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位大妈误会了。"老管家遥指庄府旁的旧宅院,"其实我家老爷一直将戚老爷视为恩人,又怎会忘恩负义地拆除戚府呢?多年来因饱受风吹雨打,戚府已教人瞧不出原本样貌,但其实戚府一直都依傍于庄府旁。"
顺着老管家的手指,戚染冬瞧见了依附于庄府旁的破旧宅子,宅子梁木上的红漆已剥落,屋瓦也失去了原先的光彩。
情难自禁地,她举步向前,带着一份既期待又伤感的心情来到昔日的戚府。
悬于屋檐下的红色匾额所标明的"戚府"早已不复见,然门前的两墩石狮依旧昂立,门板上的叩环被道道重锁锁住,教人不得而入。
元泽夏自老管家手上接过锁匙,不等主子吩咐,快步上前。
"戚小姐,小的来为你开锁。"
当一道道重锁被开启,戚染冬的心情瞬间变得沉重不已。
大门打开的刹那,李大妈不禁红了眼眶,哑声低语:"十年了……老爷、夫人,十年了,我终于将小姐安然的带回来了……"
感受到戚染冬情绪的波动,管扬晏跨步来到她身旁,低问:"冬儿,你还好吧?"
感染冬偏头感激地握住他的大手,摊开他的掌心,徐徐写下──
谢谢……真的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踏上这儿一步的机会。
"傻瓜,你要我说几遍?别跟我说谢,为你所做的一切皆是我所愿。"顿了下,他又续道:"想想,小时候我也常跟爹娘到府上叨扰,但自从十年前──"管扬晏猛地顿住,察觉再说下去只怕会勾起她不愿想起的悲伤回忆。
戚染冬的小脸蒙上了层郁色,她不想回忆的往事,随着她踏入旧宅第,越加清晰地浮现于脑海。
李大妈不知发现何物,忙拭去眼角的泪,指着连接大厅旁的一条小径,"小姐,你还记得吗?若是走这条小径,即可通到你幼时所居之闺房。"
望着眼前的蜿蜒小路,戚染冬阴郁的面容逐渐浮上一丝笑意,幼时的一切顿时浮现于眼前。
犹记得小时候她好动顽皮得教娘伤透脑筋,每天早上她都由这条小径跑到厅堂跟爹亲请安,顺道跳上爹亲的膝上撒娇玩乐,直到娘亲板着脸孔出现……下意识地,她步上这条小径,随着记忆往前行。
哇──戚染冬在内心发出惊叹,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不是一片荒芜,而是一片含苞待放的梅花杯。
"这景致真是壮观。"乍见种满一片的梅林,管扬晏显得讶然。
戚染冬倏地回头一看,才发现管扬晏跟在她后头来了,奶娘跟元总管则不见踪影。
"泽夏与李大妈在门前候着。"读出她眼中的疑惑,管扬晏主动解释。
戚染冬一副恍然大悟的点头,再回头凝看着满林的含苞白梅。
"看样子,庄老爷把这里打理得很好,放眼望去不见一丝尘埃,看来他是个有心人。"
听闻他所言,戚染冬这才发现,宅院内的一切景物仍像她记忆中那般,梁木门窗未染上尘埃,明几镜台一如从前。
难道这些都是庄叔的杰作?他当真对爹亲怀抱着思念?
种种疑问自脑中冒了出来,打小起她从奶娘那儿,听闻了不少关于庄叔的闲话,奶娘常骂庄叔奸险狡猾,欺她年幼、强夺产权,逼得奶娘不得不带着她远走北方,以免被庄叔找杀手杀了。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奶娘多虑了。
虽然她对庄叔的印象模糊,却仍清楚记得他爽朗豪迈的笑声,他重情重义的性格深得爹亲赞赏,故因此与之结为兄弟……
目光移至眼前一片含苞的白梅,心想这白梅恐无绽放之日,南方的气候温暖,不适白梅生长,就因她一句胡闹耍赖,爹娘便为她植了片梅林……
爹娘对她的疼爱及用心,掀起了她内心一阵哀戚,藏于心底的伤心悉数爆发。
"呜……"她伸手捂住哽咽声,视线垂下,然泪水却失控地泄出。
爹!娘!冬儿回来了,冬儿没有一天忘记你们,我回来了──
她在心中大声呐喊着,然而却无法成为句子冲出喉间,她怨、好怨老天爷为啥要夺去她的声音,为什么──
"冬儿……"见她眼泪泛滥,管扬晏的心也隐隐疼痛起来,无法坐视她独自流泪伤心,他张开双臂将她给揽入怀中,"别哭了,我在这儿,我会陪你……陪你一辈子。"
他坚定有力的诺言引发她的悲恸凄楚,遂将整张小脸埋入他的怀中,哭个痛快──
第五章
戚染冬深深埋进管扬晏的胸膛间,痛快地大哭,似想将多年来的委屈及不甘一次发泄出来。
管扬晏明白她的心思,遂由着她去,只是当时间一分分过去,怀中人儿的啜泣仍未见停歇,让他不禁蹙起了眉。
他的大手迟疑地落在她纤美的肩上,有些不确定地轻问:"冬儿,你哭好久……"
此话一出,反惹来她更多的泪水恣意泄出,管扬晏清楚感觉到胸前的衣襟湿成一片。
姑娘家都这么爱哭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幼时的冬儿是个爱笑的开朗女孩儿,怎知十年后再见,她竟成了泪人儿……
"冬儿,别哭了。"他轻拍她的背,以求抚平她的伤心,但……成效不大。所以,他决定使出万不得已的威胁,"冬儿,若你再哭下去的话,我……"
戚染冬像是没听见他的低语恫吓,大眼里的泪水仍不停地沾湿他的衣襟。
"我就堵住你的嘴。"
在戚染冬尚未反应过来前,她的下颔被他轻巧勾起,下一刻──她唇上多了分压力,鼻间猛地吸入他的气息。
睁着泛着一片雾气的水眸,她瞅着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
她的视线扫过他充斥着英气的浓眉,往下即是他挺傲的鼻梁,接着是……他的嘴正黏着她的嘴儿……
迟钝的脑子这才惊觉,赧红热潮倏然占据了小脸,心跳如擂鼓般的急响着。
管扬晏依恋不舍地辗吻她的唇片,她的柔软嫣唇教他一尝便上了瘾头,她的香气不断地撩拨他,令他感觉到有团热气自腹间隐现,教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向她汲取更多更多!
理智在他堕落那一刻将他狠狠拉回,他的额上冒出点点冷汗,心绪紊乱地抽离她的唇,反将她一把拥入怀里,几番吸气吐息后才渐渐按捺住那股灼烫欲望。
戚染冬贴着他胸膛的小脸,如着火般滚烫不已。
这是他第二次亲她了,他……他怎可这样?虽说他们即将成亲,可……成亲前总得顾着礼仪吧!
她弯起了唇,却有另一种想法凌驾于理智,其实……她喜欢他的触碰,他的动作总会抚平她的焦虑惶恐,让她冷静下来。
管扬晏在她顶上幽幽轻叹,明知自己不该如此,但他就是阻止不了……每每遇上冬儿,他就变得不太像是思绪清明的管家当家管扬晏了,所有的理智全被抛诸脑后,一心只想沉溺于她的柔美香甜──
"冬儿──"他唤了声,将欲望藏起,不愿吓坏单纯的她,"以后你若再哭哭啼啼,那我就要亲你,你哭一次我就亲一次。"
戚染冬红着脸在他胸前抗议的摇头。
"这没得商量。"他轻轻推开她,瞅着她红通通的小鼻以及未乾的泪痕,伸指一一为她揩去,"我不爱见你哭泣,每次你一哭,我就不知怎么地……"
戚染冬眨着水眸凝望着他,心里头开始了有一丝期待。
管扬晏拉着她的小手抚上自个儿胸膛,虽然面容依旧冰冷,可一双眼却注入丝丝柔意,"我的心就不知怎么地隐隐痛了起来……所以为了我好,以后都笑给我看好吗?我好怀念当年绑着两个小圆髻的爱笑女孩儿……"
戚染冬瞧着他好半晌,这才吸了吸鼻,朝他绽出一朵粲笑。
"你笑了。"见她笑了,管扬晏的心情也随之飞扬,"你笑起来可比哭美多了。"
简单的一句赞语勾出戚染冬的少女情怀,双腮染上了嫣彩。
"以后多笑笑吧!"他语重心长的叹道:"我老是这般面无表情,教旁人见了不禁大退三步,希望我美丽的妻子不要同我一般……"
缓缓地,戚染冬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写出一串心语──
不可怕,我一点儿也不觉得你的脸可怕。
相反的,他就如同记忆中那般俊朗,小时爹及娘就赞他生得朗眉星目、气度泱泱,长大后定非池中物,果然……
市集上初见时,她便对他那张不带一丝笑意的俊朗面容留下了印象,可她知道她的心里头不能留人,她的心里头只能有未婚夫一人。
老天爷毕竟是厚待她的,她怎也料不到他就是爹娘为她订下的未婚夫!
"那是因为你瞧惯了我,也就没感觉了。"
戚染冬连忙摇头,又忙在他掌心写字──
不是,我真的不觉得你可怕,相反的……
接下去的字她没写出,羞红的脸蛋已说明一切。
管扬晏包住她的小手,"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闻言,戚染冬唇边绽出一朵笑花,清美娇媚地令管扬晏心念一动,微微倾身向前,低喃道:"冬儿,我绝不是鲁男子,只是你……令我情难自禁──"他的语音消失于与她胶合的唇间。
一阵冬风吹起,拂出梅林间的阵阵香气,浓浓的情愫包围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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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戚小姐她并非哑儿?!"
见少爷与少夫人未回原地,元泽夏与李大妈走上小径,却闻李大妈吐出惊人之语。
"是啊。"李大妈点了下头,一双老眼细看着周遭景物,"若不是遭遇到了『那件事』,小姐也不会落到无法开口言语的下场。"
"哪件事?"元泽夏好奇地追问。
李大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脸庞蒙上了层伤感,"还有哪件事会比亲眼见到自个儿爹娘惨死来得伤人?"
"亲眼见到……"元泽夏讶然地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少夫人她竟遇上这等悲惨之事。"
"小子,以后可别说咱家小姐配不上你家少爷,小姐她样样都好,反倒是你家少爷成天板着一张冷脸,教人见了不禁畏惧,他配小姐是小姐委屈了。"
元泽夏没好气地翻白眼,忙出声反驳:"李大妈,我家少爷可是人中之龙,是哪一点配不上少夫人啊?"
"小子,你非得跟我这个老婆子争吗?若我真对姑爷有怨言的话,岂会把小姐交给他?说到底,我很感谢管家,毕竟他们并未欺戚家没落而悔婚,姑爷也未因小姐无法言语而嫌弃她。"
"这下你可知咱家少爷的人品高尚了吧?"元泽夏骄傲的挺直胸膛,荡漾的笑脸盛着满满信心。
李大妈瞪他一眼,"小子,我是赞姑爷好,又不是说你好,你得意个啥劲儿?"
"这你就不懂了,少爷好就等于我好,我当然为少爷感到骄傲啊!"他跟少爷的交情可是旁人无法动摇及理解的。
李大妈突地掩嘴,老眼悬着疑惑,小声探问:"小子,你该不会……"
"嗯?"元泽夏蹙了下眉,"大妈,你说话大声点儿,这么小声你说给谁听啊?"
一见他倾近,李大妈如惊弓之鸟般地大退三步,指着元泽夏警告道:"你这有『断袖之癖』的臭小子少靠近我,我绝不会让你破坏小姐与姑爷的幸福!"
元泽夏先是一愣,接着笑意自脸上一寸寸褪下,"李大妈,你……果然是个愚妇!我跟少爷自小一块儿长大,管家对我元家的天大恩情又岂是你能了解?你竟然……扭曲我跟少爷间的情谊,你……你……"
正当元泽夏失去风度,欲好好教训一下李大妈,却惊闻一记唤声自小径深处传出。
"冬儿──"
李大妈与元泽夏相视一眼,两人同时齐往小径深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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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儿,你要去哪儿?"
管扬晏拔腿欲追上突然恍神失魂的戚染冬,却见她突然矮下身子钻入一片树丛。
见状,他蹙了下眉,不顾一切地跟着她钻入树丛。
他不知冬儿怎会在顷刻间变成这副失魂样,然她看似疯狂的举动却透出些许诡异。
原本两人相拥感受着梅林静谧安详的一刻,突然间,怀中的冬儿仿若被啥给惊动般,她瞪大双瞳,目光不知在搜寻什么似的多了分急躁慌乱。下一刻,她推开他,猛地在林子间疾奔起来,似又寻到方向般地跑上回廊。
"冬儿?"当管扬晏钻出树丛时,已不见戚染冬的踪影,只得扯嗓唤她,"冬儿,你在哪儿?冬儿?"
他转了一圈,仍未见到戚染冬的身影,一颗心不禁慌乱起来。
"究竟是为啥?冬儿她怎会突然……"他立刻顿住纷乱的步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或许她是想起什么了,但有啥事会让她激动得不顾一切的奔离?"
他若有所思的猛地旋过身,忽见前方有道回廊,不知连接到何处。
"冬儿不会是……"思及此,脚下的步履也随之迈开。
当他踏上回廊,沿路探索下去,这才发现这条回廊连接着厅堂,不知这厅堂是否是先前跨入府内所见的会客大厅?
随着建筑外观映入眼廉,管扬晏飞快地察觉到这是建于内堂的厅堂,应是仅供亲朋好友聚会用的。
他从窗櫺间望去,乍见一抹呆驻的纤丽身影。
管扬晏心一凛,赶忙跨入厅堂,急唤:"冬儿。"
戚染冬身子颤了下,缓缓转头看向他,眼一眨,眼眶中蓄满的泪立时奔流,张口欲说话,无奈声音一到嘴边全成了无意义的单音。
"啊!呜……啊……"
"冬儿?!"管扬晏大受震撼的上前拥住她,"怎么回事?你究竟是……"
戚染冬小手紧揪住他的衣襟,望着他不停落泪,水灵大眼似想告知他一些事,然他却无法读出。
"冬儿,你想告诉我啥事?"
他轻巧地托起她的脸庞,她的泪频频落下,他的心也随之揪得死紧,这种窒碍感让他无法畅然呼吸。
"别哭了……"他温柔地论她拭泪,"我不是说过不爱看你哭吗?你还是笑比较美,笑一个好吗?"
戚染冬眨眨眼,无可抑止的难过如排山倒海般涌来,使她无法止住泪,她感到为难地猛烈摇头,突然一把推开他,旋身看着空寂的厅堂。
她还清楚记得,这个厅堂是他们一家子相聚之处,每晚入寝前,爹跟娘总会抱着她、逗着她玩、同她说一些传奇故事,接着奶娘会准时出现带她回房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