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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的声音  第25页    作者:凯萨琳·金斯利

  “有的。”她迫切地想要让他明白。“我无法在见到你后,还能够克制自己的爱意。我无法说谎,无法伪装──也不想要。你不明白吗?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他凝视着她良久,对她的爱意明白写在眼里,彷佛实质碰触到她。她咬紧下唇,制止自己哭出来。

  “琼安,”他平静地道。“我可以做到妳所要求的一切,只除了一件事。虽然我被迫和妳分开──天知道我要怎么办到──但妳会永远存在我灵魂的血脉里。没有了妳,我只是一半的自己,而且剩下的一半全是对妳的爱意。不要要求我停止爱妳,因为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越过桌面,颤抖的指封住他的唇。“不要再说了,”她恳求道。“我们不能对彼此说这种话──再也不能。”

  他望着她,唇角抑郁。“那么再听最后一次吧,”他低语。“我会永远爱着妳。”

  “我也是,”她哽咽道。“我──我必须走了。我答应迈斯会去找他,但我不知道该告诉他我要去哪里。”

  “告诉他妳暂时搬到孀妻的屋子,”他低头望着横搁在桌面的手。“告诉他妳仍然会每天陪他骑马,妳不会拋弃他。玛格可以每天带他去见妳,它距离庄园只有一哩。我发誓我不会再去见妳──如果这是妳所希望的。”

  她以拳按着额头。孀妻的屋子?太近了但也太远了。但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她点点头,站了起来。“我会告诉他。”

  “谢谢妳,琼安。”他柔声道,短短的三个字里涵义无限。

  “在这团可怕的混乱里,没有什么好感谢的。”她没有看向他,泪水模糊了视线,心痛得无法承受──而且这份痛楚恐怕是永远无法愈合了。

  第十八章

  在那一段漫长无尽的白日里,琼安祈祷着夜晚的来临,好可以入眠和遗忘,但在漫长的夜里,她又祈祷着白日,好逃脱梦境的折磨及浸湿枕头的泪水。她不确定白天或黑夜何者比较糟,然而最终它也不重要了,每一刻都同样的痛苦,就像有刀子插在胸口,而她的心仍然固执地跳动着,她仍然得呼吸。

  她唯一的慰藉是下午和迈斯的骑马,但他却更加提醒了她所失去的,因为他永远也无法属于她,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她望着坐在樱树下画画的迈斯。

  “瞧,安安。”他递出绘图板。她放下自己的画,仔细看他的素描。她可以清楚看出他想要传达的:“番瓜”在樱花林里吃草,“帕卡”伏在树干下。

  “画得真好,小乖。”她由衷道,尽管年纪仍小,迈斯已显露出绘画天分。如果他有心选择艺术,她相信未来他可以成为好艺术家。

  但她猜想她将不会知道了。

  莉莲突然的出现,粉碎他们的人生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这三个月来,她可以说是生不如死。她毫无食欲,吃的东西几乎全都吐了出来.彷佛痛苦已进驻她的体内,再也容纳不下其它异物。

  她决定她必须回意大利,以逃离这无尽的折磨,并且试图遗忘。忠心耿耿的板板并没有反对,默默地支持她,为她打包行李。

  她们明天一早就离开。

  她将迈斯的画还给他,试着忽略内心的痛楚,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一个在一起的下午。“画得很好,小大人,将它完成吧!你需要更多粉彩吗?”

  他摇摇头,再次低头专注地画起来。

  她打心底以他为傲,他勇敢地面对了生命中的第二次难关。自从她对他解释他母亲回来的事之后,他一直表现得出乎意外的镇静,尽管他也流了不少的泪水──但他们不都是吗?

  琼安不曾再踏入庄园,而契尔也遵守诺言远离她。她只见过他一次──由远处瞧着他骑马经过,但这一眼就令她心碎得跪倒在灌木丛里呕吐。

  玛格责无旁贷地对她报告庄园里的一举一动。“爵爷禁止他的妻子接近育婴室,”莉莲归来的次日清晨,她送来琼安的行李,还坐下来聊了好一会儿。“庄园里的人对她的归来震惊不已──他们都无法相信,为妳和爵爷流的泪水足以装满一缸子了。”

  “爵爷呢?他怎样了,玛格。”

  “我从不曾见过他如此憔悴──即使在妳病重的那段时日。当时他是忧急攻心,但这次不同,他变得阴郁无比。安先生说他刚刚从战场上回来时就是这样,图比也是这样告诉比利。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心里非常痛苦。”

  琼安用力咬着下唇。“安先生呢?”她改变话题,无法再承受更多。“他已经由上次的惊骇中恢复了吧?”

  “他很好,而且他会很高兴妳关心他的健康。”玛格降低音量。“他说现在就像回到了从前──那些歇斯底里和争吵。夫人昨晚将自己关进房里后,就不曾离开床上。温蒂说她一直在哭泣,呼天抢地,咒骂不休。温蒂说她真想出手掴她一巴掌。”

  “我了解那种感觉。”琼安阴郁地道。“小迈呢?”

  “妳离开后,他和他的父亲有一番长谈。可怜的小家伙非常难过,但爵爷说的话似乎有些帮助。”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不肯说出来,但或许今天下午你们一起骑马时,他会告诉妳……”

  然而迈斯说得并不多──无论是在那天下午或之后。琼安猜测他仍在设法厘清发生的事。现在他有父亲这个谈话的对象,即使她离开返回意大利去,她相信他终究能够度过的。

  一如以往地,迈斯彷佛读出了她的思绪,选在这时候开口。“雷恩叔叔今天来看爸爸!”他突然说道,放下画笔。“他很担心爸爸。安安,爸很哀伤,他想念妳。”

  “我知道,亲爱的,我也想念他,但有些事是我们无能为力的。你的妈妈现在回家了,因此爸爸和我已经不能在一起了。”老天,但她多希望不是如此!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觉得这很傻气,爸爸不喜欢妈妈,我也不喜欢,而且我们都非常爱妳。”

  泪水刺痛了琼安的眼睛。“我也爱你,小乖。”她的喉咙痛苦紧窒。她要如何离开他?她要怎么告诉他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但她必须。

  “但妳仍然爱着爸爸,不是吗,安安?”

  她用力吞咽。“是的,爱不会因为环境改变就停止的,这正是问题所在。我们无法改变环境,即使我们深爱着彼此。”

  “但既然妈妈从不曾离开房间,妳为什么不能搬回来?妳可以和我住在育婴室里,爸爸去那里看我们,就像以前一样。”

  “噢,吾爱,我也希望如此,”琼安强抑着泪水。“但恐怕其它人会不以为然,而且你妈妈会不高兴的。”

  “那又怎样?她已经很不高兴了,而且她总是在哭泣。下星期是爸爸的生日,或许我们可以开个庆祝会,就只有妳、我和爸爸三个人。”

  “什么?不邀请玛格、纳森、温蒂、雪玲和玛格的孩子?”

  琼安几乎打翻了水彩。她缓缓转过头,心脏痛苦地抽搐。

  契尔坐在“维卡”上面,居高临下望着他们两人,表情深不可测。

  单单是看着他就像久旱的旅人尝到甘霖。问题在于,这份饥渴、永远也不会获得纾解,只会更加恶化。她感觉想吐。

  “爸!”迈斯跳了起来,眼神闪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也和你们一样惊讶。妳好,琼安。”他漫不经意地道,彷佛她不过是凑巧遇到的旧识,彷佛她离开后,他从不曾为失眠所苦──但他憔悴瘦削的面容却全然不是这回事。

  “你好。”她不稳地回答。

  他下马,将缰绳系在树上。“这山谷和我们上次来时,已有了巨大的改变。它仍然是雪白一片,但这次染白了它的是樱花。”

  她别过头。就像白雪为樱花所取代,他们的生命也已历经了重大的改变。

  “小迈,”他轻触儿子的肩膀。“要不要带『帕卡』去跑跑?我想要私下和琼安说几句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迈斯一点也不介意。他唤来“帕卡”,一人一狗很快跑得不见踪影,而且琼安有预感他许久后才会回来。

  琼安知道自己输了。她放下绘图板站起来,转身走离契尔,背对着他。

  “我真的不知道妳会在这里,”他开口道。“当然,我也不会说谎,说我不高兴遇到妳。我很想念妳,琼安。”

  她转过身。“不要!再见到你已经够困难,别再撕开伤口了!”

  “原谅我,”他平静地道。“我相信妳的日子就和我一样有如身陷地狱。”

  “我怀疑,”她望着地面。“我不需要应付莉莲。你身陷炼狱中,我只是在边缘看着。”

  他掠过一丝苦笑。“谢谢妳的同情。幸运地,我不必经常见到她。她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他迟疑了一晌后道。“琼安……我想和妳谈话是有好理由的,不只是为了想听到妳的声音而已。”

  “什么事?”噢,她多么希望可以拥紧他!她是如此疼痛地渴望他的碰触,必须竭力克制投入他的怀中,将自己奉献给他,说她愿意做他的情妇──管她的原则!

  “我──我一直在想,”他看起来糟透了。“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和莉莲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知道妳就住在一哩外,却遥远得有若远隔天际。”

  “我知道,”她悲惨地道。“但你的妻子是莉莲,不是我。”

  “是的,我很清楚这个不幸的事实,”他叹息道。“我会立即着手和她离婚的手续,以通奸和遗弃为由,但截至目前,我和雷恩还无法找到具体的证据。”

  “离婚?”琼安着实愣住了。她从不曾想过这个可能性。“契尔,那不但费时,而且昂贵。你可能得在法院打上数年的官司──还有它所引起的丑闻……”

  他毫无笑意地笑了。“丑闻?只要我最终能够和妳在一起,我才不在乎。我不择手段也要达成这个心愿。”

  “契尔──拜托不要。我无法再承受了,你自己也说你找不到理由。”

  “听我说,亲爱的。的确,现在我还找不到莉莲做错事的证据,但我无意放弃──无论这个可能性有多么渺小。我要所有人盯着她,温蒂、雪玲、纳森和克利都很乐意帮忙,向我回报她的一举一动,但截至现在,除了镇日痛骂我们之外,她并没有露出马脚。”

  “莉莲并不笨,她一定知道你心存怀疑。”

  “是的,她很清楚如果没有她出轨的证据,我就拿她没有办法。”

  “她应该会和朋友连络,告诉她们她这一年半来的经历。你和她们谈谈,看看她告诉她们的版本是否和对你说的不一样?”

  “她没有和任何人连络,因为我不允许。我告诉她我希望她等到记忆和身心都完全康复了。我是在争取时间,想在她散播她失忆的荒谬故事之前,查出一些什么,但我也知道我不能永远拘禁着她。”

  琼安皱起眉头。“她的双亲呢,契尔?他们应该被告知莉莲的生还吧?”

  “我打听过了,幸运的是,欧家夫妇正好在国外旅游,因此我不算是残忍地对他们隐瞒这个消息。但他们终究会回国,而莉莲生还的消息也迟早会传出去。”

  “那之后呢?”

  “我想就算无法和她离婚,我们也会分居,”他直视着她。“我会为她另置产业,因为我真的无法再和她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那或许不错。”琼安小心翼翼地道,害怕着他接下来的提议。

  “那或许是最接近我所能够得到的自由了。”他握住她的手,牢牢包覆着她。“琼安──妳知道我爱妳,我想要妳得到幸福胜过一切,而且我──绝无意对妳不敬。但没有了妳的人生只是无意义的存在。”

  她抽回手,心再度碎了,但她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知道自己的意志已逐渐软化,而且她或许会接受他的提议。但每一分直觉都告诉她尽管她想要和他在一起,最终促使他们在一起的这份爱意将会被摧毁殆尽──只要莉莲还是他的妻子。

  “你会设法过下去的,”她极力保持声音的平稳,尽管那几乎要杀死她了。“就像我一样。你必须经常写信到意大利给我,告诉我你的近况。”

  他倒抽口气,彷佛她刚刚重击了他的太阳穴。他迅速低下头,不让她看见他的眼睛。“妳要回意大利了?”他的语音平板。“什么时候?”

  “我和板板明天一早就出发到扑资茅斯。迈斯适应得比我预期得好,但如果我继续留下,他或许会认为这是永远的。最好是及早斩断这份牵系──我原本要留给你一封信,但或许这样比较好。”

  “那么告诉我这一点,”他抬起头直视着她,眼里满盛着痛苦,以及某种无法名之的情感。“妳突然离开是为了妳告诉我的理由,或是因为妳怀着我的孩子,而妳不想要我知道?”

  她怔视着他。“契尔──噢,不!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别开视线一晌。“玛格和板板告诉我妳没有食欲,而且经常呕吐。我们最后一次做爱已经过一个月了,琼安。我会算日子。”

  她却不会。她从不曾考虑到怀孕的可能性,但仔细想一想,那是极有可能的。她的月事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之前她从不曾担心,因为她和契尔就要结婚了,但……

  然而她是否怀有他的孩子并不重要了,她离去的决定仍旧不会改变,而且理由也没有变。她并不是畏惧丑闻,但她必须保护他──还有迈斯。

  “我食欲不振是有好理由的──而且你也知道原因。我硬逼自己吃下东西,自然就会觉得想吐。”这不算是说谎,因为她也不确定那是否是唯一的理由。“我离开是因为我必须──因为我太爱你了,而我们都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我离开是为我们两个人好,契尔。”

  “那么我必须接受妳的这两项解释,因为妳从不曾对我说谎。”

  她眨了眨眼,热泪夺眶而出。“我发誓我说的是我所知道的事实。”

  他捧起她的脸庞,轻轻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痕。“那么这次真的是再见了。”他的语音哽咽。

  她点点头,无法开口,喉间痉挛抖动。

  “这是最后的吻。”他沙嗄地道,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吻住她,彷佛在记忆她的每个碰触和滋味,他的唇徘徊流连,泪水和她的交融。

  琼安紧攀着他,摄入他的气息,也在记忆着他,知道自己会珍惜这个吻直到永远。

  他终于抬起头,含泪的眼里盛着他的心碎。“祝妳一路顺风,吾爱,”他低语。“上帝保佑妳。”他往后退,凝望着她最后一眼,迅速跃上马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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