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湘霎时眼一眯,一股怀疑浮现于她瞳孔中。“井田太太,你一个人住吗?”
席凡愣了愣,不料官湘会有此一问,回答的声调显得有些急促,“是的。”
“有没有其他的亲戚朋友?”
“没有。”十分简单扼要。
“井田先生呢?”官湘似乎对她的身世特别有兴趣。
“外子已经过世许久了。”席凡随口一诌。
“没有留下任何子女?”官湘的目光始终盯着井田太太的那双手瞧。
“是的。”席凡顺着官湘的视线,低头望向自己的手背。
她是不是在怀疑些什么?通常女孩子的心思总是比较细腻,纳闷自己是不是在无意间泄漏了破绽。
而最感到纳闷的是则奈,官湘从不是一个喜欢嚼舌根之人,她今天的表现太异于平常,他不记得到底有多久的时间了,她不曾主动与人打交道!更甭提是一个完全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也野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等井田太太一离开,立即询问道:“江邦官湘,想不到你会对一个新来的管家的如此深的好奇,我倒是很少见你这样。”
官湘显得十分神秘,瞪大一双大眼,露出无辜的神情。“是吗?我怎么都不觉得,我以前是这样冷漠、不近人情的人吗?”
也野立即举起双手投降。“算了,就当我方才失言了。”自个儿在口嗫嚅着,“免得待会儿遭受无妄之灾。”
反效果的,官湘立即板起面孔。“什么意思?”她逼问着,“你的意思莫非是在暗示说:我是个气度狭小之人!”
“救命啊!”他赶紧向则奈发出求救的讯号。
“想不通你们俩,上辈子是不是冤家?或者结怨甚深?”
则奈知道他两人只是爱斗斗嘴,并非有多大的宿怨存在。也正因如此,他向来十分欢迎也野到家中,因为似乎只要他一出现,官湘就会生气盎然许多,整个家也热闹了起来。
忽然,则奈感受到整个人的神经无端地紧绷。
他太知道原因了!更因而懊恼不已。
他怎么可以如此清楚、轻易地,便警觉到她的存在呢?看来他非得想个办法不成,因为若再任由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的话,他铁定会——他已经无法想像会有什么情况了,不过可以相当的一点是:事态会相当严重。他的每一道神经与每一丝注意力,竟会是为了一个“欧巴桑”而鲜活起来!难道真的是如此?否则为何其他女人就无法如此影响他?那些年轻、貌美,身材又惹火的女子……
席凡又清楚的感受到了江邦官湘的打量的目光,她的视线依然停留在她的手背上,仿佛想找出什么似的。
她发现了什么吗?
席凡心一惊,端在手中的茶杯险些握不住,晃动了一下,则奈注意到了,眼明手快的伸出手,试图扶住那只茶杯……两人的手在空中有了短暂的接触——
席凡完全不明了,那种像是被一股电流击中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心头更是窜起了阵麻感、觉得全身像是发了烧般,皮肤滚烫不已……
则奈心口所受到的震撼程度,绝对不亚于超级强烈地震所造成的伤害。一时之间,则奈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更严重的是,他根本完全无法思考,他脑中白浆浆的一片……仍接受不了方才所经历的感受……
那似乎太超乎常理了!太无道理可言了!他竟会对一个年过半百的妇女有了——触电的感觉?!
说出来非笑掉所有人的大牙不可,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简直是荒谬透顶极了!
若不是亲眼目睹,官湘根本不相信在她眼前所发生的事——则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从不曾见则奈这样失常过,尤其是浮现在他眼底那抹令人猜不透的光芒——像是一种闪动,或者该说是为某人心动的光芒。
不、不可能!难道是她眼花了,则奈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她简直想像不下去。而眼前这位井田太太的身分,真的如她所言如此单纯吗?她怎么总觉得有些地方就是非常的不协调?就是说服不了她去相信——
席凡、则奈两人的手迅速地抽离,杯子应声而落,打破了一片沉寂。
在场四人视线相交,相互对望,似乎无人敢开口打破这片死寂……
席凡懊恼的发出一句闷哼。真该死!她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如此笨手笨脚的呢?可好了,这下子让江邦则奈有更好的理由开除她了!
“对不起,我马上清理干净。”席凡几乎是飞也似地逃离现场。
则奈恍如大梦初醒,脸上的神情更形如槁灰,感到一股前所未见的愤怒在他胸口不断的扩张……他深知再不想办法,就会像只充气过度的汽球般,“碰——”地一声爆破——
也野即使再怎么迟钝,这样凝重、诡异、不寻常的气氛,不可能感受不到。他把问号投向官湘,看来她也跟他一样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则奈猛地一起身,粗暧沙哑的噪音,硬挤出句话来,“我先告退了。”
“别问我。”也野清楚官湘着向他的眼神——她将矛盾转向他了、于是未等她把话说出,便主动澄清。
“我跟你一样纳闷,也好奇极了!”
官湘轻叹口气,“我从来没见过则奈这样子——该怎么说呢?手足无措!好像他顿时失去了方寸一般。”
“放心好了,”也野显得乐观多了。“则奈是个打不倒的铁人,记得吗?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的,则奈总是有办法解决的,你就别替他操心了。”
奇妙的,也野的话竟然对她产生了股安抚的作用,官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想着。也野对她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影响力呢?她着实不愿去探索。
她是在害怕答案吗?害怕会发现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实吗?
也野盯着官湘若有所思的脸庞,竟也不由自主的发起呆来。其实也野心底十分的明白,自己对官湘的感觉一直处在种飘忽不定、捉摸不着的状态。
如果硬着要冠上个形容词,恐怕他就算是抓破了头,也无法为它下个定论。
“不过我还是蛮担心则奈的。”官湘回视他。
“既然这样,我去看看吧。”也野义不容辞的站起身。
虽然明知此时此刻去碰触一只愤怒的狮子,是多危险又愚蠢的一件事。
“谢谢你!”她细柔的嗓音显得有些腼腆。
也野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别这么客气,不然我觉得浑身不对劲。”说完便朝书的方间走去。
§ § §
也野明白不可能从则奈的口中套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况且则奈这样愤怒、焦躁的情形,他倒是很少见。
则奈就像极了头被困住的猛兽般,发泄不了满腔积郁的情绪。
也野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则奈一杯接着一杯下肚的金黄色液体。
这整个事情真的不寻常吸了!
“想不想谈谈?”也野挨近他身旁。
则奈用一双近似空洞无神的眼神瞥视他,他忽然有一股想狂笑的冲动。如果要谈,又该跟也野谈些什么?说他似乎被一位年过半百的妇人所吸引?还是他怀疑自己有恋母情结?也野不认为他疯了才怪!
也野凝视着依旧不发一语的则奈。则奈一仰头又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如此烦心?官湘很担心,一定要我来瞧瞧。”也野终于开口。
则奈突然正视他,态度与方才判若两人。“你觉得官湘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也野瞠大眼,完全未料及他会有此一问,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完全呆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太过于严肃了!他现在没有办法仔细地思索这个重大的问题。
“你问倒我了!”也野露出十分艰涩的笑容。
则奈打量着也野显得有些复杂的表情,“难道你从不曾仔细的看过官湘吗?”
“不是这样子!我该怎么说呢?她就像是一朵遥不可及的百合,上面更挂着‘不准擅越雷池一步’的牌子.企图阻止所有的想接近她的人。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你老姐。”
“你说的是实话,并没有错。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走出的象牙塔呢?”则奈确是常为此大伤脑筋。
则奈无比严肃的望着他,也野太清楚那目光所代表的意思了,那是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
“别告诉我,你又在计划什么阴谋了?”也野小心翼翼地。
“你怎么会如此认为呢?我真的表现得这么明显吗!”他故作无辜状。
“是的。”也野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你满脸清楚的写着——诡计。”
则奈不语,不承认,亦未予以否认,只是一迳地注视着他。
“说吧,你们姐弟俩是不是都想要我为你们牵红线啊!”也野扳回一城,调侃道。
也野立即遭受到最严厉的处分——则奈的怒目相视。
“少在那儿跟我打马虎眼,避重就轻逃避的问题,是不是——”他做眯绷着眼.故意未把话说完。
也野学聪明了些,不被他的激将法给套住,免得自己又说出些待会儿收拾不了的话。
“随你怎么说吧!我不会上当的。”也野露出潇洒的笑容,举起酒杯向他做个敬酒的动作。
§ § §
一个星期以来,江邦大宅可说如同是处在一种四面楚歌的状态,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战争,有一种风雨欲来前的死寂.每个人像是如覆薄冰般,深恐一不小心碰触到地雷,便会炸得尸骨无存。
就连官湘都感受到那股凝重窒息的气氛,也相当清楚造成这股滞压的原因为何。表面上她虽不动声色,但却相当了解家中的一举一动。也野也向她透露,则奈低气压的情绪不仅感染了家中的每一个人,就连公司上上下下的主管跟人员都惨遭此灾祸。
官湘则仔细地观察看“井田太太”。她仿佛在期冀着:能够从中端详出些蛛丝马迹……究竟想要发现些什么呢?
恐怕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吧!
席凡对江邦家气呈现出的僵硬,也并非浑然未觉,只是感到纳闷,每个人的态度都变得怪异极了,而这一切又似乎跟她大有关连般。
她几乎无时无刻不感受到那道注视的目光——江邦官湘一直用一种打量的眼神,更甚地一反常态,每天晚上都下楼来用餐,且总是有意无意询问她一些私人性的问题。席凡总觉得有一种将赴战场的紧绷,得随时保持在备战状态之中,丝毫不敢松懈分毫。且更是被那身所谓“全身武装”的道具惹得有些心浮气躁。每天,她必须戴上这些道具十几个钟头,更甭提那层涂在脸上厚厚一层的白粉罗。
那让她的生活真有如炼狱般!
然而,这一切还比不上另一件事充她更沮丧与懊恼的!
她似乎太过于容易便意识到江邦则奈的存在了!而他的喜怒哀乐仿佛对她有着莫大的影响!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注意到他所有的情绪变化,就像是一种很自然的反射般。很难叫自己不去这么做,不去注意到。席凡完全弄不懂这种状况,这对她来说太深奥,更是前所未有的一种变化。令她领悟到了空前的恐惧与茫然,抓不到一丝方向,更有股无所适从的不安。
最凄惨的是,她甚至连一个倾诉的对象也无,亚亚——她最知己的死党,一个无所不谈的朋友,却远在未来的二十三世纪。
亚亚一定有办法可以为她现在如此失常的情况做个注解的,亚亚一向鬼灵精怪,点子层出不穷。天啊!她真想念她,想念二十三世纪的一切。
倏地,她脑海里闯进了严于聂的身影,一股小小的愧疚感升起。她承认自从来到二十三世纪之后,几乎未曾想起过他。她知道这样对他很不公平,毕竟他是她的“男朋友”,她应该多想着他才对;而不是对着一个才认识两个星期的雇主,有着近乎“患得患失”的感受。她痛恨极了这种别扭的情绪,感觉自己仿佛不再像自己了,却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与形容词。对于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况,恐怕就是凭借着袭比的超高智慧系统,也无法为她解答吧!
善体人意的袭比当然机灵的观察到主人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情形了,而且很显然的,绝非是他所具备的科学逻辑所能够轻易解答的问题。
他聪明的闭上嘴巴,只用眼神来代替他的好奇。
第四章
雪子一句无心之言更肯定了官湘心中的疑云。
雪子拼命地审视自己略显粗糙的双手,不时传来惊人的叹息声,不惹人侧目都难。
“究竟怎么了?”官湘在雪子又长叹了口气后,忍不住询问道。
雪子沮丧的举高双手,“老天对我真不公平,小姐,你看看我的双手,是不是真的很粗糙、很难看?”
官湘眯着双眼,“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你的手来了?”
雪子不好意思地咋咋舌,“我方才无意间瞧见井田太太的双手,天啊!井田太太少说都已经五十来岁了,可是她的皮肤却还像个婴儿般白皙,用吹弹可破来形容可一点都不为过啊!哪像我的皮肤,粗糙得反倒才像是五十几岁的老太婆一样。改天——”她突然加重语气,“我一定要好好的向她请教保养之道!”
官湘霎时茅塞顿开。肌肤是最容易泄漏女人年龄的致命物,是最不可能说谎的。一个年过三旬的女子,如果想要使肌肤维持如婴儿般的细腻,几乎不可能!除非……
除非伪装!或者谎报了年龄!
官湘回想前些日子家中所发生的种种趣闻,就不难想像这位神秘的“井田太太”或许也是别有目的。
“我也很想知道。”官相若有所思的接腔道。
雪子完全未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兴奋的嗓音高昂着,“小姐,你真的也想知道呀!那我一定得找出时间,好好的向井田太太讨教一番不可。”
“不如就趁现在这个时候吧!”
官湘迫不及待的想要证实自己的推论是否属实。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就连她这个半隐居人,都快被四处弥漫的沉闷空气给闷死了。
若不再赶快想办法化解的话,早晚会出人命的!
嘻!官湘难得顽皮的想像了下,虽然是夸张了点,不过事实上也相去不远喽!
雪子果真被她难得一见的积极态度给吓到了,忽地一愣,赶紧再确认一次,“小姐,你是说现在吗?我没听错吧?”
雪子的表情可说是诧异极了,到此时还瞪大肴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官湘只简单可说的点点头,不再多言。
“那我就去请井田太太上楼来吧!”雪子赶紧覆命去。
她在厨房找到了正在清理流理台的井田太太。
“井田太太,小妞想麻烦您上楼一趟,不好意思了。”她十分谦恭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