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今晚,李冰夫妇作东款待远道而来的家人,选了一家历史悠久、极负盛名的餐厅,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英国传统式的服务,精美高级的菜肴,保证宾主尽欢,共度美好夜晚。
李冰的丈夫史都华风趣的说起和这家餐厅有关的名人轶事,一听思年主修英文文学,兴高采烈的和她谈起伟大的英国作家,并且还不时向两个年幼的孩子解释说明,李冰则笑个不停。
“思年,你长这么漂亮,一定有很多英国男朋友,生活一定多彩多姿吧!”李和突然这么说。
思年感到受辱。姨丈公是怀疑自己在外国乱来?
她按捺住怒气,半开玩笑的回答,“是不少,星期一排到星期日,刚好今天排班的临时有事,所以才有空来找表叔。”
“爸,你不要这样。”李沐恼怒的说,高级餐厅中是不容许高声说话,四周不耐烦的眼光让他安静坐好。
李和笑一笑,继续说:“我这么说也没错,长大了自然会交男、女朋友,像你前阵子不是也去相亲了,对方温柔可爱,我和你妈都很满意,你也很喜欢不是吗?还去参加她的钢琴演奏会。”
思年听了心一紧。没错,这是意料中的事,是她求他不要说的。
“我哪有,是你们硬逼着我去的,我根本就不想去!”李沐矢口否认。
他的手从桌下悄然的伸向邻座,握住她的手,思年像是拒绝般的抽回去,他再度抓住她的手,十指交缠不让她离开,没多久她也用力的握住他,李沐不安的心总算放下。
李和开始执行“任务”,说一大堆孝道、家庭伦理规劝思年快快回家,最后连李冰都受不了了,奉劝爸爸不要这么古板,李和直说女儿嫁人胳臂往外弯,儿子大了也不听话。
史都华和一双儿女不知道用中文交谈的他们在说些什么,父子三人另外用英文闲聊些其他有趣的事。
李沐和思年双双低着头像在听训,事实上却充耳不闻,紧握的双手传递着彼此的心意,两人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
* * *
夜深了,李和看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小儿子送思年回去怎么还没回来,站在窗边焦急的张望,这时远远看见小儿子回来,他赶紧坐下假装翻看杂志。
李沐进到客厅坐下来。
“你回来了,怎么这么久?她家住很远吗?她住哪里?”李和假装漫不经心的问。
李沐用手撑着下巴看着父亲,意味深远的笑笑,“你真的这样问了。”
“不然要怎么问?”李和放下杂志,警觉的反问。
“是不是谢家拜托你劝思年回去?或者打探她的住处?都这么久了,他们还想不开,不肯放手,难怪她不让我送她回去,我只送她到地铁站搭车。”李沐才觉得奇怪,反对的父亲竟然叫他送思年回家,原来他是想透过他得到答案。
李和一惊,这小丫头未免也太机警了。
“爸,你不要听大阿姨乱说,她是个身世可怜的好女孩。拜托,你不要再说那种话伤害她,等她念完书,我想娶她。”李沐坦诚的对父亲说。
李和闻言大怒,“不要说谢家不同意,我也不同意,我们李家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可以娶私生子做媳妇?更何况还有血亲关系,别人会怎么说?你要叫我们李家的脸往哪里摆?”
“你管别人怎么说去,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丢脸的,你为什么就是这么想不开?”李沐大声的反驳。
“小孩子懂什么?总之,我不答应娶她进门。”李和生气的回房。
李沐无力的颓坐在客厅。没事爸爸跟来搅局做什么!一个好好的重逢场面,被父亲弄得这么难堪,原先想的种种美景泡汤不要紧,怕的是伤害思年,怕的是她怯步。
第十章
终于下课了,思年快步的赶往约定的地点。一出地铁站,就看到他所说的咖啡厅,从这里往前几条街就是李冰家了,李沐对伦敦不熟,也只能选在他知道的地方碰头。
很快的,思年就找到李沐,高兴的坐到他身边,侍者过来服务,两人点了餐点和咖啡。现在没有人打扰,两人轻松的用餐,尽兴的交谈,餐后,两人沿着海德公园散步到肯辛顿宫,远离城市的喧嚣,并肩漫步在绿色的悠闲中。
走着走着,李沐带着她走进一座雅致的红砖建筑,思年看见柜台上小巧的旅馆招牌,李沐轻声问她的意思后,便到柜台办理住房手续,随后带着她上楼进房。
住房布置得极有格调,每间都是以著名画家为名,这间是热拉尔厅,法国浪漫时期的名画家,床头挂的大幅画作正是他的名作“邱比特与赛姬”。画中的爱神邱比特正亲吻着他的新娘赛姬,浪漫唯美的笔调诉说着希腊神话中的爱情传奇。
李沐拉着她坐到床沿,满心欢喜的看着含羞带笑的她,开玩笑的说:“我可是专程来做慰安夫,牺牲够大了吧。”
思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沐一只大手轻抚她的脸庞,兴味盎然的看着眼前这个害人不浅的小东西,先是给了他欢喜,然后不告而别,接下来只靠着如细线般易断的E-mail联络,整得他七荤八素,然而经过这十个月的笔谈之后,觉得两人更了解彼此的想法、更贴近彼此的心。
思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李沐。好久没见到他,竟然觉得有些陌生,天天和他通信又觉得很熟悉,这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好奇妙,他的大手传来熟悉的温暖,这比电子信件好上千百倍,直接而真实。思年抛开矜持,坦然的释放心中的热情。
她随着他躺下,两人罗衫轻解,紧紧相依,透过肌肤直接感受对方的存在与温柔,时间将感情酝酿成浓烈的醇酒,如醉如狂的两人尽情欢爱,缠绵缱绻得难分难舍。
* * *
太阳西斜,室内渐渐昏暗,李沐微笑的看着思年,她的胸口随着呼吸微微上下起伏,美丽的身子依在怀中,现在的她既不是在谢家那个愤恨易怒的思年,也不是在学校那个伪装可爱的思年,而是一个新的坦率温柔的思年,他好喜欢这样的她,这才是真正的思年。
思年睁开眼睛发现他正深情的看着自己,感到莫大的幸福,嫣然一笑。
“我明天就要走了,中午的飞机。我知道你怕分离的场面,我也怕爸爸找你麻烦,你就不要来送了。”李沐的手指轻轻的穿过她的发梢,万分不舍的说。三天加上来回的时间,六天的假期一下于就过去了,他和父亲都有工作在等着,没办法延期。
思年心中一阵难过,才刚见面就要分离,好不容易习惯了孤独寂寞,经过这些欢乐之后,她怀疑自己是否能再度过那种清冷的日子。
李沐认真的说:“请你不要放弃我,也不要放弃你的理想,我爸那边我会想办法解决,你不要担心。”
她没有办法像他那么乐观,成见一旦形成是很难消除的,特别是建立在家世出身上,更是牢不可破。
“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他起身穿好衣服。
“吃饱睡,睡饱吃,你是猪呀。”她笑了出来。
“刚刚睡着的可是你,你才是猪。”他原封不动的奉还。
她穿好衣服,跳起来对他做一个大鬼脸。
两人到西敏码头用餐,欣赏泰晤士河日落,搭上河上游轮游河,两岸的建筑在绚丽的灯光映照下变得浪漫无比,到了塔桥下船后,两人急忙赶往炫烂夺目的伦敦眼,从一百三十五公尺的巨大摩天轮上眺望,伦敦美景尽收眼底,一整个晚上两人不时的深情凝视对方,十指紧扣须臾不分。
夜深了终将一别,思年送他回到肯辛顿,两人依依不舍的在地铁站道别。她黯然的进到车厢内,站在月台边的李沐感伤的挥手,车门无情的关上,车子开动了,看着他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黑暗中,她伤心的掩面哭泣。
人生岂可轻别离,相见时难,别亦难。
* * *
春去秋来,冬逝夏至,回到原本生活的李沐和思年,继续通信交换彼此成长的点点滴滴。
思年用功读书,很早就开始准备论文,想要尽快完成学业,早日回到他身边。寂寞的时候就到李冰家串门子,李冰早就把她当成未来的弟媳妇看待,史都华更是爱和思年谈文学,一对天真无邪的小天使更是解忧的良药。
李沐的设计渐渐获得客人的喜爱和肯定,李泉很高兴弟弟日渐成长,兄弟同心齐力,公司业绩蒸蒸日上。李沐试着消除父亲对思年的成见,然而父亲的观念根深蒂固,父子每每为了这事吵闹不休。
李和对于小儿子始终不能忘怀思年一事,渐渐感到厌烦。未免节外生枝,开始积极安排相亲,只要小儿子在她回来之前结婚就没问题。
李黄紫薇并不反对小儿子和思年,然而她迟迟未归,他也已经三十了,丈夫催促不停,亲戚关心不断,她也开始着急起小儿子的婚事,对于别人介绍的亲事也不再推辞。
谢家二老费尽心思还是无法获得思年的消息,对此两人焦虑不堪,生怕谢家断后。谢黄牡丹知道思年和李沐保持联络,因此非常注意表侄的一举一动,为了防范担心的情况发生,她用心布局,在李和面前搬弄是非,在小堂妹耳边说尽道理,总之,要那丫头回来,又不让她如愿。
于婉柔全心照顾丈夫,经过长时间的努力他复原得差不多,已经可以用拐杖自行行走,说话也清楚。患难夫妻更显情坚,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安慰的,于婉柔心满意足的服侍着丈夫度过每个晨昏。
谢长风终于从绝望的谷底爬起,对于不离不弃的妻子,他满心感激,决定用剩下来的余生好好的补偿她。
每隔一阵子,小表弟会来报告女儿的近况。思年拒绝了他提供的资助,会让她如此决绝都是他长期以来的错所造成的,对此他感到愧疚,然而看到女儿是如此坚强而美丽,身为父亲的他感到骄傲不已。
李沐坐在电脑前面,习惯性的用手戳戳仙人掌。两年了,连成长缓慢的仙人掌也明显长大不少,他算算时间,英国差不多晚上了,坐下打开电脑检查电子信件。思年终于回信了,最近她忙着写论文,经常两、三天才回信,他常常等到不耐烦。特别现在已经八月了,她连提都没提什么时候要回来,令他开始焦虑。
阿沐:
抱歉,又这么晚回。昨天原本打算在睡觉前回个信,可是一下子就睡着了。论文的基本架构教授没意见,但是他对于遣词用字文法结构,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一改再改,真的快把我整死了,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要拿到这个学位,所以拜托你,不要再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的问题,也许一个星期,也许一个月,或者更大,我真的不确定。
疲惫的思年
“就这样?!什么都没交代?!”李沐看完信很失望的对着荧幕抱怨不停。
她不知道大阿姨一直要介绍相亲对象,父亲又逼着他一定要去,母亲也说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哥哥帮自己说话,反而招来双亲指责。为了相亲吵起来的次数愈来愈多,真的让人感到厌烦和疲倦,面对这么大的家族压力,她不给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怎么拒绝相亲?
思年:
那些老人家团结起来的力量有多可怕,我现在领教到了,我快招架不住了。你再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就要被逼着去相亲,相了亲之后,搞不好就被逼着结婚。你也不想这样吧?我在线上,立刻回信。
沐
李沐注明超急件,希望她看见后能立刻回信。从冰箱拿罐冰啤酒,仰起头畅饮一口,看见正前方的挂轴停住了,是呀,一弦一柱恩华年。他重新坐圆桌边,看见她的回信高兴的点开。
阿沐:
你犯规,一开始就说好了的,就算你去相亲也不可以说。在你父母面前,我算什么?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回去又有什么帮助?你要去就去吧!反正你之前也去过,不差这一次。
我真的很累了,不想谈这个。
思年
李沐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怎么可以这样说话?父母的态度又不是他管得了的,两人这样深的交情,她就不能回来和他一起对抗那些多管闲事的老人家吗?已经等了两年两个月了,她还要他等多久?难道连个回来的日期都不能给吗?这个小妮子实在太过份了!
阳光照进屋内,窗外的小鸟轻声啾鸣,思年揉揉眼睛起床,桌上摆着厚厚一叠修改后的第N版论文,日以继夜的赶工终于在昨天晚上完成了,今天下午要再去见教授,希望他不再挑剔,再这样耗下去,别说阿沐受不了,她也快挂了。
思年起床梳洗完毕,早餐吃到一半想起已经好多天没收信了,急忙打开电脑,收信匣中躺着一封李沐的来信,寄件日期是三天前,这么多天没回他,一定又要开骂了。
她急急忙忙的点开信,霎时愣住了。
思年:
在你的面前我又算什么?如果你要我去的话我就去,相亲之后的发展我无法控制和保证,如果这样你也无所谓的话,我也无话可说,时间和地点明细如下,我是不能不去,你来不来就随便你了。
沐
“好过份,说好就算去相亲也不能说,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很忙,臭表叔、怪叔叔、笨阿沐!”思年伤心的哭了起来。就算她回去了又怎样?他父母不喜欢她,再加上祖父母反对,事情才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好不容易逃离谢家、好不容易逃离出身问题,好怕再跳目相同的困境。爱他是毫无疑问的,然而面对那样的难题,还是会感到惶恐不安,难道绕了一大圈,还是要回到原点吗?她觉得好不甘心。
* * *
相亲如期在某家五星级大饭店的咖啡厅隆重举行。
李家二老依照惯例没有出席相亲场合,怕小儿子临阵脱逃,特意派了大儿子李泉压阵,由他押着弟弟出场。
介绍男女双方认识的谢黄牡丹早就已恭候多时了,两个表侄西装笔挺如玉树临风,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她颇为骄傲,眉开眼笑的引着他们到预定好的位于。
李沐苦着一张脸,万般不愿意的坐下,上次意气用事回了口气很差的信,从那以后她就没再写信来了,她一定很生气吧!好几次想要低头,可是坐在电脑前面写信时又“气”不成书,在家族的强大压力下,他不得不来相亲,但现在好后悔,早知道就不要写那种绝情的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