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我非给你这个臭丫头一个教训不可,恶……恶……”采莲故意大声呕着吓唬她。
“娘啊!快来救我!”
童心未泯的江母非但没有阻止女儿,反而笑着加入她们,“我也要玩!”
她一把抱住采莲。
“娘,你别闹了!我被你抱得快喘不过气来啦!快放手,我快……呕——”吐了……
一阵恶心的酸腐气味飘散开来,房内的空气霎时冻结,母女三人一阵静默。
须臾,捧荷放声尖叫:
“姐,你怎么吐在娘身上呀?”
正确的说,不是吐在身上,而是吐在……脸上,看来她昨晚吃的东西还没消化完毕。
唉——
可惜了这些鲍鱼、鱼翅、燕窝,竟然全给吐出来了,真是浪费呀!
早知道她就不喝酒了,那她就不会把这些昂贵的食物吐出来。采莲的一颗心隐隐揪疼。
“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帮你擦干净。”她随手抓起一条布巾,就往被吐得满脸的江母脸上擦去。
“姐!”
捧荷尖锐的嗓子再度响起,“你手上那条抹布是你用来擦尿壶的啊!”
采莲愣了愣,看看手中又脏、又臭、又湿的抹布,再看向江母,怯怯的唤道:
“娘……”
江母毫无反应,整个人已僵成一尊化石。
“娘,您别生气嘛!”
她用手指戳了戳母亲。
她这一戳,江母整个人直挺挺的往后倒。
“娘小心!”采莲连忙接住不知何时昏厥过去的母亲。
“娘晕倒啦!谁快来救救她!臭死了!完蛋啦!哇哇——”捧荷像疯婆子一样鸡猫子鬼叫。
采莲头痛欲裂,忍不住仰天狂啸,“给我闭嘴!再不闭嘴我就抓你去撞墙!”
这声怒吼几乎把屋顶掀了。
哗——
母老虎发威啦!
捧荷乖乖的闭上嘴,不敢再鬼吼鬼叫。
“快帮我把娘抬到床上去。”
采莲命令道。
“不要,好恶心喔!都是你吐出来的东西。”捧荷跳得老远,捏着鼻子嫌恶的挥挥手。
“快过来!”
采莲的眼睛快喷火了。
“好啦!那么凶干嘛?”
慑于她的“淫威”,捧荷只好走过来,伸长手臂抬起不省人事的母亲。
她憋着气与姐姐合力将母亲抬上床,嘴里絮絮叨叨的念道:“又不是我吐的,为什么要我帮忙抬……哎哟!好臭,恶心死了,幸好不是吐在我身上。”
“捧荷!”采莲突然睁大眼指着妹妹的脸,—脸的惊惧,“你你你……”
“怎样啦?”捧荷气呼呼的鼓起腮帮子,涂着鲜红胭脂的唇嘟得半天高。
“你……你脸上的妆裂开了。”真恐怖,吓死人了!
她一听,连忙捂住脸,又哭又叫的冲出去,“我最讨厌姐姐了啦!呜呜……”
鬼哭神号般的叫声回荡在房内,久久不散。
“吵死人了。”采莲掏了掏耳朵,忍着头痛清理母亲身上的秽物。
***
采莲用布将昨天借来的头饰包好,她原想托人送去金嫁山庄,但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前去,以免有任何闪失。
来到金嫁山庄大门,下人开门让她入内,她跟着领路的婢女走进内苑。
穿过回廊,绕过庭院,采莲一路走来见识到金嫁山庄的宏伟壮阔,这才知道金嫁山庄比传说中的更大,不但拥有数座庭台楼阁,还有一个杨柳垂青的大池塘。
她暗忖,金嫁山庄肯定比她家大上一百倍有余,说不定她家连这里的一间茅厕都比不上哩!
“等等。”金缎忽地喊住她们。
刹那间,采莲的心悸动了下。
“大庄主。”婢女恭敬的福了福。
大庄主引采莲的凤眼大瞠,他就是金嫁山庄的大庄主?是她听错了?还是婢女说错了?
她愣愣地递出布包,“这是要还给你们的。”
金缎遣退婢女,伸手接过布包,不经意地碰到采莲的手,他的身子一震,险些掉了布包。
采莲倏地缩回手,忆起昨天他抚触她的头发的感觉。
他当着她的面,忙不迭地打开布包翻找起来。
咦?翠梳呢?
他这个举动教采莲感到十分不悦,她蹙眉讥道:“怎么?怕我把值钱的东西留在家里吗?金大庄主。”她刻意强调他的身份。
得知他是金嫁山庄的大庄主后,她没来由的感到生气,气自己竟然不知道他就是那只送奖品的金猪,不,是金主才对。
每次见到他,她都把他骂成猪头,他会把奖品送给她才有鬼咧!
他不吭声,浓眉紧紧的蹙起,他想向她要回翠梳,但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一双大眼直勾勾的盯着她。
“别净是看,有话就说呗!”采莲的头依然隐隐作痛,没耐心和他大眼瞪小眼。
半晌,他才开口问:“翠梳呢?”
“不是都在里面吗?”
“没有。”
“不可能,我把全部的东西都拿来了。”她不信,跟着翻找起来,但亦是没找着,“奇怪,我明明都放在一起啊!你说的翠梳,是不是指那把翡翠篦梳?”
“没错。”
“怎么不见了?”她在嘴里咕哝着。
金缎瞪着她,瞪得眼睛都快凸出来了,一副要和她拼老命的样子。
采莲心虚地道:“我想,可能是我昨晚回去时,不小心掉在路上了。”
听见这个噩耗,金缎的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
采莲心里很过意不去,忍痛说道:“这样吧!那把梳子多少钱,我照原价赔你。”想了想,她觉得不划算,于是赶快补充道:“不对,不能照原价,那把梳子看起来有些旧了,应该打个折才对。”
掐死她!掐死她!掐死她!掐死她——金缎在心里告诉自己。
他的心在怒吼,可是面对采莲,他却发不了火。
“不用了,我派人去找。”他声调平板的回道,脸部肌肉抽搐着。
“不行,我一定要赔你。”采莲不想欠别人,尤其是他。
“你赔不起。”他坦白地道。
他的话让她误以为他瞧不起她,不由得恼火,“你怎么知道我赔不起?哼!你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没错,我们江家是比不上你们金家,可好歹也有间生意不错的小店。你放心,就算要倾家荡产我也会赔给你。”才怪!
唉!这女人想太多了。金缎叹了一口气,“我没有看不起你,只是,那把梳子是我师祖传下来的,是无价之宝。”他淡淡地解释道。
采莲听了无言以对。
该怎么办才好?她眉头紧皱,努力思索解决的办法。
金缎凝视低头苦思的她,心底涌上一股柔情,立刻忘了遗失翠梳的事,眼里、心里只有她。
也许就这么看她一辈子,他也不会腻……哎呀!他想到哪里去了?每次一看到她,他的思绪就乱了。
采莲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地抬头看向他,“我会负责帮你找到的,反正我今天没开店,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找,若今天没找到,我明天再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这样总可以了吧?”
和她面对面相视,他的脸又红了。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他方才明明一副想将她挫骨扬灰的模样,现在却变成这副傻不愣登的德行,真是奇怪的家伙!
“我……我……”他连舌头都打结了。
哈!还结巴哩!“你什么你?”她好想笑,但她极力的忍住,还佯装不快。
“我……跟你一起去找。”他脸红到耳根子,再也掩藏不住心底的害羞。
采莲不敢置信的睇着他,差点大笑出声。
没想到看似冷酷的金嫁山庄大庄主,真实的性情竟是如此的木讷害羞?
头一回,她觉得他可爱极了。
第五章
采莲循着昨晚回家的路仔细的寻找,跟在她身后的金缎也张大眼猛找。
“我昨晚是走这条路没错呀!到底掉到哪里去了?”她边找边自言自语,“天灵灵、地灵灵、求求菩萨快显灵,梳子呀梳子,求你快出现吧!”
一路上采莲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金缎不由得微哂,并不时的偷觑她,而她专注的神情再次挑动他的心弦。
只见她正弯腰拨动路边的草丛,浑圆的俏臀恰好对着他。
她左找右找,玉臀便跟着左摇右晃的,晃得他头晕、目眩,气血直冲脑门。
不行!他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铁定流鼻血。
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他瞧得目不转睛,视线像被钉住似的,移都移不开。
“你在看什么?”玉臀陡地转换成采莲的脸部大特写。
当场被逮个正着,金缎的脸又涨红了,“我在找翠梳……啊!我看到了,在那里!”他冲过去捡。
“你的眼睛脱窗了吗?那是一蛇狗屎啦!”
他的手僵在半湿的狗屎上,额头淌下一颗豆大的汗水,幸好他及时住手,否则不就一失手成千古恨了?
“你的口水流出来了。”她极度怀疑的斜睨他。
他连忙用袖子擦擦嘴,脸上的红潮如野火般蔓延开来。
哈!随便说说他就脸红,采莲不禁感到好笑,虽然明知他刚才是在偷看她的屁股,但她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很有趣。
她突然玩兴大发,想乘机逗逗他。
“说,你刚刚是不是在偷看我的小屁屁?”她朝他走近一步,咄咄逼问道。
他后退一步,“是……不,没有!”他急急否认,眼珠子却心虚的飘来飘去。
此地无银三百两呵!“真的没有?”她再走近他一步。
“没有。”他再后退一步,脸又红了一咪咪。
“还嘴硬。”她更靠近他,眼中的笑意加深。嘻嘻……他脸红的样子真可爱。
他想退,但已无路可退,再退就要掉到河里了。
“我真的没有在看你。”他吞了吞口水,闷声否认到底。
“如果真的没有,就跳进河里证明你的清白。”她故意刁难他。
他瞠大眼,有些手足无措,“我若跳下去,你就相信我?”
“嗯。”嘿!她就不信他真会跳。
“好,我跳。”他心一横,作势要跳。
没料到僧竟把她的话当真,她惊愕的一把拉住他,“我叫你跳你就跳啊!”
“为了证明我的清白啊!”他变得理直气壮。
“难道我叫你去死,你就真的去死吗?大笨蛋!看就看,有什么好否认的!”她真想狠狠的把他踹下河去,“承认吧!你一直在偷看我对不对?”她倾身向前,几乎快贴上他。
她身上特有的豆香袭来,金缎的胸口一窒,完全不能呼吸,“我……我……”
采莲瞅着他,他窘迫的模样令她发噱,“算了,这次就饶了你。”她蓦然转身走开。
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恢复正常呼吸。
“喂,你——”她陡地回过头。
他一慌,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摆才好。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别紧张,我只是要告诉你,太阳快下山了,咱们快找吧!”
采莲如花的笑靥夺去他的呼息、揪住他的心、摄去他的三魂七魄。
见他仍呆愣愣的杵在原地,她忍不住斥道:“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找!”
“是。”他傻傻的应道,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再也无法专心的寻找翠梳,满眼都是她灿烂夺目的笑颜。
他魂不守舍的低头凝思,不小心一头撞上某个“人”,他连忙道歉:“对不起。”
采莲见状爆笑出声,“拜托,看清楚,你撞到的是一棵树啦!”
待金缎看清身前的大树,当下糗得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笑不可抑,频频拭着眼角的泪水,“你呀!把狗屎当宝贝,撞了树还道歉,我真是败给你了。”
他面红耳赤,困窘不已。
她靠近他,抬起柔荑轻触他的额头,“额头都撞红了,痛吗?”
瞬间,他整个人像被她的手指定住,动也不能动。
“不痛。”他低哝,望进她盈满笑意的美目。
“还嘴硬,都肿了还说不痛,回去记得用药酒推推才不会瘀血。”她轻揉着叮咛,不知为何,除了逗他之外,她也想温柔的呵疼他。
“好。”他乖得像只绵羊,心底则因为她的抚触而激动不已。
她不知他内心的波涛汹涌,忍不住调侃道:“瞧你像个二愣子似的,原来你以往正经八百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啧、啧,不知骗倒多少人哩!”
金缎一听,猝然清醒过来,脸色一整。
见他又拉下脸,采莲顺手给了他一记爆栗,“别想再用这张死人脸唬我,我可从来没被你唬过。”
金缎抚额苦笑,“我知道。”
“知道就好。”她可神气了,因为她抓到他的“小辫子”啦!
***
采莲与金缎沿路拼命找。
“找到了,在那里!”采莲兴奋地叫道。
金缎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一只凶恶的大黑狗趴在地上,前爪压着翠梳猛咬,咬得整支梳子都是口水。
它敏锐的发觉正盯着它看的人类,抬起头朝他们直吠。
金缎脸色发青,忙不迭的跳到采莲身后。
采莲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怎么?你怕狗啊?”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
他一个大男人的,而且还是金嫁山庄的大庄主,怎么可以被人知道他怕狗,他可不想被人瞧扁,尤其是这个姓“江”名“采莲”的女人。
他不停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不怕、不怕,可其实他怕死了!
他小时候曾被狗咬过,而且也是一只大黑狗,当时他被咬得遍体鳞伤,差点到阴曹地府当阎王的干儿子。
因此,除了女人之外,他最怕的就是狗,他一向视女人和狗为天敌,避之唯恐不及。
采莲好笑地觑他一眼,好心的不戳破他的伪装,径自走向大黑狗,想拿回翠梳。
大黑狗警觉的竖起耳朵站起来,朝采莲吠了两声。
“小心!”金缎惊叫,奋不顾身的冲过去将她拉到身后护住。
大黑狗一见他,仿佛知道他想抢回它的“玩具”似的,紧紧的踩着翠梳,龇牙咧嘴地咆哮着。
金缎将采莲推到一边,主动展开攻击和恶犬博斗。
一人一狗惨烈的互咬起来,战得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汪汪——”大黑狗凶猛的狂吠。
“汪汪汪——”金缎也不甘示弱的用狗语吠回去,翻译过后的意思是:“别以为我真的怕你!”
“汪汪汪汪——”不怕死就来啊!
“汪汪汪汪汪汪——”当心我把你煮成香肉!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快放手!不然我咬死你!咬死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谁怕谁啊!我咬回去!咬回去!
采莲被他突如其来的英勇行为吓了一跳,在一旁看得心惊胆跳,想阻止又不敢贸然介入,深怕遭受池鱼之殃。
怪怪!他不是怕狗吗?怎么还敢和狗打架?她应该夸他勇敢呢?还是骂他笨?
半晌,在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人狗大战后,胜负终于分晓。
金缎奋勇夺回沾满唾液的翠梳。
胜利!胜利!耶耶耶!
他的头发乱七八糟的,衣服有多处被撕裂,脸上沾着泥巴,嘴角还有几根狗毛,整个人狼狈不堪,但他的神情却相当的满足,宛如打了一场大胜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