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姬兰觉得十分害羞,怕那些大臣误以为王子差人请他们到会议室,是为了再度感谢她不仅救王子一命更帮他们翦除了国内叛徒。
王子等他们都进屋内坐定,门关上后,说道:
「各位大臣,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须向你们宣布。我想,你们一定也和我当初一样惊奇万分,却又觉得洋洋得意,压抑不住心中的骄傲。」
他踌躇了一会见后,握住安姬兰的手说: 「你们都认识梅威小姐,对她智勇的行为及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也都有所了解,但是有一点你们大家都还不知道的,事实上,她是那位拯救我们免于蹂躏之苦,又在举世漠视我们,唯独他为我们牺牲生命的拜伦郡主的曾孙女儿。」
王子边说边举头仰视拜伦郡主的肖像。安姬兰发现,所有大臣的眼光都跟着王子移动,不仅可以从他们的脸上看出惊愕,更可以从他们仰视肖像的眼光里找到崇敬。
这种对拜伦郡主的仰慕之情,等她到达塞法罗尼亚后,更能亲身体会出来。
拜伦郡主的事迹为岛民所争相歌颂。在曼达加达的一个小村庄,她被领着去参观一株拜伦郡主亲自种植的常春藤。在现在他们爬的这条斜坡起点也树立着一根粗糙的木柱,上头刻着:「拜伦之路」。 她和岛民交谈时,他们随时引用拜伦说过的话或背诵他的诗篇,彷佛把他的言行溶入日常谈话中,变为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人民个个想认识她,会见她,讨好她,不仅因为她是王子的新娘,更因为她遗传了拜伦郡主的命脉。
世事瞬息万变,每一件事都发生得那么突然、快速,每每令她措手不及,直到船停泊在塞法罗尼亚的港口,大家准备上岸时,她还觉得自己对那些接二连三的奇事应接不暇,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王子坚持要照自己希望尽速和安姬兰完成婚礼,即使梅威夫人都无法加以反对。 当初她一得知安姬兰将成为一位治理百姓的王后时,简直震憾极了,根本都忘了要斥责她未经自己同意就私下与王子约会的过错。
安姬兰和王子事先约定要隐瞒两人共进晚餐及一同前往塞法罗尼亚餐厅参加聚会的事。
他们只向祖母承认,彼此经由凸凸和黄猫的追逐而相识,偶而在花园里见个面聊聊天。
接连三个星期沉浸在为安姬兰作嫁衣裳的喜悦里,随后又忙着张罗她前往塞法罗尼亚举行婚礼的各项事宜,梅威夫人也无心再追根究底,安姬兰深自庆幸。
王子很勤快地打点每一件琐事,他迷人的风采更讨梅威夫人的欢心。梅威夫人不得不对安姬兰赞赏他说: 「他真是我所见过最讨人喜爱的青年--说真的,连我自己都爱上他了!」
虽然突来的喜事驱走了梅威夫人的部份病魔,使得她神采奕奕,可惜她还是无法忍受旅途劳顿,老远地赶去主持安姬兰的婚礼。
幸而修雷特夫人热心地赶来援助,告诉梅威夫人,她非常希望陪安姬兰前去,顺便一游塞法罗尼亚。如果安姬兰的父亲无法及时从印度赶回来主持,修雷特郡主十分乐意效劳。
安姬兰知道祖母不能亲自参加婚礼,心里一定沮丧失望,所以三番两次地安慰她,自己多么希望她能一起前往。 直到离开英国前,王子坚决地认为梅威夫人的精神应足以支持她离床下楼,到那关闭多年的会客室举行一次接待会。
「她会太劳累了!」安姬兰在两人独处时,反对王子的主张。
「那儿的话!」王子答道,「快乐和兴奋从不会戕害一个人。只有烦燥和郁闷才会使人衰竭。」
他看见安姬兰犹疑的眼神,便轻轻吻着她说:
「亲爱的,这种沮丧的情绪永远不会在妳我之间发生。妳会不断激励我、鼓舞我,直至老死。」
「我……希望如你所愿,」安姬兰细声地答道,「但是您看过那么多人,经历过那么多事……当我还懵懂无知,在学校中就读时,你已经在人生道上先走了那一大段路,我怎么能有助于你呢?」 「不管妳的年龄、经验,」王子说,「只要妳我思想一致,同心协力,共同发扬古希腊固有的精神,把真善美重新传播到世界上。」
他再亲吻着她,说:
「这就是妳能做的事。亲爱的,妳本身便是真善美的化身。妳这么漂亮迷人,我真想搁下一切事情,生生世世只盯着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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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威夫人穿上最好的礼服,佩戴好所有的珠宝,然后仆人便把她移到楼下会客室里,准备接待客人。她神色自若地坐在沙发上,膝上盖了一件貂皮毛毯。安姬兰看她那舒服的神情,觉得王子的主张一点都不错。 「他总是对的,」她私下自忖,「我必须多向他学习。」
彷佛全伦敦城里的人都想见见西诺斯王子并瞧瞧他的英国新娘。
但事实上不可能全部邀请他们到场,只有限地邀请梅威夫人的挚友、王子的亲属及外交界人士--这些人是万万不可遗漏的。
安姬兰看到会客室里烛火辉煌,金光闪烁,到处弥漫着百合花醉人的清香,把会客室原该有的壮丽豪华气氛表露无遗,心里真是愉快万分。
安姬兰穿的礼服是裁缝师连夜设计赶工完成的,王子称赞她穿著那件礼服就像一首诗股耐人寻味。 「妳就像爱神维纳斯,」他俩私下谈话时,他说道,「爱神在希腊人心目中并非一个拥有大胸脯的妇人,而是一位自海上诞生的青春处女。」
他的双唇向她挪近,气息轻拂在她耳畔。他说:
「我珍爱的,妳纯洁美丽,充满着爱的诺言,和我一起谛造我们的未来。」
「那都是我们对……婚姻的理想。」安姬兰喃声细语,「一个新的开始……我们……永远相携。」
□ □ □
接待会结束后,王子先离开英国,回塞法罗尼亚筹备婚礼。
内阁总理与他同行,新指派的外交部长,邵德梭上尉,将在稍后护送安姬兰到达塞岛。 另有一个侍从官负责在旅途中照料凸凸。
在离去之前,梅威夫人看见安姬兰对凸凸依依不舍的样子,便把凸凸赠送给她。
「真的要送给我?奶奶?」安姬兰兴奋地喊叫,「我宁可拥有凸凸也不稀罕那些美丽贵重的礼物,但是我希望您不会因为失去牠而不快乐。」
「在我看来,小亲亲,牠失去妳才会闷闷不乐呢!」梅威夫人答道,「我年纪太老不能再养狗了,否则我也没办法亲自照顾牠。」
她微笑着补充说道:
「再说,妳不在家时,谁会带牠到花园遛达?除非我把妳留下,并向妳保证努力去找一位和亲爱的西诺斯一样讨人喜欢的青年!」 「人家说,闪电不可能出现于同处,机会不再来的!」安姬兰开心大笑地答话。
当晚临睡前,她紧抱着凸凸说:
「真高兴你能和我一起去。如果人们好奇地盯着我看,他们也一定认为你是从外星球来的访客!」
这也是实话,凸凸往往引起别人好奇的瞩目,原本安姬兰希望凸凸在她的婚礼中能扮演一个角色,但是别人已为她准备好十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当伴娘。
这些姑娘是由塞法罗尼亚的上等家庭中挑选出来,其中有两位主伴娘来自底里亚尼斯家族。
这两位姑娘的确十分可爱,安姬兰十分高兴在她们黑亮的肌肤衬托下,自己的金发碧眼更显得格外耀人。
「我真不相信,」婚后,她诧异地问王子,「为什么你没有爱上塞岛的姑娘?在我看来,世界各地的女孩都此不上这儿的美丽。」
「对于这个问题,我可以说出许多聪明的答案,」他答道,「但是,我只想告诉妳,在遇见妳之前,我从没真正地恋爱过。」
「我简直不能相信那是真的。」安姬兰说。
她觉得像这么一位英俊迷人的男子,白白活过二十八个年头,毫不理会那么多爱慕他的女人,真不可思议。
王子彷佛窥透她的心事,说: 「我不是想三言两语地敷衍妳。在岛上,在巴黎及伦敦,我都被无数美丽的女孩吸引迷惑过。但是直到我一见倍儿西凤,她窜入我的心田时,我才领悟到,我从没有品尝过真爱的滋味。」
「哦,西诺斯!」安姬兰感动地轻声说:「你对我说了这么……甜蜜的诗句,我才了解,每一个……塞岛男子的心中都有片片诗篇。」
「如果妳认为他们也会同我一样对妳倾吐美丽的诗词,」王子说,「那么我不仅嫉恨异常,而且马上在王宫里处决妳,看看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敢接近妳的尸体!」
「这种想法简直极端土耳其式嘛。」安姬兰揶揄他。 王子一听她这么说,立即猛力拉她入怀中,狂烈热情地吻她、呵她、痒她,直到她求饶。
「如果妳再说我是土耳其式,」他恐吓地说,「我会再这样处罚妳。」
在他的周遭及小岛的各处不时蕴含着一股魔力,使她感动得时时刻刻都在感谢上苍,恩赐她那么多的优惠和那么恒久的快乐。
那幽深的绿谷,种满松、柏、桃及薄荷林的山地,处处使人怡神。王子告诉她,在这个季节里,树木格外的翠绿。
一路上,他们看到长相英俊,古铜色肌肤的农人背负着一捆捆的木材或装满葡萄的果篮。
即使已是九月天,气候依然炎热,离开酷热海边登向山区的曼达加达,使人觉得凉爽惬意。 安姬兰被引到曾祖父拜伦郡主的别墅里参观。站在别墅的窗口往外眺望,她忆起曾祖父如何描写这座美丽村庄的景色:「在皎洁的月光里,我找到了宁静安适。」
曾祖父的诗句还提起别墅外是一大片墨绿色的橘子、柠檬和松树。现在安姬兰所见却是一片灰绿色的橄榄树,远处的海浪拍打着神秘的岸边。
游罢曼达加达后,他们再参观邻近的一座村庄拉契德。吃毕一顿可口的希腊式中餐后,便在邵德梭上尉及凸凸的护送下离开了。
王子并没告诉安姬兰下一个步骤,但是她已事先读过曾祖父所有的日志及旅游的途径。因此,他们到达斜坡顶,发现一座白色小教堂,草地上还有几块灰色岩石可看海时,她并不惊讶。 「我知道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安姬兰到达山顶时不禁大喊,「曾祖父就坐在这些石头上,眺望怡人的景致,找寻写作的灵感。」
她拉着王子的手,深吸了一口气,俯视脚下的村落,远眺蔚蓝的大海。
她宁适地轻吟着曾祖父的诗句:
「如果我是诗人,全是希腊圣洁的空气所赐。」
王子轻吻她的手。
他脸上有一种特殊的神情,使得安姬兰忆起他们在教堂结婚时,他以非常低沉虔敬的声音重复地说出他的誓言,使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觉得自己的魂魄身躯已化成一首首赞歌,称颂上帝的恩宠,使她归属于这么完美伟大的丈夫。
记得她告诉过王子,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她对他的爱不会有丝毫改变。她也深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自己嫁给他。
「我知道妳的心意,亲爱的。」王子答道。
婚礼过后,当天晚上,他进入她的卧房,她发现他周身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就像伟大的阿波罗,自己永远与他契合。
她并没有卧在舒适的席梦思上等候他来,只是站在窗前,眺望着神秘的大海,数着天上的点点繁星,充分享受夜的宁静。
低沉的夜幕带来一股神秘的魔力,为她的爱情增添几许撩人色彩。 她听见王子进入房间的声音,立刻回过头来朝他微笑。窗外满布的繁星竟像点缀在她那头金色秀发上,闪闪发亮。
王子走近她身边,没有碰她,只是静静地凝视她那愉悦的容貌。安姬兰亦认为此时无声胜有声。
在教堂中举行婚礼的景象、招待会上赞颂新人的宾客及人民夹道欢呼声都逐渐远离,只埋藏在回忆的宝库里。
此时,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俩人。
这一刻他们期待已久。往事历历如绘,但只有此时,才算是掀开他们灵魂契合的序幕。
「真的是妳吗?」王子低沈的问道。 「我……爱你!」安姬兰答道。
「这就是我期待的答案,」他回答,「我真不敢相信妳整个都属于我,我不再担心失去妳的这个事实。」
「这些原来似乎……不太可能……发生……但是,我们的确结婚了!」安姬兰说道,「看,我就在……你身边……我是你的……妻子了!」
「妳以为我不明白眼前的事实?」王子问道,「就因为我这么渴盼地需要妳,我还以为是自己不畏艰险,深入地狱寻找妳,上帝怜悯我的诚心,便把妳赐给了我。」
「上帝与我们……非常接近,除了感受牠的圣洁之外……又能有什么杂念?」安姬兰问道,「我可以觉察出那分圣洁散布于整个空间,出现在任何我所能见的地方。」 听她那虔诚声音,王子不禁爱怜地紧拥着她。没有粗野的动作,没有狂热的激情,只是把她当成一件珍贵易碎的宝贝,轻轻地用手指抚摸着她,柔柔地慰藉着她。
安姬兰的脸就搁在他厚实的肩膀上,她张开双眼,远望着大海。
她知道,即使夜已深沉,海上仍然闪烁着光芒,那是希腊之光,来自王子的身上,来自爱情的国度。
王子忽然紧拥着她,把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在四唇相触的那一瞬间,她什么也看不见,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和王子正长着银色的羽翼,一起奔向天际。 现在,坐在曾祖父坐过的地方,欣赏山底下他所歌颂的景物,想到他在快乐的一生所扮演的角色,内心感触颇深。
「亲爱的西诺斯,我想这个地方启发了我们两人的思想--不仅要为塞法罗尼亚的前途奋斗,更要为整个希腊的福祉而努力不懈。」
「这也就是我希望妳能了解的事,」王子说道,「不仅塞岛需要我们,整个希腊更需要我们。那里还不断地产生纷乱、争扰,而土耳其人亦以克鲁特为据点,虎视耽耽,随时准备待机而发。」
「幸而曾祖父在密梭侬非牺牲了生命,才能化解一部份的纠纷。」安姬兰称稍松了一口气。 说完话后,她转过身去看着白色的教堂。
「门是开着的吗?」
王子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