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囚车的颠簸而轻晃,慕夜颜虽然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虽然心中的悲哀不如眼泪可以轻易抹去,但她的意识却清醒得很。
她懂得,齐战是给了她优厚的待遇。能做这等好运的俘囚,追根究抵,那还得感谢大明皇帝对她的“厚爱”吧!
她掀翻帘角,望着车外,恰好与齐战的目光相接。
齐站专注地瞧着她戴面具的脸,心头沉落,想她一定是累了。对普通人而言,长途赶路已经让人无法消受,更何况是囚坐在又小又硬的颠簸马车里,简直是折磨。
“咱们到前方的驿站歇息,响午过后再上路。”他决定歇息。
在驿站里换了几匹健马,采买补充好食粮后,几个士兵在树下暂歇。
微微的风吹进小小的窗内,慕夜颜再度掀帘外望。
齐战仁立在不远处的转驷马旁,浑身的金色甲衣光芒照眼,令她有点迷眩。
他正以手顺着“战神”的毛,不知在它耳旁说些什么,那马恍如能懂人语,轻摆着尾,温驯地任由齐战抚摸。
此刻的齐战就像一座神只,挺直、英凛。慕夜颜只能怔怔地瞧着齐战的侧影出神,整个魂儿都飞出了眼眶的界线。
她奢望能寻到一个更美好、更超脱的情景——他不再是他,她也不再是她,两人不再是敌人,即使只是两个毫不认识的人也好。
齐战陡然转身,迎上车内慕夜颜深思的眼神,两个人的目光相投之后,竟是久久不能分离。
好半晌,齐战抿起唇角,迈步走向囚车。
他打开囚车的门,望着她轻道:“肚子饿吗?你刚才又丢掉食物了。你知道,固执只会让你饿死,别无功能!”他早知道她的傲骨、她的自尊。
尤其现在的她已经知道自己是皇上的目标,更不可能有苟活的心情。
赶路这两日,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囚车里,没有一句抗议与咒骂,仿佛陡然认了分、听了命,任由囚车晃荡,任由土兵投以她轻导或好奇的眼神。
那些都不打紧,糟的是,她还折磨着自己,将给她的食物全扔在地上。
他该如何对她是好?他竟然烦乱了!
“我就是打算死在这个囚车里,难道你推测不出来?”慕夜颜故意冷眼相向。
她最承受不了的就是他隐含悲伤与深幽的神情,她最不想要的就是他的同情和怜悯。
齐战盯着她放作冷淡的嘴角和不珍惜生命的话语,有几分怒意。大手一撤,干脆跨入囚车内,“砰”的一声将车门甩上。
他旋身坐在她身旁.偏着头望着莫市团的们。
在这狭小又封闭的空间内.慕夜颜无所避身。两人的肩紧紧相靠,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清楚楚。她没有勇气转过头去,迎接他专注到足以烧灼人的眼神。
齐战从怀中摸出预留的暖热糕点递到她眼前,非得想办法叫她吃不可!
慕夜颜望着那糕点,并未伸手接过。
“何必管我死活?”半响,她嘲问,嘴上仍是高傲,可是心里却被触动了。
想不到他竟替她留下了暖热的食物……
那糕点是他的心吗?
“我不想让皇上见不着你,这样我有失职责。”齐战捕捉他闪躲的目光。
“好一个忠臣良将!你们合该得胜!”慕夜颜终于偏头回望他,缓缓一笑。
连一个皇上想见的囚犯他也小心翼翼地护着,难怪伏气蔑军赢不了他,难怪她会在见到他的第一面时,就不再是“夜将军”慕夜颜,而变成了“女人”慕夜颜,不再是二十多年来一直想成为男子的“夜将军”,反变成了齐战眼中的弱女子。
正因为齐战是个可怕的敌手,是个真正的战帅,他懂得在战场上致胜获敌,更懂得夺走一个人的敌心一恨意,所以,她已经无法将他完全看成敌人了,她,恨不了他。
“那是因为你们伏乞蔑不够爱你、不懂得善用佻,否则,你也会是个绝佳的忠臣良将。”这是齐战的真心话。
慕夜颜唇角一紧,他说中了她的痛处。
“吃吧!”他将食物送至她抿得十足傲然的唇边,命令。”我不想见你饿死,就连你饿瘦了、饿昏了,我都不准!”
慕夜颜一笑,眼角带着嘲谑与讥消。“就连我饿昏、饿瘦都不行,这是你对待战俘的一贯伎俩,或者……你其实是关心我的,齐战?”
讥消倏地转成了认真的神情,慕夜颜的心底竟升上一丝试探的期待与紧张。
她想从他口中听到一句能触动她心灵、让她感情得到安慰的话。
她多想听到他承认:他对她的百般宽持,并非出于她是皇上想要的猎物,而是他对她有一点点感情与关心!
齐战浓眉一锁,眼底掠过深意,微笑。“如果是呢?会为我吃一口吗?”他也在期待她的回应。
为我吃一口吧!齐战的心在低语,他不要她这么折磨自己!
慕夜颜身子一僵,猜不透他带着笑的眼神是认真或是虚探?她已经理不出答案了……如果,如果齐战真是关心她,她会不会为他吃上一口?
会的、会的!她的心底极不争气、毫无骨气地浮上这个答案。但这个答案却又让她的傲骨折了腰,她不假思索地张嘴朝齐战拿着糕点的手咬去。
齐战的眉仅是轻蹙。慕夜颜陡然冷来的嘴紧紧咬住了他的手背,而不是他手中的糕点。
她给了他一丝疼意,他却没有挣开手。
两人的眼神紧紧交缠,半晌,慕夜颜才迅疾将嘴一放。
“痛不痛?”她别过脸,故作坚强,哑声问道:“你这个威风凛凛、善战多谋的将军,何必来我这里自取其辱?”
他当真关心她?她的心底浮上一股想哭的冲动。第一次,她感到一股既温暖、又悲伤的情绪,在血液里怎么也止不住地漫开。
“胜将皮肉的疼痛,绝对比不过败俘心灵的煎熬。”他恍若对一切都测得透,手仍在她面前,连缩动也没有。
她不可思议地回望齐战。他像是一个看透所有的预知者与透视者,他懂得她心灵的煎熬!他宁可承受手背让她咬一口的疼,也不要她这般自我折腾。
“一个将帅不该死在充满屈辱的囚车里,而该将热血尽洒在沙场上。慕夜颜,我不会让你死在这个屈辱的牢笼中!”齐战的眼里有了一丝温柔。
慕夜颜怔愣住了,他比谁都了解她,他比任何一个人都珍惜她.这是她从他眼中的温柔用所拒用的心青_
齐战伸出手,以指轻触她脸上冰滑的面具,以及她微凉的唇,不准许她以虐待自己的方式对待他,因为那会伤他的心。
慕夜颜的唇没有问躲,依恋着他指尖的温暖和柔情。她舍不得躲,她多想要这样的温柔和温暖持续下去!
她是他的心国!她,爱上了他。
但是他呢?她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俘虏吗?只是皇帝要他取得的货物吗,还是胜战后的一场余兴游戏呢?
“我知道你很委屈。”他沉声出道。
“没关系,你的职责、我的身份,我们谁也不为难谁。”一切的屈辱仿佛都变得能够忍受了,只为了他吧。
她微笑了。
齐战的左手里依旧拿着那个还腾着微微蒸气的糕点,递至一身疲惫与风尘的慕夜颜唇边,让她一口一口地进食。
车内静寂无声,只有两人的呼吸彼此相应.还有那相知相惜的心情。
这画面竟是那么和谐,恍若是天地间最自然的一部分。
***
自从那一天起,士兵便惊奇地发现慕夜颜不吃任何人给地的官物.总是将手一挥.用劳青”略当”夕匠执隍田的合脚就掉在地上成了虫蚁的美食。
她只接受战将军拿到囚车内的食物。
又一个士兵拿着食物给她,慕夜颜淡淡一瞥、不予理会。
“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还巴望着战将军拿食物给你吃吗?战将军是要杀敌领军的,不是来服侍你的!”那士兵压低声音骂道,不敢让正在远处观看路径的齐战听见。
慕夜颜冷道:“很遗憾,我就是只吃他拿的东西,你去叫他拿食物过来。”
“休想!”那士兵忍耐不得,气恼地将食物朝地上扔。
突然,一个细微的声音划破空气激射而来,咒骂她的士兵惊呼一声,倒地,胸膛上已经插着一枝羽箭。
“公主,我来救你了!”一个男人从草丛中窜出,接着一队人马杀了出来。
原来是帕斯以及妲碧带着一些人马前来救人。
一时群起哄然,妲碧及帕斯带领士卒卷进杀伐声里,缠斗那几个押着囚车的兵士及齐战。
妲碧眼眶微红,挥开几个士兵,飞身至囚车前,乘机将车门劈开,拉出慕夜颜。
“公主,国王本来想出兵救你的,可是夜军真是元气大损,根本毫无再战的可能,早已调不出兵力与明军硬碰硬了。所以国王先拒绝齐战的要求,打算采取拖延战术,先抵抗明军几日,再想办法来救你。谁知才被我们击退不久的无耻还规又乘机来犯,真是左支古继、腹背受敌,我和帕斯只好先带几个人手前来救你。偏偏中原人如此卑鄙,逼降不成,就要将你偷偷带回中原,公主,你吃苦了!”她与慕夜颜有着比主仆关系更亲密的情感。
慕夜颜的心头一热。原来父王还是关心她、在乎她的。
齐战掌风一带,从妲碧手中瞬间抢过慕夜颜。“要救人得先问我放不放人!你以为从我手中救人如此容易吗?”
“谁管你容不容易,我就是要带她走!”帕斯横过身来抢人。
齐战却将慕夜颜钳得又紧又牢,不容她被人夺回。
“放了她!”帕斯怒狠狠地瞪着齐战,然后眼光一转,带着深深的忧虑与关怀望着慕夜颜。“公主,你吃苦了!”
慕夜颜摇摇头。
齐战看着帕斯,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妒意——原来眼前的帕斯对慕夜颜别有情意啊!
“怎么?你有本事就来将她抢回去,如果没有这本事,就死了这条心,她是我的人!”齐战沉沉冷道。
“她哪是你的?她是我的公主l”帕斯咬牙。
“是吗?”齐战表情一凛。“万一该是属于我的呢?”
慕夜颜瞥一眼齐战,不禁心悸。齐战望着帕斯的神情教她害怕,他在和帕斯说者男人之间的语言。
没错,帕斯是对她有情意,这一点她不是不明白。这几年来,帕斯总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来到她身边安慰她;帕斯总、是对她露出体贴和关心,她不是看不出来,却总装作不明白。因为,当时的她,心是死的,不想爱上任何人,也从没有动心的感觉。直到遇上了齐战,她才知道自己也有着爱人的奢望。
听出齐战的语意,帕斯气恼至极,与齐战交手。
帕斯一心想抢回慕夜颜,与妲碧合力救人,但却一再被齐故弄得万分狼狈与难堪,到最后还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受伤不断。
“你们回去吧!打不赢他的!”慕夜颜终于不忍心看下去。
她知道,齐战招招可以夺命,但却故意手下留情了。她不想看到妲碧、帕斯或其他族人最后因她而白白送死。
齐战的剑尖已经抵在帕斯的咽喉。
“帕斯!”妲碧担心地惊喊。
“你有多喜欢她?”齐战直盯着帕斯瞧,再也无法忍受帕斯不时回眸看向慕夜颜时那种热切爱慕的眼光。
“我可以为公主死!”帕斯朗朗答道。
一旁的妲碧闻言,脸上闪过伤心与落寞。
齐战的剑尖不由得抵得更深。
该死!他竟然嫉妒起眼前的男人了!他嫉妒对方可以大方又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情感,而他自己,却还在闪闪躲躲、犹疑不决,甚至要亲手将她送给自己的皇帝!
慕夜颜深怕帕斯受伤,赶忙伸手握住齐战持剑的手。“别杀他!”
齐战看了慕夜颜一眼,她的眼中有着担心与情求。
她竟然为了帕斯而担心,还低声下气地请求他?
他的心微冷。“你担心他,怕他死?”
“是!”她担心帕斯的生死,万一伏乞蔑失去了帕斯,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才,到时,伏乞蔑就更加危险了。
万一帕斯为了救她而死,那么,她更是伏乞蔑的罪人了。
齐战闻言,心头妒火狂烧。眼前的男人是她的爱人吗?她怀里那一给万分珍惜的断发的主人?
“你担心他、怕他死,那我就更要杀了他!”严冷冰寒的口吻伴随着剑尖一抖,齐战真想杀了眼前这个让他嫉妒得要死的男人。
“不可以!”一个劲道止住齐战的剑势。
慕夜颜在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地以双掌紧紧握住了剑刃,喊道:“要杀帕斯就先杀了我!”
“放手!”齐战唇一紧抿,沉沉喝令。
她是故意叫他伤她吗?她为了救她的爱人,竟情愿用手掌来阻挡剑势,忍受掌心受伤的锐利疼痛!
他的心头妒火点燃狂烧!
慕夜颜凝望着齐战,倔傲地摇头。
“公主!”妲碧抓住慕夜颜的手。“快松开手啊,你的手流血了!”
是啊!慕夜颜当然知道,她的掌心感到无比锐利的疼痛,而且那股疼痛一直在加深,仿佛痛彻骨髓。
“妲碧,你和帕斯快走,我是他重视的俘虏,他不会伤我的。”慕夜颜忍住滴血的疼痛,催着她的好知己与好战友快快逃命。
“慕夜颜,你是在逼我吗?”齐战的脸色更加阴郁了。心里的妒怒越焚越旺,几乎要爆发。
慕夜颜望着他冷怒沉郁的眸子,叹了一口气。
她并不想逼他,更不想死在他的剑下,可是帕斯和妲碧她真的不能不救!伏乞蔑失去她一个人就够了,千万不可再失去任何一个人!
“齐战,我跟你走,请你放过他们!”她以眼神恳求。
齐战盯着她半晌,望着她滴血的手,心软了,只好冷道:“可以!放开你的手,过来我身边。”
慕夜颜相信他的话,这才松手,将身子捱到齐战身边。
“你们公主会在我的手里好好活着,若想要救她走,门儿都没有!”尤其是眼前这个叫帕斯的男人,若想将慕夜颜带离他身边,更是做梦,除非他死!
“公主!”帕斯心中极报,不舍地看着慕夜颜。
“帕斯、妲碧,快走吧!我是大明皇帝在这场战役里想要得到的战利品之一,没得到我,他的好奇心不会得到满足;没得到我,只怕他会更加恼怒,将伏乞蔑杀得更干净!”慕夜颜的唇角微颤。“回去吧!如果我真是亡国灭族的妖祸,就让我一个人承受!我宁愿做俘虏,以挽救伏乞蔑。”
“公主!”帕斯万分懊恼,急得想夺回她,可忌于齐战,又不敢贸然出手。
“公主,我们会再来救你的!”妲碧和帕斯在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伏乞蔑的救兵撤离。
再见了!我的族人!慕夜颜望着帕斯与妲碧的背影.心中好难过。这一生,她还能再见到自己的雄人S困十m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