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一道不和谐的气息切进两人的缝燃,氯氛热情遭冷冽驱散。
凝香殿的屏风后,二宫神已瞪大了双眼看着他们。
「神已……」冷绯衣放开了拉住水无月翼衣襟的手怔怔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隐匿在屏风后。
「神已--!」冷绯衣推开水无月翼,后殿黝暗的黑在她眼前无限扩大。
第九章
树叶细枝擦过脸颊,刮出一道细细血痕。
二宫神已不辨方向地在花树间狂奔,被随后追来的花泽岚猛地扑倒。
「少主!」花泽岚呼呼啸气,俯瞰着二宫神已。只见那张小脸上布满惊煌之色,大眼圆睁、细眉微蹙,彷佛要哭的神气。但花泽岚知道,二宫神已不会放任自己软弱地流泪。
二宫神已在花泽岚的扶持下站起,心思索绕在刚才目睹的情景上。为什么母亲会让那个男人拥抱?那是杀了他父亲的男人啊!二宫神已记得那双冷冽的眼眸,就是有着那样一对眼睛的男人一刀斩下了他父亲的头颅。
为什么……母亲会和他拥抱?二宫神已无法理解,却凭着莫名的直觉分辨出那男人和父亲在母亲心中是处于不同地位的。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那样的母亲--脆弱堪怜,是过去从不曾在母亲身上看到的。
他的母亲高贵冷傲,像月亮上的公主,是每个人情不自禁的向往,却不是任何凡夫俗子可以亲近的,即使是父亲……对二宫神已来说,即使是父亲也配不上母亲。但是,为什么母亲却对那个杀了父亲的男人……二宫神已察觉--母亲对那个男人明显不同……那流窜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激烈波动是什么?
思索间,二宫神已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花泽岚的衣襟,颤抖着,花泽岚轻拍着他纤小的肩背安抚着。
看着花泽岚,二宫神已这才想起:母亲做的事不能被发现……虽然他才八岁,却也知道那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能暴露在阳光底下的--因为那个男人不是他的父亲。
「不许说出去!」二宫神已对花泽岚下令。
花泽岚闻言跪下。「是。」
「你发誓!」
「我,花泽岚以性命及名誉发誓,绝对不透露今晚的事。」
「真的?」
看二宫神已脸上仍有怀疑之色,花泽岚二话不说地掏出匕首,就要:往自己的舌头割下去--二宫神已连忙握住了花泽岚的手,怔怔地看着忠心的小仆人,眼泪禁不住扑籁籁落下。
二宫神已扑进花泽岚的怀里,狠命咬住了嘴唇忍住低泣。
他不懂,那个男人杀了父亲,可为何母亲却和那男人如此亲密?他也害怕,因为母亲在那个男人怀中显得如此陌生……彷佛不是他的母亲,而是另外一个女人……莫名地,他觉得--那个男人会抢走他的母亲。
想着,二宫神已恐惧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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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他、他……他看到了……」汗湿了头发凌乱地贴在颊上。失去冷静的冷绯衣慌乱失措地奔跑着。
「冷夫人!」水无月翼拉住冷绯衣,看着她空洞失焦的大眼,他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冷绯衣怔怔地瞪着大眼,凝视着空茫处的某一点,脸上表情是失了心的濒临疯狂。她喃喃自语着:「我伤了他,我玷污了他的世界,让他看到了如此丑陋的我……」抓紧水无月翼衣袖的手放开了,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不已的手,自掌心处汨汩地冒出血,是幻觉?还是真实?
「我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他啊!可是我……我做了什么?」
为了维持二宫神已的地位,她害死了华姨娘和她肚子里无辜的小生命;和岩崎忠夫密谋,以将来的权势交换他的辅助;和水无月翼交换条件,以二宫神保的人头换取她儿子的平安……谋位夺权,她害了许多人,包括二宫神保的庶子……这一切,她无法说自己绝对心无愧疚,但她甘愿承受良心的谴责。
为二宫神已而让双手沾满鲜血,她不后悔;为了心爱的孩子,放弃女人最渴望的爱情,她也不在乎,可是……至少,希望能够保持她在孩子心目中的模样……这是她唯一的奢求。但是她却……冷绯衣摀住了脸,尖叫出声。
抱紧了冷绯衣,水无月翼试图安抚她的慌乱。
「这一切早该停止,但是现在收手也还不晚,我们带着神已离开这里,拋弃这些名位、权势……我任务已了我可以自由做我想做的事了,我们走吧!让我们离开这里。」
听着,冷绯衣笑了,笑得冷而苦涩。
「太迟了……那孩子不会原谅我的……我也无法原谅自己……泥足深陷,我……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怔怔地放开冷绯衣,水无月翼茫然了。
杀二宫神保,是他生就的任务,当他成为影月流的份子时,断绝二宫家血脉就是他无法逃避的责任。过去,为了执行主君的命令,他杀的人也够多了,但这一次……」
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怀有着那么浓烈的杀意。
那是嫉妒。他恨着二宫神保,嫉妒他能光明正大地将冷绯衣拥在怀里,而他,却只能拥有悻德的梦境,然后在苏醒的那一刻憎恶自己的污秽……刀刃上,一边照着二宫神保无神的双眼,另一边,则映出自己唇边森冷的笑意--心醉于那分快感,他因而笑了。
虽然是和过去一样接受命令的杀人,但,却是他第一次经由自主意识出发的杀人……忘不了刀刃划过二宫神保颈项时的触感--刀上微微传来阻力,加劲、横拖,液体喷洒的声音充斥耳鼓、生命跃动的火红色彩占据了视界……生命流失丧断时的凄准更胜落樱之舞,竟让他忍不住享受地吸进血腥味里的那抹甜香……而在杀了二宫神保之后,他就再也压抑不住想要冷绯衣的欲望--多么丑陋的欲望……可笑!已经污秽的灵魂,竟敢期待拥有崇高的爱情!?
放开了握在一起的手,水无月翼和冷啡农两人相对而立。
--这一生,怕他们永远只能维持这样的关系了吧!
甩开了水无月翼的手,冷绯衣头也不回地跑开,遍远地遁出了这幢殿阁之外。
夜风中,金黄色的银杏叶在月光下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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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二宫神保遭暗杀身亡的消息使得旭宫城笼罩在一片惊煌的乌云之中。
宗版上,二官神已是二宫神保唯一的子嗣,因此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城主之位。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冷绯衣的暗中运作,岩崎忠夫早在她控制之下、原拟推二宫神保的庶子继任的老家臣寺泽敏男在最后关头倒戈,二宫神已便稳稳当当地继位为旭宫城的主人。
二宫神已立誓缉拿凶手--八神义忠,以报杀父大仇。而留守城内的八神义浩惨遭株连,斩首为祭,八神一家尽数处死,不留活口。
听见一个九岁孩子做出赶尽杀绝的决定,寺泽敏男当场昏厥,二宫神已极为体贴老臣地命他在家休养。当听见老家臣在家中嚎哭,哭旭宫城遭妖魔控制时,二宫神已遂提拔寺泽敏男最疼爱的小孙子为近侍,自此,再也没有听到寺泽敏男发出任何一句哭声了。
但人们都说,冷绯衣是妖魔化身,先迷惑二宫神保,而后蛊惑岩崎忠夫,八神义浩不为所动,故遭二宫神保冷落,最后更送掉一条命……至于八神义忠,人们普遍相信早就成为妖魔的食物,后来出现的八神义忠则是鬼物所化……荒诞不经的流言蜚语在城内散布,绘声绘影,更有人信誓旦旦地声称看过冷绯衣在摆下不经意裸露的蛇身……但是,自从二宫神已继位后,冷绯衣便整天关在殿阁之中,犹似软禁,只有二宫神己每天早晨会去请安,其余时候,冷绯衣所住的冬院里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彷佛空无一人。
早晨,二宫神已照例来向母亲请安。
冷绯衣和二宫神已对坐着,俱都静静地不发一语。
侍女送上了茶,随即退下,但退到室外的侍女仍为着室内沉肃紧绷的沉默而忐忑。
冷绯衣将茶递到二宫神已面前,接触到二宫神已的视线。眼神有着早熟的冷冽,童稚的容颜竟有一股自然的威严,看得冷排衣不由一阵心惊胆战。
「岚没跟着你?」最后,还是冷绯衣先开口。
二宫神已闭起眼帘,置于膝上的手紧握成拳。「我派他办事去了。」
「为了对付影月流?」冷绯衣虽然答应二宫神己的要求,住在冬院里足不出户,但仍然掌握着城内大小事务的动静。
「是。」
「既然已经知道你父亲是影月流的人杀的,又为何要处死八神一家?」
「杀鸡敬猴。不杀人不足以立威。」
二宫神已回答得平静,彷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道理,让冷绯衣不由得心惊……为什么这个孩子会变成这样?是她的错吗?是她太执着于威权,才导致这孩子在小小年纪就失却了他原该有的纯净?
「他们小看我,以为我是小孩子就好欺负……我不会给他们任何看轻我的。」
「所以你抓了寺泽大人的孙子为质?是铁靳帮你下的手?」冷绯衣颤抖着,感觉一种名为后悔的囊虫正一点一滴地啃蚀着她的心。
「是。」二宫神已挑眉,站起身来。「母亲,我是旭宫城的主人,同时也是:「啸傲山庄」的主人,这两股人马全部在我的控制下。所以,从今往后,你不需要挡在我面前了我会保护自己,也会保护你。如果岩崎敢再来纠缠你,我会让他死得苦不堪言。」
那夜在凝香殿所见之事,给予二宫神已极大的冲击。那是他第一次目睹母亲身为一个女人时的脆弱,对他来说,那是他无法接受却不得不面对的事实。于是他强迫自己长大,他要保护母亲,不让任何人对他母亲动邪念。
在二宫神保死后,岩崎忠夫对冷绯衣的欲念逐步浮现台面。为了换取他的支持,冷绯衣与之虚以委蛇地周旋,谁知二宫神已不知从何看出端倪,竟使用「啸傲山庄」独门秘药控制了岩崎忠夫。
「母亲您……就好好地待在这里,一心思念父亲大人吧!其余的事情,您一概不用管了。」
冷绯衣知道自己在二宫神已身上造成了什么样的改变。换作任何人,必定都无法接受父亲刚死,母亲便与人发生苟且的事情吧!冷绯衣低下了头,默不作声,二宫神已不再多说,起身离开。
「啊呵……」冷绯衣突然笑了起来。她的儿子,果然该是天生统领众人的材料,看!他做得多好啊!铁腕无情,现在不止是旭宫城的人,连「啸做山庄」的手下都将他当成老庄主再世,相信他会带领众人重振当年「啸傲山庄」的雄风霸业……人们怕他、怕他这么一个九岁的孩子……她真该骄傲的,不是吗?
她给了他生命,同时也想给他尊严,于是她汲汲营营于为她的孩子争取权力与地位。但……在这之中,她是不是误判了什么?所谓的尊严,和权势没有必然的关系,何以她竟在争得了一切之后才发现?获得了权势之后,确实没有人再敢耻笑二宫神已的出身了,可是,她的孩子却也从此只能拥有人们的敬畏--其中更以畏惧占大部分--而非人们的敬爱……是她,一手扼杀了二宫神已的纯洁。
也许,她该在第一次跨进这座殿堂时便听从自己的心的抉择,去追求自己真心想要的事物,那样,也许她的孩子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吧?而她与水无月翼之间,所抓住的就不会是如同缺憾一般的泪痕了吧!
但是,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空旷的殿廊内,冷绯衣的笑声逐渐低回,随着风在檐柱间徘徊萦绕。
寂寞的风吹了又吹,谁知道下一个春樱纷飞时节,天顶的云又将如何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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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烟袅袅,伴和着钟鼓梵音,维绕在庄严的寺庙中。
蜿蜒山路两旁青松翠柏拱绕,形成好一片清幽绿影,一溜黑瓦出现在树影间,是个位于半山腰的小凉亭。小凉亭四面敞空。一面临崖,由靠崖处望去,可将山下景致尽收眼底。
只见山道上缓缓走来两名女子,一个戴着斗笠,垂下长长的白纱遮住面目身形,因而看不清样貌,另一个则是个年约三十的少妇,搀着那名戴纱女子缓缓在山道上行走着。
「夫人,这儿就是莲华寺了。」只见路边草丛旁矗立着一块小石碑,上书着「莲华寺」三字。
「嗯。」笼着面纱的女子将白纱掀起一角,露出一张绝艳的脸庞,媚眼勾魂、香唇慑魄,正是九年前丧夫的冷绯衣。
这一次二宫神已带领「啸傲山庄」众人以及数名得力心腹来至中土,目的是为冷啸天报仇。而他一抵达中土,便向各大门派发出挑战函,署名「啸傲山庄」,顿时在中土武林掀起一阵翻天巨浪。
九年来,二宫神已已尽得「啸傲山庄」武学秘奥,虽因年纪关系在功力上较为不足,但他天性颖悟、练功又勤,故此武功颇得一「纯」字。花泽岚则在当初谋划对付影月流时,便投入镜花派门下,修习专门克制影月流的武功。在主仆二人的努力下,配合「啸傲山庄」在东瀛发展吸收的门徒,最后竟将影月流一派倾灭,唯余梦枕意一人在逃,算是完成了当年誓愿,为二宫神保报了大仇。
在二宫神已离开旭宫城之后,冷绯衣也在香儿的陪伴之下回到阔别了十八年的故土。
「莲华寺现今的住持是无心老贼的徒弟--了智。」香儿说道。
「了智?我记得当年无心和尚的弟子中,以了缘为首,无论武功德望,均在了智之上,怎么不是由他做掌门?」
「了缘在十五年前便离开了莲华寺,淡出江湖,云游四海,行踪飘忽,现在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在哪儿。」
「哼!这班整天念佛的和尚勾心斗角起来,可一点也不比我们凡俗人差呢?」冷绯衣冷笑着,当年欺辱她的人里,就有莲华寺的弟子,但后来冷啸天前来兴师问罪,莲华寺中却查无此人……冷啸天一怒之下,在莲华寺大开杀戒,双方的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