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凡眯起眼打量碧姬,弄不懂她又在搞什么把戏,谁教她脑袋里永远都有一堆捉弄人的鬼点子,而最近这段期间,她的坏主意似乎全绕着他在打转。
碧姬笑着拍他的肩膀:“别那副眼神嘛!我偶尔也是很善良的,牵牵红线顺便积德。”她由口袋里掏出两张票。“喏,带她去欣赏艺展吧!担保她会开心得不得了。”
瑞凡不疑有诈,喜出望外地接过票券:“谢了,碧姬,从来想不到你心地这样好。”
碧姬的嘴角扯了一下,决定不跟他计较太多,反正到时候他就晓得了,嘿嘿嘿……
☆ ☆ ☆
这是什么展览呀?!拿大象的粪便做成圣母的乳房、把猪只肢解,或将牛头砍下来,这也能称之为艺术吗?
这场在纽约布鲁克林美术馆的“耸动”艺展,第一天揭幕即吸引九千多人前往参观。套一句纽约市长朱良尼的话,这简直是一堆“令人作呕”的作品!
瑞凡现在完全明白碧姬为何慷慨送他两张入场券了。如果观赏完这样令人倒尽胃口的作品之后,还能不分道扬镳的话,这对恋人肯定大大有毛病。
碧姬那黑心女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眼,害他傻呼呼的带着蕾秋去见识那些可怖的塑像。天晓得,他们甚至看见一块猪皮被刺上“我爱猪肉”的刺青字样,真是够了!难怪这场艺展会受到不少天主教团体和保护动物组织的猛烈抨击。
“对不起,我完全不晓得这是一场如此可怕的展览,还邀请你来。”瑞凡捏着两枚票根,有一股想把它们撕烂塞进自己的肚子里的冲动。
蕾秋浅浅绽开一朵微笑。“我一直没机会见识见识,今天总算大开眼戒。原来世上还有这样所谓的艺术存在,原来在某些人眼底,这竟然能够称得上艺术。”
“很奇妙吧?同样的一对眼睛竟看出两样价值。”
“就像你,一个人胜任两种回异性质的工作,这是我当初想都想不到的。作家跟餐馆的打杂小弟,说实话,你喜欢哪一个?”
蕾秋的浅笑微扬的眼角像暗夜中唯一的曙光,让瑞凡情不自禁如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的想拥抱这盏亮光。
“我……喜欢你!”冲口而出的满腔爱慕,他无法收回也不想收回,他不后悔,即使她只是低眉不语。“不,应该说,我爱你。蕾秋,从第一眼见到你的那一刹那起,我就爱定你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他们宁静得宛如一幅中古教会里点缀的五彩玻璃画,那样鲜明的画面,却一动也不动。
缓缓扬起手来,蕾秋摘去瑞凡发梢沾着的一枚枯叶。“你想清楚了?一旦我们走入彼此的生命之中,再要挣脱可就难了。”
“请你走入我的生命里吧!”他坚定深情地凑到她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糟糕。”她的手却无法自他发间离开。
“怎么了?”“蕾秋苦笑:“我的手指缠住你的头发了。”
“哇!怎么一开始就注定纠缠不清呀?”瑞凡顽皮地逗她,蕾秋毫不吝啬地笑了。
不一会儿,她将麻烦解决了,眉头却皱了起来。
“怎么不开心了?”
蕾秋摇摇头,摊开五指,无奈的说:“是麦肯的戒指。”
那一枚惹祸缠住他头发的订婚戒指,亮晃晃地套在蕾秋的无名指上,令瑞凡炫目眼花。
自那一刻起,瑞凡就该明白,那一句永远无法与麦肯一同实现的神坛誓言:Ido,将成为蕾秋今生不再吐露的禁锢语。
只是他已陷入蕾秋流转的动人眼波中,难以自拔。
第五章
本来是来找她大闹一场、凶她一顿的,质问她为何存心破坏他的好事,奈何才一踏进门就遭受她的喷嚏流弹攻击。瑞凡无处可躲,只好替碧姬张罗卫生纸。
“没想到女金刚也会感冒,原来病毒才是最公平的,不挑人欺负。”
瑞凡轻轻关上她敞开的窗子,打了个颤。都几月天了,她还敢半裸的开着窗睡觉,不伤风才有鬼呢!
碧姬接过瑞凡递来的一整盒面纸,随手抽了几张,她吸吸泛红的鼻子,一脸无精打采说道:“他们……昨晚没回来,一整夜都没回来……”
“谁没回来?”看见孤独躺在冰冷地板上的大皮箱,瑞凡恍然大悟。“喔,你是说那只小乌鸦?也许她找到哥哥了,说不定今天就会回来把行李带走。”
“我看她八成连自己的哥哥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反正她已经找到干哥哥了嘛!西蒙是大浑球!”碧姬坏脾气地将卫生纸团丢在脚边,散落一地。
原来她在窗边等了一夜,就怕西蒙和那个东方女孩纠缠不清,难怪今天要重伤风;更惨的是,今天是剧团最后阶段集训的第一天,瞧她这副德性,别说唱歌跳舞了,光是走位对词她都办不到。
“她又不见得是和西蒙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也不见得就有事发生。”瑞凡觉得碧姬根本不必过度紧张。
她拿面纸盒扔他,他反应灵敏的往旁边一闪,她激动呛叫道:“该死的他们一定上床了!”
“你想太多了吧?”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西蒙了。他对她一见钟情,我从来没见过他对一个女人表现得那么认真过。你说,如果他有机会与她共度一夜的话,他有可能什么也不做吗?”碧姬挥舞着拳头,夹杂浓浓的鼻音愈说愈激动。
瑞凡拾起被她扔得老远的面纸盒,还给她,因为再不给她的话,他有得受流弹攻击了。
“可是,也得看对方愿不愿意,不是吗?如果只是西蒙一头热的话,那也没用呀!”
瑞凡的话似乎点醒了碧姬已经昏沉沉一团乱的浆糊脑袋、果然,她再仔细回想一下,印象中好像没见过畔宁给西蒙好脸色看过。或许瑞凡说的对,畔宁根本不甩西蒙,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哈啾!”
嗯,一点都不好,看来她是患了严重的伤风感冒,不赶快医好的话,只怕没戏唱了。说来说去,都是西蒙害的,混帐西蒙!
“你帮我打个电话给蕾秋,说我今天不能去了,好吗?”碧姬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浑身无力地躺在暖暖的沙发里,可怜兮兮的裹着一条苏格兰毛毯。
瑞凡答应了,他正准备打电话时,碧姬又呼唤他了。
“还有什么事?”
“我要吃路卡的巧克力,你去买给我吃。”
☆ ☆ ☆
今天对于畔宁来说,无疑是值得纪怀的“第一次纪念日”,所见所闻都新鲜,就连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也是情变以来的第一次出现。
“好棒喔!我从来不晓得原来晚上有这么多好玩的事,以前都乖乖上床睡觉,真是太浪费生命了。”纽约的夜生活原来精彩万分。
此刻,畔宁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快乐的因子,走起路来裙摆像朵花在微笑,两手舞动像蝴蝶拍打着翅膀一般的轻快。
“看到你这副快活恣意的俏皮模样,我有一股忍不住想好好吻你的冲动。”西蒙毫不隐瞒内心的渴望。
畔宁闻言,整张笑脸凑上前来,嘟起两片娇唇,惹得他心慌意乱,她却道:“嘻嘻,不给你亲。”旋即转身跑开。
“还以为你心情好,也许会kiss大方送咧!下次如果你再送上前来,我铁定很不君子地把你抱紧,不让你有半点机会逃开。”
“你不会的,”畔宁用指尖轻抚他臂上的刺青。“至少昨晚你就没强迫我。这会痛吗?”
“什么?”被她这样温柔玩弄着,他的脑筋根本就不灵光,什么东西会不会痛?初夜吗?
“如果对方够温柔的话,至少可以减轻些许痛楚。”他心不在焉地勉强给了一个笼统的烂答案。
“那你一定很温柔吧?”她甜甜巧笑着,乌黑长发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说实话,他心底一点谱都没有,她直率的追问,让他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他不知道他对别人是怎样,但可以百分百确定的是,他对她肯定会非常非常温柔。
“你一定很棒、很厉害吧?否则那些女人怎会一天到晚来找你呢?”
她纯真的容颜让西蒙想都想不到会问出这般犀利的问题,原来她不在乎交心与否,比较在意床第之间的天长地久。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一点点心碎的滋味。
“如果你当真这么行的话,我也来找你做一次好了,你愿意吗?”
“不要!”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他猜想他的脸色肯定是铁青的。
“为什么不要?不然,你帮我介绍厉害一点的刺青师傅好了,既然你不帮我做的话……”
“为什么一定要刺青师傅?”他忍不住低吼。难道这个行业的人在某方面确实比较高明吗?“想刺青找刺青师傅有什么不对?难不成要找飞行员吗?”畔宁歪着头一脸困惑的瞅着西蒙,她的英语有破到让他听不明白的地步吗?真令人伤心。
听到这个意外的答案,西蒙当场整个人石化了,僵在原地如遭雷极般的两眼呆滞。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想歪了。
“叩!”她抡起小粉拳轻敲他不正经的脑袋瓜。“有人在家吗?”
“啊,对不起……”一直在大街上发呆迟早会发生意外,撞到路人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西蒙?”
“瑞凡?”
“小哥?!”这一声呼唤让三个人当场都定住了。
瑞凡是最先回神的一个,他想不到会在路上撞见西蒙,更加料想不到他身边那个可人的东方女孩正是自己十多年未曾谋面的幺妹。“畔宁?!天啊,我都认不出来了,你变得好多,出落得亭亭玉立,好漂亮哪!”
西蒙迟迟没搞清楚状况。“请你们说英语好吗?这里是美国。”
“这里是美国,一切民主自由,所以你更加管不着我们说中文。畔宁,别理他,倒是你怎么来纽约了?大哥他们同意你来吗?”难道过了十多年,哥哥们那颗比化石还古老的硬脑袋,终于有点开窍了。
一思及此,畔宁的好心情一下子都给乌云笼罩了,她的眼眶霎时红了起来,一堆话来不及和小哥吐露,眼泪就已经扑簌簌的落下来。
如果不是大哥、二哥的无情阻碍,她的他也不会选择离开她,彻底的背弃他们的感情。虽然正如大哥说的,他这么禁不起考验的话,早点发现也省得日后痛苦反悔都来不及。
然而,畔宁对于两位哥哥过度关怀她的恋情致使这段青涩初恋付诸流水一事,她到现在都还无法释怀。千里迢迢到纽约来,有一半原因也是为了跟哥哥们赌气,抗议他们走样的保护欲。
“怎么哭了?”瑞凡察觉畔宁的心底有故事,然而不论她遭遇了什么事,他肯定百分百给予她支持。
她勉强绽出一个带泪的微笑。“没什么,小哥,只是好久不见,你的中文都有美国腔了,我好不习惯。”
她有太多话想跟他说,但不是现在,这样熙来人往的大街上,既然她已经找到他了,还怕没有时间好好说明白吗?
“是吗?但无论如何,小哥为你解忧的心意是不会变的,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 ☆ ☆
“好吃,好吃!路卡做的巧克力无人能比。”
碧姬满足地大啖瑞凡绕了大远路才买回来的巧克力,配着加了白兰地的黑咖啡,简直自作主张将它们当成伤风特效药。
“行不行呀?都烧到华氏一百度了,你还不上医院?”
瑞凡实在担心她胡乱糟蹋自己身体,一来恐怕赶不及剧团的进度,二来她一天不好起来的话,他就一日不得清闲。没人煮饭给他吃已经够惨了,反过来,他还得照顾她的三餐呢,真是累煞人。
“有什么办法,我又没保险,医药费叫谁付?”
在美国,没有医疗保险的人一旦上了医院,就要有倾家荡产的心理准备。
“我帮你付,怎么样?”畔宁推开门,若无其事的进来。
“不然,也该好好吃一顿,病才会好得快。”西蒙跟着进来,手里大包小包的一堆食材,全靠畔宁身上那张神奇灵光的信用卡。
西蒙进厨房去忙的时候,瑞凡收拾碧姬堆积如山的脏衣服预备到对街的投币式洗衣店。
“小哥,你有足够的铜板吗?要不要我的全给你?”
“好呀!”接过她递上满满一掌心的铜板,瑞凡抱着整篮的衣服出门去了。
碧姬舔着沾满甜味的十只手指头。“你叫他什么?”
“小哥。我到纽约就是来找他的。”
“看不出来,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在碧姬的眼里,东方人长得都一样,只有漂亮与不漂亮的分别罢了,而瑞凡和畔宁刚巧都名列漂亮一类,至于有没有血缘关系,那就超过她的辨识能力以外了。
“这巧克力真的那么好吃吗?”
“其实我是先认识做巧克力的人,才去品尝这东西的滋味。”
“那人很特别吗?”
“路卡?他跟西蒙都从加拿大来,来纽约的目的却不尽相同。西蒙是来实现当自由艺术家的梦想,路卡则是来寻找他的青梅竹马,那个女孩怀着明星梦到纽约之后就再也没回故乡了。”
“所以路卡就动身来找她了?结果呢?找到了吗?”
“找到了,可是她不肯跟他回去。她说除非她成为顶尖的模特儿,否则她决不离开纽约。路卡没办法,选择留下来等她回心转意。他开始做一些家乡口味的太妃糖巧克力营生,因为那是她从前最钟爱的点心。”
“他等了她多久了?”
“三年总有了吧?最讽刺的是,她踏进模特儿这个行业之后,所有甜食都因热量太高一律忌口,连路卡作的巧克力她都嫌弃。”
这个故事惹得畔宁好闷,碧姬推推她的肩膀。“甭难过了,别人的伤心用不着我们承担,先顾虑自己吧!”
“我……已经没事了。”畔宁讶异碧姬还记得那天她的眼泪。
“真的?那你要不要说故事给我听?”碧姬一口气喝干那碗白兰地咖啡,红了双颊,打了个响嗝,发现空气里四处弥漫着浓浓酒香,这一夜肯定是要醉的。
☆ ☆ ☆
“他是建筑系的讲师,这学期才任聘我们学校。旁听过他的课之后,我想没有人可能不喜欢他,甚至在第一堂课时,我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开口约他?”
“你是大学生?”碧姬还是一句老话,看不出来。
没预警,碧姬打个大喷嚏,西蒙立刻抱起餐桌上的好菜——独特蜂蜜混茴香酱料烧淋的小羊排,跑得远远的。
瑞凡掐指算了算:“你才十六岁,不是吗?”
“够资格跳级了。”畔宁慢条斯理吃着西蒙烹调的小羊排,捧起红酒酒杯,喝一口顺顺喉,继续说道:“他不知怎地查到我的帐号,开始E-Mail情书给我,一个月后我们就开始单独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