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深雪。我家……没有人了。’
见她终于开口,关弘人拉了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他又热血澎湃了起来,‘只要你是无辜的,我们一定会还你身份,让你自由的!” 陈家齐看到关弘人好不容易从调查室里走出来,他的鼻子是红的。
‘喂!怎么回事?你怎么哭了?’
‘她、她、她--好可怜哦!我们一定要帮她!” ‘啊?’陈家齐的眉毛打了好大一个结。
※
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深雪感到近乡情怯。
关弘人一面看着路标,一面打方向盘转弯。
‘一二七号……应该就在前面了!” 可是门牌号码到九一号就断了,根本没有什么二一七号的地址。
深雪下车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的天!”关弘人很担心地看着她,他怕她受不了刺激。
这里已不是深雪记忆中的样子了,他们脚下站的是一片工地,绿色的铁皮把四周都围起来,这里即将盖起有三十层高的办公大楼。
深雪跪倒下来,痛哭下止。
胸中奔腾着这几年来的忍耐与寄托,她想再回到自己以前住过的家,她想再看一眼,但连有形的建筑物,都随着他们一家的悲剧湮灭了……
关弘人在她身边蹲下来,无言地拍拍她的肩膀。
‘能站起来吗?’他慢慢扶起她,深雪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你是不是不舒服?回车上休息吧!’
回程的路上,深雪一直紧闭着双眼,仿佛外面的阳光对她而言都太刺眼,她突然很想再躲回以前的世界,对家人的生死一无所知,只活在欧阳极编织出来的谎言里。
‘你说这三年中,你都和“极光”生活在一起,你都没想过要逃走吗?’
‘他以我的家人要胁我,我一直以为他们都还活着……’
关弘人把握机会劝她,‘所以,你一定要跟我们合作,只要我们抓到“极光”,情报局方面,可以帮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让你重新生活。” 深雪其实觉得了无生趣。
将欧阳极绳之以法又如何?她的家人是永远不会回来,她注定要孤单一辈子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那里?我不想待在那种冶冰冰的地方。’她指的是情报局。
‘跟我回家吧!”关弘人提议,‘我家虽然很乱,可是有大头,有我,不会冷冰冰,而且你也不用害怕“极光”会再来找你--” 他自己越说越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你觉得如何?” ※
谭铃从被子里起身,点起烟。
欧阳极从落地窗前走过来,拿走她的烟。
‘喂--”谭铃抗议,‘为什么不让我抽?” ‘你要听理由?’欧阳极回过头看她,‘因为深雪不抽。’
‘你还在想她?’谭铃实在不明白,‘她到底那里值得你留恋?” ‘对我而言,她是无可取代。’
谭铃觉得必须让他认清事实,‘不管怎样,她留下你一个人走了!而且说不定,她早就已经……’
‘你说什么!?”欧阳极瞪大眼睛,他的表情看起来可怕极了。
谭铃讪讪地接口,‘不管她是自己掉下去还是跳下去,那里可是一片大海,而且经过这么久,你什么也没找到,我说错了吗?’
欧阳极只吐出两个字,他什么都不想再听,‘你走!’
谭铃穿好衣物,一言不发地离开。
欧阳极回到电脑前,快速跑动着的数据映在他眼底,他却无视一切,桌上还放着深雪家人们的照片,那些做假的照片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他想起照片中缺席的人-- 深雪若还活着,一定会到那里去的!
阴沉多时的睑孔慢慢浮起笑容,欧阳极相信他一定能在那里等到她的出现!
※
副局长皱紧眉头,他的这个问题手下,又给他带麻烦来了。
‘我会好好看住她,请您放心!” 他抓着已经快秃掉的头,很烦恼的样子,‘可是没这种前例啊!弘人,你呀!唉!” ‘据我判断“极光”一定会再回来找她的,若是能把他引出来,岂不是再好不过?而且,我总觉得深雪还是没有完全说出实话,若是能让她到我家来,说不定能找出更多有关“极光”的线索,再说 ” ‘好了好了!”副局长举手投降,‘我准我准!你不用再说了;还有,你的计划怎么样了?都布置好了吗?’
关弘人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双管齐下,这下“极光”是非现形不可了!’
‘嗯。’副局长点头,灯光将他的秃头照得发亮,‘要快,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极光”才行。’
‘是!谢谢副局长!”关弘人响亮地答道,大步踏出办公室。
他走后,副局长拿起桌上盖著『极机密”字样的文件,重重叹了一口气。
关弘人的秋田犬‘大头’,一听到门外有动静,就飞也似地到前面等门。
‘我回来了!’
大头高兴地在主人身边左右打转,亦步亦趋地跟他走进厨房。
‘哇,好香啊!’关弘人一看到桌上的菜,肚子就饿得咕噜噜叫。
‘吃饭吧!’深雪帮他拿了碗筷过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关弘人一坐下来就大口大嚼、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深雪笑了,她很不好意思,‘谢谢你演得那么卖力,我知道我自己煮的不好吃……你可以不用勉强……’
‘什么话?!很好吃的,自从我女朋友走了以后,我每天吃外面的便当都吃怕了,所以现在不管是谁,只要肯煮东西给我吃,我就很感谢他了。’关弘人很诚恳地说。
关弘人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四处,周围都变得整齐干净。
‘你还帮我整理房子啊?连大头都洗过澡,真是辛苦你了。’
深雪摇头,二点也不辛苦,大头真的很乖,不乱跑也不乱动……’
关弘人感叹,‘男人还真的是不能没有女人啊!” 深雪要收走碗筷,他连忙阻止:
‘我自己来就行了!你这样,真的让我很不好意思啦!” ‘没关系。”深雪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喝什么?咖啡?” ‘那……我就不客气了,奶精多加一点,谢谢--” 看着深雪的背影,关弘人有片刻间神思不属。她举手投足都迷人,伤痛的际遇令楚楚可怜的她,更有一种无法捉摸的神秘感,和男孩子性格的艾妮完全不同。以男人的眼光,他可以理解“极光”迷恋她的原因。
可是他仍然不明白 若单纯只是为了男女间的爱恋,“极光”为何要对她家人下此毒手?实在说不通,他至今百思不解。
而深雪,还隐瞒着什么未说?
他的手机唱起歌来,关弘人连忙接起:‘我关弘人--煹麷…怎么了?真的吗?确定?百分之一万的确定?是真的!那太好了!我会跟她说的。’
他显得非常高兴,笑嘻嘻地结束电话。
‘怎么了?’深雪看着他。
‘是这样的,我刚刚、接到我同事、的电话……”关弘人兴奋地话都有点说不清楚了,‘他说,他说你的姊姊没死!她还活着!’
※
诡谲的天色里,飞行着一架形单影只的滑翔翼。
天气坏得可以,狂风飕飕吹卷着,大雨即将来袭。
这样的天气视线不佳,是最危险的时刻。果然,欧阳极的护目镜前突地出现一片山壁,他趁着风势拉高滑翔翼,翻转九十度后返航。
进屋子里,半个人没有,他唤着管家,走出来的却是谭铃。
‘你又来做什么?’他一脸的不耐烦。
‘怎么?’谭铃讥讽着,‘心爱的人不见了,就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这种根本不能飞行的天气,你想逞什么英雄?’
欧阳极的双手抱在胸前,‘你特地跑来说这些?” 他走到谭铃面前,抚着她的脸,幽暗的光线里,她的脸庞格外明亮,他闭上眼,试着靠近她的唇……
谭铃惊讶不止,欧阳极从未吻过她,而今晚-- 她正要闭上眼,他却退开了。
‘你还是快走吧!我今天没心情。’
谭铃简直像被人要过一回,她站在原处,有几秒钟不知如何是好,但她很快回复过来:‘我来,是跟你谈个交易的。’
欧阳极仰着头,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连话都懒得开口说了。
‘你说过你卖的是资讯,”谭铃的手搭着沙发的椅背,由上方俯看他,‘那么我的,你弄得到吗?’
‘你要什么?’欧阳极指尖推压着眉心,漫不经心地问。
‘世纪绝症,爱滋病的新药配方,凭你欧阳极,不是问题吧?’
欧阳极的眉毛挑动了一下,谭铃知道他有兴趣听下去。
‘老实说,我们家药厂的生意大不如前了;我哥是个彻头彻尾的绒裤子弟,根本不懂经营,我身为研发中心的负责人,当然要找出一些有商机的商品……’
‘不过,我这个人的原则,不呜则已,一鸣一定要惊人,所以那些普通的东西我没兴趣,我要的是--掌控医药界的权力!” ‘爱滋病的新药就是你所谓的权力?’
谭铃的嘴角牵起一抹微笑,‘有一家有权有势的大药厂,前阵子发布这个消息,他们声称已经找出能治愈爱滋病的配方,我一定要拿到这个配方抢得专利,这种独占的利益,大家都虎视耽耽,我下能落后别人一步。’
谭铃倾身,舌尖滑过他的耳际,她轻轻耳语:
‘新药上市后的获利,我们五五平分,每年结算一次……请问欧阳先生,有没有兴趣加入?’
欧阳极仍然不作声,他在想着什么。
‘还是……’谭铃挑衅:‘“极光”只是徒有虚名?’
欧阳极提出条件,‘要我偷新药配方没问题,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将来新药上市后,要以平价供应大众。’
谭铃对他的条件感到吃惊,‘平价供应?你什么时候变成好人了?’
‘我说过,钱对我没什么意义,但是我不喜欢那家药厂的作风,他们想要奇货可居大捞一笔,我看不顺眼。对我而言,这都只是一场游戏。” ‘好!”谭铃十分赞赏,‘反正都只是一场游戏,我们成交了!” ※
‘那天晚上,当歹徒冲进你家时,你姊姊刚好外出,她逃过一劫……’关弘人翻着手中的档案,一边向深雪简单描述他们所调查到的结果。
听到姊姊街在人间的消息,原本应该十分兴奋的深雪,却意外地露出满面愁容。
她想起欧阳极一字一字森严的警告:若是她逃走,他连姊姊全家也不会放过……
她本来以为、她本来以为自己已没有亲人-- 现在突然又听到姊姊仍在的消息,她简直又高兴又害怕。
欧阳极一定知道姊姊的下落吧?他一定会对姊姊下手吧?她该怎么办?也许只能尽快回到他身边,她会跪下求他、求他保全姊姊的性命,可是……
‘我不能让你走,”关弘人回答,‘我受命保护你,同时监视你。’
‘可是我姊姊会有危险,她--” 深雪慌乱地站也不是,坐也下是,关弘人从后面伸手抱住她。
她本来有点惊讶,但后来她安静下来了。有温暖体温的拥抱,她被周全地围绕起来,令她有安全感。
‘我们会派人保护,你不要那么担心。’他的鼻尖正对着深雪的颈项,他必须有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命令自己放开她。
两个人分开后,沉默了一阵,最后,于心不忍的关弘人只好试着问,‘那你……想不想去看你姊姊?’
深雪的眼睛闪闪发亮,快乐地话都说不好,‘我、我真的可以、可以去吗?’
关弘人重重地点头,深雪简直开心的要命,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感觉喉咙干干的,她下意识伸手往床头柜找水杯。
柜子上什么都没有,深雪缩回了手,突然感到一阵诧异。
以前,当她相欧阳极在一起的时候,她身旁的床头柜上永远准备了一杯水,当浅眠的她从睡梦中醒来,感到口渴想喝水时,只要一伸手就有水喝。
即使人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她的身体仍然记忆着这个生活习惯。
深雪摇了摇头,她不想再回想任何有关欧阳极的事。现在的她只需调整好心情,准备与姊姊见面,其他的,她不愿再想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深雪模模糊糊地睡着,再醒来时,弘人站在她的床边。
‘你昨天一定失眠了,我说的没错吧?’
深雪有些不好意思的,‘我睡过头了吗?’
‘没有,不过时间所剩不多,你恐怕得快一点,我们一小时内必须到达。’
‘你为什 要对我这么好?’
关弘人开着车前往深雪姊姊的住处,途中,深雪问他。
他有点愣住,想了奸久,他才回答:
‘大概,我觉得我们同病相怜吧?!’
‘同病相怜?’深雪不仅。
平日总是笑笑的关弘人一谈到这里,变得安静了。
‘我的一个好朋友,就是被“极光”害死的,所以,我一定要抓到“极光”为他报仇:你山被他害得这么惨,我当然要保护你!’
‘对不起……”深雪小声地说。
‘为什么要道歉?”关弘人不解,‘又不是你害死我的朋友,你也是受害者。” ‘可是--”深雪欲言又止,她无法对如此正直热心的他说出实情。
‘我保护不了我的朋友,至少一定要让你平平安安,能重新生活。’关弘人一边开车一边说着,他没注意到深雪脸上变化的表情。
‘好像就在这附近了……’
深雪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她想镇定下来,但却止不住的发颤。
关弘人看出她的不安,他递给她一副大眼镜:‘别紧张,一切照我们先前演练的那样做,干员们都在附近,一有事,我们会出手帮你的。’
深雪就着车上的照后镜,戴上眼镜,顺手整理假发;她化了妆、穿上死板的套装,连她都快认不得自己。
‘去吧!从这里开始,一户一户去拜访,再过去两栋,就是你姊姊家了;’关弘人把后座的公事包塞到她怀里,‘你可以跟她说些话,但是,“绝对”不能跟她相认,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