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诸葛御阳喑痖的出声,在她眼底仿佛看见了三岁、十三岁、十八岁的玉如意种种受伤的神情。“既然如此。”他几乎是心疼的看着她,“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为什么?玉如意不愿去深究这个问题,也打算结束这个话题,毕竟往者已矣,所有的补偿和歉疚都已是多余,留存的只是她心中的恨,而曾几何时,她心中的恨意已不如她所想像的那样强烈。
“你中了吹竹针。”她转移了话题,伸手拾起床铺上还未丢弃的管状银针,一双美眸思索的眯起。
“吹竹针?”他知道她有意避开他的问题,却不得不让那小小的银针吸引了视线。
他记得自己第二次被摔倒在擂台上时,仿佛有一根硬物刺入他的脊椎处,疼痛难耐,难道就是这个小小不起眼的银针?
“这是江湖中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暗器。”玉如意表情一阵沉吟。
“蒙朝的百姓十分的爱戴你,每个人都想置我于死地。”诸葛御阳苦笑的自嘲,接过那支银针。
玉如意若有所思的望了他一眼,不作回答。可能吗?爱戴她到非置诸葛御阳于死地不可的境地?她不认为,而除去这个可能性,就只有……
“如意,我……”他突然犹豫的开口又顿住。
“什么?”她不明所以的注视那双蓝紫色眸子,发觉眸底千变万化、波澜起伏的情绪,一瞬间,自己的心跳竟乱了规则。
“我知道你此刻也许不想面对这个问题。”诸葛御阳迟疑的寻找适当的措词,“也许我的出现带给你很大的困扰……”
“我的确不想面对你和我之间的问题。”玉如意直截了当的打断他,执意不谈这段纠结的恩怨。
“我想面对。”
坚决的口气令玉如意一怔,这是诸葛御阳第一次反驳她,那样的男人神情和绝对,表明他接手了主导权。
“你……”她突然升起莫名的怒气。
“你等了我二十三年。”换他打断她,“换作其他的女人,不会在比武擂台那样的场合救我一命。”他咄咄的盯视她,“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玉如意的心中一紧,却在他的逼视下挺直腰杆,“这代表我认为应该由我来了结你的性命,而不是经由他人之手。”
“那你现在就了结我的性命。
玉如意震惊的看着他捧上手中的银针。
“用这个!”他手中的针尖闪着光烁,“以你的武功,以针代刀不难才对。”
“你……”玉如意心中一凛。
“杀了我。”他竟然对她微笑,“让我知道你对我的恨是完全的纯粹,没有其他感情成分的杂质。”
“我……”玉如意呼吸一窒的看着银针愈来愈逼近自己,竟然下意识不由自主地往床角退缩。
“你恨我不是吗?”他逼向她,“我赔不起你的青春,唯一能给的只有这条命而已。”
“你、你真的一点儿都不怕死?”她强逼自己冷静,却不难发觉自己的冷笑近乎歇斯底里。
诸葛御阳继续逼近她,脸上的笑容是令人费解的温和淡然,“我原以为我回到蒙朝是为了其他未完的使命,但是,就算我什么都来不及完成,就这样死在你手里,我也不会有丝毫的埋怨。”
一向被人视为性情暴戾的女将军,颤抖的接过他手中的银针,杀他的确不难,只要在他的喉咙这么轻轻一划,鲜血就会像喷泉一样汩汩而出。
但是,她一向拿刀、拿剑稳固如磐石的手,竟然会为了拿一根针而发抖?杀了他!这不是自己带他回蒙朝的原因吗?就应他所求,杀了他啊!
理智愤怒的在她脑海中嘶吼,玉如意清楚的知道自己该这么做,但是……眼前这张极为阳刚的面孔,是她盼了二十三年,也是在脑海中描绘了二十三年的丈夫……不!她应该是恨他的,而不是在心中万般挣扎。
然而,颤巍巍逼近诸葛御阳喉咙的银针却被抛出了床外,只来得及划出一道血口,在他颈项上渗出一滴的鲜血。
“我……我下不了手……为什么……我下不了手?我……”玉如意既惊又怒,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
眼前的诸葛御阳深吸了口气,突如其来的伸出手臂,一把将她用力的揽进自己的怀里,力量之大几乎撞痛彼此。
“放开我,放开!”玉如意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稍回神更奋力的挣扎。
“不放!”诸葛御阳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却不敌功力深厚的女将军,让她挣扎出了一只手臂。
“啪”的一个重重的耳光掴在他脸上,眼冒金星,但是他仍拼了命的抱紧她。
“放开我!”她几乎快要窒息的对他咆哮,“我不杀你,你就以为我原谅你了,是不是?你以为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不是?放开我!”
“不放!”他的声音在胸膛里起伏的传出,贴在她气极红涨的脸上,“我刚才就对自己发过誓,你要是杀不了我,这辈子我就再也不放开你了。”
再也不放开你了!玉如意震惊的僵直身子。这是什么意思?一辈子?是……是表白吗?
“你既然要不了我的命,就代表你选择了另外一样。”他低沉的嗓音浊哑的说,“玉如意,我不敢说我第一眼就爱上了你,但是,我当时就知道你对我是特殊的,要不然古铜镜里不会出现你的容貌,要不然我也不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感到莫名的心安。”
她僵硬的被他紧搂在光裸的胸膛前,仿佛恋人的相拥般的暧昧姿势,呼吸也因为他暧昧的告白而感到缺氧。
“上天注定要我和你牵扯一生一世,我早就该猜到的。”他失笑的再次开口,胸膛因为笑意而震动,“失忆了二十三年,我还能够再回到蒙朝,你即使恨我入骨却杀不了我,这一切的一切,都表示我和你的缘分断灭不了,月老早安排我们要成为夫妻的。”
天杀的夫妻!玉如意神智恍惚的想要出声怒斥,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鼻息间充斥的阳风气息让她脑袋不清醒,她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的理智尚存,还有,她的四脚竟然莫名的发软,活像中了“迷骨散”。
诸葛御阳的一字一句仍飘进她耳里,“如意,我相信你对我的恨意应该不如你所想像的那样深。”
“我……我恨你!”玉如意努力捉住他的句子,但是出口的辩驳却像孩子闹脾气的撒娇。
该死!她愈来愈昏沉了,简直是瘫软的挂在诸葛御阳的身上。
“你……你是不是对我下了什么药?”她滚烫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心跳的速度几乎加速一倍。
诸葛御阳闻言稍稍松开手,注视她仰头极为女人的神情,还有迷离的眼神,醺醉般的双颊。
“我下了蛊。”他失笑的说,然后几近着迷的,伸手轻轻抚触她的脸庞。
他喜欢她睁大眼瞅着他的模样,她毫不自觉那对男人是种大胆的挑逗和挑衅,就像她一点儿也不了解自己的感觉是对他着了迷。
“我还是可以杀了你。”她不喜欢他自信笃定的笑容,也不喜欢那种占有的眼神。
“不,你不会,再也不会了。”
“你……”玉如意到口的反驳被两片湿热的唇瓣封住,虽称不上是天旋地转,但对她而言,已算是理智完全的昏眩。
诸葛御阳原本只是打算“小酌”一下,但是玉如意生涩却大胆的反应令人无法抵挡,在失控之前,他忙不迭的拉开彼此的距离。
呼吸进新鲜空气,玉如意的神智稍稍回复,迷离的眼神找到焦距,吃惊不信的瞪视着诸葛御阳。
“我并不想放开你,但是……”他微微苦笑,“有件事我非说不可。”
“什么?”她深吸口气,强自抚平紊乱的心跳。
“我方才摔下擂台时。”他迟疑的顿了下,“我的脑海里又重复一幕我在古铜镜里所看看到的画面。”
“什么画面?”
“我看到一名打扮华丽的贵妇,将尚年幼的我推进一个黑暗的金属仪器里。”
“金属仪器?”玉如意吃惊的重复。
是转天仪吗?那么……这才是她无法真正恨他入骨的原因吧!失忆再加上时空转换机,他失踪二十三年可能并非出自他本意。
“如意,我不希望你认为我这是脱罪之词,我想,二十三年前诸葛家可能真的遭遇了不测。”
不测?玉如意迎上那双蓝紫色瞳眸,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
“将军,天香公主来了,在大厅等着见你,说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门外突然传来金香的声音,打断两人的思索。
天香?玉如意在心中暗暗叹气,天知道这个吃饱太闲的公主又要来搅和什么了?
束起披散的头发,走向房门准备见客,身后却传来诸葛御阳的低喊:“如意?”
再次深吸口气,玉如意顿下步伐却不回头,“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一切等我查清楚真相再说。”
☆ ☆ ☆
二十三年前?御科官白宇文是三年前补的缺,那么二十三年前的御科官是……
“如意,你有没有认真在听我说话?”蒙天香青葱般的玉指在她面前挥舞的抗议,好不容易才唤回玉如意一点清醒的注意力。
“什么?”她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我说底下的话你得听清楚了。”蒙天香清清喉咙,声调里逸出笑意,“我父皇因为你在比武擂台会场的表现,证明了你对诸葛御阳爱护有加,所以特地将这门亲事大往前挪,下个月十五,就是你们成亲的好日子了。”
玉如意不假思索的点头,等到一字一句正式在脑海里消化,方才震惊的叫出声,“下个月十五?!”
“是啊!”蒙天香抿嘴笑道,“多亏你出手相救,让所有老百姓亲眼证实你对诸葛御阳仍然心存爱意,要不然事情不会这么圆满的画下句点。”
“心存爱意?”一向镇定的玉如意尖叫起来。
“不是吗?”蒙天香大眼溜溜的转着笑道,“在蒙朝的百姓都看见了,你一掌劈退自己的属下,为的不就是要解救你所爱的男人吗?”
“我所……”玉如意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一阵呛咳之后,她恶狠狠的瞪视蒙天香,“是你的主意,你自已被逼婚就算了,竟然还拖我下水?!”
“嘿!这叫恶有恶报。”蒙天香眯了眼,“前些日子,不知道是谁嘲笑我必须结婚继承大统的,现在婚期反而比我还早。”
“你……”
算了!圣德皇帝既已下旨,就表示绝无转圜的余地,她倒不如先查清楚事情真相,再作决定也不迟。心念已定,玉如意旋即转身步出大厅。
“喂?”蒙天香呆了呆,“你上哪儿去?我是来带诸葛御阳回皇宫的,他在哪儿?喂?!”
眼看玉如意恍如未闻的往前直走,蒙天香跺了跺脚,忙不迭的追了上去。
“喂!”看出玉如意的方向是实验室,蒙天香皱眉的喊道:“你找御科官?他不是逃出城了吗?”
“逃出城?”玉如意顿下步子,几乎让跟在身后的蒙天香撞歪鼻梁。
“对啊!”蒙天香捂着鼻子猛皱眉,“他早八百年前就跑了,我还以为是你下的令咧!”
“该死!”她早该知道白宇文一定出宫暂时避开蒙天香了,现在可好,唯一的线索中断,怎么查下去?
“你没事找白宇文做什么?”蒙天香不解的瞪着她。
“查二十三年前掌管实验室的御科官的身份。”她不假思索的回道。
“二十三年前?”蒙天香微微沉吟,跟着眼睛一亮,“你说得那件无头命案?”
“什么无头命案?”玉如意吃惊的重复。
“我还记得那件案子闹得满城风雨,让我父皇伤透了脑筋。”玉如意摇了摇头,“其实我记得也不挺清楚,不过,我确定二十三年前的御科官就是那个无头尸体。”
“死了?”玉如意眼神一黯,这下线索真的全数断光了。
“你不提这件事,我还不觉得奇怪。”蒙天香还在一旁皱眉,“诸葛王爷一家子失踪的那天晚上,好像和无头命案刚好撞期。”
“同一天?!”玉如意震惊的瞪着她。
蒙天香点了点头,随即莫名其妙的挑眉,“干吗?你干吗像吞了颗卤蛋的合不拢嘴巴?”
同一天?!玉如意瞪大眼,哪儿管蒙天香的嘲讽。天哪!照此推测起来,诸葛王爷爷一家子二十三年前果真遭遇了不测,诸葛御阳很可能是唯一被送到未来的侥幸生还者,而那个无头的御科官很可能是被杀人灭口,再加上吹竹针……天!那个杀御阳一家的人还在人世。
“告诉皇上,我不会让诸葛御阳回皇宫的,他必须待在我的将军府。”玉如意突兀的断然道。
“什么?”蒙天香不敢置信的大吃一惊,“你疯了是不是?先是莫名其妙的跑来找御科官,现在又说不让诸葛御阳返回宫里,你忘了这是蒙朝世世代代的礼法?尚未成亲的男妇是不能共处一室的。”
“我只是让他待在将军府,算不上是共处一室。”
“那不都一样?”蒙天香瞪着她,“我父皇素来最重视礼法,这种行为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那……”玉如意只思索了一秒,随即道:“我到宫里小住几日,瞒着皇上,这总行了吧?”
“这……”蒙天香狐疑的瞅她一眼,“什么理由要我这样帮你,说来听听也许我还可以考虑。”
“你要是不让我住进宫里也行,不过,这个婚铁定是结不成了。”
“什么意思?”她苦心苦力的好不容易才安排成功,谁敢坏她天香公主的事儿?
“有人想要诸葛御阳的命。”她盯视吃惊的蒙天香,“除了我,还有谁会是最好的保镖人选?”
蒙天香自震惊中回神,冷冷的望着玉如意,“你不打算告诉我所有事情的经过,对不对?”
玉如意不吭声,不吭声就代表默认。
“哼!”蒙天香不满的哼了哼鼻子,“不说拉倒,我会自己查出真相的,你等着瞧。”
第六章
距离下个月十五,不到二十天。
在蒙天香特意的安排下,玉如意乔装成一名武士,暂时将操练兵士的职务转交部下,全天候充当起诸葛御阳的贴身保镖,吃、喝、拉、撒,除了后两项,她几乎可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
炽热的天气,暖热得让人昏昏欲睡,诸葛御阳却好雅兴,跑到空无一人的花苑深处,脱光上半身,噗咚一声就跳进清澈的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