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终于走到方可烈的面前时,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只是淡淡地说:
“坐下。”
她一坐下就被他抱进怀中,用力之猛,几乎捏疼了她的上臂。他拿起一片被萨送到她嘴前。“吃。”
他绝对在生气!她百分之百肯定!
她咬下一小片,便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你放意惹我生气的,是不是?”
她不回答,只轻轻瞪了他一眼。
“喝。”他拿起冰啤酒说。
这可真的不行了,冷静心中大喊不妙。“我不会喝。”
“喝!”他执意要她喝下。
她等于是被“灌”进了一口,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好苦、好难过!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喝这种东西,她真是一点也不明白。
“真的不会喝吗?”方可烈愣了一会儿,才缓缓抚着她的背部。“我不是有意的,但这是你先惹我生气,下次不准再这样了!”
“咳咳……咳……”冷静咳得说不出话来。由于体质对酒敏感,她已经开始头昏目眩了。
“好了、好了!我不会再强迫你喝酒了。”他着迷地看着她染红的双颊、蒙胧的眼神。“你这小可爱,真是让人牵挂。”
“别这样叫我……”她斜睨着地。真够讨厌的!
“阿亮,把你的风衣夹克拿来,大嫂觉得冷了。”
“是!”阿亮立刻双手奉上。“能让大嫂用我的夹克,实在太荣幸了!”
对阿亮的奉承,方可烈只是微微一笑,用夹克将她不该露的地方都包了起来,再把她拥进怀里。“这样就没有人敢对你流口水了。”
她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回嘴,无奈地把脸帖在他胸前休息。
这时,孙震东拿着一杯啤酒走过来。“大哥,今天是白沙帮的大日子,可喜可贺,我敬你一杯!”说着,他仰头就把酒喝干了。
“好!希望以后我们都是好兄弟!”方可烈也爽快地干杯。
孙震东又倒了一杯满满的啤酒。“大嫂,请让我敬你一杯,跟你谢罪!”
冷静轻轻摇头,孙震东却皱眉道:“难道大嫂还不肯原谅我吗?”
“她不会喝,我帮她喝。”方可烈立刻又喝下第二杯酒。
“大哥对大嫂还真好!”孙震东略感惊讶地场起眉毛。“那我就当作跟大嫂赔过罪了!谢谢大哥!”
“你手下那两个混帐呢?”
“我已经修理了他们一顿,以后不会在屏东看到他们的。”
“很好,那就当你是将功赎罪吧!”
“谢谢大哥!”
冷静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这简直像武侠小说的情节一样,却发生在这么气氛热闹的欧式餐厅里,让人有种时空倒置的错乱。
所谓的帮派就是这么一回事吗?这种热烈的友谊、死忠的义气都是她所不能了解的。
“怎么了?”他发觉她的沉思,低头问怀中的人儿。“在想什么?”
“这不用向你报告吧?”她没好气地说。
他却理所当然地说:“不准想别人,只能想我!”
好吧,她承认自己失败了,败给这头蛮牛。
见她一脸无可奈何,他反而很开心似的,自顾自地和兄弟们拼起酒来;他们轮番上阵来敬酒,方可烈面不改色,都一一和他们干了。当大伙儿说到那天的事情,个个都是眉飞色舞。张进忠的大嗓门嚷道:
“没想到大嫂这么神勇,拿起酒瓶就这么敲下去。啧……啧……大哥要小心一点哦,千万别惹火了大嫂!”
他的话惹起一番哄堂大笑,冷静却觉得有些坐立难安。
“大哥这么爱大嫂,没有问题的啦!你没看到大哥那天打架打得多疯狂,要不是我们几个上前去拉住,早就要出人命了!”勇仔说。
孙震东则心有余悸。“对啊,那时候我还以为我死定了。”
“这倒是头一次看到大哥抓狂,乖乖,以后谁都不敢打大嫂的主意了!”
阿亮想起昨天的事,便也加入话局。
“大哥昨天放学抱走大嫂的那一幕,你们看到了没?”
“当然啦!全校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我们班的女生都嫉妒得要命,男生也羡慕得要死!”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彷佛像相声对答那般生动自然,教方可烈都忍不住开怀大笑了。“今天我真的很开心!”
“当大哥遇到大嫂,那当然是快乐得不得了!”
就这样嘻嘻哈哈的,聚会进行到了九点多,大家都已经喝得半醉了。方可烈抬起冷静的下颚,笑问:“你觉得高兴吗?兄弟们都这么喜欢你。”
“我不需要他们喜欢。”她退开他一点距离说。
他皱起眉头。“你就是这硬脾气。”
她一定又惹他生气了,不知道他又想怎么样了?冷静提防地看着他。
但是他只抱紧了她,叹气说:“但谁教我喜欢你呢?”
“别靠近我。”他身上的酒味让她头昏。
“不喜欢这酒味吗?”他摇了摇头。“不行,你得习惯它。”
“为什么?”
他又笑了,宛如温柔的夜风。“因为不管我有没有喝酒,我都要吻你的。”
她听了瞪大双眼,简短地作下结论:“你醉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哈哈……”方可烈又大笑了,他今天笑得特别尽兴。
就在两人私语的时候,苏奇康走了过来说:
“大哥,今天该散会了,我找了几个还没喝醉的兄弟,现在就开车送大家回去。”
“好,很好。”方可烈拍拍苏奇康的肩膀。“可是你今晚还少做了一件事,你没有向大嫂敬酒!”
“我……我想大嫂她不会喝酒,所以……”苏奇康看着冷静那对深邃的大眼,一时间居然有些口吃。
“我代她喝也是一样,总之你一定得向她敬酒,这才有个礼节。”
“是!”苏奇康连忙倒酒。
“你真爱强人所难。”沉默的冷静突然这样说。
方可烈挑眉奇道:“你不想要奇康向你敬酒吗?”
“哼。”她不想说话了。
“生气了?”他怜爱地摸摸她的脸颊,好红好可爱。
一整个晚上以来,她的怒气已经累积到最高点,忍不住当场用力拉开他的“毛手毛脚”,严厉地说:“别碰我!”
苏奇康见状,有些慌忙起来。“大嫂你别生气,我这就向你敬酒,我连罚三杯好不好?”说着,他就一杯接一杯地灌酒起来。
“我不是这意思……”冷静倒是不忍见他如此。
苏奇康抹了抹嘴说:“不,我这是应该的,祝大哥和大嫂永远幸福。”由于喝酒喝得太急,他的脸上已出现红晕。
“你看,奇康都这么有诚意了,你还生气?”
“你就会曲解我的意思。”她咬咬下唇,觉得委屈。
“好我错了!”方可烈立刻举手投降道:“别咬嘴,我舍不得。”
苏奇康看大哥对冷静一点办法也没有,忍不住微笑起来。这一对还真是绝配呢!只是……冷静的眼睛实在太魅惑了些,让一向自持的他……都慌乱了起来……
* * *
中午,恒春的阳光永远像团火,烧得令人喊汤,连呼吸都有炎热的分子。冷静感觉脑袋昏沉沉的,彷佛快中暑了。她将颊边的长发拂到后面,开始绑起两根长辫子。课桌上放着爷爷帮她准备的便当,色香味齐全!不过却引不起她一点胃口,她已经被淹没在夏天的热浪里了。
才绑好辫子,阿亮和勇仔就站到她面前来。
“大嫂!”
“我说过别这样喊我。”
“不行!不喊你大嫂,大哥铁定会把我们从楼顶丢下去的!”勇仔惊慌地抱住胸口。
冷静无奈摇头。“有什么事?”
“大哥请你上去楼顶。”阿亮笑咪咪地说。
“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们只好提着自己的脑袋瓜子去见大哥了。大嫂,你不会忍心让我们这样吧?”
勇仔说得好可怜、好卑微,跟冷静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她还能怎样呢?冷静叹了口气,便站起来往外面走。
“谢谢大嫂,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阿亮连忙鞠躬哈腰。
一步一步走上了楼顶,冷静看到白沙帮一群兄弟都在那儿,见了她都立即站起来喊道:“大嫂好!”
淡漠如她,看到大伙儿的表现,也只得点个头。
该死的方可烈,到底又在搞什么鬼?
她突然发现孙震东也在场。奇怪,他不是传清高中的学生啊!
“大嫂好!我今天才转学过来,以后请多指教!”孙震东自己说明道。
转学居然只需要半天的时间,想来这一定是拜方哲宏的势力所赐吧。唉!难怪方可烈会成为这样的一个小霸王。
她僵硬地点头,随即发现自己的辫子被人拉了一下。“啊!好可爱,像个洋娃娃!”她不必转头也知道那是方可烈。
她拉回两条辫子,冷冷问:“找我做什么?”
“吃饭啊!”他说得极其自然,并把她牵到一旁去,让她坐在野餐布上。
这里海风微微,又有凉荫,的确是比教室舒服多了。但是叫她跟方可烈一块吃饭,那她可真是一百个不愿意!
“阿亮说你都不吃午饭,这样是不行的!难怪你这么瘦。”
原来阿亮和勇仔是他的线人,冷静突然发现出自己完全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方可烈兴致勃勃地打开手里的大便当。“这是我奶妈做的,你一定会喜欢!”
里面是精致的日式料理,有沙拉、寿司、烤鳗鱼、手卷、蒸蛋、生鱼片和嫩豆腐,还用小碗准备了茶碗蒸和味噌汤,另外又切了一盒冰过的夏季水果。
“我告诉奶妈说,我女朋友老是不吃午餐,她就主动为你准备了这些,所以你一定要吃完哦!”
冷静虽然感激人家的好意,但对方可烈却很反感。
“你为什么要这样麻烦你奶妈?我根本不需要这些。”
方可烈咬了一口虾卷,眼神无辜地说:
“怎么会呢?奶妈说你将来要替我生小孩,当然要现在就开始进补,以后才能生一大堆,让奶妈高高兴兴地带孩子啊!”
“你--”她听了这种荒唐话,居然忍不住脸红了。“你等下辈子吧!”
他依然以捉弄她为乐,说道:
“怎么,说到这个你就不好意思啦?脸红得好漂亮,真害羞!”
“你有完没完?我要走了。”她说着就想要离开,却被他紧紧抓住。
“这样不行哦!”他摇摇头说:“如果你不吃完,我奶妈会很伤心的。”
冷静强硬地回答:“不关我的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呢?”方可烈故意帖近她的脸颊。“你不吃的话,我就要喂你吃了,而且是嘴对嘴哦!你敢在兄弟面前这么做吗?”
“你卑鄙。”她已经尽量沉住气,只用眼睛陈述着对他的不满。
他微笑地夹起一块嫩豆腐,凑近她嘴边。“乖,吃吧!”
冷静勉强开了口,吃进去以后,却不得不承认,真的是太好吃了,入口即化,余味无穷。
“好吃吗?接着来一块寿司。”他殷勤地又喂她吃东西,彷佛看着她吃是他最大的享受。
寿司太大了,冷静只能咬一小口,剩下的一大半却进了方可烈的口中,他嚼得是津津有味。
“你怎么可以吃我吃过的?”她非常不喜欢这种亲密关系。
方可烈一脸笑嘻嘻,说:“你溶于我口,我溶于你心嘛!”
“想不到你可以这么恶心。”
“我会让你一一见识的,别着急啊!”
一旁的兄弟们看着大哥和大嫂的模样,每个人都发出会意的微笑,看来他们不可一世的大哥,现在是完全栽在美人的手里了。
每一双祝福的眼神之中,却有一双藏在镜框之后的眼睛,偶尔会流露出一阵阵落寞……
* * *
从此以后,冷静成了方可烈贴身的“禁湾”。除了上课时间之外,几乎有他的地方就有她,大家也都习惯了这幅画面。
星期日,冷静起了个早,和爷爷奶奶一起用早餐。庭园里的鸟儿叫得正开心,阳光斜射在地板上,屋里没有人说话,这是一段悠闲的晨间时光。
她想,今天总算可以逃过方可烈的纠缠,心情不禁愉快起来,哼着歌,自动帮爷爷收拾碗盘。
“怎么今天看起来特别开心?”奶奶问。
她连忙收敛表情,淡淡地回答:“星期天的关系。”
爷爷奶奶是那种传统的老人,善良、纯朴又有点固执,虽然冷静跟他们没有什么话可谈,但也还能和平相处。
“冷静,你跟同学们相处得好不好呢?”奶奶又问。
她听了只是含糊地点个头。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学校生活有多惨,八成会脑中风的!
“上次方议长的儿子打电话来,你跟他很熟吧?”
对此,她则坚决地摇头。
“难得星期日,你也该跟同学出去玩玩啊!老是在家理陪我们两个老的,你会很无聊的。”爷爷一边对她这么说,一边给盆栽浇水。
“不会的。”她决定就此打住对话,便站起来要往楼上走,但一阵急促的电钤声传来,制止了她的脚步。
“我去开门。”
一开门,她只看见一副男人的胸膛,巡着往上看,就看见一张狂妄的脸。只有一个人会有如此的五官,那就是方可烈!
她第一个反应是关上门,但是方可烈的动作比她更快,已经用身体挡住了门口,让她来不及给他吃一个闭门羹。
他投给她一抹得意的笑,随即喊道:
“爷爷奶奶好!我是方可烈,是冷静的学长!”
“哦,你是方议长的独子嘛!”爷爷点头说。
奶奶观察到方可烈和冷静之间的微妙气氛。“你来找我们家冷静吗?”
“是啊!”他自然大方地走进客厅,简直像在自己家一样。“冷静才来屏东没几天,我想带她去四处走走,认识一下我们这地方。”
冷静把门关上,瞪了他一眼说!“我今天不出门。”
方可烈故作诧异状。“咦?昨天不是都说好了吗?你说要我来接你的,难道你忘了?”
“冷静,说话要算话哦!”爷爷认真地说。
“我根本没有……”
“你看,这是你昨天传给我的纸条。”他煞有其事地拿了张便条级给她。
冷静接过一看,上面却是龙飞凤舞地写着:“不跟我走,就等着白沙帮团车团闯进你家!”署名则是“你的烈”。
她做了个深呼吸,才能忍住怒火,不当场赏方可烈一巴掌。她转身向爷爷奶奶说:“我上楼去换件衣服。”
“总算想起来了吧!”方可烈温和地笑着,彷佛他是多么宽宏大量。
“好,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爷爷开心地说。
她快步走上二楼,感觉方可烈的眼神还一直追着她。
回到房间,她立刻把那张纸条揉成一团,心理愤怒得无法形容。
“我恨他、我恨他……”嘴里不断这样喃喃自语,却还得为了和他出去而挑选衣服,实在是……让人再呕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