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缎倏地放手,俊脸微红。
采莲的脚步颠簸了下,忙扶着头发站稳,假装镇定的说道:“你好,敝姓江,江采莲。”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你就是江采莲?我听过你。”金鸽的眸子一亮,打趣道:“金嫁山庄里什么不多,就三姑六婆最多,她们说你是什么风骚豆腐娘来着。”她心直口快,但绝无恶意。
“呵!我本来就是一身豆骚味儿。”采莲不以为忤的自嘲。
“大哥,你要带江姑娘去哪里?”金鸽好奇的追问,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大哥单独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大哥向来严肃,别说是笑,更不可能和女人嬉戏,刚刚那一幕令她感到很不可思议。
“梳头。”金破简洁的回道。
金鸽忍着笑,又瞄了瞄采莲的头发,“擅长做梳子的你看到这种发型,一定很受不了吧?”
采莲闻言一愣,她的发型很糟吗?冷静的想想,的确是……糟透了!
真不知她刚刚是怎么走到金嫁山庄的,她现在糗得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一个姑娘家去你那里不方便,到我那儿吧!”说完,金鸽拉着采莲往她的房间而去。
***
金鸽吩咐丫鬟端来热水,仔细的洗去采莲头发上的猪油和面粉,还她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
呼!轻松舒服多了,以后就算打死她,她也不要再梳什么鬼高天髻了,简直是自找罪受!采莲轻轻拂过秀发,青丝如瀑布般披泻而下。
凉风吹过,乌丝飞扬,另一个人的心也跟着飞扬起来。
金缎着迷的看着坐在窗边的采莲,夕阳余晖映照着她,使她的长发看起来柔柔亮亮、闪闪动人。
金鸽见大哥望得失神,忍不住掩嘴窃笑,并用手肘顶顶他,“大哥,看傻啦?”
金缎眨了眨眼,勉强回过神来。
“江姑娘,你的头发真好看。”金鸽由衷地赞美道:“你都是怎么保养的,教教我好吗?”
“豆渣。”采莲简洁的回答。
“豆渣?”金鸽不太相信。
“嗯,每晚我都用做豆腐剩下的豆渣洗头发,完全不会浪费。”采莲说完,拿起梳子梳着滑顺的发丝。
佳人梳着青丝,形成一副诱人的景象,金缎看得痴了,好想伸手去摸,感受那柔丝的触感。
“呵!你也用豆渣洗澡吗?难怪你的皮肤这么白细光滑。”金鸽半开玩笑的说。
“答对了。”采莲大方的一笑,拿起簪子盘发。
可她平时很少盘头发,如今怎么盘都盘不好,令她对自己的笨拙感到很无奈。
“还是让小蝉帮你好了。”金鸽好心的建议。
“那就拜托了。”采莲只得乖乖的递出梳子。
正当小蝉要接过梳子时,金缎终于忍不住那头黑发的“诱惑”,更看不惯她那样虐待自己的头发,一个箭步过来抢走她手上的梳子。
“你干什么?”采莲斥道。
他二话不说,开始梳理起她的头发。
嗯——如此的柔顺光滑,果然和他想像中的一样,梳子由发根一路梳到发尾,仿如行云流水,全无分叉或断裂。他感动得差点落下男儿泪。
众人见状都愣住了。
呆了好半晌,金鸽率先回过神来,抿了抿唇笑问:“大哥,好美的头发是不?”
他默不作声,径自细细地梳理采莲的长发,动作轻柔无比。
“真是的,开口赞美别人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干嘛老是摆着一张臭脸!”金鸽撇嘴嘀咕着。
而向来多话的采莲此时反倒变得安静。
让一个大男人为她梳头,这可是她生平头一遭,这种举动……太亲密啦!
她瞧着铜镜里的金缎,察觉到他冷峻的脸庞微微染红,不禁觉得有趣。
她心忖,一个大男人脸红也就罢了,可他却又臭着脸,感觉实在很奇怪。
不期然的,两人的目光在镜中接触,一簇火花猝地爆开来,溅落在眼里;手里、发里、心里……
以至于眼着火了、手着火了、发着火了、心着火了……
“好热呀!小蝉,快去打盆水来浇浇火,房子快烧起来啦!”金鸽促狭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房内的寂静。
顷刻,脸着了火的人不只金缎,还要加上采莲。
只是不同于金缎的黝黑,采莲粉颜皙白,红霞更显酡红欲醉,娇艳得怕是连花儿看了也要羞。
金鸽走到金缎身旁,倾身看他,故意大惊小怪的嚷嚷:“哎呀!我有没有看错,大哥的脸好像红了耶!”
“胡说!”金缎别开头轻叱,放开采莲的头发欲走,“我去拿个东西。”
少了他的抚触,采莲霎时感到怅然若失。
他走到门口,回头叮嘱道:“先别走,等我。”
“我们不走,就在这里等你,你可得快去快回,晚宴就要开始了。”金鸽的明眸里盛满兴味。
“砰!”的——声,门外突然传来巨大的响声。
“爷,走路小心点,别又跌跤了。”小蝉在门边慌张地道。
想像金缎摔倒的狼狈样,采莲和金鸽互望一眼,不约而同的噗哧一笑。
***
今夜的金嫁山庄灯火通明,筵席间杯觥交错,好不热闹。
这是特别为赠奖活动所举行的晚宴,目的是要让金家四兄弟多多接触姑娘,也让众家姑娘有机会赢得金家四兄弟的“郎心”。
没想到今晚只有大哥金缎到场,其他三人不知溜到哪儿“避难”去了。
没关系,解决一个是一个。在场的姨嫂姑姥不断要金缎去“招呼”姑娘们,可金缎却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
她们只得转而鼓励在场的姑娘们大胆的表现自己。
可在场的多是家世背景不错的千金,各个端庄自持,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不敢轻举妄动,唯有采莲例外。
她东张西望地寻找金嫁山庄的大庄主,心想他怎么不赶快来称赞她这头用豆渣保养出来的秀发?
可是,金嫁山庄的大庄主到底是哪一个呢?她到现在还搞不清楚。
一道道美食佳肴陆续端上桌,待她回过神时,大家早已大快朵颐起来。
她急急的抄起筷子,直攻桌上令人看了垂涎三尺的菜肴,动作快、狠、准。
“老板娘,我敬你一杯。”豆腐坊的熟客过来向她敬酒。
不同于那些忸忸怩怩的千金大小姐,采莲落落大方的举杯回敬,“谢谢你平常对江家豆腐坊的照顾。”
她的声音有如黄莺出谷,让人听得骨头都酥了,几杯黄汤下肚,凤眼流转着秋波,几绺发丝垂在颊畔,看起来更加清丽动人。
数名男宾客像苍蝇般纷纷围到采莲身边,百般讨好她。
千金小姐们看了又嫉又羡,很不是滋味的在背后批评她不知羞耻。
采莲看出她们对她的鄙夷,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相反的,她甚至庆幸自己生在江家,才免于被那些礼教所束缚。
而在主桌上,金缎目不转睛的直盯着采莲,以及她头上的扁型翠梳。
那是他珍藏已久的宝贝,出自有“制梳之神”之称的名家之手,而此人亦是他的师祖。
此时他既生气又担心。
气的是她居然公然与男人“嬉笑调情”,看得他心里直泛酸;担心的是她仰头咯咯娇笑时,会把翠梳给抖下摔坏。
先前看见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时,他想,他终于找到能与翠梳匹配的人了,而事实证明翠梳簪在她的发上果然美极了!
可如今他却很后悔。
采莲粗鲁得要命,笑时整个人都抖动起来,看着插在她头发上的翠梳随时都有掉落的危险,他就心惊肉跳。
这把翠梳是师祖传给师父,师父再传给他的稀世珍宝,等于是他的命根子啊!
采莲不知他复杂的情绪,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瞄他……这家伙跟她有仇吗?干嘛一直瞪她啊?
啊——要掉了啦!金缎在心里哀嚎,五官不觉拧成一团。
要是翠梳被这个粗鲁的女人摔坏了,他怎么对得起师父,怎么对得起金家的列祖列宗?
第四章
夜深了,银色的月光洒落一地,照亮金嫁山庄的庭院,而酒席仍热热闹闹的进行着。
席间,一名心仪金缎许久的千金小姐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他身旁轻唤:“大庄主。”
金缎没听见,满眼都是教他呼吸困难、心律不整的采莲。
“大庄主。”
勇气可佳的千金小姐再唤,音量提高了些。
他闻声转过头,“有什么事吗?”
两人的目光对上,一秒、两秒、三秒……千金小姐脸色一白、美目一翻,“咚!”的一声昏倒在地,一旁的丫鬟赶紧七手八脚的将她抬走。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昏倒了?金缎茫然不解,浑然不知他冷酷的表情吓到人家了。
“大哥,你这张臭脸实在太臭啦!”
金鸽靠近他挖苦道:“瞧,又一个小姐被你吓晕了,你这样子娶得到老婆才有鬼。”
“我并不急着成亲。”
他皱眉道。
“你不急,可姨婶们急啊!她们可是等着作你的媒。”
“成亲是我自己的事,毋需她们操心!”他表明自己的立场。
“好,你自己去跟她们说,她们看你又‘吓跑’一个自动送上门的姑娘,一个个气得火冒三丈。”金鸽指指横眉竖目的姨婶们,“大哥,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只要你能和颜悦色一点,我保证姑娘们会全扑过来。”
妈呀!他光想到一群女人扑向他的情景,就觉得恐怖至极,脸绷得更紧了。
“大哥,怎么我越说,你的脸越臭?笑一个会死吗?”金鸽不顾长幼的礼仪,两只手掐住他的两颊,硬是将他的嘴角向上扯。
金缎额上的青筋隐隐跳动,他拉开她的手,“别惹我生气。”这丫头居然爬到他的头上撒野!
金鸽吐了吐舌,一溜烟的跑开。
她明白一旦真的惹火了大哥,恐怕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待金鸽走后,金缎继续“监视”采莲。
采莲早就发现他在看她,所以,她不为所动的继续和其他人“把酒言欢”,偶尔丢给他一记卫生眼。
两人就这样“眉来眼去”一整个晚上。
当晚,采莲喝得醉醺醺的,连站都站不稳,金嫁山庄的总管金算便差人送她回家。
而金缎也有点醉了,竟忘了要回他心爱的翠梳,就这样被采莲带回家了……
***
夜里,金缎心里牵挂着翠梳,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辗转难眠,索性到庭院散步。
他仰首眺望天上皎洁的明月,眼前不觉浮现采莲的一颦一笑。
她不高兴时风眼睨着人,樱唇微噘,那模样就像在向情人撒娇似的;而她开心时神采飞扬,风眼都笑弯了,令人如沐春风……
猛然惊觉脑海里竟塞满她的身影,他的心一震,不得不向自己承认,他睡不着的原因除了“生死未卜”的翠梳外,还有采莲。
她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女人,完全无视于礼教的存在,亦不畏人言,他心忖,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她这种个性?
“苏小姐,快,咱们大庄主走过来啦!”一名奴婢回身对“埋伏”在花园里的苏小姐道。
苏小姐赶紧走到花前月下的凉亭里坐下,拿着梳子优雅的梳起头发来。
金缎越走越近,而她则装作没看到他,径自梳着头发。
她这头长发这么美,尤其在月光下一定更加动人,他绝对会注意到她的头发,并大力的赞美的,呵呵呵!金嫁山庄的全套嫁妆非她莫属了,说不定连大庄主夫人的位子都是她的了,嘻嘻嘻!
苏小姐梳呀梳的,梳得手都快断了,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只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奇怪,他没看到吗?她更使劲的梳,梳得头皮都痛了。
“苏小姐,苏小姐。”奴婢又唤道。
苏小姐睨她一眼,示意她别出声,继续拼命的梳。
“苏小姐,咱们大庄主已经走远,您不用再梳了,他根本连看都没看你一眼。”
奴婢从草丛后走出来,语带同情的说道。
“啥?!”
苏小姐跳起来,忿忿的将梳子摔到地上。他居然视她这个堂堂的苏家大小姐如无物,实在是太可恶了!
她提起裙摆冲向金缎,怒咆道:“你给我站住!”
金锻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顿时怔住,月光下的他虽然依旧严肃,但脸色柔和许多,与她稍早看到的感觉完全不同,没想到原来他长得这般好看,浓眉大眼、方额挺鼻。
“你是谁?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他质问道。
“我……我……你……你……”她支支吾吾的,粉脸涨红,不知该如何回答。
地转向奴婢寻求支援,可奴婢见苗头不对,早已溜得不见踪影。
该死的奴婢!收了她大把银子却一点忙也没帮上!她在心里咒骂道。
金缎不发一语,只是看着她。
苏小姐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你觉得我的头发怎么样?”
又是头发!他无奈地看了看她的头发,不错,还算过得去,“不怎么样。”
语毕,转身就走。
不怎么样?!
苏小姐听了差点晕倒,他竟然说她最引以为傲的头发“不怎么样”?他的眼睛是被蛤仔肉糊到吗?她无法承受这个重大的打击。
可是……
他实在是帅呆了!她的眸子闪耀着灿烂星光,目送他伟岸的背影消失在那端。
他受不了啦!要是再有女人问他“我的头发怎么样?”他一定会当场抓狂。
该死的赠奖活动!该死的女人的头发……采莲那头美丽的长发不期然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喃喃低诵。
咦?!
他吟这两句诗干嘛?
看来他不只被女人的头发搞到快抓狂,更被江采莲这个女人搞得精神错乱……
***
“姐、姐,快起床啊!姐——”
“唔……别吵,让我再多睡一会儿,我的头痛死了……”采莲翻了个身,抓起棉被蒙住头继续睡。
捧荷扯下棉被,在她耳旁大叫:“快起床!太阳都晒到屁股啦!”
采莲霍地睁开眼坐起身,“什么?啊……我的头……”她捧住有如万根针在扎的头。
“莲儿,我熬了醒酒汤给你喝,来,快趁热喝了吧!”江母端了碗热汤走过来,坐到床沿。
采莲一口仰尽醒酒汤,但头依旧痛得不得了,像要炸开似的。
“你呀!一个姑娘家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成何体统?”江母难得端起母亲的架子责备道。
“娘,我现在要去开店,等我回来后你再教训我吧!”采莲痛苦的扶着头下床。
“你不用赶着去开店了,我已经通知阿坤他们今天不用来,放假一天,你平时也够累的,就休息一天吧!”呵呵呵——她真是个体贴女儿的好母亲,不是吗?她可以得到今年的模范母亲奖啦!
“这怎么可以!啊啊……我的头……”她抱着头蹲下来,刚喝下的醒酒汤似在胃里翻涌。
捧荷蹲到她身旁,托着脸颊看她,“你看起来好像快死了,好可怜喔!”
采莲给了口没遮拦的妹妹一记白眼,“我……想吐……”说着,作势要吐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