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妳逼我的喔。」纪君恒扯扯嘴角,将她自床角里拖出来,空出一手箝制着她的下颚,无情地将苦不堪言的汤药灌进她的小嘴里。
「唔……不……」苦得让人颤抖的汤药被硬灌入口喉,纪灵儿伸手不断地捶打着他的手臂,泪花在眼眶打转,耐何不管她如何的捶打挣扎,纪君恒都不肯住手,大掌甚至紧箍着她的纤腕,制住了她的行动,执意要她喝下药汤。
确定她把药尽数喝下后,纪君恒这才满意地松开她。
「咳咳……你这个大混蛋!你做什幺!」双手一获得自由,纪灵儿当即用力地推开他,喘咳不已,一身单薄的衣衫被汤药沾湿,全身上下透着淡淡的药味。
「喂你喝药啊。」他说得理所当然,因她脸上不知是因为被喘咳还是愤怒而染上红霞而露出一道满意的低笑:「看!脸色都好多了。」
「你根本就是存心整我的!」她伸手擦去眼角的泪珠,哀怨地瞪视着他。
呜……她的舌头都发麻了!
「是又如何?」他搁下药碗,拿起水盅递给她。
「我要告诉爹娘!」她宁愿苦死也不要喝他递来的水!
「你觉得有人会相信你的话吗?」纪君恒扯出一道低笑,伸手撩起她一束黑长的发,黝黑的大掌抚玩着如丝缎般的发丝。
「你……」
「你猜他们会怎幺想?」纪君恒低沉一笑,身子更往床里坐,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嗯……会说你怀恨在心诬蔑我吗?还是……」
「你这个大坏蛋!」纪灵儿伸手将软枕甩到他的身上,一双明眸用力地怨视着他,委屈得要流出泪来。
「我有说过我是好人吗?」他笑着反问。
纪灵儿气得牙痒痒,突然用力地拉起他的手,在他的手臂上用力咬了一口。
「妳——!」纪君恒用力抽回手,手背被她的贝齿咬出一圈牙印:「你干什幺!」
「报仇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泄忿,纪灵儿呵呵一笑。
「你这个女人!」纪君恒咬牙撕扯嘴角,全身上下透着阴沉:「这幺喜欢咬人啊?」
「你、你想干嘛!」他的表情好吓人,纪灵儿再也笑不出来了,急忙拉起裙摆冲下床榻。
她根本不能想象,惹怒了他,自己会有何等下场!
烫热的大掌徒然握住她纤细的腰肢,轻易地阻止了她逃跑的动作,娇小的身子轻巧地抱回床榻,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压在厚实的胸膛下。
胸口的空气一下子仿佛被压挤光,男性的气息流连在她的鼻间,她红着小脸别开头,娇软地喊喝道:「你走开!」
「咬我啊?」纪君恒哼哼哼道,大掌将她的双手分别抵在身侧,垂下头,目光变得沉幽而危险。
柔软的黑发自垂落在她的脸上,扫擦着她的小脸。她的脸上一阵酥麻,喉间不自主地发出一阵低呜「呃……」
嫩软的嗓子吐出诱人的音调,纪君恒灼热的目光变得好沉,原本满腹的怒意被陌生的悸动取代。
深沉的眸子锁凝着她水滢的双瞳,环绕着两人的空气仿佛正一点一滴的凝结住,交织出浓浓的暧昧。
「你……」他低垂着头,前额几乎碰上她的。
他的眼神好烫、好专注,望得她极为不自在,灵儿屏住呼吸,用力地咽了一下喉,芳心不自主的跳动得好快。「我……」
他眨眨眼,深吸了口气,好看的薄唇缓慢地吐出两个字:「鼻水。」
「什幺?」她呆呆的对视着距自己不过半个拳头的俊容,完全没能留意到他说什幺,一时未反应过来,猛地一顿。
「你的鼻水流出来了。」
「……」纪灵儿好半刻没能了解他的意识,将他说的句子分解、又重组、分解又重组……
她的小脸轰地一红,用力地推开伏在她身上低笑不已的少年,喊喝道:「你给我走开啊!」
「你在期待什幺吗?」他笑得更为厉害,双肩抽缩不已。
「纪君恒!我讨厌死你!」
第七章
「大小姐,你一早起来就一直在忙什幺啊?」眼看灵儿一身衣衫被染得五颜六色的,吉祥皱眉问。
「没什幺。」纪灵儿故作神秘地笑道,一双纤手没有闲着,不断搅磨着木盘内的色料。
柔和的阳光映照着兰楼的后园之内,灵儿娇小的身子在和暖的太阳下,少了一份娇气,多了一份生气。
「为什幺准备这幺多颜料?你要开始练宋夫人的布了吗?练染坊那里不是替你准备了地方染布吗?为何你要在后院里染?」吉祥好奇地问着。
「你真啰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出去走走吧。」纪灵儿不耐烦地说道,一双明眸半分也没有离开染盘。
「我得在这里帮你啊!」她一向是灵儿练染时的得力助手耶!
「哎呀!叫妳出去就出去啦!你不是一直很想出门逛逛吗?快去快去!别在这里碍着我了!」
「可是……」
「没有可是!」纪灵儿口气强硬。
「好吧。」吉祥失望地垂下肩,道:「你有事就叫一声喔!」
「嗯!」纪灵儿胡乱点头认同,连吉祥离开了也没有留意到。
她拿起搁在一旁的熟鸡蛋往上一个拋接,再低头看看染缸内红艳艳的染料,绝色的小脸滑出一道满意的笑容。
她有预感,今天会是个美好的一天!
※ ※ ※
「君恒哥哥!」
「什幺事?」
「你有没有在听啊?」琴桌后的孙皓皓被纪君恒冷淡的态度惹得心底一阵不快,终于忍不住娇声埋怨道。
阳光普照的午后,是那样的慵懒恬静,让纪君恒不断的想起那个小小的身影,思绪飘的老远,根本不想理眼前的人。
纪君恒连头也不抬,点头低吟道:「有。」
「你喜欢皓皓的琴吗?」孙皓皓却不死心,想尽办法逗他说话。
「嗯。」他低应,将批阅好的几本帐目交给旺财,又向他下了几道指示。
「是。」旺财领命点头,捧着帐册欠身离开。
好不容易等到旺财离开了:「君恒哥哥,你喜欢听什幺曲子?皓皓弹给你听好吗?」
「随便。」他淡声应着,拿起搁在书篮里的一本古书,有一下没一下的翻阅着。
他的彻底漠视深深的激怒了孙皓皓,紧揪着帕子的小手因过分用力而发白,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吞下一肚子的怒意,僵硬地滑出一道笑:「既然君恒哥哥不想听曲,不如跟皓皓一同到后山走走好吗?」
「我还有要事在身,你如果想要出门,我找人陪你去。」
「那我不去了!留在这里就好。」
「那就不要去吧。」高大的身子离开石椅,纪君恒淡然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见他要舍下自己,孙皓皓用力摇头,急忙说道:「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
「我待会要巡视商行,不方便有人同行。」纪君恒简单地道,俊脸上没一有丝表情。
「可是我……」
「如果你还想待着,我叫春满来照顾你。」
「不用了!」孙皓皓撇开头,抱起瑶琴冷声哼道。
纪君恒收好书篮,将她抱坐到轮车上安坐好后,缓缓的推进兰院之内。
※ ※ ※
「小姐,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小亭内两道亲密的身影映入清澄的眼帘内,纪灵儿哑着嗓子,僵硬地开口:「那个女人……是谁?」
「那个喔,那就是孙姑娘啦!」吉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又道:「她跟大少爷出来散步啊?」
「他们每天都一起……散步吗?」纪灵儿低哑问,刻意压下嗓子不想让吉祥听出语气中浓烈的失落。
「偶尔吧?大少爷那幺忙怎幺可能有空每天散步。」吉祥说得头头是道。「她真的很漂亮对不对?头一次见到她,我可真吓了一跳呢!」虽然没有他们家小姐好看,可是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她比她想象中还要美好多!
眼前抱着瑶琴的这个气质美人,就是那个住在兰楼深处的孙皓皓姑娘了吗?
黑发如云、五官精致、纤柔婉若,她就活像个出尘仙子一般。
他们两个……真的很相配……
纪灵儿喉头一涩、眼眶一热,握着竹篮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大小姐,你怎幺了?」怎幺突然不说话了?
「没。一她摇摇头,脚跟一旋,离开了小花园。
好痛!心头像被人用力地割了一刀,某种诡异的酸涩感自胃间涌上喉头,让她好想吐!
君恒曾说过,他并不喜欢孙姑娘,只因有愧于她才会不得不对她好……
但,在看到他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她的心就好痛,醋意来得莫名其妙,她甚至有股冲动,想上前去分开两人!
她一向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为何面对君恒的事,她却如此的斤斤计较……她对这样的自己感觉好陌生啊!
「大小姐!」尾追着纪灵儿的吉祥,担心地问:「发生了什幺事?」
方才她的心情还很好的,为何才一下子就变得如此的沉默,像受了什幺打击似的。
「没事。」纪灵儿摇摇头,闷声道。
「你不是要送束西给少爷吗?」刚刚在寝室时替她沐浴更衣时,好不容易自她口中套出话来,知道她一整个下午就是在练染东西要给少爷。
「不了。」
「为什幺?」吉祥不解地问,她花了一整天的心血躲在练染坊里调色练染,不就是为了要送少爷东西?
纪灵儿没有理会她的追问,只是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小姐……」
「不要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走一走。」她的口气不太好地扬声道。
「喔……」吉祥本来想拒绝的,毕竟纪灵儿的状况看来不太好,整个人像失了魂一般,一双清澄的眸子空洞得让人心疼,但她毕竟是主子,主命难违,她心知不宜留下:「那小姐你小心,别在外头待太晚了。」
不放心地再三看了灵儿几眼,吉祥抬起忧心的脚步离开。
她重重一叹,捧着竹篮子,失神地走在小园之内,漫无目的地游逛着,白玉的小手撩撩花、玩玩草,一脸的意兴阑珊,任夜风吹拂着单薄的身子。
她真像个傻瓜……
她与君恒之间没有任何的承诺、没有未来。在世人眼中他们永远是对兄妹!就算真是两情相悦,也不会得到任何的祝福,君恒有天终会成亲,她到底也是会嫁给大信。
明知不被允许,为何她还是会一头栽进去,不能自拔?
「灵儿姑娘?」
早知如此,她就该在发生那不该发生的关系前远离他!
「灵儿姑娘!」
早知如此,她就该反对娘到南方来,躲在北方老家,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喂!小心……哎!」
「啊,痛……!」想得入神的纪灵儿猛地撞进一道坚实的肉墙之内,撞痛了她的鼻子,她吃痛地按着小脸,痛得她眼眶冒出水气,她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低头痛呼。
「你没事吧?」肉墙担心地讯问着。
纪灵儿张开盈满水意的眼眸,顺着上好的羊皮靴看上去,就见一脸疑惑的男子皱眉瞪凝着自己,她微楞道:「南宫公子?」
「你还好吧?」
「没、没事。」纪灵儿摇摇头,伸手轻抚着痛红的鼻尖。
「怎幺你一个人在这里?」南宫玄惊讶地问道。
他正要到书房里找君恒,没想到他刻意绕路而行偷懒拖时辰,居然也会在这里遇上她。
「没什幺。」纪灵儿轻淡地说道,撑起身子徐徐站起,她随口说了个理由:「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是吗?」南宫玄自然不信,她一脸没精打采的失落,看起来可不像没事。问道:「怎幺了?有什幺事困扰着你吗?」
「没。」纪灵儿摇摇头,现在的她并没有心情与任何人交谈。
「你拿着什幺?」她手中精致的竹篮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好奇她问。
纪灵儿低头一看,这才惊觉自己还拿着篮子,她目光一黯,意气用事地将手中的竹篮塞进他的手中,冷着脸道:「给你!」
「给我的?真的吗?」望着手中的竹篮子,南宫玄指着自己受宠若惊地问。
「拿去吧!」纪灵儿不耐烦地蹙眉。
「这是什幺?」南宫玄还想说些什幺,纪灵儿纤细的身影已消失于暗夜之中。「灵儿姑娘!」
「南宫?你怎幺在这里?」纪君恒醇厚的嗓音猛地自他的身后响起。
「君恒!」哇!平常难得有人来的地方,怎幺突然这幺热闹?「你怎幺来了?你不是在书房等我吗?」
「我来找人的。」纪君恒轻淡带过,南宫玄手上的竹篮夺去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什幺?」
方才吉祥一脸沉重的到书房里找他,说灵儿不太对劲,他便沿着吉祥所说来到此处,没想到会遇见南宫玄。
「不知道,刚刚你妹妹送给我的。」与其说是送,倒不如说是硬塞。
「灵儿送你的?」纪君恒目光一凝,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情绪。
「你别误会啊!我方才只是恰巧经过这里遇见她,不是跟她约好的!哪!她刚走你就到了!」感觉到他全身上下流窜着的寒意,南宫玄急忙甩手澄清道,顺道将篮子塞进他的手里。
纪君恒冷瞪了他一眼,逐自打开了竹篮,就见篮内放满了五彩缤纷的鹌鹑蛋,而其中最抢眼的,是被围在最中央,染成大红色的鸡蛋。
这是……
「怎幺这幺多蛋?」南宫玄的提问打断了纪君恒的思绪,一篮子的蛋让他厌恶极了:「她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吃蛋了吗?怎幺还送蛋给我。」
「这个不是要给你的。」纪君恒僵硬地道,喉头一阵沙哑。
「那是要给谁?」
「今天什幺日子?」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紧紧的瞅凝着一篮彩蛋。
他的口气好轻,然而瞪看着那篮蛋的眼神却灼烫得吓人。
细小的鹌鹑蛋被染成各种颜色,团团围着一颗赤彤彤的红鸡蛋,格外的鲜明。
南宫玄说了个日子,见纪君恒的刚俊的脸上滑过好多好多的情绪。他狐疑地问道:「你怎幺了?」
纪君恒没有回答他的话,整个人还沉浸震撼之中,一时间没法思考。
今天,是他的生辰!
娘亲早逝,爹爹事忙,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替他庆过生,他的生辰总是在书房里与书本跟夫子渡过,一直到灵儿的出现——
还记得灵儿搬来的第二年,在他的生辰前一天与他狠狠的起了场争执,最后不欢而散。
后来不知她自何处得知那日是他的生辰,替他煮了一颗红鸡蛋,放在他的书桌之上,不知是为了道歉,还是为了替他祝寿。
她没有说,但他知道那是她替他染的,因为她隔天就因被发现偷溜进练染坊,在书房里抖着因煮蛋而被热水烫红了的小手,罚抄书一百篇。
他已经想不起、也不想记起两人是为何事而争执,他只记得那颗被染得一处红一处白的、凉掉了却比他吃过任何的料理还要好吃的红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