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个可怜又可悲的人。他一生都活在痛苦里,而他的痛苦却也折磨了每一个爱他的人,深深地重伤了她。
“我对慕夜颜又爱又恨,每当瞧着她脸上的面具,我就会害怕她真是一个妖孽,却又痛恨自己的残忍与无情。我一直知道这些年来犯下的错误已经弥补不了,可是我却没有勇气承认自己错了,我没有勇气将二十三年来被自己给推得远远的女儿再度拉回怀里,给她父爱。我越错越多,终至不可弥补。现在我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你、失去了慕夜颜,甚至……可能会失去整个伏乞蔑!”
慕夜颜的眼里只剩泪水模糊闪动,泛滥的伤心和情感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将她这么多年来的疑问一个个解开了,让她压抑太久的泪水能够放肆纵流了……
“札拉敏,我不是个明君,没能带领伏乞蔑走向更美好的未来,反而断了伏乞蔑的血脉、断了伏乞蔑的前途,我让一切都失去了——”
“不,您不会失去一切。”慕夜颜抑住泪,从暗处走了出来。
伏乞蔑国王大吃一惊,张大嘴指着她。
“父王,我是慕夜颜,我没有死。”她来到床前,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此多,父王的手多温暖、多厚实,这是她从不曾作会过的!
国王既惊疑、又惊喜。“慕夜颜?真是你?!”手中的触觉是如此的真实与温暖。
“是的,我没死。那个代替我死、被斩首示众的人是妲碧。妲碧为了我而刎颈,成了我的替死冤魂。”
“真是难为了妲碧。”伏乞蔑国王又悲又惊。“慕夜颜,你一定很恨我吧?”
慕夜颜摇头。
“你母后札拉敏死时,我发疯了,不但用剑刺你,还派人永远遮住你的脸,那时的我已经失去了理智,一心都是恨与梅,我连看也不想看你,所以杀了许多人,做了许多错事。”伏乞蔑国王满心痛苦与海意。“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我不再赶你走了,我想要弥补你。”
“那么,父王,您仔细瞧一瞧,我真的令您害怕吗?我有没有一点点像母后?”慕夜颜将手中的烛火靠近,将面纱一掀,露出她的脸。
伏乞蔑国王惊坐而起,看着慕夜颜许久。
“父王,若您害怕我脸上的图案……您可以不要看。”
“札拉敏……像极了札拉敏……”国王的声音颤抖,他面前的脸像极了让他爱得癫狂痴咽、迷恋不悔的故去爱妻!但是她的脸上多了那小小的红色线形,看来竟比爱妻显得更加绝艳与超俗、年轻而夺魂。
“难怪当初你奶娘说你长大后一定像极了礼拉敏,因为你有一双和王妃一样的美国。可是我怎么也不肯接纳你,我既怕你、又厌弃你……天!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伏乞蔑国王忍不住痛哭,
“父王,我不恨你。”慕夜颜安慰着老泪纵横的父亲。“一切都过去了,您快快将身子养好,别再自责懊悔了,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
伏乞蔑国王终于感到自己的人生又有了新的希望,又获得了重生。“慕夜颜,父王需要你,需要你给伏乞蔑力量,需要你带领国人走向未来。”
慕夜颜笑了笑。“父王,伏乞蔑最需要的人是你。”
“还有,面具不要戴了,脸也不要速了。我要让人知道,你是我的女儿,不是什么妖经投胎,也不是会亡国灭族的祸害!我要召告全国,你睑上的不是什么可怕的图案,根本就只是一朵花,是一朵小花!谁敢说那是蜘蛛,我就杀了他!”失而复得,在绝处找到了希望,使得伏乞蔑国王决定改变自己和众人的想法。
“父王,不要再杀人了,他们想什么就让他们想吧,我们就让他们看吧!用事实证明、用时间证明,证明我的脸一点儿也不可怕,更不会为国家带来灾祸。总有一天,他们会习惯我脸上的模样,他们会学着克服恐惧的!”虽然很困难,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伏乞蔑国王点点头。
“父王,我想劝您,我们不要再与大明对抗了,我们与他们谈和吧I”
“为什么?”
慕夜颜说出她回来伏乞蔑时,所见所闻的心得。“这一趟中原之行,我看见许多的繁荣与富庶是我们无法做到的,我们必须学着与他们和平相处.与他们交流来往,不要封闭自己,如此一来,伏乞蔑才能进步,人民的生活才能更好。再说,我们被夹在大明与劫较之间,两国交相进逼,我们绝对撑不久,我们非得选择其一。依我看,和大明朝廷结盟比较有利,他们比城勒的军力强盛,而且地大物博、文化深厚。如果我们主动与大明朝廷谈和,对方君主会比较开心,我们也能让谈和的条约协定得更平等些,少吃一点亏,还能得到他们的援助。我常常在想,一个人有傲骨是对的,但若不懂得适时柔软身段、看清时势,最后受伤的绝对会是自己。治理一个国家也是这样,我们不对别人无耻馆媚,但也不可以失去一个可以结盟的朋友。”
伏乞蔑国王望着女儿,宽慰地说道:“我到现在才发现,你真是不比男儿逊色阴!你能带军上战场,能运用智慧,还能为民着想,更懂得许多治国治民的大道理。”
慕夜颜的眸光深远。
这些,都是齐战教她的啊!
***
一个月后
“二师兄,你这一手真是太妙了!”楚越看着棋盘上级与白交错厮杀的险局,不由得叹道。
齐战淡淡一笑。“四师弟,你也不简单!我刚才差点被你将了一军啊!”
’峪!果然二师旯带兵打仗还是比较厉害!”
“走棋盘和下战局是有些相通的道理。”齐战朗道:“改天叫你也上上战场,你的奇招谋略恐怕不比我少。”
“哩,敬谢不敏!对了!皇上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对你解禁。才肯放你自由?”楚越瞧着他看。“自从摇岚公主抓征之后,皇上就命令你天天进宫去随侍在侧、保护照顾公主,你天天被绑在宫里面,哪儿也去不了,即使你用尽各种方法想甩开挹岚公主,奔向夜将军,却也是抽不了身啊!还好后天她将被送去宫外的‘虚尘观’静养了,从后天开始,你应该可以不用再天天进宫了吧!”
“是。”齐战扬眉再吃下楚越的白子。
“那么,你有没有和把岚公主培养出感情来?一楚越笑渡地瞧着他。
“‘四师弟,你说呢?像挹岚公主那么可爱天真又柔弱、让人想疼爱的女孩,谁会不喜欢呢?”齐战轻描淡写。“我和权发公主的感情好得很2”
楚越一脸狐疑,心不在焉地下了颗白子。
“哈!你输了!”齐战击掌笑道。
楚越看看棋局,并不生气,反而柔雅一笑。“你刚刚故意引我分心?”还骗他说什么喜欢挹岚公主!
齐战站起身。“我役骗你啊!我将挹岚公主当成自己的小妹妹一样喜欢疼爱,可是那不是爱啊!我又没说我爱上了她!再说.她现在正在‘发狂’中,根本神智不清,我只不过是奉皇上的命令照顾她。”
说照顾是太夸张了点,说玩乐可能较贴切一些。虽然他在心中盘算了不下十种奔驰到伏乞蔑去见慕夜颜的方法,可他几乎天天都得到皇宫去报到,且除了睡觉外,几乎一整天都得被迫待在那儿,所以他根本无法脱身、根本无法飞奔去伏乞蔑找慕夜颜。另一方面,他也不想打乱了挹岚公主所设的这盘棋局。
所以,他只能耐心去等。他必须解除婚约,他不能再带着“驸马”的身份去见她!一旦不必照顾挹岚公主、一旦解除了驸马的身份,他就要去找她!
不过这一个月还算愉快。其实挹岚公主不只头脑清楚得很,还可爱有趣,常常拉着他躲起来谈天说笑,解了他不少思念基夜颜所生的愁呢!
两人还正式拜称兄妹,不过,这可是没人知道的小秘密。
“那么,你后天就可以去追你的夜将军啦!”楚越笑道。
齐战微笑。是啊!他终于可以无愧于她。
这些日子在他与刑放、楚越及其他大臣的力劝之下,皇上总算忍下怒火,没有对伏乞蔑出兵,只先在一旁观望初朝进逼伏乞蔑。万一拨规与伏乞赁有私通,或者城较即将攻下伏乞蔑,明军再出兵一网打尽或捡便宜也未尝不可。当然,最好的状态是伏乞蔑自动称臣,缔结友好。
两人谈话间,只见刑放走了过来。
“咦?三师兄,你不是去玩‘官兵捉强盗’的戏码了吗?”最近不少大案让刑放一个头五个大,头壳几乎快爆破了。
“追强盗追得够累了,不玩了。”刑放不理会楚越的玩笑,朝齐战道:“二师兄,刚刚皇上心情不错,下了道圣旨,他要我先来向你通报一下,至于圣旨,等一下会有人送来。你想先听听吗?”
“我洗耳恭听。”齐战点头。
“皇上说,因为挹岚公主发了疯,所以决定取消赐婚,你不用娶挹岚公主了。”刑放难得露出笑意,但那笑容有点怪。“只是……二师兄,我现在开始怀疑挹岚公主发疯的时机太过巧合了,该不会……是你和她串通一气,好摆脱这个赐婚吧?”
齐战哈哈大笑。“刑放,你说这有可能吗?”
“可能性很大!”经刑放这么一说,楚越也开始怀疑起齐战了。
一阵马蹄轻响,打破了三人的朗笑。
齐战回神,双眉轻扬。圣旨真来了?
“二师兄,皇上的快马果然带着圣旨来了。”楚越低笑。“希望里面真是那个好消息。”
齐战出门接了圣旨,一共是两道。
“难得皇上对你关爱有加,特地颁下两道圣旨。二师兄,你果真是个大忙人,另一道该不会是叫你直接去攻打扬规吧!”楚越摇摇头,这连年征战何时会停于若战事一日不停,人民一日不得安心,那齐战难得的假期,恐怕怎么也无法找时间补体到啊!
齐战展开第一道圣旨。“果然是取消了我的赐婚。”
接着展开第二道,齐战的心情随着眼光的起落而起伏。
“……皇上说,伏乞蔑已经主动向我们示好,决定与我们定盟约了。”齐战缓道。
“太好了!”刑放与楚越同声叹道:“大家都该好好过日子了。”
“还有,皇上说这次伏乞蔑会愿意定盟,我有功劳,所以他指派我去伏乞蔑签定盟约。”齐战微笑的嘴角掩不住了。这正是他所求呢!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前去伏乞蔑了。
“二师兄,你是得去这一趟,她已经等你等很久了。”楚越望着他。“至少,你该去告诉她取消赐婚的消息。”
齐战国视楚越斯文的微笑。“还有,我这趟伏乞茂之行,恐怕要好一些日子才能回来、因为皇上勤勉我征伐有功,以及体恤我一个月来照顾挹岚公主的辛苦,所以让我休养两个月。”说完,他笑着离开。
他终于可以去见他最眷恋的女人了!
“两个月?”两道惊呼声在屋子里回响。
“不公平!那么久!我上次才十天!”
“少鬼叫了!我从进刑部以来,连一天都没休过!”
“那我也要去照顾公主……”
“只剩抱云公主那个可怕又难缠的女人,你要吗?”
“不!我也有功……”
惊呼与不平的声音,久久,不散……
第十章
偏关
齐战仰望前方深陡的峭壁与巅顶的云雾。
再度来到伏乞蔑,这个充满了情爱回忆的地方,却心情迥异。
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慕夜颜的情景、她在战场上杀敌斩兵的英姿、她宁死不屈的傲气,还有她最美的容颜、她与他身心的交融……
他收回心绪,闭上眼,一个占卦浮上心海。
他睁开眼。卦象很不错。看来今日与伏乞蔑定盟之事会很顺利。
“战将军,时辰将到,伏乞蔑的人还不见踪影,难道他们又反悔不愿意签定盟约?”费乙在身旁问道:“听说伏乞蔑国王曾经病得不轻,行将就本,却又突然转愈。不知今日他是否会亲自前来定盟,或是派遣使者前来?”
齐战淡淡一笑。“若伏乞基国王真是反悔,我不怕再来一战,不过……看来这一战是可以免了。”耳边隐隐约约有一阵马匹的扬蹄之响,在风中微微扩散。
果见远处有一队仅有八人的轻骑缓缓驰近,正中一黑底镶金的“夜”字旗随风飒飒摆动。
“啊?夜军!怎么会是夜军?夜军不是将死兵散了吗?”费乙眉头一皱,一眼便瞧见正中间举着旗帜的将领,看清之后,不由得大骇。
“又是个女人?还是个脸上有着奇怪图案的美丽女人?像个太阳一样亮眼,她是谁呢?为什么伏乞蔑的将军都是女人?”费乙不停地叫问。
齐战不语,含着一抹微笑,望着那是无疑虑与胆怯,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百人大阵而来的小小队伍。
距离十尺之遥,对方勒马停步,与齐战的百人军伍相望。
慕夜颜把飘摇的旗旗交给副手,双腿一夹,驱马驰出,驻马于队伍之前,立于齐战正前方,迎上齐战的眸。
她仔细观察着齐战。他的风采依旧、英姿如昔。风仍是将他那一头长发扯得微微摇动,柔如丝、利如刀。
齐战握络的手隐隐轻颤。她没有戴面具,那双美若灿星的眼、那两瓣柔软而红润的唇、左颊上那艳红精细的小小红花,依旧引得他屏息,引得他心动。
慕夜颜!是他的慕夜颜!
“你是……夜将军?”费乙望着夜军女将军的脸,一时惊呆了。他从未见过人的脸上会有那种小图案。像什么呢?他实在说不出来。像花朵、喷溅的水滴、蜘蛛,还是一抹艳红的胎记?他实在看不出来像什么形状,可是在那洁白的脸上,却反而有一种诡异的美丽。
齐战身后的其他士兵也都怔怔地看着慕夜颜。
半晌后费乙才回魂,偏头却见齐战一点儿也不惊讶,只是和她眼神文缠。
“夜将军已经死了……这么说吧,我是伏乞蔑的另一个公主,也是另一个夜将军,更是伏乞蔑即将新任的国王。其实,夜将军一直有两个,当年我母后生了两个女儿,被你们抓去斩首的是我的双胞胎妹妹。由于我们两人是双胞胎,又一直戴着面具,因此轮流领军这个秘密,没有任何伏乞蔑士兵知道,外界更是无人知晓此事。”慕夜颜说道。
管他们相不相信这番谎言,对她而言,以前戴面具的那个慕夜颜确实是死了,而替她而死的妲碧也的确和她亲如姐妹。
当初,她与父王以公主去世之礼,为妲碧举办了隆重的丧事,而夜将军未死的真相,并没有公诸于世。对外,她与父主的口吻一致,都说她是双胞胎中的姐姐,而死去的则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