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萱疲惫地轻叹口气,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是在十分匆促的情况下被我母亲硬带走的,因为……我母亲为了发泄心中对我父亲的怨愤,所以在不知不觉中染上赌瘾。她常常利用下工后去附近的一家赌场赌博,后来越赌越大,欠下钜额赌债,吓得她连夜带著我和妹妹逃走。”
“那……你们是直接逃回台湾吗?”行风问著,语气里满是不舍。
“不。”巧萱凄凉地摇头。“我们不敢回台湾,就怕赌场的人查出我们原本的出身,到台湾抓人。我母亲先是带著我们流浪到美西、又到墨西哥,后来辗转偷渡到马来西亚,最后到澳门……”
楼行风越听越心痛。他的巧萱竟吃了这么多苦,像是亡命之徒般躲躲藏藏地过日子,还是在怀了身孕的情况下……
“原来,这些年你们一直在澳门!”该死!楼行风狠狠敲了自己一记。“我还以为你们回台湾了,只知道要魄风注意台湾海关的出入境记录,我真笨!”
他十分懊恼,台湾与澳门仅是一水之隔,他却没有想到这个地方,否则,他就可以早点找到巧萱了。
巧萱一脸哀伤地看著他,这男人说的是真心话吗?他真的心疼她?这几年来一直找她?但,他明明在六年前寄来一张分手支票……
他紧盯著巧萱的眼,又提出一个问题。“但是你为何不让我知道晓绿的存在?甚至连回到温哥华后也不主动跟我联络,我是她的父亲啊!”
“你不是!”她愤怒地喊著,心湖里的水全是咸咸的泪。“楼行风,你哪一点够资格当晓绿的父亲?你早在当年就表明不要我们母女了,还以支票来羞辱我……”
“支票?”楼行风剑眉一紧,追问著。“什么支票?”
“不要再装傻了!”巧萱又恨又怒,他不敢承认自己做过的事吗?他真是个懦夫!
“说,给我说清楚!”楼行风却严厉地斥喝,凛然气势令人无法抗拒。“如果我们之间真的存在什么误会,我一定要在今天完全解释清楚!”
误会?那是误会吗……尽管命令自己要坚强,但想起六年前那份绝望的心痛,泪水还是盈满她的双眸……
她的声音微弱,像是在忍受著巨大的痛楚。“我逃到马来西亚后,写了一封信给你,告诉你,我怀孕了,很害怕、也很恐惧;再加上,我母亲非常地愤怒,她一直要我去堕胎……当时我多么希望你可以在我身边……”
“但是、但是……”她的身子一直发抖,必须紧握双拳才有办法把话说完。“你却寄来一张支票给我,并附上一封信,短笺上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不要以为怀了孩子就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更不要再去骚扰你!”她哽咽。“……你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要我收了那笔‘遮口费’后去拿掉小孩,然后永远不准再骚扰你!”
一说完后,她也撑不下去了,忍不住双手掩脸,开始低声痛哭。
不……楼行风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激烈地辩白著。
“不可能!我不可能做那种事!巧萱,难道你不相信我?如果知道你怀孕了,我会在第一时间飞到你的身边陪你,我不可能选择扼杀我们的孩子!”
巧萱把脸埋在双掌之间,滚烫的泪决堤般流泄而出,像是要把这六年来她所承受的痛苦、鄙视、伤痛、绝望,全化为一串串热泪……
“巧萱……”她的泪让栖行风心如刀割,他紧紧抱住她,以炽热的体温笼罩著她。“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这些事,我让你吃了太多太多的苦,我只求你相信我,我不可能那样对待你,不会以一张支票来羞辱你,更不会不要我们的孩子!”
“不要碰我。”巧萱含泪推开他,严厉地提醒自己万万不可再眷恋他的温柔,哀戚地指控著。“对!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你会如此绝情,但,支票和信笺都清清楚楚地摆在我面前,你还要我怎么想?”
行风更加挫败地扒扒乱发,一片混乱中终于找出一丝线索。“信笺?你是说你看到我亲笔写的信?”
“……”巧萱迟疑了。“那是电脑打字的,不是你的笔迹,但信封和信笺都印有楼氏家族的家徽,绝对是由你们楼家所寄出的信!”
“这不可能!”楼行风眼神散发出肃杀之气,怒火也开始蔓延。“虽然我还没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我直觉认为……这其中一定有人在搞鬼!有人假借我的名义,寄了那封信跟支票给你。”
他深深地看著巧萱,碧绿的眼瞳如磐石般坚定。“难道你不相信我?你真的认为我是那样的烂男人,会抛弃你跟你腹中的胎儿于不顾?巧萱,你不知道吗?在我的心中,你一直拥有无人可以取代的地位,尽管分离六年,这份感情还是不变!我对你的爱恋更是有增无减!”
巧萱哀伤地看著他,她是很想相信他,但,她完全信任他的下场是什么?
这六年来的苦和泪她都可以往肚里吞,她也不在乎澳门邻居的冷嘲热讽和闲言闲语……
但,她最最心疼的就是晓绿!她无法给晓绿一个正常而温暖的家,晓绿是个早熟的乖孩子,她曾经向阿姨品萱问起有关父亲的事,却贴心地从不曾直接向巧萱问起。
她还可以相信他吗?定定地看著行风浓密的剑眉、令她迷乱的碧眸、他身上那混合著儒雅与邪魅的诱惑气息……这个让她深深爱过,却又深深伤过她的男人,她真的还可以信任他吗?
现实的问题闪入她脑中,她凄凉地问著。“就算你知道晓绿是你的女儿,那又怎么样?你打算怎么做?你别忘了……”她的微笑此哭泣还难看。“你还有一个未婚妻──曹姿妤。”
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记,楼行风也呆住了。
是的,他……他的确没有想到该如何处理他跟曹姿妤的婚约,因为在他的潜意识中,多么渴望他不曾跟曹姿妤订婚,就算没有巧萱的出现,他对曹姿妤也根本无法产生男女之间的爱情!
“我……”他的脸色凝重,他不想再让巧萱母女受苦,甚至想马上把她们带回楼家,举行盛大的婚礼迎娶巧萱进门。但,曹姿妤怎么办?他们早就订婚了,他该怎么做?
巧萱将他的矛盾与挣扎全看在眼底,惨笑著。“你很难抉择吗?用不著痛苦,楼先生,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出身,不会死赖著你不放,我会继续独自抚养晓绿,你……就当今晚的事不曾发生过,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说这些话时,她的心在哭、在悲鸣,但她还饱怎么做?她不想介入别人的婚约中,她不想破坏任何人的幸福。
“不!我不能!”行风厉吼著。“要我装作没有再遇到你,我办不到,万万办不到!我要你,巧萱!”他一字一句,深情而坚定地道:“我要你,这一辈子我只要你一个女人!我更要晓绿,她是我们的孩子!”
泪水滑下巧萱脸庞,她幽幽地问著。“那曹姿妤呢?她怎么办?”
“我……”行风像是被逼到崖边的困兽,痛苦地挤出声音。“我会解决的,我会跟她解除婚约。”
他跟曹姿妤订婚原本就是个错误,他根本不爱她!这六年来,他也曾经努力想爱上自己的未婚妻,但……付出再多的努力都是枉然,他不爱她,再过一百年也不可能爱上她!
所以,他不想再继续耽误曹姿妤。也许乍闻他要解除婚约时,曹姿妤会很愤怒,但长痛不如短痛,他不能害了曹姿妤的一生。
巧萱苦笑地拭去泪。“你真的爱我吗?我早已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相信你说的话?如果你真的爱我,你为何……为何要在六年前就跟曹姿妤订婚?”
当她收到那张支票,伤心得肝肠寸断时,却又在数日后,于杂志上看到楼行风与曹姿妤在温哥华的订婚派对相片。当时的她几乎撑不下去了,如果不是为了腹中胎儿,她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我……”楼行风重重叹了口气,艰涩地开口。“我……我知道我很该死,我不敢奢求你会原谅我,但我只想说出事实,如果我真的犯错,我不想瞒你。”
深吸了一口气,他脸色凝重地开口。“六年前,圣诞夜的隔天,我一早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跟曹姿妤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所以……我……我必须对她负责。”
他知道说出这件事会让巧萱非常生气,但,他不愿对她说谎。
闻言,巧萱的脸色由震惊转为惨白,血色也一寸寸褪去,像是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那一夜……明明是她跟他共度一夜,她一直到清晨五点时才悄悄离去,当时的行风还在沉睡中。
但,他为何会说醒过来后看到的是曹姿妤?
难道……一股尖锐的嫉妒感咬蚀著她,难道,他有了她还不够?在她离去后,又跟曹姿妤……
不──那他把她当成什么?把她心中最圣洁而美丽的夜晚当成什么?
太残酷了!
“巧萱?”行风拉住她的手,不安地看著她苍白的脸。“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会很生气,那一夜……我喝太多酒了,所以……唉,我不想推卸责任,我只是想告诉你事实。”
其实在他心中还有另一个更大的疑问──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与巧萱发生亲密关系的?
该死!这一刻他恨不得杀了自己,为什么他连最重要的事都记不起来?
“不要碰我!”巧萱用力甩开他的手,悲愤尖叫著。“你──楼行风!你混帐!你该死该死!我恨你,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在跟她缯缙一夜后,他居然又跟曹姿妤……不!不!她觉得整件事情好荒谬、好龌龊,她快疯了!
“巧萱!”行风紧扣住她,急促地喊著。“我知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会跟曹姿妤解除婚约……”
“我不要听!不要!你是骗子!骗子──”她发狂地怒吼著,奋力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奔回公寓。
“巧萱!巧萱!”楼行风也紧追下车,想冲入公寓内,却又无奈地煞住脚步。唉……算了,他追上去又能说些什么呢?
他知道巧萱心底的愤怒,也许,他应该先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好好地冷静一下。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要解决!他必须马上跟曹姿妤解除婚约!
第七章
五星级饭店的法国菜餐厅。
穿著一身英国手工西装,尊贵优雅的楼行风独自坐在角落,轻晃著杯中的琥珀色液体,眸光复杂且迷蒙。
他约了曹姿妤出来,打算解除两人的婚约。
绿眸色泽转深,像是深不见底的幽幽古井……他的心情很低落,他只想赶快解决这一团混乱,以最不伤害曹姿妤的方式解除婚约。
然后,他才有资格重新追求巧萱,让她再度对他敞开心扉。
他要好好地照顾巧萱,和他们的女儿。
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深,他可以肯定晓绿绝对是他的骨肉,但,他真的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跟巧萱发生过亲密关系吗?
该死!他觉得自己真是烂透了、糟透了!巧萱都为他生下了孩子,他竟然还想不起来他们的初夜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难道就是那个圣诞夜……那一夜,他被派对上的朋友灌得酩酊大醉,意识迷蒙地被送回楼家后,他只记得是巧萱来帮他开门,并扶他回楼上的房间,一股温暖的气息包围著他。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隔天早上,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看到的是一丝不挂的曹姿妤。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对劲!他知道这其中一定有很大的误会,朦胧之中,他似乎还能忆起那一夜,他的身边始终围绕著一股幽香,有一副温暖娇弱的身躯紧紧拥抱住他……
那股若有似无的淡雅香味,不是惯用名牌香水的曹姿妤身上所散发出的,反而像是巧萱……
那么,那一夜在他身边的人是巧萱吗?但为何天亮后他看到的却是……
烦死了!又叫来一杯酒,他觉得自己陷入空前的混乱中,根本理不出半点头绪。
“叩叩叩……”清脆的声音响起,踩著高跟鞋,打扮得十分入时的曹姿妤穿上最新一季的CELINE新装,手上提著昂贵的FENDI限量皮包,整个人显得美艳而贵气。
在侍者的引领下,她喜孜孜地在楼行风面前坐下来。
“行风,我真高兴你约我出来吃晚饭,你老说自己工作忙,很少陪我呢!”她嗲声嗲气地道。接到楼行风的电话,她简直乐晕了,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精心描绘彩妆,再搭配上最流行的行头。
相对于她的神采飞扬,楼行风的脸色却很阴郁复杂,淡淡地道:“你先点菜吧……”
两人向侍者点好餐后,曹姿妤一脸迷恋地看著自己的未婚夫。哦,他真的好帅喔──
冷峻内敛的他拥有一股令人心慌意乱的邪魅气息,再加上那对闪著魔幻波光的绿眸,以及不疾不徐、尊贵优雅的举止……呵,曹姿妤知道餐厅内好多名媛淑女都注视著行风,毫不掩饰她们的爱慕。
哼!你们再羡慕也没有用,这男人早就是我的未婚夫了,而且,应该很快就会成为丈夫!一想到此,曹姿妤的笑容更加得意。
餐点陆续被送上来,曹姿妤好奇地看著楼行风。“行风,你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说话?”
他们都吃完主菜了,这其中,曹姿妤拚命找话题想跟楼行风聊,奈何他只是简短地应和“是”或“不是”,完全没有闲聊的意愿。
楼行风招手要侍者撤下主菜,优雅地以餐巾拭净唇角后,正色地看著曹姿妤。
曹姿妤被他那深奥难测的眼神盯得全身发烫,也更加兴奋。哦!行风是不是终于打算要向她求婚了?这六年来,她拚命暗示自己早已做好为人妻的心理准备,但他老是置若罔闻。
而且,虽然他们都订婚了,但这六年,楼行风除了在社交派对中与她共舞而牵过她的手之外,几乎不曾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就算她屡次主动地投怀送抱也没用,把曹姿妤气死了。
不过,他现在终于发现她的魅力而要跟她求婚了,喔──曹姿妤乐得快昏倒了──
楼行风脸色严肃,很小心地选择遣词用字。“姿妤,你是一个很好、也很出色的女孩,任何男人都会觉得拥有你是一件幸运的事。”
“行风,你想说什么嘛……”曹姿妤娇笑著,更是心花朵朵开。六年来,他从没主动和她约会过,更没有夸过她,今天的反常举动让她乐得晕陶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