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柏特说,现在大家都在打赌伯爵会娶她。每一个人都在谈他们,伯爵迟早要奉儿女之命了。”
“那是求婚的下策嘛。”
卡蕾笑道:“哎呀,告诉你吧,假如你想要个男人,必得用手铐把他拖到结婚礼堂,男人可是贱得很哪!”
看到柏翠纳一双尴尬的眼睛,她笑了:“你是不同啦,你自己清楚,你是财产继承人。鲁柏特说公子哥儿们都在谈论着你的魅力,包括你的银行收支。”
“我早知道了。”
柏翠纳随侍着公爵夫人步入史塔佛顿公馆。夫人步履蹒跚,她的左腿最近风湿得厉害。
总管恭敬地弯腰奉迎。公爵夫人开始爬上楼梯,总管对柏翠纳说,“小姐,老爷有话对你说,他在书房里。”
柏翠纳心里一阵兴奋,这是两周以来伯爵第一次想要见她。
她佯装稳重地跟随着总管,其实心里好激动,恨不得赶紧跑到他跟前。
总管打开镶金桃花心木房门,禀告说:“老爷,小姐来了。”
伯爵正坐在书桌前写字。
柏翠纳走进去,他站了起来。在她看来,再没人比他穿得更潇洒、更迷人了。
换了别人,像伯爵穿着这样合身雅致的衣着,一定得意忘形了,可是伯爵似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像平常一样无奈的表情。
他并不是此刻才表现得这样无奈,可是看在柏翠纳眼里,他好像要从她外表挑剔什么差错。
她并不怎么担心,她穿着一件水仙白的衣服,柔和地反映着金发的光泽,小巧的项链环绕在她那诱人的颈子,这是。
史家一件非常高雅的收藏品。
她行了个屈膝礼,伯爵回礼,说:“坐下,柏翠纳,我想跟你谈一谈。”
“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挑出什么毛病来没有?是不是?”伯爵回答。
“你好像在使唤着你的头号情妇。”柏翠纳抱怨道:“假如你还不晓得,那我告诉你吧,我很谨慎、很规矩,你的奶奶非常喜欢我,你也应该如此。
“那你何必神经兮兮的?”伯爵寻开心地问。
“你每天干些什么?”柏翠纳情不自禁地问:“我知道你每天早晨要出去溜马,晚上有时候我们在舞会见面,其他的时间你好像很忙。”
“你还没来以前我就说过,我的生活非常规律。”伯爵回答:“我无意改变自己生活的步调。”
“我只是好奇。”柏翠纳说:“当然你的爱人占了你许多财间。
“我告诉过你,不要提那种女人。”伯爵嚷了起来。
“又没什么恶意,”柏翠纳睁大眼睛说:“我只是说艾索达女士,我关心你要不要跟她结婚。”
伯爵紧握拳头,重重地敲打着书桌;“我不是叫你来这里讨论我的私生活。”他气愤地说:“要懂得,柏翠纳,你这不是被监护人对监护人,或者一个小孩子对大人应有的态度。”
柏翠纳戏弄地叹道:“你现在的态度完全跟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嘛。”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应该高兴,我已经够听话了。不过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管怎么样,我现在是错了。”
伯爵的嘴唇颤动,牵强地微笑说:“希望你对我要诚实。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准多问,即使是对我。”
“我不懂,”柏翠纳回答:“现在伦敦每一个人都在讨论。
你会不会跟艾索达女士结婚。假如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在新闻大标题上知道你们宣布结婚,那我不是很蠢吗?”
“其实你不必那样操心。”他说:“我不准备跟艾索达结婚,任何人都一样。”
柏翠纳的眼里闪出一道胜利的光芒。他后悔地说:“我猜你现在一定认为从我这儿获得了一条有价值的新闻了。”
“是的,难道你不知道人家对你们的事都很好奇吗?”柏翠纳说:“比起那个大红脸,又胖又烦的老亲王来,兴趣更浓哩。”
“不许这样批评未来的国王。”伯爵斥责道。
柏翠纳笑了。
“啊,你现在好像是教官嘛。是的,教官。阿不,教官,我要乖乖的,教官——你怎不轰我出去?”
伯爵气得想要发脾气,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下去了。停了一会儿,他说,“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罗洛先生向我打听你有没有对象。我已经告诉他,我不但不同意这门亲事,将来也不准跟你通信。假如他真写信给你,你要不要回信?”
“罗洛先生?我看他蛮有趣的。”柏翠纳回答。
“他是专门向富婆进攻的坏胚子。”伯爵说:“几年来,他一看见有钱的女人就迫。所以他向你求婚的话必须好好考虑。”
“我确实不想跟他结婚。”柏翠纳说:“不过比起那些三姑六婆给我介绍的小弟弟来,他是比较讨人喜欢的啦。”
“你要听我话,柏翠纳。”伯爵说:“假如罗洛跟你说话,不要理他。假如他继续打扰你的话,我可对他不客气了。”
“你要怎么对付他?”她有趣地问。
“现在不要谈细节问题。”伯爵冷冷地回答:“不过我向你保证,只要想摆脱他,不管采用什么方式都会奏效的。”
“你会不会跟他决斗?”柏翠纳问道:“那一定很刺激,我会很高兴看到你为我跟人决斗呢!”
“决斗是禁止的,而且也过时了。”伯爵坚定地说。
“那不一定。”柏翠纳回答,“上个星期,鲁柏特有两个朋友还在格林公园决斗哩。鲁柏特还当副手.’“我已经不是鲁柏特那种血气方刚的年纪了,那些小鬼除了决斗就不懂得别的。”伯爵一副高傲的口气:“我再叮吁你,不要跟熟人提起罗洛这个人。”
“我会考虑。”她激怒地说。
“你要照我的话做,否则送你回哈罗门去。”
“要是那样我就从伦敦一路叫过去,还要雇一个漫画家讽刺你如何虐待一个可怜无助的小小被监护人。”
“你既不可怜也不无助。”伯爵说:“你在这儿是个最受喜爱的小客人。柏翠纳,你要听话。”
“也许我会照自己的方式去做。”柏翠纳用甜甜的语调说。
他瞥了她一眼,努力自制地说:“你不过是想要气气我罢了。我真会给你气死,讨厌的小鬼,到底是怎么搞的?再这样,我叫你后悔莫及。”
柏翠纳答道:“你气得像条恶狼一样。你奶奶说的不错,你从小就给惯坏了,真怀疑你的爱人可能只是你寂寞时的消遣品罢了。”
她说话时已经站了起来,然后快步走向门口。
还没走出去,伯爵嚷着:“照我的话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鬼叫鬼叫!”柏翠纳戏谑地说,眼睛闪亮,“我最高兴看你发怒训人了。你气炸了吧?瞧你的心碎成一片片了哩!
哈哈!”
她迅速地把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不让他有回嘴的机会。
伯爵狠狠地睨视房门一眼,然后突然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他深深地了解柏翠纳进社交界有多成功。尽管他嘲讽地,认为她太过分夸张自己的遗产,不管怎么样,她是脱俗的,无疑她被奶奶打扮得非常迷人。
她的表情又可爱又调皮,尽管常常冒犯他,叫他难堪,却都是善意的。
“她需要一位丈夫。”他自言自语:“不晓得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她对长辈不但尊敬体贴,又非常懂得礼貌,难怪奶奶那么疼她。
最令他安慰的是她非常聪明,无论是有人给她介绍公子哥儿,或是甚至拿情书给她看,她都知道怎么应付。
奶奶最喜欢精明的人,偏偏柏翠纳对每一个小伙子的言行举止都观察入微。
“柏翠纳告诉我,你叫她不再理罗洛先生,是吗?”清早伯爵向奶奶请安时,奶奶说。
“是呀,罗洛不要脸,居然叫我给他送情书。”他生气地说。
“他的确是看到富婆就追的人。”公爵夫人说:“可是你禁止柏翠纳见他就不对了。你晓得,禁果的滋味特别香唷!”
“您是说她想冒犯我?”伯爵说。
“这不奇怪。”奶奶答道:“总归一句话,杜文哪!柏翠纳不是一个没有智慧的普通女孩,她相当聪明机警,这种女孩子最讨我喜欢了。”
“可是她很倔强。”伯爵大声说。
“那是你处理的方法不当。”奶奶说:“应该由我来提醒她小心罗洛才对。”
“那不只是小心的问题。”伯爵愤怒地说:“这家伙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以为柏翠纳年轻没有经验,不知道他包藏祸心。”
“他很精明,人也英俊,”公爵夫人说:“这些都很能讨女孩子欢心。小心哦,杜文,不要弄巧反拙了。”
“他要是真把柏翠纳弄到手,我就要他命。”
他十分恼怒,不再多说,愤愤地离去。
奶奶的眼光充满谅讶,然后沉思了好一阵子,薄薄的嘴唇泛起一丝若有所悟的微笑。
第二天早上,柏翠纳去卡蕾家拜访。她家在漠诺佛广场。
她的父亲莫孔勃候爵虽然在白金汉郡有些地产,却并不富有。
住惯了伯爵的豪华官邸,莫孔勃家就显得寒酸多了。可是柏翠纳没有去注意这些,一进门就被卡蕾的脸色吓呆了。
很明显,卡蕾已经哭了许久。
她还算漂亮,金发碧眼,可惜气质不太好。
她愉快的时候满面春风,吸引了许多年轻小伙子,可是像现在这样哭红了眼,柏翠纳想:真像是一朵饱受风雨的玫瑰花!“怎么了?亲爱的!”
“喔!柏翠纳你来得正好!你要帮个忙,我……我不知道怎么办好!”
“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怎么说……”
“别俊了,你知道,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卡蕾吸泣着。
“真希望尽快告诉你,我……订婚了。”
“那是喜事嘛!是跟佛来德烈·勃罗丁顿吗?’“你知道了?”卡蕾问。
“从我到伦敦以来,没听过你提到别人,不是他还有谁?他不错嘛,我很喜欢他,你会幸福的。”
“我一直都沉侵在幸福之中,可是现在……”卡蕾说,“……现在我不能嫁给他了,而且……喔!我还是死了算了。”
她哭得像个泪人儿,说起话来语无伦次。
柏翠纳立刻走到她身边,蹲下来展开双臂拥抱着她。
“好了,别哭了,一切都会解决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不能嫁给他?他告诉过我,他很爱伤的。”
“他也告诉过我……昨天他来我家见了爸爸……当然爸爸同意了。”
候爵怎么会不同意呢?想想佛来德烈·勃罗丁顿高贵的出身,他是伦敦首富的独子。他的父亲勃罗丁顿伯爵在伦敦城里有一片非常广大的地产,并且在伯明罕和曼彻斯特也有许多非常有价值的房地。
佛来德烈本人出身高贵,继承了祖父留下的一大笔遗产。他很有眼光,在伦敦正在发展的市郊炒了许多地皮。
撇开他的财产不谈,佛来德烈实在是卡蕾的理想文夫.他善良体贴,聪明又有主见。
她喜欢他,跟他谈话是一种享受。她相信,他俩的婚姻生活必定非常幸福。
“发生了什么事?”柏翠纳问:“是不是你们吵嘴了?那又为什么?”
“不,我没有跟佛来德烈吵过嘴。”卡蕾噙着泪说:“为了穆地模·斯奈尔登,他把事情搞砸了……喔!柏翠纳,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人……怎么会那么傻?”
“穆地模·斯奈尔登爵士?”
她试着回想,终于想到,他是一个相当英俊,非常注意修饰的纨绔子弟。她每一次参加舞会都会碰到他,却从来没有跟他谈过话。
“是的……穆地模·斯奈尔登。”卡蕾说:“他还叫我把你介绍给他,可是我拒绝了……我不愿意你重蹈我的覆撤。”
“他怎么了?”柏翠纳问。
卡蕾用湿透的小手帕儿拭着泉涌的泪水。
“他勒索我!”
“勒索你?他怎么勒索你?”
卡蕾强忍着夺眶的泪水。
“我第一次上伦敦……他对我百般奉迎……他很成熟又英俊,我想……我爱上他了。”
“后来呢?他怎么勒索你?”
“我给他写了几封信……我真傻。”卡蕾说:“你不会了解的,我被他迷住了,他叫我写信给他……”
“那你信上怎么说的?”
“我说我好爱他……这辈子不会再爱别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见他,诸如此类……。”
“你写了几封?”
“我不知道,十几封吧?也许更多……我忘了。”
“你是什么时候甩掉他的?”
“是他甩掉我的。”卡蕾回答:“他爱上我一位朋友,然后暗示我……我伤心过一阵子……后来发觉我很幸运能摆脱他。”
“是吗?”柏翠纳说:“可是他又怎么勒索你?”
“他知道我跟佛来德烈在谈恋爱,就要我买回我写给他的信。”
“假如你不买?”柏翠纳问。
“那他就拿给佛来德烈看。他晓得佛来德烈宁愿买下也不会让他到俱乐部公开……我知道佛来德烈看了那些信,一定不再爱我了。”
柏翠纳伸直双腿,背靠着椅子。
“他要多少钱?”
一下子似乎卡蕾答不出来,然后她颤动着嘴唇,喃喃地说:“五千磅。”
“五千?这是一笔大数目呀!”
“穆地模认为只要我结婚就可以很容易拿到钱。他愿意等我结婚以后才给。我必须答应在两年内筹到这笔钱。否则……”
“真是卑鄙无耻,从来没听过这种丑恶的事。”柏翠纳愤怒地尖声叱骂。
“我知道……你说的对……可是这些都是我的错。”卡蕾饮泣着:“只有你才能帮助我了,柏翠纳……请你……方便的话,把钱借给我。”
“当然,我愿意,亲爱的。”柏翠纳说:“但是在乖乖听话把钱交出来之前,我要好好地想个办法,要看看这个无耻的家伙怎样用卑鄙的手段得到这笔钱。”
“这是无可奈何的,也是不可告人的事。答应我,柏翠纳,不要告诉任何人。”
卡蕾狂乱地哀求。
“当然。”柏翠纳答应说:“一切都会解决的,佛来德烈永远不会知道,你也永远不要告诉他。”
卡蕾如释重担地舒了一口气。
“亲爱的柏翠纳,我怎么谢你?”
柏翠纳站起来,走到客厅的窗口,望着窗外扶疏的花木。
“只要你不再忧愁,忘却一切烦恼,便是谢我了。”柏翠纳说:“我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去筹钱,你懂吗?”
“你不会告诉你的监护人吧?”
“不,当然不会。”柏翠纳说:“我会守口如瓶,不过我要好好想一下。”
“想什么?”
“穆地模。”
“想他干什么?”
“我要看看这恶棍能够横行到几时。”柏翠纳激动地说。
卡蕾不懂,总不会有什么旁的事吧?她一味地擦着眼相,半晌才走向柏翠纳,双臂环抱着柏翠纳说:“谢谢你,谢谢你!”她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