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还好吧!”汪首炎怕她大病初愈,要跟上他的脚步比较困难,因此放慢了脚步等她。
他们已经进入了一座松林,林中都是数百年的老树,枝丫交横、繁叶茂盛,骡车驶不进来,因此下来步行。
廉语洁心虚的摆出一副娇弱不胜的样子,说道:“没事。”生怕他看出了破绽。
她这场病装的真累,不但生姜擦的她的嫩脸又红又辣,还偷偷跟店家借了暖炉来,在大热天里蒙在被子里猛发热,总算骗得这个叫汪首炎的笨蛋带她去看大夫。
她摸了摸怀里从医馆顺手牵来的东西,有巴豆、蒙汗药,包准能让汪首炎拉个痛快、昏的爽快。
只是一时都没机会下手,急的她快疯了,她得赶快摆平他,然后逃之夭夭。
可是,没能再见那个邢欲风一面,有点可惜呢!
她摇摇头,她怎么会想再见他?他那么可恶,把她一个人丢在林子里,还装神弄鬼的把她吓晕,接着又一声不响的走了,害她一肚子火要发没地方发。那个笑嘻嘻的汪首炎又好脾气的令人生气,怎么骂他都不会动怒。不像邢欲风,她多说几句他就想杀人了。
唉,她怎么会想念他讽刺的微笑、霸道的行径和狂妄的性格呢?
她离开相府是为了追寻她不曾拥有过的东西,可不是为了一个男人胡思乱想。况且这个人还是个大反贼呢!
唉……她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只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到,她最近频频的叹气,清澈的眼里多了一抹愁虑。
她不知道她的命运在误打误撞的进去妓院吵闹时,就已经跟一个反贼的大头目紧紧的系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第五章
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走出了那座松林,眼前出现了一片长滩,水流湍急。
汪首炎射出一枝响箭,对岸摇过来一艘小船,将他们载了过去。
一路上,他们继续前行,山势陡峭、地势极险,右手边便是万丈深谷,左边是石壁如墙,廉语洁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一不小心掉了下去,那可就惨了。
转过几个山坡,江首炎又射出了一枝响箭,廉语洁抬头一望,倒抽了一口冷气,全身从脚底开始发寒。
眼前一座好高的山峰,有如一根笔管般的竖立在群山之中,陡峭异常。
“不……不会要上去吧?”她怕高耶………千万别叫她爬上去。
“聪明的丫头,猜对了。”看到她脸色发白,两眼瞪的那么大,江首炎马上猜到,她不但怕鬼,还怕高呢!
“这么高……”
“是呀,去年一个想逃跑的丫头,从峰顶摔了下来,啧啧啧……只能用肉泥巴来形容她的惨状,脑浆溅了一地……”他看这丫头三番两次想跑,因此故意吓她一吓,叫她不敢再乱跑。
语洁捂起了耳朵,失声道:“别说了……别说了……”
“她的肠子还挂在那颗树上呢,就是你现在站的那颗树。”
语洁尖叫一声,往前便跑,一头撞进一个厚实的胸膛。
“又怎么了?横冲直撞的。”邢欲风扶住了她的肩头,好笑的问了一句。
语洁一抬头,看见那双深邃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只是觉得安心却又委屈,忍不住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是大坏人,他吓我……他欺负我……坏人。”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没事的。”一面用眼光苛责汪首炎。
“她自己胆小,怎么能怪我?”汪首炎无辜的说。
“谁要你吓她。”他享受着她倚在怀里的柔软感觉,抚着她的黑发,柔声道:“乖,别哭。”
语洁抽抽搭搭的止了眼泪,羞惭满面,这下子被人家看到她没用又懦弱的一面,以后要凶起来的气势都削弱了不少。
“来,丫头进去。”
语洁盯着眼前的竹篮,再抬头看看陡峭的山峰,终于明白邢欲风是怎么出现的,原来是这个竹篮将他送下山来的。
要她坐上去!?绝对不可能,万一绳索断了,或是竹篮破了怎么办?她可不想让肠子挂在某一棵树上。
她抱住了身边的树干,摇头坚拒:“我不坐。”
“别怕,不会有事的。”
“谁说我怕了。”她嘴硬的说:“我只是不想去而已。”
“别死不承认了。要是不怕,怎么你的脚会抖的那么厉害?”汪首炎嘲笑道。
他摇摇头,“你不怕死的勇气哪去了?”她敢冲进剑阵里保护他,却不敢坐竹篮上峰?
“要你管,反正我不坐,没得商量。”她又将那棵树抱的更紧了。
“很羡慕吧!”汪首炎低声开玩笑道:“想不想当那棵树?”
邢欲风微微一笑,也低声道:“回头非把那棵树给砍了不可。”
汪首炎听他虽然是在说笑,语气却显得认真,难道冷面无私邢欲风,竟然败在这个倔强又胆小的丫头手里!?
他……对她动了真情?不会吧,这可是大消息,而且还是破天荒的消息。
次离可能会气到昏倒,她跟玉梨花一向是好姐妹,她一直希望玉梨花能成为邢欲风的妻子的,这下冒出个小洁姑娘来,只怕一向火爆的三寨主,会将寨里闹的鸡飞狗跳。
“丫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相信我。”他对她伸出手来,一向冷酷的脸上,因为她而扬着暖意。
语洁有点犹豫的看着他,心里在琢磨、思虑着,她要离开这里,绝对不坐那个见鬼的竹篮,也不上南寨去。
没错,就是要坚持自己的主张和想法,她真以她的不受诱惑为荣。可是……他的眼睛怎么那么闪烁,好像天上的繁星,好诱人喔!
“别怕。”他深深的凝视着她,温柔的触着她柔软的黑发,“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丫头。”
他的眼神像种蛊惑,他的声音像个魔咒,聚在一起逐渐的发酵……
她只觉得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塞的满满的,令她有些晕眩,有些醉意。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篮子里,如腾云驾雾一般地往上攀升。
她觉得浑身发毛,心里空荡荡的十分难受,但他紧握着她的手,仿佛在告诉她,要她别怕。
她感觉到从他手里传来的温度,心里突然觉得踏实了一点,渐渐安心了下来。
篮子越升越高,仿佛要带她冲出云霄似的,一片片的轻云从身边掠过,带给了她新奇的感受。
她忙着想抓住几缕飘云,虽是徒劳,却也让她丢开了畏怯之心,开开心心的自得其乐,浑然没注意到有一双含着爱怜和疼惜的眼光,一直缠绕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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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人来了,大寨主还亲自下去接呢!”
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边跑边喊,冲进了一间竹子搭成的清幽小屋。
“是吗?”玉梨花抛下了手上的画笔,美丽的脸上有着一股忧伤的神色,使她的美丽又增添了一抹怜弱,让人忍不住想呵护着她。
“千真万确。”小情连珠炮似的说:“没想到大寨主会这么反常,一点都不像他了。”
玉梨花微皱秀眉,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对邢欲风的用情之深是众人皆知的,如今他力排众意,执意将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接上山来,让她有些伤心。
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是他的红粉知己,他的身边从来不曾有别的女子围绕,因为他冷心冷情,心里除了复国大计,儿女私情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拖累,所以他从不让任何女子进入他的心。
没想到,他却为了一个女子,罔顾她的感觉,不理众人的反对,执意将她带上峰来。
南寨是反蒙的大根据地,精英集聚且纪律严明,邢欲风身为大寨主,实在不应该明知故犯收容来历不明的人。
为了避免奸细渗透,每个要进入南寨的人,都得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确定对南寨无害,且三位寨主都同意后,才能踏上南寨的土地。
当初,她要上南寨之前,还经过了月余的调查,才能对这里。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人破了例,而这个破例的人,竟是冷面冷血的邢欲风。
前阵子邢欲风身受重伤,她随侍在病榻前,对他情意之缠绵,他不可能不知道,现在他这样做,叫她情何以堪?
“小姐,你不知道。我听人家说,大寨主之所以身受重伤,都是为了那女娃娃;到大都去劫牢,也是为了她,现在又把她带回来,三寨主还因此跟他大吵一架。”
玉梨花叹了一口气,她明白次离会去跟他吵,一定也是替她出头的成分居多,她看不惯自己默默的付出,而邢欲风却无动于衷。
她对邢欲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全寨上下都知道她玉梨花痴恋邢欲风多年。
殷次离跟她交情一向好,千方百计的要凑合她和邢欲风,无奈她的柔情千万碰了几次软钉子,因为邢欲风总以大局未定,无以成家的理由来拒绝她。
她也只能相信、并说服自己,邢欲风并不是对她无情,而是胸怀大志,要先复国再成家,于是她便是抱着这个希望在等待。
自从他从凶狠的蒙兵手下将她救出,她的一缕芳心便牢牢的系在他身上。
她的一生只认定了这个男人,就算他对她无情,她也无法移情他恋,谁要她爱惨了这个冷心冷面的邢欲风呢?
“大寨主真是过分,大伙都把你当寨主夫人来看,他怎么能带别的女人回来,这不是存心给你难堪吗?”小清气愤的说。
玉梨花摇了摇头,“别胡说,我哪有那么好福气当他的夫人。”说着,一滴泪珠落了下来。
“谁说的!”殷次离清脆的声音响起,她就担心玉梨花会一个人胡思乱想,所以才担心的来看看。
“次离,你怎么来了?”
“我带你去见那个臭大哥,看他会不会觉得愧疚。”次离一把拉着她的手腕往外走。
她真弄不明白,玉梨花温柔婉约、年轻貌美,有哪一点不好?光是说她情痴的等了邢欲风两年,就叫人同情。
没想到她那个结拜大哥硬是无视于人家的付出,这样糟蹋别人的感情,简直是天理难容。
她也只不过说了那个小姑娘是阔将军所送,有可能是奸细而已,他就大发雷霆,狠狠的训了她一顿。
更别说多少人劝他这件事要慢慢来,查清楚了才能让那位姑娘上峰,他只一瞪眼、冷哼一声,没人敢再说第二句话了。
“次离,算了!我还是不去的好,我怕欲风见了我会生气。”
“说这什么话?你不能再不出声了,幸福虽然不能强求,但也要牢牢握住才行呀!你这样消极,难怪只能偷哭,对事情一点帮助都没有。”
玉梨花沉默了。或许她不该永远当个弱者,也许她是有胜算的,邢欲风带一名女子回来,不代表接受她成为他的妻子。
爱情是没有道理的,谁抓的年就是谁的,或许她该主动一点,就算为了邢欲风使点心机,那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现在,她得自私一点,不能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把心上人给抢走了。
殷次离拉着她的手跑出竹篁静居,准备到前厅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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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以为山峰顶上会是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一大座雄伟的巨宅。廉语洁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两扇漆成朱红色的大门大开,两旁站着十来个精壮汉子,每个人都劲装打扮、目光炯炯,武功似乎不弱。
“嘴巴可以闭起来了,傻丫头。”看见她呆住的模样,邢欲冈忍不住好笑。
“怎么会……哇,这么高的地方建了一座这么大的园子,太不可思议了!”
邢欲风眼神一暗,“这是六王的别庄,他遇害之后,我遵照他的遗命,以这里为根据地反蒙。”
语洁一听他这么说,兴奋之情化为乌有,心里有种莫名的伤感,让她想哭,到底是为什么她也不明白。
“走吧,咱们进去吧!终于回到家了,我可让你的丫头折腾惨了。”汪首炎推开了门,抢先进去了。
语洁跟着他们穿过弯弯曲曲的回廊。这庄子的回廊曲折不断,东转西弯,栏杆亭榭,花草树木全然一模一样,谁分辨的出东南西北?
有时候前面明明无路,他们在假山旁一转,却又回到了回廊之中;又有时他们避开月洞门不走,反而去推墙,现出一道门来。
她看的暗暗心惊,这院子有如迷宫一般,若没人带路,只怕要走出这庄子也不容易。
邢欲风道:“这庄子是依阴阳五行变化所造的,除了一些出口之外,其他地方机关遍布,所以若没我们带路,你千万不要乱闯。”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庄子看起来虽然漂亮,可是却是一座牢房?”她不会那么倒霉,大老远被拐到这里来坐牢吧?
“对别人来说不是,对你大概就是了吧!”
“什么!?”她停下了脚步,“岂有此理,你不能把我丢在这。”
“我没有要把你丢在这,我不是牵着你吗?”他笑嘻嘻的,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语洁甩开他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能把我强掳到这来,我家人会担心的。”
“你有家人?”
“废话,否则我哪里蹦出来的?”他该不会以为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是石头生的吧?
“好吧,你的家人在哪里?”
语洁默不作声了,她如果说出自己是廉希宪之女,只怕马上就尸横现场了,况且他那么仇视蒙古人,要是他知道了……天哪!她真不敢想。
“怎么不说话了?”他看她螓首低垂,实在不习惯她的沉默。
“没有,我只是想弄清楚,为什么你老是说我是你的丫头,还有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我是你的礼物,那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晓得?”
她摇摇头,“我只知道那个坏老鸨给我灌了什么迷春酒,一醒来就看到你了。”
“你真的不知道阔哈其把你送给了我?”
阔将军?爹的死对头?他怎么会把自己送给邢欲风?“怎么可能,你……跟他勾结吗?”
他冷笑一声,“互相利用而已,他把你送给我,只不过要我尽心替他办事罢了。”
“原来如此……”她总算弄清楚了。那个老鸨大概是把她卖给了阔哈其,他再转达给邢欲风,原来自己熟睡的时候,竟然已经被转卖了好几乎了。“倒是你被蒙兵抓走了之后,是怎么逃跑出来的?”
他早已将她的一切探明,故意这么问,是要听听她能怎么说。
一提到牢狱,语洁马上也明白了。原来汪首炎会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是因为这样。他大概以为是她舍命救他,掩护他逃走,然后自己被蒙兵抓走。这是怎么一个误会呀?
难怪爹爹听了侍卫的报告之后,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原来是因为她纵虎归山,而她还吆喝侍卫帮她找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