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材高瘦,样貌猥琐,眼带邪气,理着小平头,嘴上蓄了胡子,让他看起来面目可憎。
他斜背着一个大型黑色提袋,阴冷的目光迅速扫过整间银行,举步往正要离开柜台的孕妇方向迈去……
她瞧见男人将手探进外套里拿东西,尚未完全取出,她便以这个角度清楚地看见一把黑色手枪──
“小心!”她脱口大喊,急忙奔去,护住那名被她一喝便愣在原地的孕妇,她一个旋身将她推了几步。
整个银行内被她突然大叫的声音给冻结,众人不约而同地朝这儿看来,刹那间寂静下来。
同一时间,男人举高手枪朝上发射,砰然巨响震慑所有人,众人发出惊骇呼声,一阵慌乱,有人就地蹲下、有人像无头苍蝇乱窜。
“全都给我不准动!蹲下!”门口不知何时也来了个同党,再一次鸣枪挡住大伙的逃生出口,吓得大家双腿发软地蹲下,被歹徒赶成一堆,缩成一团。
“动作快,把所有现金拿出来!”男人狰狞地朝着银行员咆哮,一把黑枪不断地轮流指着众人。
就连警卫也吓得弃械蹲地,一个屁也不敢放,现场没有任何人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更遑论抵抗,浓厚的低气压笼罩着整间银行,没有人敢用力喘气,紧绷的情势一触即发。
行员纷纷取出抽屉和保险箱中的钞票,搁进他的大提袋中,有人趁他不注意按了隐于桌下的警铃,好通知警方此处遭劫。
裴珞沁蹲在离男人约莫五步的距离,骇得浑身“皮皮剉”。她想挪到人群堆中和他们蹲在一起,以免格外惹歹徒注意,无奈那男人的枪指指行员还不忘指指她,意味不能轻举妄动。
唉!早知道,就不用鸡婆去把孕妇拉开了,自己却陷入最危险的状况。
有够衰的啦!早知道、早知道,根本最先就该听时騛騜的话,吃饱了再来,人家也抢完了,急性子的下场就是赶来赴这场抢劫。
只希望财去人安乐,歹徒拿了钱就闪人,别伤及无辜才好!裴珞沁胆颤心惊地抬眸觑了男人一眼。
这不觑还好,这一眼竟然让她和歹徒的视线产生交集,她心脏一缩,头皮发麻,完了……
“你,过来。”枪依然朝着行员们,歹徒却是对着她说话。
裴珞沁不死心地举目四望,希望他不是对她说话,结果,四周并没人,那群民众全缩在墙边!
果真完了,坏人看上了她,会不会一枪毙了她以示警告──
咽咽口水,缩缩脖子,她迟疑的动作让对方再一次怒声咆吼:
“叫你过来没听见,不要命了啊?”他凶恶得似要吃人。
裴珞沁赶紧依言向前,免得这丧心病狂的歹徒“起肖”或手抽筋,她成了枪下幽魂就不值了。
“走!”
歹徒算准了时间不敢滞留太久,也明白一定有人报警,两分钟不到时间,提袋满载,往肩上一背,扼住人质,裴珞沁的脖子,和另一名同党撤退……
— — —
什么声音?
正在吃小菜的时騛騜举箸一愣,见着店老板和店内的民众听闻一声巨响,全都吓得一脸震愕。
紧接着,同样的砰声再响,大伙儿神色惊恐地往店内缩,开始议论纷纷,连店老板也丢下摊子躲进屋子里来。
“老板,请问刚刚那是什么声音这么大声?”他仍坐在原位,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枪声啦!你躲进来一点,不要被流弹波及了。”老板惊惶地边回答,边拉着他往屋内缩。
“枪?哪儿发出的?”浓浓的不安袭来,时騛騜想起裴珞沁的安危,她某些时候粗心大意,懂不懂得及时闪躲?
“银行里面发出来的,一定是有人抢劫了啦!”
“嘿哦,一定是啦!”
“夭寿哦!不知有安那某!”
路人和店内客人既好奇又害怕,想看热闹又怕自己会不会时运不佳遭波及,纷纷你一言、我一句地附和讨论。
时騛騜震惊地怔愣住,银行?!珞沁就在那里面!
不假思索地,他拔腿往外冲,根本不在乎危险不危险。
“喂!勿塞啦!现在出去很危险的啦!”老板好心地扯住他的臂膀劝阻,挡住他不知死活的行径。
“不行!珞沁在里面!”他狂乱惊悸地吼。心爱的女人身处险境,教他怎么不忧心如焚!
时騛騜甩脱老板的好意钳制,像火箭似地疾步狂奔,一出骑楼便施展轻功,跃向对面马路,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厚!架厉害!甘ㄋㄚ咧演武侠片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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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恶如仇的本性,再加上珞沁安危受到威胁,时騛騜悸骇难当,不顾危险地就要冲进去与歹徒对峙。
岂料,他脚步尚未跨进,自动门已开,一看就知不是善男的一名男人举枪指着他,斥喝他后退,一面掩护另一名稍后退出的同党。
看来歹徒得逞已欲撤退。他退至一旁,静观其变。
拜电视节目所赐,尽管时騛騜没亲眼见过枪械,也明白枪枝的强大威力,武功再如何高强,也不过一具血肉之躯,没本事去硬拚,珞沁若无恙便罢,这时代有这时代的执法人士,他不需逞强。
先出来的男人上了一辆黑色厢型车,接着再出来的男人竟挟持了人质,在接近车子的几步距离前,狠狠将人质推倒在地,并警告意味地朝银行内再鸣一枪。
熟悉的身形令时騛騜定睛一看,没想到人质居然就是裴珞沁!锐眼一眯,他瞧向歹徒,无比震撼地瞧见一张化成灰也忘不了的脸孔──
“拓拔苍冥!”
伴随着怒吼声,他迅雷不及掩耳地移形换位,在拓拔苍冥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一记手刀劈落他的枪。
厢型车内的同党见情况不妙,踩下油门驶动车辆,另一名边探头出来叫唤:“老哥,快点啊!待会警察来了就跑不了了!”
“你们先走,我随后跟上!”拓拔苍冥乍见时騛騜也是震撼的,他连忙集中所有精神应付。
“你这恶徒,到哪都是为非作歹!”
时騛騜与他赤手空拳交战,拓拔苍冥边逃边打,担心警察赶来,预估情势对自己十分不利,他不想坏了大事,此时此刻不是解决旧仇的时候。
“我懒得理你!”拓拔苍冥啐道,决定速战速决,从腰间再摸出一把迷你银枪,朝时騛騜发射。
所幸时騛騜眼明手快,千钧一发间闪身躲过,拓拔苍冥趁虚使出全力飞奔而去,风驰电掣般隐没于路口转角处。
“騛騜!”熟悉嗓音传来,唤住了时騛騜的脚步,“不要追!他有枪,你打不赢他的!”裴珞沁远远地扯开嗓门大喊。
听见惊悚枪声再度响起时,她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生怕时騛騜会出意外。
时騛騜踌躇犹豫了下,想追又想察看裴珞沁是否无恙,判断情况后,了解就算追上了也不见得抵得过强劲的武器,最后还是放弃追逐,旋身往回走。
“你吓死我了!那种亡命之徒不是好惹的,你干嘛追?真以为武功高强就不怕啊!被打成蜂窝你要我怎么办?你把我吓死了!笨蛋、笨蛋……”吓得脚发软,裴珞沁还是振作着奔至他身边,劈头就是一阵不受控制的碎碎念,抡起的粉拳不断往他身上招呼,像似要发泄深切的恐惧似的。
她怕死了!她从不曾如此惧怕过,她不敢想像歹徒要是一枪毙了他,她会怎么样,她……不想、不愿、不能失去他!
此时此刻,她才知自己对时騛騜爱意多深浓。
拥住他,缠着他的双手抱他很紧很牢,颤栗透过双臂传达予他。
“别怕,我这不是没事吗?”
动容地笑笑,时騛騜感染到她的恐惧,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在意,涌现的暖流在胸臆间蔓延。
“你猪头吗?明知道银行被人抢劫还冲过来干嘛?怕里头一大群人死不够,好多增加你一个吗?笨蛋!”裴珞沁又气又担心,可说出来的话没一句好听。
“我只想到你在里面,我想救你。”他回搂住她,心情也有那么一丝激动难平,只是冷静惯了,不习惯全表现出来。
他又何尝不怕?一听到她身陷险境,他连命都不顾就直奔现场了。他情愿意外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要她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他下巴抵住她的头顶,轻轻磨蹭,嗅闻她专属的清新香味,爱怜的拥抱带给她安全。他紧绷欲裂的情绪总算在她安然无恙的情况下得以舒解,松了口气后,连热情相拥是在众目睽睽下也不那么在意了!
“笨蛋加三级……”骂在嘴里、甜意在心底氾滥,她爱死了这个耿直到让她没辙的男人。好爱、好爱……
将脸用力埋在他宽大安全的胸膛里,裴珞沁汲取到足够分量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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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房间里,新闻节目正播放,画面带到今日下午遭抢银行现场,歹徒的长相被监视器录得一清二楚……
拓拔苍冥深吸口菸,白色烟雾在眼前弥漫,诡谲狭眸眯视着萤光幕,等着时騛騜立于门口的短暂画面。
现代犯罪的方法让他以本身高超武艺、绝佳身手融会贯通,拥有这些“傲人”的本钱,对他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在伙伴们眼中,他无疑是千载难逢的好搭档。
瞥向茶几上那叠钱,他得意地牵起唇角。今日的抢劫行动,他居功不小,也当然分得了很大的一份好处。
蓦然间,狭长锐眸倏地迸射出噬血寒光,只因他瞧见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天敌──时騛騜。
回想初来乍到之际,身旁不见他,拓拔苍冥还以为两人分别落于不同时代,庆幸可以摆脱这个惹人厌的家伙,而且两个多月时间都过去了,当他几乎就要把时騛騜这个名字从脑子里剔除时,没想到……他居然阴魂不散地再度出现!
镜头仅短短两秒,他将时騛騜现在的模样牢牢刻入脑海。
看样子,他来到这儿也遇到人帮助,瞧他一身造型,要不是他们彼此熟知对方的背景,也看不出来自遥远的一千多年前。
“妈的!”夹着菸的手摸来桌上的啤酒仰头一灌,他力大无比地捏凹空瓶,朝墙壁扔去,满腔愤恨难平。
再见到时騛騜,令拓拔苍冥心情震惊得无以复加,经过一整晚的沉淀,至今仍波澜翻腾。他的出现及存在对他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是无法忽视的威胁,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摸透了时騛騜忠义为先、言出必行的性子,了解他知道彼此的存在,铁定会穷追不舍……一想起他老是一副自以为正义凛然的模样就令他反感至极。好吧,正所谓正邪不两立,时騛騜既然自训为正义之士,那他倒不在乎扮演邪恶角色,注定是一辈子的死敌。
依这情形,他的日子不可能再像这两个月来那么好过,下午的抢劫便是最好的证明,差点因为他的羁绊而误了大事。
幸好他果决判断不与他纠缠,否则警方随后赶至,倘若他没有一身飞檐走壁的绝佳轻功,绝对逃脱不了。
该死的!思及此,他不禁咬牙切齿,指关节握得喀喀作响,巴不得将阻碍他的时骠骁抽筋剥骨、碎尸万断。
不!不能自乱阵脚,关于时騛騜,他该小心应付,定下心神,谨慎思量,他敛眉暗忖半晌。
决定了,他不能坐以待毙,就算他不去找时騛騜,时騛騜也一定会把他揪出来的。他要先发制人。
阴郁地捻熄香菸,拓拔苍冥冷酷的面容随之散发出诡异邪佞。
第七章
华灯初上,街上霓虹闪烁缤纷,人潮熙来攘往,时騛騜漫步在裴珞沁身旁,任她替自己挑选春夏季节的衣服,却将自己的思绪抽离。
连续一个礼拜来,他满脑子装的全都是拓拔苍冥这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
他对他的了解和猜测的确分毫不差──以拓拔苍冥那样丧心病狂之徒,不论是在哪个时空、哪个朝代,恶习难改,一定会照常胡作非为、祸国殃民!
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坏到这么透彻,坏到遥隔千年还是死性不改的地步!
牛牵到北京还是牛,为非作歹、奸淫掳掠,性格扭曲偏执的他,显然比自己还适应良好,结识了一些同样危害社会的三教九流,真是物以类聚!
这个礼拜问,他从新闻节目又得知了两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奸杀案,警方还在调查中尚捉不到嫌犯,但他却清楚知道是谁。
那样的手法和新闻报导现场的可疑之处,在在显示他的推断无误。试问,那样的暗器现代哪有?
由此可见,拓拔苍冥又把在古代的那一套犯案模式,如法炮制地挪到这个时代来继续作孽。
难道……拓拔苍冥在向他挑衅?想藉由媒体让他得知,想引他出来?
那么,他该怎么做?继续逮捕行动?他赢得了拓拔苍冥吗?
现在的他拥有威力强大的枪械,要想打赢他,胜算是微乎其微。而就算逮到他,没有大轮盘和紫晶佛,他也无法将他送至皇上手中。
都怪他当时没能够及时阻止,拖过轮盘敢动的时间……
是他追捕不力,才会让拓拔苍冥有机会逃脱;是他不好、是他的责任,让这么一个败类来到未来的时空里危害这个国家社稷!
若真要追究,他也是罪魁祸首啊!
自责、愧疚的情绪将他的心情薰染得低落,连带板起的俊脸看来威凝严肃,裴珞沁在衣架上拿了件T恤欲开口唤他,看见的就是这副怏怏不乐的表情。
又来了!这几天他闷得像自闭儿似的,老是出神凝思,也不晓得到底在想什么、为何事而烦;问他,他总扯开唇角,简单一句没什么就敷衍了事……没什么?才怪!裴珞沁不爱看他心事重重,这样会让她感到莫名的不安,好像彼此又成了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这是她最害怕的。
毕竟,时騛騜来自遥远的古代是事实,穿梭时空是她不得不相信的超自然现象,他们却相恋了,因此,空虚不安一直盘踞在她的潜意识中,她好怕哪一天他会突然平空消失回到古代去,那她……情何以堪?
不想,不要再想!深思下去只会让她感到寒意从背脊延到脚底,活在当下最重要,杞人忧天不是她的专长。
拂去紊乱思潮,她平了平心,漾开一抹甜美的笑,朝他走过去。
“喂!你又在发呆了,是不是上回的事“打着惊”?要不要去庙里收收惊?这一个礼拜来老是看你灵魂出窍的模样。”
小手拍上他的背,猛然截断他的思绪,裴珞沁戏谑地扯扯他的脸皮,看他的俊脸扭曲变形,让她有恶作剧的快感。
“别调皮,捣蛋鬼。”大掌一伸,将她的头顶推开一臂远,时騛騜飞快敛下思绪,宠溺地笑睨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