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吧!”安敏含糊的应了声。
“好吧!那就让我重头说一遍,让你回忆起我们相识的情景!你这个小赖皮鬼。”赵言晏无限娇宠的捏了捏她的鼻子,牵着她坐到了书桌旁的小沙发上。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冬天吗?天寒地冻,天上还飘着零零的雪花,我正要上租界去谈一笔生意,而你正好要去拜访你的姨母,我赶时间不小心撞着了你,还弄脏了你那件雪白的棉袄,记得吗?”
“唔。”安敏应着,原来是这样子的巧遇。
“岚曲,你相信吗?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觉得我认识你好久好久了,彷佛是这天地中最至亲的人。”赵言晏回忆着,他清瘦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光晕,安敏静静的望着他,心忖着:“这样一个回忆,对他而言,一定是件极为重要的事吧!”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简直把我给看傻了眼,你的那一份怯懦,那一份娇羞,以及那种欲言又止的憨态,都令我心慑不已,而你对我的印象大概是坏透了吧!哪里跑出来的一个野人,睁着大眼珠子,直直的盯着你瞧,真是无理之至!”赵言晏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俊不住的笑了起来。
真是道道地地的傻小子一个哩!
安敏望着他,脸上有股难以置信的尴尬,不禁低语了一句,“瞧你这么一副斯文样,没想到也有当大色狼的时候!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说什么?”赵言晏注意到她的嘀咕,不免问了一句。
“没事,没事。”安敏急忙摇头又摆手。“没有啦!我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让你看得眼都直了。”安敏补充了一句。
有一点怯懦,有一点娇羞,有一点欲言又止,这完全不像她嘛!
看来,她和张岚曲除了一张脸长得一样之外,没一样脾气心性是相同的。
“那天见到你之后,我原本连生意都不想谈了,就想跟踪你回家,最少也要知道你家住哪儿啊!否则我怎能再见到你呢?可是又怕自己太突兀的举动,吓着了你,因而作罢。这念头一转之间,你已经走远了,我只能怔忡的望着你的背影。在一点线索都没有的状况下,我每天都到遇见你的地方去等你,看有没有这点好运,可以再次遇到你。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等了一个月,终于又等到了你。”赵言晏露出欣悦的微笑。
“哦。”安敏吞了一口口水。等了一个月,只为了见一个不知名女孩一面,这种耐心可真是值得喝采!
这年头要找一个那么痴心的人,可难喽!
“岚曲?”赵言晏轻声的呼唤着她。
“唔?”安敏漫不经心,却又很自然的应着。
“你不会再无缘无故的离开我了吧?”赵言晏莫名其妙,陡然的问了这么一句。
安敏感觉他握住自己的手,不由自主的痉挛了一下。
“离开你?”
“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岚曲?”赵言晏突然激动的拥住了她,紧紧的把她箍在怀中,他搂得那么紧,几乎要令安敏喘不过气来了。
“我……”安敏脑中一片浑噩。
张岚曲是自己离开赵言晏的?
为什么?
“岚曲,我真的很爱你。当初坚决不顾门户之见,不顾玉真的哭闹,强硬的将你娶进赵家大门,无非也只是要将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却没有想到,不管我怎么强硬的作风,仍旧确保不了你在赵家小妾的地位,玉真日夜与我吵架,没有令我屈服,却把你给吵走了!岚曲,你不知道你失踪之后,我是如何焦急的四处寻访你的下落。我真的好着急好着急哇!”赵言晏说到最后,竟哽咽了起来。
安敏突然也觉得自己的眼眶湿润润的。
“我……”安敏想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张口竟发不出任何声响。
陡然之间,她又觉得自己的身子往上腾飞,飞离了赵言晏的怀抱。
她想叫,可是发不出一点声音,耳畔却传来了赵言晏凄厉的呼喊声。“岚曲,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安敏为一阵昏眩所击,眼前一片冷测的空白后,便完全的丧失了知觉……
“安敏?”一阵轻柔而略带担忧的声音,迅速的窜进她的知觉中。
“安敏?”呼喊声愈来愈清晰,愈来愈贴近。
她终于费力的睁开了眼睛。
俯身在她身旁望着她的是邓洁。
“你怎么了呀?是不是昨天晚上又通宵未眠,彻夜赶稿了?睡得那么沉,我叫了你好久了。”邓洁嘟着嘴说道,安敏生活作息之紊乱,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的事。
“是吗?”安敏虚弱的应了一声,她刚才又跌进了赵言晏的世界中了。
邓洁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叙着眉头,道:“你最近是怎么搞的?睡觉的时间愈来愈长,而且怎么叫都叫不醒,刚才余妈妈才在楼下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生病了,每天都睡得不省人事,睡醒了还频频喊累,你到底是怎么啦?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诸如:嗜睡症之类的?”
嗜睡症?安敏苦笑着,只怕她这些日子以来,真正睡眠的时间,比拿破仑还少。
白天一个世界,夜里又是另一个世界。
查不出原因,也不知道为什么,情况完全没法子控制,她经常突如其来的就横越了时空,到了赵言晏的那个世界,但也常在她和赵言晏谈话谈到了最重要的关键,她又莫名其妙的跌回了自己的世界中。
不知为何,她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岚曲后来为什么离开了赵言晏?
她一个瘦弱无依的女子,离开了赵言晏后,又流落到何方去了?
她怎么舍得下如此深情相待的赵言晏?
唉!身为一个小说家,她实在有不可根除的想追根究柢、探索事物后来发展的心态。
“后来呢?”似乎每个写故事的,都没办法摆脱这种梦魇。
“安敏?”邓洁推了她一下。
安敏回过神来,对于自己的心不在焉,有一些歉意。
“这是你最近常犯的第二个毛病──心不在焉,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邓洁列举着她的罪证。
“邓洁,你相不相信,世界上有至死不休的爱情?”安敏没头没尾,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邓洁先是一傻,随即干笑了起来。“咦?伟大的言情小说家,怎么了?突然要跟我这个凡夫俗子讨论起爱情的真谛啦?”
“别逗了,我是很认真的。”安敏正色的问道,小脸绷得十分严肃。
“有呀!罗蜜欧与茱丽叶啊!要嘛,梁山伯与祝英台也是嘛!”邓洁的举证,中西合并,兼而有之。
“那不算。”安敏不满意的打断邓洁的话语。“文学名著下的不算。我说的是现实生活中的。”
邓洁似笑非笑,老半天才说:“那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呀!”
安敏被邓洁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是呀!她应该最清楚的才是。
为什么还要求证于别人?
或者,人对于太过完美的事,本能上都有抗拒去相信的倾向?
“我以前是不相信的。”安敏喃喃的说。她镇日埋首在这些情爱事件中,在分离悲合中沉浮,在自己的字里行间中游走,可是她是没有所谓信仰的,关于爱情。
在这样一个迅速变迁的社会中,请问永恒的情爱,还能存活得下去吗?
老实说,她十分质疑。
但是赵言晏的痴情,令她又有了一番新的体悟。
“你现在相信爱情了吗?”邓洁充满兴味的问着。
安敏抬起慧黠的眸子,反问道:“那你呢?”
邓洁唇角之间,飘起一朵甜蜜的笑容,道:“因为赵书玉的关系吗?”
“书玉?”
安敏苦笑,如果告诉邓洁是书玉的曾祖父呢?她肯定会以为自己疯了。
她甩甩头,想用适当的句子表达自己的想法,安捷的声音,却从楼梯口飘了上来。“两位大嘴巴小姐,悄悄话讲完了没?下来吃晚餐了。”
安敏绽开一朵顽皮的笑意,大声回答着。“还没哩!邓洁才在对我说,她对你是爱爱爱不完的,哪有这么容易就说完的?”
说完,她已经蹦蹦跳跳的下楼去了,而邓洁则潮红了脸,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余伯伯和余妈妈了!
第九章
书玉在床上翻来覆去,换了成打的姿势,就是没法子闷上眼,好好的睡上一免。
他满脑子都是安敏以及她那怪异莫名的梦!是的,安敏说那真真实实的存在着,但是天底之下,哪有这等荒谬的怪事,一个死去多年的人,会平空出现在她的眼前,和她讨论起过往的陈年旧事。
这不是梦,是什么?然而,即使这一切的一切在现实中是不可触及的,不可用科学的方法验证的,他仍旧有一股莫名的不安,隐隐潜伏在他心灵的最深处。
他很害怕。可是,又说不出具体的原因来。
是在担心安敏会遭遇到什么不测吗?去他的,这个念头更是可笑了,没听过有什么人作梦作出什么恐布的事情出来的。
他的操心讲出来,真的会笑掉人家的大牙:作梦危险?!
理智告诉他,根本是无稽之谈,但,他又不能消除心中的惶惶惴惴。
他放心不下安敏。
偏偏那该死的丫头,一点也不领情,一点也不能体会他的忧心,居然还跟他大吼小叫的,真是气煞他也。
他怎么会去喜欢上这一号令人头疼不已的人物呀!光是想起这件事,就够他这个绝顶自负的酷哥,整整呕上个三百年!
打从第一次在大学的社团活动中巧遇安敏,他就被她爽朗不作伪的个性所吸引,在一大片女孩都还在化妆品、花裙子、各式约会中打转时,她已经穿梭在课堂中,忙着去撷取各种不同领域知识的声音。他欣赏她的机智、锐利、与众不同,还有那一点令人绝倒的胡涂。
书玉也有不少的倾慕者,但他是“弱水二十,只取一瓢饮”的忠实支持者,除了安敏之外,是绝不和任何女孩子打交道的,天晓得他坚壁清野的政策,不但没有让少根筋的安敏体认到他的用心良苦,反而被把他识成哥儿们的安敏嘲笑,“脑筋结构有问题。”
有一回,安敏还用着一种怀疑的眼光,在他身上梭巡着。“哪!你不是‘同志’吧?”
书玉简直快被她的问话给气炸了,却又不能把真正的心意披露出来,只能咬着牙,瞪着眼道:“我是不同流合污,洁身自爱。”
哪知安敏居然嗤之以鼻的睨着他,不屑的道:“哈!追女孩子叫同流合污?叫不洁身自爱?你真的是脑筋结构和别人不一样!”
他是有苦说不出,只能暗骂安敏。“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女孩子啊!”
偏偏还是他心仪的女孩子。
书玉不耐烦的又转了个身。
“该死的赵言晏,该死的张岚曲!”书玉情急的咒骂起来!
这话要是给他老爹听到了,不被罚跪算盘才怪哩!
“不行。”书玉霍地一声,倏然的从床上弹跳起来,抓起了搁在椅背上的衣服裤子,稀哩呼噜的穿上,冲出了家门。“我得再回去老宅一趟,把所有的事给弄清楚。”
匆匆离开家中,打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子如箭般疾驰了出去。
微晨时,书玉再度来到了赵家老宅。
他毫不考虑的开了门,直冲到三楼的书房,扭开书房大门的那一瞬,书玉迟疑了一秒,然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还是踏进了书房。
晨曦淡金色的阳光,微微的透过玻璃,遍渡在书房中的角落,阳光的温暖,赶走了那股阴黯潮霉的味道。
书玉迅速的浏览着四周的书架,不禁屏气一叹。唉!仔细一瞧,书还真多,想要从中找出个头绪,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哩!
“好吧!别再抱怨了,开始工作了吧!”书玉一面说着,一面已经从最靠近书桌旁的书架开始动手。
一本一本厚重的书,布满了灰尘,书玉一面翻着,一面皱着眉头,道:“要是真的能把这屋子中的书全都看过一遍,想不变成才子也难。”
从晨间时分,到下午夕阳西下,书玉连午餐都没有时间吃,一整天翻阅着那些书,翻得他双臂疼痛,酸乏的举不起来。
“什么也没有!”书玉瘫在小沙发上,开始怀疑自己镇日不进一滴水、一粒米,如此做“苦工”的代价。他双眼盲直盯着眼前开启了一半的门扉。
突然,他的眸子亮了起来,他看见在门后,有个镶在墙壁上的暗柜——
他飞快的冲了过去,取出手边的钥匙,打开那极不明显的柜门。
“匡!”地,一大片木板掉了下来,蛛网陈封中,他看见了一只花色古朴的坛子,坛瓮的旁边,搁了一本厚厚的日记。
“奇怪!这是什么?酒吗?为什么藏在这里?难不成赵言晏除了才子外,也是个酒鬼?”现在书玉也跟着安敏叫“赵言晏”,“曾祖父”三个字,实在起不了什么尊敬长上的作用。他连曾祖文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哩!
“好紧卜”书玉十分用力,可是仍旧拔不开那坛子的盖子。书玉皱紧了眉宇,使出了全身的气力。“到底藏了什么宝贝,收藏得那么小心。”
“剥——”地一声,久封的盖子终于被书玉弄开了,他展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向坛口一探——
“啊!”书玉发出一声尖厉的大叫,眼珠子瞪得老大,嘴唇微张,不住的喘气。
“这……这……是……谁……?”书玉惊魂未甫,说话还有些结巴!
坛子里装的竟是一具白骨!
森森然,如假包换的一具白骨。
书玉跌倒在地,心脏剧烈的弹跳着,不受控制的,几乎就要跃出了胸膛。
足足有半个钟头,书玉只是两腿发软的呆坐在地板上,脑中千百条思绪急闪着,他却整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为什么老宅中竟藏着一具白骨?
这又是谁?
赵言晏吗?或者是张岚曲?
这瓮白骨是谁藏放在这儿的?祖父吗?
白骨怎能放在人住的宅第中?
这是老家始终空悬,没有住人的原因吗?
他的父母知道这件事吗?
千百个问题,从他的脑海中窜出来,弄得他有几分心惊胆跳。
任谁再大胆,独自在一栋空屋中发现一具白骨,三魂七魄也要丢了一半吧!
书玉偷偷拿眼角瞥了那罐子一眼,正愁不知该如何处理时,那本陈旧的日记,跃入了他的视线。
这本日记和这坛子放在一块,或许,在其中可以找到其中的答案吧!
书玉伸手取了那本日记,想了想便摊开了看,在扉页的地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清扬的签名——赵言晏!
这是赵言晏的日记!
书玉再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赵言晏的日记,那么里面一定有关于张岚曲的一些事情了!他迫不及待的打开内页,泛黄纸张上,鲜活的字迹一个个的跳入他的意识之中十月二十日晴光才好。