要我的允许。”
“简直岂有此理!你心里明白,”安妮妲嗤了一声,“是我把你硬拖下水的,是我让你心不甘情不愿地做了我们的监护人。你自己说过,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你只希望越少关连越好!现在你却要干涉了,不仅干涉还要发号施令!
我不管,我们仍要做我们想要做的,凯柔一定得嫁给侯爵!”
“我想你会发现,侯爵根本不会向她求婚。”公爵很坚决地说。
安妮妲猛地一顿足,说:“他爱她!他在这封信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是显然你已在他身上加了压力,他自然会怕你。”
公爵默默地不置一词,安妮妲又说:“很好,我可以自己去找侯爵,现在就去!我要跟他说,你根本无权管我们,假如他想娶凯柔做妻子的话,他绝对有这个自由!”
她转身就要冲出这个房间去,但是公爵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听我说,我真的有理由,一个非常好的理由。凯柔实在不能嫁给侯爵!”
“我可不信!”安妮妲依然怒气不息。
“请你相信我,安妮妲!”
公爵居然在恳求她!但是她太生气了,她不要听。
“你又要做暴君,又要象以前那样专制了!”她怒冲冲地直喊,“你不想要凯柔幸福,你不想让她有做侯爵夫人的机会!毫无理由地固执己见,哼!还不是为了要表现你的权势。我这就去见侯爵,不论你怎么说都休想阻止我!”
她扭着手臂,想要挣脱,但是公爵却抓得更紧,然后他有点暴躁地说: “假如你坚持要去闹笑话,我想我不能不把理由告诉你了!”
“什么理由?……假如你还真有理由的话!”安妮妲愤怒地说。
“他已经结过婚了。”
安妮妲突然静止了,她眼中的那股怒焰熄灭了。 “这怎么可能呢?假如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没有人知道呢?”
“坐下,安妮妲,”公爵说,“我之所以不愿告诉你,正因为这件事情干系到侯爵的名声,那是件大错——侯爵本人则是个牺牲者。看来,我必须把这件事情跟你说明白了。”
他放开了她的手腕,她突然觉得一阵虚弱,便趁势坐在壁炉前的大椅子上。
“这的确是真的么?”她问。
“九年前,当侯爵第一次到牛津去的时候,他搞上了一个声名狼籍的艳妇,每到放假的时候,他们便一块儿到伦敦来玩,去的尽是一些不太名誉的夜总会。”
他迟疑了一会儿,又继续缓缓地说:“有一晚他醉得很厉害,竟和那位和他玩得很愉快的女人结婚了!只是他对这个婚礼一直模模糊糊地没有什么记忆。”
“他们真的……结婚了?”安妮妲低低地问。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由她一手导演的,她知道侯爵真正的身份,知道他虽然一文不名,却正是爵位的第一继承人。她所去弄的那张结婚证书当然是真的。”
公爵叹了一声,然后又继续:“爱瑞滋一家人知道这事之后,当然想尽了办法以求补救,但是离婚究竟是件非常不名誉的事情。你知道,那必须通过议会法案才行。”
“那么他们采取了什么行动呢?”,安妮妲问。
“他们付给那女人一大笔款项,要她出国,从此不再回这个国家。然后两年后,他们向所有的亲戚朋友宣布这个女人死亡的消息。”
安妮妲的两眼突然又睁大了。
“既然她已死了,”她说,“侯爵现在自由了。”
“那只是他自己这样想,”公爵回答说,“不幸的是,就在滑铁卢战后,我却在布鲁塞尔遇见了他的妻子。”
“你怎会碰上她呢?”安妮妲的声音仍有敌意,似乎仍不相信他。
“我和一个僚属正在庆祝胜利,”公爵没在意,又继续说:“当我看到那位‘欢乐之家’的女主人时,只觉得十分面熟。”
“你以前又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呢?”安妮妲突然插嘴问。
“葛林结婚的那一晚,我正好也和一群牛津大学的学生.到伦敦玩!”
“你参加了婚礼?”
公爵点点头。 ’“我参加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阻止他呢?”
“那天在场的有十几位,”公爵回答,“而我比葛林年长,跟他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朋友。说实话,当时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个女人——那个称艳一时的女人,竞会设下这样一个计谋!” 他笑了笑,那股嘲弄的意味又在他嘴角上明显地浮起,然后他又加上一句:“我们那晚同样被骗过了!”
“你能确定,那个女人就是你在布鲁塞尔所见的那一位?”安妮妲问。“她在那间……‘欢乐之家’做什么?”
公爵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她是那个地方的主人!”
“那里是干什么的?”安妮妲又问,“是不是你们可以赌博的地方?”
公爵再度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才回答:“差不多——就是那种地方!”
“你真的确定,那是同一个女人?”
“其实是她先认出我的,否则我还真看不出。”公爵叹了一口气,“她变得太厉害了——不是变得更好,令我不得不怀疑她是否还能够活很久;我见她咳嗽还咳出血来,虽然我不是医生,但是我敢说她得的是肺病!”
“这样的话,侯爵还是算已婚的啦?”
“是的,他还是算已婚的,”公爵说得十分肯定,“即使他不愿这样想。”
“这样太残忍……太不公平了!”安妮妲低低地喊了一声。
“我同意,”公爵很安详地说,“但是你却帮不上忙呀!” “嗯,我明白。”安妮妲说,“但是我仍禁不住要想,凯柔若嫁给他的话,一定会很快乐。今她喜欢的男人并不多,她很容易被他们吓住,……而她跟侯爵实在处得很好!”
“他的确吓不住人!”公爵不表反对,但是他的口气却有几分讥嘲。“可是,我却不敢想象,这样两个没魄力的人,真会成为理想的一对!你想要凯柔去治理人口上千的大城堡,要她摆出一副作威作福的侯爵夫人样,你想她成吗?”
“做个公爵夫人,并不一定要作成作福呀!”安妮妲辩道。
“一个有爵位的家庭,是有许多责任须尽的。”公爵回答她,“尤其在苏格兰,做公爵的——尤其是葛林那一族人,就好象做国王一样。”
安妮妲不得不承认,这些凯柔实在做不来,但是她不愿在公爵面前承认,免得他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于是她把话岔开了:“反正这事我们也无能为力了,你说是不是,阁下?看来,我必须替凯柔另外再找一个了。真是大不幸……她在侯爵身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此外也是一大损失,真是天不从人愿!”公爵随声附和着。
安妮妲一抬眼,便看见了他眼里那一丝恶作剧的光芒,她知道他又在嘲笑她。
“你能明白,自然更好了,”她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我们的钱究竟不可能用上一辈子。”
她想,他又要反过来刻薄她几句了,因此,没等他回答便立刻转身出了房间,并且把门“砰”的一声带上。
她回到楼上,看见凯柔正坐在椅上,沮丧着脸。
“你还很难过吗,亲爱的?”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喜欢他,”凯柔说,“而他爱我,他一直这样告诉我!为什么公爵要把他赶开呢?”
“我想他认为你不适合做爱瑞滋家的公爵夫人吧!”安妮姐很快地给了她一个答案,“他们在苏格兰的城堡和领地大得不得了,公爵和公爵夫人在那里就象国王一样,我是很愿意你去那里主持朝政的,凯柔,但是这样你会快乐吗?”
凯柔摇摇头。
“我以前没想到会这样,”她说,“侯爵虽然温柔、安静,但是若除了他外,还得面对那么多人,……我会受不了的。你知道,我一向就不喜欢那一类事情。”
“是的,我知道,亲爱的,”安妮妲说,“因此,只有现在就叫他离开你才是最好的方法,免得你会爱上他。”。
“他人很好,”凯柔带着几分思念地说,“只是不怎么爱讲话。”
“试着把他忘记吧!”安妮妲劝着她,“公爵对于这类事一向很明智,他知道什么事情适合你或者不适合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