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采莲的脸色刷白,连忙向金缎道别,“我先回去了,再见。”走了几步,她忽地回过头,“对了,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
“你先回去吧!我改日再去找你。”他说。
“嗯,那我等你喔!”话落,她和小三子快步离去。
金缎默默地目送她的身影渐行渐远,第一次感到离别的滋味竟是这般难受。
他不想与她分离,只想永远和她在—起。
待她走后,他才发现梳子还握在他手中。
天赐良机,这不正好给他正当的理由去找她吗?他欢欢喜喜的将梳子揣入怀里,犹如得到一个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而她,江采莲,就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宝贝呵!
***
才走到家门口,采莲便听到捧荷呼天抢地的哭闹声,“哇——让我死了吧!我不想活了啦!”
采莲闻声一惊,飞奔进妹妹的房里,“捧荷!”
“姐……”坐卧在床上的捧荷涕泅纵横地望向她。
“你终于回来了!”江母见到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娘,捧荷怎么会跌伤?”采莲焦急的走到床边问道。
“不就因为那双鞋吗?你陪陪你妹妹,我去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江母忙不迭的逃走,将烫手山芋丢给采莲。再不走,她可能会被捧荷的眼泪、鼻涕溺毙。’
“呜呜……姐……呜呜呜……”捧荷泪如雨下,哭得如丧考妣。采莲见状心疼得不得了,抱住她柔声哄道:“乖,别哭,姐姐在这里,没事的。”
“没事才怪!”捧荷哇哇大哭,“那个蒙古大夫把我的脚包得这么难看,教我怎么出去见人啊?干脆一刀杀了我算了!呜哇哇……”
其是自做孽不可活!采莲着实啼笑皆非。她这个宝贝妹妹,可能到死都要漂漂亮亮的,才愿意吐出最后一口气。
“我瞧瞧。”她放开捧荷,看看她搁在床上,用两根本棒夹住、捆着布条的小腿,安慰道:“还好嘛!反正穿上裙子就看不见了。”
“我怕会留下疤痕。”这才是捧荷最害怕的,若是身上有一丁点小疤,简直会要她的命。
“不会的,来,把脸擦一擦,脸都花了,很丑的。”采莲拿出手绢,疼惜的替她拭脸。
捧荷脸上的脂粉卸去,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圆润脸蛋,“真的不会留下疤痕吗?”
“绝对不会。”
“你又不是大夫。”
“你不信我的话?”采莲佯装不高兴。
“我信。”捧荷用力的点点头,“只要是姐说的话,我都信。”
“那就不要哭了,好乖。”采莲哄着,擦拭妹妹流个不停的泪水,“有件事姐姐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
“你是怎么把粉涂得这么厚的?”
捧荷一听,眼泪又喷了出来,“哇——我就知道我没化妆很丑!”
“没的事,我只是好奇,我从来没擦过粉嘛!”采莲赶忙解释道。“姐长得比我漂亮,当然不用涂粉抹胭脂。”
“胡扯,谁说我长得比你漂亮,捧荷比姐姐漂亮多了。”采莲正色道。
“可是……大家都只说你美……在所有人眼中,我……只是‘老板娘的妹妹’……呜呜……根本没人注意我……”捧荷哀怨的哭哭啼啼。
原来,这就是捧荷为什么努力打扮自己的原因,她只是想得到多一点关注。
采莲叹息一声,抚摸着妹妹泪湿的脸,“唉!傻妹子,有时我倒想成为‘老板娘的妹妹’,如此一来,我就不用辛辛苦苦的做豆腐、卖豆腐,也不用成天想着要如何让家人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我也想和你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啊!”
“呜……”捧荷闻言泣不成声。
“别哭了,再哭就变丑啦!”采莲说着又抹抹她的脸。
“姐!”捧荷抱住她,顺势把眼泪、鼻涕往她身上擦,“虽然我平时老是乱花钱惹你生气,又爱顶嘴……可是你还是那么疼我……呜呜……我好爱姐姐喔……”
采莲心头暖烘烘的,她笑着拍拍妹妹的背,“我也好爱你。乖,没事了,不哭了喔!”
哄了一阵子,捧荷好不容易才止住泪水,姐妹两人谈天说笑着。
“姐,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捧荷突然问道。
采莲思索了会儿,无奈地回道:“我也不知道。”
“若爹一辈子不回来,那你岂不是一辈子不嫁?”
采莲默不吭声,想起父亲临出门前的交代——
莲儿,你要等爹回来后才能成亲,因为爹要去替你物色丈夫。
就因为这句话,她蹉跎了四年的光阴。
可如今,她不想再等待。
因为,她已遇到一个她渴望托付终生的男人。
曾几何时,她的心已悄悄给了外表冷硬、内心却木讷害羞的金缎了……
第八章
同一时间,金缎脚步轻快的回到金嫁山庄,整个人犹如沐浴在幸福中,显得容光焕发。
山庄里的人见了他,莫不议论纷纷。
“大庄主最近有点怪怪的。”
“岂止有点,简直是怪极了。”
“没错!他刚刚还对我笑呢!”
“是啊!他也对我笑了,害我差点没昏倒。”
“天哪!实在太恐怖了!”
耳语传来传去,也传到了姑嫂姨婶的耳里,她们想问金缎,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便叫金鸽去刺探消息。
金鸽一口答应,并拍拍胸脯保证,她一定会问个水落石出。
其实,就算姨婶们不叫她去,她自己也会去,因为她好奇死了,不过想一想,大哥的改变必定与采莲有关,听说这几天他时常出现在江家豆腐坊,可想而知是怎么一回事。
嘻嘻!好戏要上场哕!
她一路找到制梳工坊才找到金缎,只见他手持刻刀,细细地雕刻一把篦梳,神情专注而温柔。
金鸽着实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大哥脸上出现如此柔和的表情。
“大哥。”她走了进去。
金缎闻声抬头,好心情的对她微微一笑,“有什么事吗?”
这一笑,再次令金鸽大吃一惊,她揉揉眼睛,喃喃自语道:“我是不是在做梦?大哥竟然对我笑?”她用力的捏捏自己的脸颊,“好痛,我果然不是在做梦,大哥真的对我笑耶!”
见妹妹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金缎不觉莞尔。
“又笑了?天啊!我真的要晕倒了,谁快来扶我……”金鸽夸张的用手撑着额头,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金缎被她搞得哭笑不得,“鬼丫头,金家就属你最会装模作样。”他好笑地轻斥。
“哇噻!还会开玩笑,大哥,你果然病得不轻。”她走上前,抬手摸摸他的额头。他轻轻地挥开她的手,“胡说,我哪有生病!”
“有,大哥生的是一种叫‘爱情’的不治之症。”
“又胡说了,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金缎急忙转移话题。
金鸽这才想起姑嫂姨婶托付的重任,旁敲侧击地道:“大哥,你最近心情好像很不错,经常笑口常开的,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说来给妹子听听嘛!”他沉思了会儿,有些腼腆地道:“五妹,你可以叫姨婶们准备作媒了。”她的双眸一亮,戏谑道:“嘿!作谁的媒呀?”他俊脸微红的斥道:“别闹了。”
“不闹就不闹呗!”金鸽笑得贼贼的,“等洞房花烛夜时再闹也不迟。”
***
“这位好心的漂亮姑娘,请问江家豆腐坊怎么走?”两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人向捧荷问路。
捧荷见他们又脏又臭,忍不住离他们远一点,可看在他们说她漂亮的份上,她仍大发慈悲的指引他们一条明路,“往那儿直直走便到了。”
“谢谢你。”两人道谢后转身就走。
“奇怪,那个老头子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她偏头想了想。“捧荷,你刚才在和谁说话?”江母由布庄里走出来。
“两个乞丐,他们问咱们家怎么走?其中一个老头子看起来有点眼熟……娘,你要去哪里?咱们还没逛完哪!娘,等等我啊……”见母亲二话不说的转身就走,捧荷急忙跟上她。
今日的江家豆腐坊依然人来人往,客人络绎不绝,两名“乞丐”来到店门口,扑鼻的豆腐香教他们口水直流。
“你们两个别站在那儿妨碍我们做生意,快走!”小三子走到门边赶人。
“小三子!你在干什么?”采莲喝道。
“大小姐,这两个乞丐挡在咱们店门口,客人都进不来了。”
她看看他们,一个是上了年纪的老头,一个是年轻人,两人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见状,采莲的侧隐之心油然而生。
“真可怜,想必很久没吃东西了,来,你们拿去吃吧!”她包了几块豆腐给他们。
奇怪,这老头怎么那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采莲和捧荷有一样的疑惑。
采莲仔细的想,用力的想……
“啊——”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陡然响起,把所有人吓了一大跳,有些人还被豆腐噎到,差点一命归阴。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刹那间,似有一阵狂风卷进来,下一秒,那个脏老头身上就挂了一个人。
“死鬼,你终于回来了!”江母又哭又叫,整个人像只无尾熊般巴在他身上,两只脚紧紧的环住他的腰,“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东西,离家后就没消没息的,呜哇哇哇——”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江母的话来推断,这个脏老头就是失踪了四年的江父。
“我这不就回来了吗?”江父拍拍妻子的肩膀安抚,再转向两个女儿,“女儿们,爹回来了!”
采莲和捧荷怔了会儿,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一同走过去把母亲从父亲身上拉开,来个感人肺腑、赚人热泪的大团圆……
“砰!砰!”一个左勾拳,一个右勾拳,姐妹俩恶狠狠的各赏老爹一记老拳。
“哎哟喂呀!”江父被女儿们打倒在地,捂着挨揍的双颊,“你们干嘛打我?”
采莲冷哼一声,“岂止打你,还想把你公告作废哩!”
“你们在干什么?怎么可以打自己的爹!”江母冲过来叫道,“要打也得通知我一声呀!”说着,一脚往丈夫身上踹去。
接着,一阵乒乒乓乓的碰撞声响起。
“吃我一脚!”
“赏你一拳!”
“看我的泰山压顶!”
“哇——别打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丢下你们!求求你们别再打啦!再打下去我就要被你们给打死啦!到时你们就真的变成孤儿寡妇啦……啊啊——救命呀……”江父抱着头哀叫讨饶。
“这四年来我们母女三人和孤儿寡妇有何不同?我踹死你!踹死你!”江母忿忿的骂道。
“是咩!说什么要去替姐找丈夫,其实是自己贪玩吧!”捧荷附和道,使出自己的花拳绣腿。
采莲更是气愤难当,“你离家出走我不怪你,可是,你为什么不把这两个败家女也一起带走?”
闻言,江母和捧荷霍地住手,同时望向采莲。
“看我做什么?人是他杀的!打啊……”
于是,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没人敢出面阻止,一个个能闪多远就闪多远。
江父带回来的年轻人则杵在一旁看傻了眼,心忖,他真的是她们的爹和丈夫吗?为什么她们下手毫不留情?
殊不知江父有个很要不得的毛病,那就是——
离家出走!
在采莲的记忆中,父亲三不五时就会失踪一下,有时失踪个几天,有时几个月,而这次最离谱,整整失踪了四年。
四年那!四年的时间让她从十四岁的小姑娘,转变成十八岁的大姑娘,要是他再不回来,她就要变成老姑婆啦!
一想到这里,采莲就忍不住再狠狠的揍他两拳。可恶!可恶!
三人彻底发泄过后才歇手,可怜的江父已经鼻青脸肿,被打成猪头了。
“你们这三个暴力女,我一回来就拳脚伺候,呜……男人真命苦啊!”他万分委屈的哭道。
“爹,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可是在‘欢迎’你回来耶!感觉痛不痛快啊?”采莲揉着打疼的拳头,咬牙切齿的问道。
“痛快,痛得我快死啦!这种欢迎方式未免也太热烈了,我这把老骨头可承受不起,早知道就不回来了。”江父抚着老脸咕哝。
“死鬼,你说什么?”江母眯起眼睛问。
“没,我什么都没说。”江父拼命摇手。
有道是“惹熊惹虎,不要惹到恰查某”,他可不敢再惹火这三个翻起脸来六亲不认的女人,他的内脏都被她们打得快移位了。
“死没良心的死鬼,出去这么久也不捎封信回来,害我以为你已经死在外头了……呜呜……我连灵位都请人刻好了,看来暂时是用不上了……呜……不过留着以后还是用得到……”江母哭哭啼啼地重新投入江父的怀抱,眼泪鼻涕都快把房子给淹没了。
“我有托人送信回来呀!你们没收到吗?”他温柔的安慰哭得死去活来的妻子。
“没有!”采莲气呼呼的应道。
“这样啊!我这里有一封信,本来要寄给你们的,可现在我回来了,也用不着寄了。”他由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
采莲接过一看,忍不住翻翻白眼,这封信要是寄得到家,她就把头摘下来让他当球踢。
地址根本就写错了嘛!
“其实我本来没打算离开这么久的。”江父又说,“两年前我就动身返家了。”
“结果迷路了,对不对?”她快受不了啦!
江父很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你们也知道,我的方向感不怎么好。”
岂止不怎么好,根本就是个大路痴!有时他失踪几天不是离家出走,而是在自家附近迷了路,走不回来,这回他竟迷路了两年?
天啊!她不但有个败家的母亲和妹妹,还有一个不负责任兼超级大路痴的爹。
采莲欲哭无泪,她想,迟早有一天她会被他们气到吐血身亡,先他们一步去见阎王老子。
“捧荷,你的身子不好吗?”江父关心的看着捧荷。
“没有啊!”捧荷回答,她向来头好壮壮,健康得很,活蹦乱跳的像一尾活跳虾。
“那么……”江父奇怪地觑着她,“你的脸色怎么和死人一样白?”
咚——一堆人当场摔成一团。
***
“大小姐,外头有人找你厂小三子喊道,还很鸡婆的补充道:“就是那个三天两头跑来找你去散步的男人。”
采莲一听,急忙走出去,心头雀跃不已,“你来啦!”
“有客人?”金缎问。
她开心的点点头,“嗯,我爹回来了。”
“那我就不打扰了。”他说完就要走,脸上难掩失望。
“别走,进来喝杯茶嘛!”她热情的挽留。
他的眸子霎时又亮了起来,随即跟着她入内。
一行人来到江家的大厅,江父坐到上位,江母则寸步不离的黏着他,深怕一眨眼他又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