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告诉她,他不是暂时缺钱入学,更不预备念书,只是他想解释她却听不进去,她的脾气是认定了就是事实,没什么好商量的。算了,她要误会就去误会好了,他不想浪费口水。
换个话题好了。“这把剪刀是你的吧?还给你。昨晚我才刚要进门,就差点被这只从天而降的夺命剪刀给刺死,幸好我命大没事,看见你的窗口还亮着灯,猜想大概你又心情不好扔东西,再仔细一看,似乎西蒙也在你屋里,所以我把剪刀留着,昨晚都不敢来打扰你。怎么?昨晚你们发生什么事?”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碧姬还真由衷希望有事情发生呢!可是那个东方小乌鸦一睡着之后,西蒙就没电了,他们吵了吵,他便懒懒地回家睡觉。
真无聊,为什么她要爱上那个家伙?好烦哪!
“没有钱、没有梦,人生已经一塌糊涂了,为什么还要费力去爱上一个人呢?真是累呀!”碧姬有感而发,一头栽在沙发上不想起来。
“你涂了半天的指甲油都是白涂的吗?只是为了供你尽兴弄脏沙发椅?”她这个姿势只怕手脚的指甲油都和纯白沙发罩搅和在一块了。
碧姬闻言,哎呀大叫一声,旋即吆喝起来:“那你还呆坐在那里干啥?不会过来抱我?”
“抱你?”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老觉得她一个口令他就该一个动作呢?他又不是上辈子欠她的。
“不然我这样怎么起来?”她的指头黏在沙发上,她可不想乱动以免扩大灾情。
他只好乖乖照做,如果碧姬存心要他陷入她的温柔乡,料想他也不敢抵抗。一个女人能控制一个男人到这种地步,实在高杆。
她安心赖在他怀里,不必顾忌指甲油会不会脏了他的衣服,两只手很不安分地探到他胸口。不会吧?这女人怎么随时都可以发情?好像想到就来一样的随性。
“碧姬,你在做什么?”他按住她不规矩的手。
她完全不理会他,眉头皱也不皱一下,甩开他的手,直直探进他的衣裳里。“记得昨天西蒙说过……”
弄不懂她怎么突然一个兴头热中他的胸膛。哎呀!该不会是那一天西蒙干的好事?
瑞凡脑筋转得太慢了,碧姬早剥开他的衬衫,两眼直碌碌盯着他胸前两排大字:没和碧姬上过床,你就不算到纽约一游!
“这……算什么嘛!”碧姬整个人都僵住了,眼底迅速燃起熊熊怒火。
都是西蒙那该死的浑帐!送他的见面礼居然是在他胸前刺下这些难堪伤人的字眼,虽然是暂时性的刺青,两个星期自然会褪去,却害得他这几天都不敢到公共浴室去洗澡,无非是怕碧姬看见呀!
“我可以解释的……”
碧姬戳着他的胸口:“是西蒙干的好事,对不对?”她的眼里有流不出来的眼泪。
“碧姬——”瑞凡不晓得这件事他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得上忙,至少如果她在他面前落泪的话,他能即时伸出掌心盛接住她不愿坠地、就此破碎的泪水。
若不是他知道她对西蒙的心意,他便能够如常保持冷漠,但是既然他已经明了了,他就无法不踩线,无法不被她卷入她狂爱的暴风圈中,一同受苦难。
算他倒霉,他认了。
“他好坏,我一定找他算帐!”终究,她的眼泪没有滴下来,他便无法为她做点什么,只是临去之前她在他胸膛狠狠捶了一记,引发他的闷哼,也同时令他不幸地内伤好久。
☆ ☆ ☆
心底有气不出分明是对不起自己,所以碧姬始终信奉这套“有气当出直需出”的哲学。
当下她便拖着瑞凡往外跑,要不是他好意提醒,她根本连鞋子都忘了穿呢。
现在的她,一心一意只想海扁西蒙那浑球一顿。
“你和他去算帐,拉着我干嘛?”瑞凡不懂自己怎么莫名地又搅和进去。
碧姬气得鼻孔都冒烟了:“你是证据呀!”她唰的一声撕裂他的衬衫,气愤填膺指着他胸口的字句。“一个活生生的铁证!”
看看他,真是多嘴多惹事,干嘛还问东问西,乖乖跟着她走不就没事了,现在可好,不但把她沸腾的怒火熊熊引燃,还平白赔上一件名牌衬衫。瑞凡真是欲哭无泪。
碧姬走得迅速,压根忘了被她反锁在浴室的畔宁该如何是好。
“我洗好了,放我出来吧!”回应畔宁的是满室寂静无声。
畔宁感觉不对劲,覆耳在门板上。这门板出奇地薄,连楼下中东熟食店里伙计的吆喝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却竟然听不见碧姬的声音。
不会吧?碧姬竟然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畔宁真不敢相信。
忽然之间,她开始觉得恐惧,这个破烂简陋的公共浴室仿佛要张嘴一口吞噬她,不要!她不要被困在这种地方。
“谁来救救我?放我出去!有没有人听见?放我出去!”她持续捶打着门板,扯开嗓门使劲的大叫。
“如果你给我一个吻,我就放你出来。”是西蒙的声音,她却差点误以为是救世主,真是错的离谱。
门一打开,她几乎是立刻弹跳出来,却没想到会直直撞进西蒙宽阔的胸怀。
“这叫投怀送抱,对吧?”被西蒙牢牢搂紧,畔宁捂着差点撞扁的鼻子,一仰头,便将西蒙灿烂迷人的笑脸一览无遗。
难为情地跳出他的怀抱,差点又撞上半阖的门板,畔宁真是进退两难。
她粗线条少根筋的举动让西蒙很乐,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能活到现在而毫发无伤,真可堪称本世纪最大一场奇迹。”
畔宁的双颊泛起两朵红云。“你来这里干什么?碧姬她不在。”
“无所谓,反正我不是来找碧姬。”
“那你来找谁?”畔宁抬眼瞅着他,一点也没想到他说的话都绕着她在打转。
“来找你呀!”西蒙又笑了。
他的笑容很好看,可是畔宁不喜欢,觉得自己不知道又是哪里惹得他发笑了,好像她有多会甩猴戏一样,随便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让他笑歪腰。
“来找我干嘛?”她想狠狠瞪他一眼,企图逼他收住笑脸,他却兀自陶醉在她偶尔投射的眼波之中,害她平白浪费了一个怒眼。
她决定不理睬他,以免他又取笑她,背转过身,她走进屋子里翻出一条大毛巾来擦干她湿漉漉的长发。
他却一副理所当然地夺下她手里的大毛巾,接着轻轻地替她擦拭长发。畔宁挣扎不依,西蒙仍嘻皮笑脸的文风不动,明白自己完全是白费力气后,畔宁只好噘起嘴,忿忿地扭过头去,对着窗外空气在心底开骂。
“我很喜欢你,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十个有九个心里正打着坏主意,畔宁不会笨到以为西蒙是唯一一个例外。
“不好,我不喜欢你,我不跟你出去玩。”如果他以为她可以作为他随便不正经胡来的游戏伴侣,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
畔宁连用了三个铿锵有力的否定让西蒙窒了一窒,他以为她至少有一点被他打动。
“我从刚才就一直觉得很纳闷,一个小女子辛苦拖着这么大的皮箱,绕过半个地球,到底……里面装的是什么?”
西蒙忆起昨晚畔宁连渴睡时都要赖在这只大皮箱上,还有不顾性命安危拖着它在街上游走……综观一切,这个大皮箱里肯定大有文章。
她的心震动了一下,但旋即回复平静,她的眼神一转,也许这是个机会,一个彻底摆脱他纠缠着她的大好机会。“你猜里面装着什么?”
那口大皮箱不可能全是她的衣裳吧?她纯净优雅,不像个挥霍衣饰的败家女。
西蒙摇摇头,摊开手。“我猜不出来。”
畔宁咧开嘴笑得好邪气,她从未如此笑过,只有在陈述这口皮箱的秘密时,这种猛鬼上身的黑暗笑容才有可能出现。
空气霎时凝结沉重了起来,只听见她开口,低低说道:“信不信由你,这里面装的是我前任男友的尸体。”
第四章
西蒙自然从未练过分身术,想当然尔,碧姬和瑞凡去寻仇肯定是扑了个空。
“也许他晓得你要来,老早收拾细软逃命去了。”瑞凡望着无人看管的刺青摊子发呆。
碧姬蹲在摊子旁无力地叹气,西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了,居然能够算准时机逃亡去,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她还以为这个时候一定能在摊子找到他咧!自从他三年前来到纽约设下这个小摊铺,即使风雨都无阻,从来无一日公休。
究竟西蒙去了哪里?又为了什么使得他愿意抛下这个他视之如命的小摊铺?是什么让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碧姬想到脑筋都快打结了,也理不出半点头绪。
“不想了,烦透了。”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再待在她的身边不知道又要牵扯上什么倒霉事,还是走为上策。
瑞凡才转身要走,碧姬却咚的一声整个人倒在他的脚边,吓都没把他吓死。
“你没事吧?”
她的眼睛没睁开,手却紧捉着他的裤角不放,口中喃喃道:“我饿惨了,好心的先生,你救救我吧!”
瑞凡翻了一个白眼,瞥见路口有个小贩推着摊子在卖热狗。“你放开我,我就去买热狗给你吃。”
碧姬很有原则地摇摇头。“不要热狗,我要吃馆子里香喷喷、热腾腾的中国菜,春卷、宫保鸡丁、北京烤鸭……嗯,好吃。”
早该晓得一支热狗是无法轻易打发她,瑞凡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他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踏进这家全曼哈顿最贵的中国餐馆都不知道,又是怎样在一眨眼间由着碧姬胡来点了满桌子即使吃上十顿都绰绰有余的菜肴。说真的,瑞凡一点头绪都没有,他像灵魂出窍又回神,只是呆然望着一桌子好菜,脑子一片空白。
“吃呀,大口吃呀!好久没吃的这么过瘾了。别客气,是你请客,干嘛跟自己客气,动筷子呀!”碧姬像饿了十天、半个月的母狮子看见绵羊一般狼吞虎咽,丝毫不放过任何一道菜色。
简直是蝗虫过境,看她吃得这样起劲,瑞凡反而没胃口了。
不晓得这样吃上一顿,要付出多少代价?瑞凡不安地伸手探探口袋里薄得像纸片的皮夹。
不会吧?匆促之下被碧姬拖出门,他根本没带半毛钱,所以口袋里哪有什么皮夹的鬼影子。他的皮夹现在八成还躺在阁楼里晒着天光呼呼大睡呢。
“碧姬——”他小声唤她,总不好教人听见他们是来吃白饭的。
“干嘛?”她的吃相真差,好几颗饭粒沾在脸颊上。
“你有没有带钱包?”他的声音小得大概只有蚊子才听得见。
“大声一点,我听不清楚。”
“我说,你有没有带钱来?我的皮夹忘在家里了。”
“你没有钱?!”她高八度比常人大五倍的嗓门,想掩人耳目都很难。
果然瑞凡还来不及堵她的大嘴,餐馆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迅速集中在他俩身上。
“现在怎么办?”就算餐馆肯放他回去拿钱,瑞凡也不以为他穷酸的皮夹里可能凑出足够的数目来支付这顿豪宴费用。
“简单,叫老板过来。”碧姬老神在在的继续搜括饭菜。一点也没想到他们可能因为白吃白喝而被送进警局去吃免费的牢饭。
“怎么?莫非你跟老板是旧识,可以通融我们?”
“认识是认识,不熟就是了。”吃饱喝足了,碧姬剥开饭后甜点幸福饼,抽出签条随手扔掉,只把饼给吃光。
瑞凡也剥开了他的幸福饼,是一张凶签,他于是哭丧着脸说:“我真是一个倒楣的人。”
碧姬见状奚落他:“看吧!这就是我不读签的理由,何必让一张小纸条左右你的心情好坏。”
穿西装打领带的老板现身了,碧姬向他勾勾手指头,他便弯下腰,她在他耳畔叽哩咕噜一阵,他便露出一副了解的表情。
接着,碧姬便起身往大门走去,一路甚至还夹杂两旁服务生此起彼落的“谢谢光临”声,好不风光。
看来碧姬靠着套交情把事情给解决了。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瑞凡绝对不会相信她有这么大的能耐,随便几句话就敷衍了一桌子好饭菜,太不可思议了!
瑞凡于是起身正预备像碧姬一样风光走人,不料却遭到两旁服务生的阻拦。“对不起,先生,你得留下来。”
有没有搞错呀?为什么他得留下来?如果说要偿债的话,也该由把料理吃下肚子里去的那一方来还清,他可是连一口都没吃耶!
“碧姬!”他对着已走出店门的她大声呼唤,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搞错了,他不应该被留下。
她朝他摆摆手,说:“你自求多福吧!”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吃饱了就该压压马路,消耗热量,她可没多余力气去帮人排解纠纷。
想不到这个没良心的碧姬居然又一次放他鸽子,让他一个人收拾残局,就因为她这么会闯祸惹是生非,难怪每次都要拉着他当挡箭牌,给她背黑锅当垫背。
总有一天他会被她害死,到时候说不定连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 ☆ ☆
“你知不知道我在那里洗碗洗得天昏地暗,你却吃饱撑着在家里埋头睡大觉,好不好意思呀?”瑞凡掩不住火气,直冲进碧姬的屋子,一把掀开她裹身的棉被,棉被底下的春光外泄,却令他一下子尴尬无比。
她只穿了一条丁字裤也就罢了,还睡成极不雅的大字型,不晓得她究竟有多累,能比他累吗?他在那家中国餐馆洗了一天的碗,她却连班都没去上,闲闲在家里睡得没天没地,真是太没天理了。
秋天的纽约冷了,失去温暖的被褥,让碧姬在梦里打了个大喷嚏,然后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她张大嘴打着呵欠,揉揉眼才看见瑞凡。“啊,你回来了。”
他随手把T恤扔给她,她却懒懒地瞅着他,一点也没有穿衣服的打算。
“穿上衣服!穿上了我好跟你算帐!”
“算什么帐?打工好玩吗?他们预备多少钱用你?”她慢条斯理地罩上衣服,勉强遮掩她傲人的双峰,但修长匀称的双腿却还是邪恶的分散瑞凡薄弱的注意力。
“什么打工?”他现在可是无职状态,哪里有什么工可打。
“在那家中国餐馆洗碗呀!反正你现在又穷又闲,我介绍你去那里打工是再适合不过了,不用谢我啦!今天你洗了整天的碗才抵掉的那一顿饭菜,就算是我的介绍费,怎样?我是个不贪心的仲介入吧?”
原来她和老板商量半天,就是要他进餐馆当洗碗工呀!难怪今天他要回来的时候,老板还跟他说:明天准时来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