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电话铃声响起,秦婉拿起枕头捂住耳朵,「喔,吵死了!」她在昏睡中转了一个身,却撞上一堵肉墙,雷恩越过她,接起了电话,脑子还昏沉沉地,心里暗自咒着这些莫名其妙的古董。
他忽然坐直身子,这个举动太突然了,吵醒了秦婉。他挂掉电话,表情十分严肃。
「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奇怪喔!是谁打来的?」她关心地揉了揉他僵硬的肌肉。
「没什么,是达克打来的。我去找他一下,你在家里等我,好不好?」
他赶紧下了床,开始换衣服,心里却按捺不住兴奋的感觉,达芬说有进展了,他恨不得马上就飞过去,事情发展到现在,总算有点眉目了。
他临走前,还不忘叮咛她:「你待在家里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出去,好吗?」
他看她点了点头,才安心地走出去。
秦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懒赖地拿了本书,终于无聊地打个呵欠。她一整个上午都忙着整理家务,现在地拖好了,房间收拾好了,衣服也洗干净了,好像没什么事可以做了。只好拿叶慈的诗集来读,但叶慈的诗集实在是晦涩难懂,她读不到几行就想睡觉。
她望向窗外,伸了个懒腰。外面的天气好极了,蔚蓝的天空里,几朵蓬蓬的云互相追逐嬉戏,绿色的灌木丛洋溢着无限的生机。微风吹动树叶,沙沙地向她招摇,「出来走走,出来走走吧!」它们好像正在勾引着她。
「为什么不呢?」她在心里想着,反正不告诉宇轩就好了。
她搬了一张白色的小圆桌出去,在上面铺了一条红白相间的格子桌巾,摆了茶具和几盘小点心,悠闲地举行—个人的下午茶派对。
如果这时候宇轩也在家有多好啊!她不禁这样想着。她啜了—口自己亲手泡的苹果红茶,深吸一口芬芳的茶香,感觉每一个细胞好像都活了起来。
前几天,她向宇轩吵着要毛线。他天天将她关在屋子里,她实在是无聊透顶,于是想织些东西来消磨时间。没想到这个最简单的要求对他来说却好像是天下最难办到的事,深蹙着眉头,最后才说他会找达克想办法。真是的,这种事情也需要麻烦达克吗?真伤脑筋!
不过无论如何,他总算弄了几团毛线球给她,只是颜色都不太高明。算了,有胜于无吧!
太阳暖洋洋地照在她身上,她悠闲地整理手上的毛线,然后开始织起,好久没织了,先从简单的东西织起吧!她一直想为宇轩织条围巾,现在总算一偿宿愿了,想到此,她更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活着真好。
她忽然感到喉咙一阵搔痒,忍不住咳起来,一开始只是轻咳,后来却越咳越严重,她忍不住惶恐起来。
当她看见手心的血丝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宇轩不是说她的病全好了吗?这些血丝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颗毛线从她腿上滚落,一直滚,直到消失在灌木丛里。
她怔忡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用手巾潦草地擦试手心的血迹,开始找那颗不见了的毛线。白色一向是宇轩的偏爱,她一定得找到。
她喘着气,终于小步地跑到灌木丛边,伸手去摸索,却摸了个空,她住前一步,整个身子穿越了荧幕。
她惊骇地往后看,灌木丛明明还在,却没有实体!
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看起来像是汽车的东西,在半空中飞来飞去!街上的女人,和男人一样,高大健美。
男人穿着金黄色发光的衣眼,女人则穿银色的。相同的是,那些衣服都像第二层肌肤似地紧贴着他们完美无缺的嗣体。
更恐怖的是,有—些看起采只可能出现在科幻片里的怪兽,竟然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行走。
天啊!她究竟来到了什么世界?
第九章
「宾果!」看见多日来的研究成果,连一向沉稳的杰克也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
「是这个密码系统没错吗?」雷恩的口气中有掩不住的兴奋。
「不会错的。」杰克胸有成竹地按下最后一个键。
一行一行的文字快速呈现在荧光幕前,但对杰克和雷恩来说,这些文字无疑地跟天书没两样。他们一致转向达芬。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也别对我有那么高的期望,你们可知道20世纪有多少国家、多少语言文字吗?如果是当时的国际语言——英文,我多少还看得懂,但它上面写的是中文耶,我知道是中文就很不错了!」达芬也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
「—点都看不懂吗?」雷恩抱着一丝希望。
「看得懂一两个字吧!如果简体字就好了,我读到的中文都是后来的人编写的,繁体字早就随着那个小岛的沉没而逐渐消失了,变成了死语言,而且连尸体也找不到了。」他的坦白让他们陷入绝境。
三个大男人各自瘫坐椅子上,本来以为会有转变,没想到希望又落空了,只好保持沉默,沉浸在各自的思维里。
良久,雷恩终于打破了沉默。「那个岛上,并非没有幸存者。」:
达芬接腔道:「当然了,有些幸运者刚好出国在外,躲过了一劫,但无论如何,他们最后还是死了啊!天呀!那早已是几百年前的惨剧了。」
「不,你不懂我的意思!」雷恩认真地说着。「有一个人在惨剧发生后,活下来了,而且还活到现在。」
「天呀!你不会把脑筋动在秦婉身上吧!」杰克一古脑地站起来,反应比达芬还激烈。
达芬听后知觉地瞪着他们,兴奋地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古文只有古人看得懂啊!如果秦婉也看不懂,这世上还有谁看得懂呢?」
「没错,这就是我的意思。」雷恩点了点头。
杰克忽然从座位上跳起,一口气冲向雷恩,他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蛮力,—把揪起雷恩,恶狠狠地说:「你这个混蛋,亏你还是秦婉看上的家伙,少动她的脑筋,不然我,会把你的骨头全拆了!现不沦你怎么恳求,我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你!」
他气喘吁吁地瞪着雷恩,后者不说话也不反抗,过了一会儿,杰克终于回过神来,放下抓住雷恩的手。
「对不起,我失态了。我根本没资格那么说,秦婉本来就不是我的女儿。」
雷恩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不要这么说,我了解你的心情,」
「我们如果要让秦婉来帮忙,首先就要向她坦白实情,不是吗?你想,她承受得了吗?更糟的是,她会不会也被卷入危险中?」杰克担心地问。
「杰克,我们瞒不了她一辈子的,那个房子根本不能关她多久。」雷恩停顿了一下,沉痛地说:「她也不会卷入危险中的,危险本来就是随她而来,是她唤醒了危险。」
「与其我们这样盲目地摸索,两手空空地让敌人追着打,还不如让秦婉来告诉我们敌人的真面目。何况,我有预感这微晶片里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可能连秦婉也不知道的。如果以为把她蒙在鼓里她就会安全,那根本是鸵鸟式的作法!」达芬冷静地分析道。
杰克沉思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雷恩,你保证会好好地向她解释吗?」
雷恩微笑道;「我保证。」
达芬破釜沉舟地说着:「时候到了,该是她知道一切的时候了。」
雷恩一走进屋子,就感觉不太对劲。为什么屋子里一片乌漆摸黑的?秦婉为什么不像平常一样,只要他一进门就扑到他身上?难道敌人趁他不在的时候,潜入房子里把她劫走了?难道……所有的假设在瞬间涌入他的脑海里,敲击他最近十分脆弱的心脏,肾上腺不断释出。他打开灯,看见屋内一片凌乱,恐慌再度淹没了他。
他跑进厨房、浴室、书房,寻遍屋内所有角落,还是不见她的人影。「不会的,不会的!」他的心在狂喊着,他不会让她消失的!他一遍又一遍地咒骂自己,为什么要单独留下她一人呢?天呀!他该如何面对杰克呢?他才答应要好好照顾她的!
对了!还有一个地方忘找了,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走近他们的房间,却发现房门被锁上了。
他用力踹开门,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差点跌倒。
房里也是黑漆漆地,他的视力经过短暂的时间才适应过来,看见秦婉站在窗边,沐浴在圣洁的月光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没受到刚刚制造出来的巨大声音的影响。他一颗紧缩的心在看见她后,才又恢复了正常的运作。
也许是月光太美,也许是她凝住的侧脸太过圣洁,令他不忍打破宁寂,怕一开口会破坏了这一切,她一动也不动,像尊忘了上发条的娃娃,也像个天使,却是个折翼的天使。失去了翅膀,永远回不去曾经向往的天堂。
她在想些什么?他忍不住猜想,又在想柯宇轩吗?
他的心忍不住一阵刺痛,当她看着他的进候,她永远只看到柯宇轩,而看不到他。当别人替身有感觉真的、真的不好受,但他又能如何呢?如果千年前宇轩和秦婉真的结婚生子,现在她很可能成为他的祖先了。只是历史总有它的诡吊之处,命运有它自己的安排。千年前,柯宇轩错过了她,而千年后的柯雷恩一向以顽固著称,他从来不放过任何机会的,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室内响起了一声长长的轻叹,伴着凄凄的月,寒透了雷恩的心,而她依然不转过身来。
「今晚的月色好美喔!」她笑了,笑容却失去了平时的热度与活力,那样的笑令他不寒而傈。
「好吧,我们不再一起漫游,
消磨这夜晚的深幽。
尽管我心深爱依旧,
尽管月光粲烂依旧……」
她轻吟着这首诗,却不失抑扬顿挫,—个字、一个字地像串符音似地,落在他的心版上。
「你还记得这首诗吗?」她不待他的反应,自顾地说下去:「你当然忘了,或者你根本就不记得了。这首诗是拜伦写的,也是我最爱的诗。那一夜的月光很美,我们踏着月色漫步在福隆的海滩上,我唱歌、念诗给你听,一向少根筋的你,从来也不觉得拜伦的诗有什么物色,只会一迳地说着我一向不觉得好笑的黄色笑话来逗我。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她视线落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一个他怎么努力也触及不到的地方。
她的声音里好像带着魔咒,他掉入了回忆的世界里,眼前世界越来越模糊,在迷离之中,他看见了他俩一起漫游的身影,是的,月色就如她所形容的那么美。
「不,我记得。」他坚定地说着,不只是说给秦婉听,好像也在说给自己听。当他说他记得时,不是在哄秦婉,而是他真的想起了一切,包括海浪拍打的声音,包括他牵起她的手时,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那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他感到越来越糊涂了,为什么柯雷恩的身体里,却藏着柯宇轩的记忆呢?
「今晚的月色也很美,」她的笑容霎时冻住了,「只可惜是假的。」
她冷酷的神情,看在他眼里,有说不出的心疼。
「镜中花、水中月,虽然美丽,但从来不真实。」一丝凄苦破坏了她伪装的平静,「告诉我,月亮到哪儿去了?云飞到哪去了?」
「这一切都是假的,月非月,花非花,连庭前的草坪都是假的,你呢?你是不是你?柯——宇——轩?」
她全然崩溃了,身体也仿佛受不了精神上的冲击,摇摇晃晃地站不稳,雷恩见状,一个箭步地冲上前想扶住她。
「不要碰我!」她用力地甩开他的手。「你说啊!你是不是柯宇轩?」想到连日来,她和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此亲密,她就觉得自己肮脏不已。
他一接触到她视他如蛇蝎的眼神,心里一阵激荡。
输了,他彻底地输了!他终于赢不了一个鬼魂。甚至连交手的机会都没有,他就败下阵来。这辈子,他从来没败得这么惨过。
他体内的胆汁不断地释出,胃里一阵翻搅,作呕的感觉沿着食道不断上升。他冲出房内,往浴室奔去,掏心挖肺地呕着,想让体内的感情也随之一点一滴地挖去。他将胃里有东西全吐了出来,最后连胆汁也吐了出来,喉咙里一阵苦涩,原来胆汁的滋味比传说中还来得若。当他筋疲力尽时,感情也逐渐死去.
秦婉几乎是在他一转身冲出去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了。她怎能如此冷血地对待他?不管他是谁,她都没有资格这样对待他。连日来与他相处的情景一一浮现在脑海里,他的温柔、他的呵护都不可能是伪装的,一个人的眼睛说不了谎。他眼里的真情,她怎忍心怀疑?听见他在浴室干呕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击痛了她的心,天呀!她觉得自己好坏,不论这个陌生人是谁,他对她的感情只可能比柯宇轩多,不会比他少的。
浴室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声的撞击声和玻璃碎裂声,一股不祥的寒意猛地爬上了她的背脊。立即地,她应声夺门而出。
眼前凌乱的景象,差点令她昏厥过去。木门上破了一个大洞,木屑还散在一旁;镜子上的玻璃早就不见了,化做一地的碎片;固定在墙上的衣架也被拆成两半,而他的拳头还兀自地流着血。他始终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见他背部的肌肉紧绷着,展露出显而易见的怒气。她靠近他,一心只想平抚他的怒气。
就在她的小手才搭上他的背时,他却有如触电般似地,跳离了好几步,他转过身来,狂吼着:「别碰我!」
他脸上疯狂暴烈的神情,着实吓着了她,令她往后跌了好几步。
她脸上惊慌的神情带给他野蛮的快感。他知道他伤害她了,但在伤害她的同时,他也伤害了自己,他不在乎,他愚蠢的心还未死透,他要借着伤害她来摧毁他自己。
「滚出去,听到没!」
秦婉咬着下唇,告诉自己她不会这么轻易就认输,她鼓起勇气,往前跨出一步,但他马上如老鹰抓小鸡般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摇晃。「我叫你滚出去,听到没!我不是那个该死的柯宇轩,从来就不是!」
他滴血的拳头,还用力地挥舞着。「没错!我是假的,这个房子里的东西也都是假的,我替你捣毁它们,你高兴了吗?」
她的脸色因为不断的摇晃而越来越惨白,嘴唇也失去血色,他终于停了手。「出去吧!我会给你解释的,去书房等我。」他垂下头,像只斗败的公鸡,对自己粗鲁的举动感到羞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